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慢慢地,他温柔了下来,无比眷恋地摩挲着,她甚至分不清是自己在发抖,还是他。
在习玉觉得自己会死在这个吻下的时候,她头皮忽然一阵麻麻的痛,她忍不住叫了一声,苏寻秀却已经放开了她,他手里抓着几根半红半黑的头发,原来他扯了她的头发!他笑的有些古怪,将那几根头发揉成一团,放到荷包里面。
习玉不能理解他的这种行为是什么意思,又或许,她的意识不允许她去仔细思考这种意义,她只能选择装作不知道,怔怔地看着他。
苏寻秀看了她良久,正要张口说话,忽听下面传来一阵凄厉的啸声。两人都是一惊,急急望过去,只见一个黑色的人影如同闪电一般朝这里窜过来,经过的地方,所有慌乱的人都跪了下来,一声不出,他几乎是一瞬间就蹿进了朝鹤宫。
鹤公子?他回来了?习玉只觉天都暗了下来,心跳声渐渐有停止的趋势。苏寻秀低声说道:“你运气不好,公子回来了。你以后只能乖乖待在宫里了,别再耍什么花样。”
习玉动了动唇,不知她说了一句什么,苏寻秀没有听清,他低头奇道:“什么?我没听见?”他把耳朵贴到她唇边,只盼她说大点声。
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尖利的女声:“你们在做什么?”
两人赶紧回头,却见朱颜脸色铁青地站在后面,死死地瞪着他们俩,她冷冷道:“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趁公子不在的时候做这种苟且之事!”
苏寻秀脸色一白,饶是他再狡猾,这次却也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了。
28。他的歌谣(1)
“公子已经回来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找什么借口!”
朱颜带着一种恶意的笑容,从鼻孔里哼出气来,转身就走。习玉忽然叫道:“你等等!”
朱颜转头正要嘲讽地说两句,谁知眼前一黑,苏寻秀竟然用力捏住了她的脖子!她的脸登时涨红,喘不上气来,双手奋力挥舞着,两只脚在他腿上没命地踹,却移不开分毫。她泛出血丝的眼睛狠狠瞪着苏寻秀,嘴巴张了好大,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苏寻秀冷冷看着她,手指缓缓收紧,一面低声道:“对你,我难道还需要什么借口吗?一个小小婢女,也敢骑到小爷头上?”
朱颜渐渐没有了力气,脸色红得发紫,眼看就要被他掐死过去。习玉突然上去抓住他的手,道:“你不要杀她!不要随便杀人!”
苏寻秀森然道:“不杀了她,难道要小爷陪你一起死吗?抱歉,我可不是那种情圣!”
习玉还要再说,忽听柱子上的铃铛又急切地响了起来,这次叮叮当当响了四五下,苏寻秀脸色一白,急道:“不好!公子快上来了!你赶快给我进去!”
他一手将她提了起来,往窗户里面用力一丢,习玉惊叫起来,头朝下狠狠摔到了地板上,她捂着剧痛的脑袋,站起来正要愤愤地指责他,却见苏寻秀捂住朱颜的嘴巴,也跟着从窗口跳了进来!
习玉急忙抓住他的袖子,低声道:“你不要杀人!快带她去后面屏风躲起来!不要发出声音!我来对付鹤公子!”
苏寻秀还想犹豫,可是外面的铃声越来越急,最后他恨恨地跺了跺脚,咬牙道:“罢了罢了!反正也迟了!你我已经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这个死丫头!小爷以后再也不要看到你!你总是没好事的!”
他拽着朱颜闪身去了屏风后面,习玉用力搓了搓手,只觉手心里全是汗,手指还在微微发抖。她怔了一会儿,忽然转身走向梳妆台,散下一头长发,用梳子仔细梳着。
炼红最喜欢把头发盘起一点挽在后面,剩下的头发或披或编成小辫子。习玉有些笨拙地把头发盘好,又扶了扶,然后翻了翻床头的箱子。鹤公子床头的箱子里放着许多红色的女子衣物,叠得十分整齐,大约是熏了香,散发出一股微甜的清雅香味。
她随手取出一件,飞快地穿上,偏偏越急越无法穿好,她手忙脚乱地系着带子,一面抬头不时地往窗户那里看,只怕鹤公子突然回来。
终于,一切收拾停当。习玉却突然有些害怕了,她坐在凳子上,怔怔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那个人满脸的绝望和焦急,似乎还在犹豫不定。她低头又看了看手腕上的红痕,苏寻秀的话突然浮现在脑海里,他说:公子回来了,就算泉豪杰他们都赶来,也会被通通杀光!
习玉的身体忽然一颤,她听到了回廊尽头传来的沉重脚步声。咚咚咚咚,她的心跳也随着忽慢忽快,整个人有慢慢往下陷的感觉。突然,她猛地一惊,仿佛是被电触了一下似的,飞快拿起角落里那盒胭脂。
慢慢打开盖子,胭脂清甜的香味立即扑鼻而来,谁能想到它竟然会是致命的毒药呢?习玉只觉心跳得奇快,几乎要从喉咙里面蹦出来一般。她忽然想起师父说的,万不得已使用胭脂的时候,要提前两个时辰吃解药,可是……她没时间了。她急急从荷包里掏出用银票包裹的解药,看了半天,终于咬咬牙,塞进嘴里。解药有一股极苦涩的味道,还微微发酸,习玉也不敢嚼,直接吞了下去。
她小心伸出手指,抹了一点无色的胭脂,指尖的感觉是滑腻冰冷的。她怔了半晌,终于还是抬起了手。
“砰”地一声,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了。习玉吸了一口气,缓缓回头,却见门口站着一个血人,是鹤公子,他头发凌乱,脸色惨白,身上满是剑痕,更可怕的是胸口上还插了一根断剑,虽然刺得不深,却流了许多血,将他身前全部染湿了。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人,穿着短打,头发花白。那个人,是曲中胜,曲天青的父亲!他似乎已经昏过去了,脑袋无力地耷拉着,脸色微微发青,嘴角还有血迹。
28。他的歌谣(2)
习玉只觉浑身一阵冰凉,预先想好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在鹤公子眼里,如今一身红衣坐在床边的那个女子,正是令他肝肠寸断的人。他脑子里面已经糊烂如同浆糊,什么前缘过往都想不起来,只记得很久很久以前,那个红衣服小姑娘的笑容,还有她手里闪光的剑,毫不留情地刺向自己。
胸口的伤忽然开始剧痛,真奇怪,之前它一直都没痛过,哪怕流了许多血,他都只觉得麻木。鹤公子的眼前忽然一片模糊,终于感到一阵极致的筋疲力尽,他连续施展轻功,赶了两天的路,眼皮也没合一下,加上他早已受伤,方才在下面遇到泉豪杰他们,混战一场,又添许多新伤,他完全是凭一口气撑到现在。如今,他真的觉得自己要不行了。
他一把丢下昏迷的曲中胜,极慢极慢地朝床边走过来。那个红衣的女子,好像在对他嫣然浅笑,张口唤他鹤大叔,然后做鬼脸。他满心感慨,伸手刚要去拥抱,忽然,她的神情变了,阴森又愤怒,咬紧银牙,柳眉倒竖,手里的剑“噗”地一下刺入他胸口!
鹤公子大叫一声,一把按住自己的胸口,习玉见他神色诡异,不由吓得脚都软了,她勉强坐在那里,竭力抑制住自己掉脸逃走的欲望。却见他抓住那柄断剑,一点一点往外拔,鲜血溅了出来,喷在她身上,习玉终于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她身上忽然一重,原来鹤公子再也支持不住,倒在了她身上。习玉急忙睁开眼睛,却见他半跪在床边,双手紧紧抱住她的腰身,把头埋在她怀里,仿佛一个小孩子。他乌黑的长发有些被血纠结去一起,蔫蔫地耷在他背后,他的背在微微发抖,依稀听到他啜泣的声音。
“炼红……你……你怎么走了?”他喃喃说着。习玉只觉有什么热热的液体染湿了她的衣服,不知那是他的血亦或者是他的眼泪。她的心猛然一酸,竟然不知道是恨他还是怜他,他现在在她怀里哭得像个小孩子。
“你……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他在发抖,习玉慌乱中不禁轻轻抚摸他的头发,说不出一个字。鹤公子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他脸上满是泪水。然后,他把她的手指放去唇边亲吻,一面喃喃道:“你……你不会再走了吧?”
习玉在茫然与惊骇中,只得被动地点了点头。鹤公子勾住她的脖子,仰头要向她唇上吻去,习玉一惊,急忙要躲!她先没想到他本来就受了重伤,所以打算悄悄下毒,谁知道他如今这般模样,这胭脂毒,她无论如何也不好再下。
可是他的手劲好大,习玉只觉自己被人猛力一拉,然后他深深地吻了上来。胭脂香甜的味道在两人口中蔓延开,其中还有一缕涩然。习玉浑身都僵住了,只觉那股香甜的味道一进入口中就变成了火热,舌头一触到那种火热就变得麻麻的,是中毒的预兆!
鹤公子慢慢放开她,抬头怔怔看了她半晌,忽然微微一笑,喃喃道:“雀尾草?”
习玉实在想不到他尝了一下立即就知道是雀尾草的毒,当下只觉喉咙发紧,什么也说不出来。鹤公子把头埋在她怀里,轻道:“炼红,我们一起死……我们再也不分开……”
习玉急急去掰他的手,在衣服里面寻找另一颗解药,可是忽然,她眼前一花,胸口猛地一窒,然后又是一下剧痛,好像有刀捅了进去,然后再刮一下,她张开嘴,剧烈地咳了几下,忽地喷出一口血来,落在他背上,血的颜色是发紫的。
毒发作了?习玉急促地喘息着,眼前越来越模糊,身体也越来越重。她用力呼吸着,可是肺好像完全不听话了,她吸不到任何空气,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而死。她艰难地在内袋摸索着,寻找另一颗被银票包裹的解药。
鹤公子忽然低声笑了起来,喃喃说道:“你……你还记得你小时候不肯睡觉……缠着我,要我唱的歌么?我……我一直都没忘……好孩子,天黑了……我们一起睡觉吧……”
他口角流下紫色的血,面上却挂着甜蜜的笑容,双目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灿烂。
28。他的歌谣(3)
“天上的雪花飘呀飘……妹妹哥哥拍手笑……手牵手,堆呀堆个胖娃娃……胖娃娃,白又白……妹妹哥哥把手教……”
这不知是什么地方的歌谣,曲调欢快甜蜜,可是此刻被他唱来,却是凄凉之极。鹤公子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滑了下来。习玉见他面上带着幸福之极的神色,心中不由大恸,一面哽咽,一面用力把那颗解药艰难地取了出来。
“你……你张开嘴……”她捏着解药,嘶声说着,她的眼泪滴到他脸上,鹤公子动了一下,却摇了摇头。习玉无奈之下,只得把解药用牙咬碎,吃力地往他嘴里塞。
她眼前有密密麻麻的雪花,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肺里面也没有一点空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如此清醒过,心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唯一知道的就是把解药塞进他嘴里。外面传来剧烈的喧哗声,她却什么也听不到了,耳边只有他渐渐微弱的歌谣,一阵又一阵,好像,永远不会停歇。
她的肩膀忽然被人用力握住,前后猛力摇晃,苏寻秀的声音在面前炸了开来,可是在习玉耳朵里听来,却好像隔了十万八千里那样远。他在问心蛊到底怎么解,啊,这个人,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却每次都在关键时刻只考虑到他自己,果然是个自私小人。
习玉勉强睁开眼睛,努力想往前面看,然后很小人地告诉他,她其实根本不知道心蛊怎么解。可是,她却在满眼的雪花里面看到了自己的手,她的手被苏寻秀握在手里,她手腕上有一大片血迹,是鹤公子身上的血。而很神奇的是,她手腕上那块代表心蛊的红痕一沾上他的血,立即受惊似的缩小了一大圈。
啊!难道他的血是蛊虫的克星?习玉勉强动了动嘴唇,正要告诉苏寻秀,他却已经把她的手腕丢开了。居然连声谢谢也不说?习玉心中有些气,可是她已经没有任何精力生气了,眼前的雪花暗了下去,耳边所有的噪音终于完全安静。她脑袋一偏,晕了过去。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习玉完全不知道。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好像被风托着,轻飘飘地往上升。
眼前忽地豁然开朗,刺目的阳光直接照在她脸上,习玉急忙用手遮住,耳边却传来她熟悉之极却又已经陌生之极的汽车声!她骇然地睁开眼,突然发现自己呆呆地站在马路中间,车来车往,行人匆匆,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站在交通要道上!
她……回来了?习玉惊疑地四处打量,没错,这是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城市,拥挤,热闹,繁华,可是每个人面上的神色都十分冷漠。她怔了半天,终于还是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她发现,一辆公共汽车迎面冲过来,她甚至来不及惊叫遮眼,它就生生穿过她的身体往前开了!
她死了?现在只是一个魂魄?习玉只觉一片茫然,她轻轻跳了起来,立即离地三尺,一下子就飞了起来,直直从一辆奔驰里面穿了过去!这种感觉自然十分新奇,甚至让她有些想笑。
她完全凭着感觉在城市上空飘着,被风吹得东摇西晃,不知不觉,她才发觉,自己竟然本能地回到了司马家的大院。一看到院子里那棵高大的樟树,她心里忍不住泛起怀念的感觉,似乎是很久很久都没见到了。
习玉沿着白色的屋檐飘荡着,经过厨房,看到了正在做饭的妈妈。啊,她已经会做饭了吗?记得以前她是连厨房都不肯进的女人,如今却系着围裙,一脸平静地用勺子尝着汤的味道。习玉忍不住贴到窗户上,静静看着她,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当年是她决然离开司马家的,她本来就是司马家领养的孤儿,离开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只是到如今,她也不知道自己亲生的父母是什么人,家人也从来不告诉她。
司马太太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猛然抬头,朝习玉这里看了过来,害她以为她看到自己了,急忙退了几步。可她只是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目中流露出寂寞后悔的神色。
习玉不敢再看,急忙继续飘,飘啊飘,飘到了爸爸的书房窗户前,这次他没有拉窗帘,她清楚地看到他坐在书桌前发愣,手里捏着已经烧到尾巴的香烟,而他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