《大明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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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 第3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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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你把事情平息了?这次若有能耐,那你也别求到我出手,也别让东厂帮你的忙!”

方应物“哈哈”一笑道:“同样的办法,没必要三番两次使用,这次本来就没打算请你助力,你安心歇着就是!”

“送客!”汪太监大袖一挥,对何娘子喝道。

第七百三十九章 三板斧(上)

京城里的衙门数也数不清楚,当然世人所熟知的都是各部、院、寺、监,除了部院寺监之外,还有无数以厂、库、仓、局、厅等字号来命名的衙门,基本上能负责皇家和官府从生到死一切事宜。

在京城西南角距离宣武门不远的地方,便有一处小衙门,大门只以破旧掉漆的木栅栏挡着,挂着同样破旧掉漆的牌匾,所幸还能看清“街道厅”三个字。

街道厅由工部负责管辖,特设一郎官主管,然后还有几个从九品司务负责实际事务,以及小吏杂役若干。

不过今年入夏以来,京城下了两场大雨,虽然还没有洪涝,但西山那边水位都已经上涨了。有经验的人判断,如果再下大雨,西山之水顺地势向东南方向排放,京城里外只怕要受涝。

所以负责这方面事务的街道厅已经忙碌起来了,大小官吏几乎都出外盯防重点地段,并安排军士、工匠抢时间疏通排水沟渠河道,并在一些危险地段加高土堤。

此时街道厅衙门里只有一名叫余三思的司务在值班,他本是四川人,年轻时读书不成,便被充为吏员征调入京。九年期满后考绩卓异又转为从九品小官,这就是入官场“三途”之一的杂途,另外两途就是科举和学校。

虽然获得了官身,但以余三思的出身肯定也就止步于此了。在大明朝,出身就决定了你的天花板在哪里,进士强于举人,举人强于监生,监生强于杂途。

从九品司务这样的官位没什么太大意思,也就比吏员稍强点,又几乎没有进步可能。况且还是街道厅这样九流衙门的从九品,意思更不大了。所以余司务的想法就是,混完今年,就潇洒地辞官回乡去。

但若想在老家潇洒度过余生,钱财是必不可少的好东西,最近就有人付给余三思一笔钱,然后要他做些事,一些听起来很简单的事情。

有钱拿的同时,听说还有工部某堂官老爷的授意,而这堂官老爷又得自更高层的授意。这叫余司务更是不得不从。

余三思坐在廊下,透过栅栏缝隙,瞧见了大门外出现一道年轻的人影。虽然看不清具体样貌,但他凭直觉知道这大概就是自己要等的人。

“来了……来了……”余司务心里念叨着,打起精神并深呼吸几口气,同时心里还在默念着价码。

激怒这位年轻人大吵大闹,二十两银子;激起这位年轻人动手,五十两银子;若能被这位年轻人殴打受伤并见血,八十两银子;自己受重伤再加;自己小命挂了继续加……

财帛动人心,这笔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余司务对任务还是有把握的,听说方应物在吏部与郎官动过手,性格决定命运,有一就能有二。

年轻人神态骄矜,抬头看了看牌匾,嘀咕一声:“烂牌匾!”用手去推栅栏时,见栅栏摇摇晃晃,又嘀咕一声:“烂栅栏!”

他进了院子后,对余司务视若无睹,却先很无礼地东张西望。然后用余司务刚好能听见的声音故意冷哼道:“烂衙门!”

最后才将视线落在余司务身上,仿佛刚刚看到还有人在,斜着眼,很轻佻地问道:“这位九品老爷贵姓?”

余三思情不自禁冒出几丝火苗,基层老板凳人员见了少年显贵,天然就会产生怨气。你年纪轻轻、出身高贵就可以看不起人?特别是看不起混迹衙门几十年也没机会上升的老人比如他余三思余司务?

不过余司务连忙默念几句“阿弥陀无量寿佛”压抑了下去,今天的任务是激怒对方,而不是被对方激怒。他咳嗽一声,鼓起气场喝道:“本官街道厅司务余三思,你可是应征而来的淳安县民方应物?”

那年轻人很慵懒的随意拱拱手,“在下正是,前日收到了街道厅传票。”然后便不说话了,大有看你能奈我何的意思。

余三思突然想起什么,伸脖子向大门外瞧了瞧,又问道:“你没有随从?”方应物嗤声道:“不是征调我来当差么,要随从做什么?难道你这里是龙潭虎穴不成?”

“蠢货!”余三思暗暗吐槽一句,正好能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你以为这里是你熟悉的朝堂上么,底层衙门就是江湖之远,与庙堂之高两回事,一个老江湖可以分分钟教高高在上的大老爷们做人。

话说余司务这种负责具体事务的积年老吏,办老了事见老了人,熟谙公门套路,对于人心揣测很有一套,也知道怎样做才会激怒对方。

冷静下来的余三思回到座位上,靠着太师椅摆出更加懒洋洋的模样,用衙门官吏特有的冷淡腔调说:“贵省呈来的应差名册里你是最后一个来报道的,而且大大迟于别人,按规矩要罚银子……”

啪!余司务话音未落,就看到两锭小银元宝砸在公案上,滴溜溜地打着旋儿。等抬起头来,又见方应物轻蔑地问道:“够不够?”

余司务愣了愣,心里陡然懊恼无比,习惯性地按三板斧套路办事了,开门见山就是罚钱。不知多少被征调民工一听到罚银子就哭爹喊娘,但没细想,其实这招对眼前年轻人没用啊!这年轻人可是当过三年知县的,不是那种常见的不接地气穷京官,罚几两银子算个屁!

也不对!余司务又发现了奇怪地方,如果是有权势的人,即便做错了事情也不会认罚银,那样被视为无能的表现,传出去很丢面子,所以他们更习惯于利用权势来解决问题。而眼前这位年轻人怎么如此痛快地交出了银子,全然不以被罚钱为耻?

仿佛感受到对面年轻人眼中那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鄙视目光,余司务略感失神,老江湖也有失手啊。几十年的惯性力量是非常强大的,老衙门余司务恍惚间下意识又道:“你的事情等本官研究一下,你今天先回去!”

这就是余司务的第二板斧,多少前来急着办事的民工一听这话,当场就要跪了。研究多久?再来几次?这都是深不可测的奥义。当然,换成有权有势而且目高于顶的人,被敷衍后往往当场就要发飙。

“啊?好!”方应物痛快地答应了,转身就要走。

余司务突然醒悟过来,今天情况不同,对方并不求着自己!他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急忙叫了一声:“慢着!”

第七百四十章 三板斧(下)

方应物回过头来,满脸的轻慢不耐烦神色,口中带着几丝讽刺道:“余老爷还有什么话啰唆?在下洗耳恭听。”

不知怎的,余司务又是一股气冲到脑门,随即还是冷静下来了。今天目的是激怒对方,却屡屡被对方气到,这实在不应该。

前两板斧没起到用处,还有第三板斧,余司务板起脸,厉声喝道:“你懂不懂规矩?无论你过往是什么身份,此时就是归街道厅管辖的差役!差役就要有差役的样子,难道还要本官教导你么!”

“在下还真不知道有什么规矩?”

余司务立刻祭起吹毛求疵大法,继续喝道:“你还问规矩在哪里?就说你身上所穿,绫罗绸缎也是你的身份所该穿的么?这样的袍袖下襟,也像是差役所该有的么?”

方应物低头看了看,“余大人的意思,是在下回去换了衣服?”

“不必了!”余司务站了起来,“汛期紧急,本官这就要去宣武门外西河督工。行水岔道淤积严重,疏通人手短缺,你跟着本官一同走罢!”

方应物愕然,几乎不敢相信。原本以为对他这样的体面人,当差也有优待,大抵是安排为书吏之类角色。却没想到,这余司务竟然直接让他去当苦力。让一个曾经中过会元,进过翰林,混过科道的清流人物去当苦力?这简直挑战大明朝的传统三观。

余司务走了几步,却见方应物一动不动,便吼道:“你耳朵聋了?进了这个门,规矩就是我说了算!不要拿你过往的资历来显摆,你以为你天生优越,人人都该让你三分么?”

话说出来很解气,余司务忍不住又多说几句:“不要以为这世道就是众星捧月都围绕着你。照应你是情义,不照应你是本分!本官又不是你那不懂事的父母,没有纵容你的义务!”

听到父母二字,方应物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劈手揪住余司务,二话不受挥拳就打。

看着高高举起、在眼中越来越大的拳头,余司务毫无反抗的动作。反而毅然用脸去迎接。他心中只泛起一个念头,五十两或者更多的银子到手了。

说时迟那时快,短短片刻方应物便将“毫无反抗之力”的余司务放翻在地上,继续拳打脚踢。此时街道厅衙门里没有别人拦着,叫方应物打得煞是痛快。

八十两了,再坚持坚持是不是可以一百两?余司务心里还在纠结着,正当此时听到大门口传来一声暴喝:“住手!”

方应物停住手望去,却见到个劲装大汉不知何时站在门洞里,身后还有五六个随从。便皱眉问道:“你是何人,敢管闲事?”

那大汉答道:“吾乃西城兵马司捕头,带领甲夫巡街路过此处,便看你殴打官吏!”随即也不等方应物再说什么,这捕头挥手下令:“现行殴打官吏。先将这行凶人犯拿下!”

方应物大怒,稍有智商和情商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捕头绝对不是恰好路过。天下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再说在京师地面当捕头,哪有不问是非来头,就敢捉拿人犯的?一个敢于光天化日之下,在衙门里动手殴打官员的人,用脑子想想就知道肯定不是平常人,正常情况下,一个捕头敢于连来历都不问,便当场捉拿?

所以方应物百分之一百确定,今天绝对是有人设圈套,故意引诱自己入瓮。前面有余司务故意寻衅,后面有兵马司捕头瓮中捉鳖。

而且方应物还能料想到,对方肯定不止设下一种圈套,自己躲开这个就有另一个,假如自己不吃挑衅,老老实实跟着去工地,那也有别的圈套等着自己。

方应物便上前道:“在下方……”那捕头摆摆手打断了方应物道:“在京师捉人,没有不想方设法套关系的。我只问你,你可有官身?还是内监?”

方应物摇摇头,他确实不是官身也不是太监。那捕头便道:“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跟我们走一遭!除非兵马司管不到你的身份,只要你是民籍,就得服管!”

方应物冷笑道:“阁下不必对在下身份装糊涂,当真不肯通融一二?”那捕头很正直地答道:“若随便一人都要通融,那还怎么办案!”

几个甲夫拥上来按住方应物,方应物猛然一甩手,那捕头叫道:“你还想反抗官差么!”方应物咬牙切齿道:“很好,我跟着你们走就是!”

那捕头松了一口气,目标还是落在了自己手里,看来这事也不算太难办……

此后方应物因为殴打他人,被兵马司捕头捉拿入狱,登时引起了轩然大波。方应物蹲监狱也不是第一回了,但这次和以前下诏狱可不一样。蹲诏狱是荣耀,是士人的勋章,可是因为行凶伤人被抓进普通监牢候审,这算什么?

有巡城御史碍于交情快马加鞭前往营救时,却被兵马司告知,已经将方应物转移到顺天府大狱里了。

消息再传出来,顿时让人感到方应物凶多吉少。因为在京城司法权的衙门不外乎都察院、刑部、大理寺、顺天府、锦衣卫镇抚司这几处,而其中的顺天府据说是首辅万安一系的地盘。

所以方应物进了顺天府大牢,怎么可能讨得了好?更别说方应物是在行凶现场被当场捉拿,又不再具备“刑不上大夫”的资格,如果严格遵照“殴打官吏”的律例处置,肯定是审问判刑了,和其他没有背景的平民百姓一样。

上次方应物打了人,搬出“议功”这条来救命,这次难道还想故伎重施?但问题是,议功的前提是你要有“大夫”身份,而且功绩还要被官方(也就是天子)所承认,而现如今的方应物显然不太具备条件。

说到底方应物如今就是个平民身份,名声再大也要看别人买不买账,别人买账,方应物自然可以享受士人待遇。但遇到不买账的,硬是把他当百姓对待,这名声毫无作用。

第七百四十一章 真死定了

对方应物的行径,即便是熟知甚深的亲友们也纷纷表示看不懂。以前方应物虽然时时有难以理解之举,但亲友们大都可以猜测出他的目的,明白他大致上想达到什么结果。

但在今次,连方应物的目的都看不出来了,没人能知道方应物把自己栽进大牢里图的是什么的,到底有什么目的。无论怎么看,这样自虐仿佛没有任何好处。

就算是精明如刘棉花,这时候也糊涂了,完全摸不到头脑。不过刘棉花很淡定,也没有任何出手相救的迹象,他并不担心方应物的下场,因为他知道方应物还有东厂这张底牌。有这张底牌在,顺天府大牢怎么可能为难得住方应物?

刘棉花是淡定了,但刘老夫人却急了眼。距离成亲日子还有不到两个月,已经圈定数年的女婿却进了大牢,这实在有点难以接受。

故而刘老夫人把刘棉花狠狠数落了一顿,“人人都知道他是你女婿,如今却被捉进牢狱,你也能忍得住?你这当朝次辅大学士不觉得丢脸么?”[WWW。WΓsHU。]

“这有什么不能忍的?”隐忍功夫天下前三的刘棉花表示不能理解,脸面又不能当饭吃,还是有朝一日当上首辅之后再考虑脸面问题罢……

架不住老夫人啰唆,同时刘棉花也想弄明白自家女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派出了亲信前往顺天府大牢探监。

不过才去了不到一个时辰,这亲信便回禀道:“那方小哥儿在牢里发了话,绝对不见任何外人,包括亲朋好友。是以在下没有见到他,只能回转。”

于是刘棉花更一头雾水了……就在这时,忽然又听门子禀报说,方姑爷身边随从娄天化到府拜访,说是急着求见老爷。

方应物到底搞什么鬼!刘棉花忍不住暗骂了几句,不过还是将娄天化传了进来。

却听娄天化跪地恳求道:“阁老!我家老爷请了别人写奏疏,再求阁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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