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五紧抿紧嘴不作声,慕容娇一怒微息,一怒又起,“那你救我的几次怎么办?还有在草场,你,你那样……”蓦地,慕容娇语气中的怒意如潮水般倏然遽退,只余几圈平淡得可以忽略的涟漪,“哼,剐你千万刀都不够。”
马五贪婪地凝着慕容娇,这里昏暗,大小姐看不清他,他却能分辨出大小姐脸上没有怒意,以往,他与大小姐亲近时,是不得已,今次,他抱紧她,是他失控,大小姐最后没怪他,虽然不是他奢想的对他有意,至少,大小姐不再总是怒他。
大小姐不能作妾,大小姐值得最好的,虽然他比不上冼子晖,他,他会努力……“大小姐,你,你……”
剐他千刀,这马仆,这马仆……马五……慕容娇眼角酸涩,倔强地牵起红唇,这马仆,就算忠心又如何?日后他成为碧水的夫君,他对她的忠心还能剩多少?慕容娇垂睫,不知突然来了什么纠结撕扯着心脏,氲声道,“本小姐先出去,你不准让别人看到,还有,日后,不准随便出现在本小姐跟前,惹本小姐烦心!”
得寸进尺、痴心妄想不就是他么?马五咧了下嘴,将“跟我”两字生生吃吞下去,赶紧伸掌握着慕容娇的右臂,哑着嗓子,“大小姐,再等等。”
被握着的手臂像是被滚水烫伤般的惊颤,慕容娇低吼:“贱仆,不准你再碰本小姐!”
马五未立即松手,“小的担心冼大公子回这个园子。”说完后,马五才轻轻放开慕容娇的手臂。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你别让人发现就行!”微顿片刻,慕容娇问,“后日我要去耆窑,由你来驾车,若白羽怜害我之心不死,我也不想她好过,你可有办法?”
马五沉眸,低声道,“小的来想。”
“若你有办法,草场那次……”慕容娇越说越飘忽,“你我两不相欠,你的命不是我的,我也不要你的忠心,你我不再相干。”
马五垂着头,有咧下嘴,将所有的痴心与爱恋紧紧封闭,仅涩出一个鼻音,“嗯。”
慕容娇出了假山,低垂着头,沿着杂枝乱生的鹅卵石小径急急而行。
不过一个低贱的马仆,就算再忠心,也比不上阿哑,她哪里有舍不得,冼子晖说纳她为妾,她那时才真正难受呢!冼子晖是骝城闺女最想嫁的男子,当初,他说要取她时,她觉得好幸运,好开心,好骄傲,她才不是那群嘴碎的人说的娼妇的女儿,骝城最优秀的公子要娶她呢!可他却是要纳她做妾,她没有资格与他并肩承担他的责任,她只适合做他的宠1妾……
那个马仆……呸呸呸……冼子晖,王八蛋,浪费本小姐的感情,还想把本小姐圈养起来,慕容娇凝着泪扬唇,她不能让冼家堡毁了她的名声,她不要做妾……
“娇娇。”冼子晖沉沉地笑出来,将低头只顾着走路的慕容娇抱了个满怀,“这些日子你都不理我,今日怎的到这个园子里?”
慕容娇抬起头,双手推拒着冼子晖,脸如冰霜,声比利剑,“冼子晖,你放开我!”
“娇娇,谁欺负你了?”冼子晖一手制住慕容娇的挣扎,一手为慕容娇轻柔拭泪,十分呵疼,对慕容娇的冷言冷语并不为意,十足的纵容。
那个马仆,只要她稍稍挣扎,他就放松,她想打他,他便乖乖让她打,冼子晖,她越挣扎,他便钳制得越紧,她每次要表达什么想法,大部分时候,他都不当回事。他,他说他会宠爱她,她想要什么便有什么,慕容娇鼻子酸胀异常,痛声大哭,“冼子晖,我不要你抱我!”
冼子晖剑眉挑起,以为慕容娇是发小脾气,低声温柔询问,“娇娇,这次你爹爹从州上回来,我便去慕容府提亲,怎么还不让我抱?”
“呜呜呜,冼子晖,你放开我。”慕容娇哭声渐微,不再作无谓的挣扎,只是垂着头,低声嘶哑抽泣,“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冼子晖黯淡松手,“娇娇……”
慕容娇蹲下1身子,将脸埋在膝中,哽疼着嗓子,话音若一潭死水,“冼子晖,你纳我做妾,我不会开心,我会死的,这就是你想要的么?”
冼子晖心下一刺,问得沙哑僵硬:“娇娇,你不喜欢我,不想和我在一起?”
慕容娇无声地笑了笑,宠她,就是这般么,他不知道她正难过么?还在质问她,是不是她从未向他撒娇过,所以便不用细心呵护着了?
当初他缠着她,她知道自己无资格做她的妻子,所以丝毫未回应。后来,他说要娶她,她好开心,她起了女儿家的心思,她暗里学着给他绣荷包,她偷偷画他,画的满满都是他,她甚至不知羞地偷偷去看他,她开始记他的喜好,想着日后成婚时,再给他惊喜。只是,她的幸福那么短暂,短到荷包还未绣成,她就已经知道,冼子晖只是纳她做妾而已。
这能怪谁呢,只怪自己没问清。在慕容府,父亲不能叫爹爹,母亲不能唤阿娘,长兄不能称大哥,她以为,娶她,便是娶她做妻,妾只是纳妾。到了如今,她不想追究于自己的愚蠢或是冼子晖的故意模糊,不管如何,冼子晖若要纳她做妾,于父亲是有大益的,她总归是免不了这遭,不同在于她是自愿还是被强迫。
慕容娇低声笑道,“冼子晖,我不喜欢你。”
冼子晖倏地蹲下1身子,一把抓着慕容娇的手臂,明显的激动难抑,“娇娇,你骗我!你只是想要做正妻!”
慕容娇欲站起身,却被冼子晖抓着,慕容娇冷凉凉启唇,“放手,我要起来。”
冼子晖拖起慕容娇,“娇娇,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慕容娇媚笑,纵使一脸泪痕,仍美得耀目,“冼子晖,我喜不喜欢你,对你重要么?”
冼子晖低喝,“当然重要!”
慕容娇沉着媚脸,冷声,“若重要,你便娶我为妻,否则,我永远不可能喜欢你!”
冼子晖放松手,俊脸浸满阴寒,“娇娇,你若喜欢我,为何不能为我做牺牲?你是不是喜欢上别的男子了?”
慕容娇哼道,“你甚至不认为我有资格成为你的妻子,你这样,便是你口中说的喜欢我?”
“只是一个妻子的虚称而已,只要我掌了权,你的地位比我的妻子还高,这样还不行么?再者,你想嫁作寒门妻,你父亲也不会同意,既然要给高门做妾,你觉得还有比我更好的么?”
慕容娇冷睨了冼子晖一眼,冷艳决然,“冼子晖,你听着,我死也不会给你做妾,我慕容娇说道做到!”话尾甫出,慕容娇急急掠过冼子晖。
冼子晖先一步钳住慕容娇,软声妥协,“慕容娇,你还想要什么,除了妻子这个要求,我都答应你,我承诺只对你好,妻子诞下嫡子后,就只碰你一个,这样可以了吧!”
慕容娇不屑冷笑,“我是你发泄的玩1物么,冼子晖,我就告诉你我想要什么,我要的是安全感,可惜,哼,你给不了我,我也不相信你!”
冼子晖笑了起来,薄唇失了血色,微微颤抖着的,苍凉而悲伤,“我是冼家下任家主,我有我的责任,我为你如此妥协,你不相信我,你还是不相信我,慕容娇,你到底用几分心在喜爱我?”
“一分也无!”慕容娇冷吐,“这样,你可以放开我了吧!”
冼子晖仍紧抓着慕容娇不放,“慕容娇,你以为你还有什么选择,你这次来了冼家堡,你若不嫁我,你难道想让骝城人耻笑么?”
“耻笑什么,耻笑你冼家堡看不上我?”慕容娇哼了声,“是我看不上你冼家堡。”
“你以为他们会相信么?”
“哼,我管其他人的想法作什么!”
“其他人你可以不管,慕容府呢,你的家人呢?”
慕容娇沉默半晌,“冼子晖,你也知道,白羽怜要诬陷我,这种算计的日子,我不想过!”
“我会护着你!”
“我说过我不相信你。”
慕容娇的性子,冼子晖是知道的,所以他连威胁也不敢太过狠厉,冼子晖心中慌张,轻柔地拥揽着慕容娇,一再让步,“你想做我的妻子,等我在冼家站稳了脚,再扶你作正,可好?”
为何不能先站稳了脚,再娶她做妻子,为何一定要让她做妾?他若和她说,她可以等呀,等到老她也愿意。可是,他从来不和她商量,重要的事什么也不和她说。她在他眼里,从来只适合做个宠妾,如玩1物一样的宠妾,只是她这个玩1物让他很喜欢,喜欢到他可以让一大步,却还是不值得他认真对待。
慕容娇低垂着头,扯唇不做声,她不相信他,他不值得她相信,这是最大的结。
慕容娇挣开冼子晖的轻拥,冼子晖未阻拦,沉声道,“娇娇,我是真的喜爱你的。”
慕容娇嘲笑得苦涩而恣意,“冼子晖,我看不起你。”
冼子晖右手握紧腰间佩刀,这是他忍怒的动作,“娇娇,如今你只能乖乖等着我娶你!”
慕容娇哼了声,不置可否,两人之间沉窒了半晌,慕容娇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园子里?”
冼子晖伸出左手,松开掌,“这是你的罢?”
慕容娇微愣,低头仔细看了看她的裙摆,果然有小处裂帛,大概是刚刚被杂枝勾剌走的,慕容娇提起的心总算安安稳稳落了下来:冼子晖并未察觉马五。
慕容娇伸手拿过冼子晖手中的小块碎裳,“是白小姐的婢女引我来的。”
冼子晖小心问道,“娇娇,你怎么不换一个车夫?”
“与你何干!”慕容娇寒声吐出一句,连冷眼也未再给冼子晖,决然夹怒而去。
冼子晖俊脸铁青,抽出佩刀,迅捷窜身游走,黑影闪过之处,杂枝乱藤颓然败落。
怒气稍泄,只见白光一闪,马刀已然入鞘,冼子晖傲然长立,俊面晴朗,右手轻轻摩挲着华美刀鞘,望向月亮门的细长凤眼似有晦色,垂眸掩思片刻,冼子晖无声迈步,只余身后鹅卵石小径,残花败叶一片狼藉。
作者有话要说:俺觉得有必要把阿娇的态度交代清楚,她至少要先让冼子晖不要纳她做妾才行,不然会很奇怪,只自己心理那边哼哼唧唧,却什么行动也没有,直到最后才爆发,这太假仙了!以上。本来是昨天13号发的文,一修改,又成了14号了。我发誓,我真想日更的!呼!抽风的,总算传上去了!情人节快乐!
32、思策
慕容娇差点被诬失了清白,冼子晖丝毫未提追究之事,慕容娇哪能咽下这口气,出了园子,便怒气冲冲地去找白羽怜理论,哪知白羽怜已经大张旗鼓在处罚她的贴身丫鬟,原来是白羽怜贴身丫鬟眼皮子浅,被冼子晖的通房丫头买通后引慕容娇进园子,然后再在白羽怜耳边嚼舌根。
白羽怜向冼家主母请罪,冼家主母自然不好处罚白羽怜的贴身丫鬟,却是立时发卖了冼子晖的通房。白羽怜将她的贴身丫鬟处罚后,便说要遣她回白府,而慕容娇愈加不受冼家主母待见,不为其他,单为她进了那个为冼大夫人所憎恨的园子。
真是躺着也中箭!明明她才是受委屈之人,最后还得受冷眼!慕容娇紧咬着唇瓣:肯定是有人要害她的。那个马仆,他,他很忠心,自然是为她着想,定不会无端就来那个园子。她最多是个妾,冼大夫人不喜欢她,白羽怜也不见得多喜欢她,那个冼子晖的通房,倒来过她这好几次,只她来的时候,大多是带冼子晖想要见她的话,看起来是个低眉顺眼的,竟然会是她?
“慕容妹妹,若你还是不解气,我把那个丫鬟给你处置,可好?”白羽怜眉敛轻愁,柔声问着。
慕容娇哼了声,她还是无法对白羽怜有好感,冼子晖的通房,甚至连申辩的机会也没有,就被冼大夫人发卖了,若这是白羽怜的手笔,冼大夫人显然是暗中相助白羽怜的,或者,更可怕的是,同谋。
“白小姐既然处罚过了,也要让她回白府再受罚,我哪里还敢有不满?”
白羽怜细眉微蹙,“虽慕容妹妹大人大量,我却不敢姑息,自是要修书让娘亲重重责罚才行。”
说的她也会呀!慕容娇暗自腹诽,面上扬唇微笑,“白小姐,我只问你,冼家主母还要对我相看几日?我耐心本就不多,又是宋家耆窑的师傅,后日恰有事,我耽搁不起。”
白羽怜颇委屈地轻声,“这么几日,慕容妹妹怎还唤我白小姐?”
慕容娇真心不耐烦了,“白小姐,在园子里,你不是说我不安于室么?有必要这一副姊妹情深的表情么?你不觉难受,我都觉得嗝硬得慌!”
白羽怜尴尬了一会儿,很快又温柔起来,“原来你听到了呀!”
慕容娇嗤道,“不想听到都难。”
“慕容妹妹,我既然要成为表哥的妻子,难免心眼要全些,现在我知道慕容妹妹不似外面传言,心里也很是安慰。”
转过游廊,不远处就是她客居之处,慕容娇扫了眼,见除了白羽怜的另一个贴身丫鬟,便再无他人,慕容娇冷笑,“白羽怜,我告诉你,冼子晖在我眼里,连根草都比不上,别再把心思动到我身上。”
白羽怜温柔表情丝丝龟裂,惊诧,怀疑与探究,声略高,“慕容娇,你不喜欢表哥?”
慕容娇哼声,“你哪只眼看到我喜欢他?”
像是评判慕容娇话中的真假,白羽怜细细审视慕容娇,渐渐地面色难看起来,像是不甘,像是被耍似的,最后只恨声道,“没眼光。”表哥把慕容娇当宝,慕容娇却把他当草,啊,甚至连草都不如,这真是大讽刺,可悲的是,她却无可救药地喜欢表哥。
慕容娇脑中灵光一闪,“白羽怜,你不喜欢我做冼子晖的妾吧?”
白羽怜对慕容娇不想再装好脸色,冷冰冰道,“自然不喜欢。”
慕容娇反而笑得灿烂,“我也不喜欢,你可有办法?”
白羽怜轻睨了慕容娇一眼,“表哥想要得到的东西,没有他得不到的。”表哥面上朗朗,行事雷厉,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当年姨母最中意的庶子并非表哥,姨母的厉害,她听娘亲说过的,能够让姨母改变主意,表哥自然有非凡之处。她就是因此注意到表哥,然后渐渐地不可自拔。
白羽怜略顿,软下冷语,“也不是没办法。”
慕容娇自觉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容貌是一项,冼子晖会纳一个丑陋的女子为妾么?慕容娇倒是认真思索起来,失了容貌,父亲会大发雷霆自然就不必说了,日后,怕是难嫁人了。
她不可能一辈子待在慕容府,父亲的冷眼就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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