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先吃东西!”挣回一点力气,她破啼为笑,“我好饿,可以吃掉一头牛了。”让皇帝侍候着更衣,她可没这胆,还是吃饱喝足,自已动手换吧。
脏就脏了,她又没洁僻!
帐营中不比皇宫,自然没有常备的糕点。
邵修城笨手笨脚地倒了杯茶,见她两手黑乎乎,只将茶水递到她唇边,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道:“马上来了,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怎么把自已搞得这么狼狈?”用软布慢慢地帮她净着手,十指夹缝中全是脏泥。一泡入水中,整盆水刹时全黑了。
邵修城的嘴角忍不住抽了几下,蹙蹙眉,抬头对上宁红衣兴灾乐祸的笑容,忍不住缩回了手。
“掉进猎人废弃的捕猎坑里了。我上不去,只好挖着壁上的泥土垫高了,才爬出来。”她咽了咽口水,还是觉得饥肠辘辘。
“皇上,我让赤焰他们通知你凤家有问题,你没收到?”
“接到你的口讯,迟了一步,让凤安平带走了十万。也幸有你的传信,朕马上下旨,让姚光义接手西北二十万人马。”
“安阳和容玉如何了?”这两人出事后,她又匆匆出使,少得不一番牵挂。
“朕将安阳赐婚于姚君桦,总算安阳能明白朕的苦处。下嫁当日,很平静。容玉伤养得不错,如今能下地行走,不日便恢复正常。倒是你,年纪小小吃尽苦头,以后还敢不敢任性妄为!”
“我哪有任性妄为?”她虽然有些心虚,但还是不甘地驳了一句。本来嘛!虽然差点丢了小命,但总算是不负一番苦心,没让局势往更坏的发展。
“那悬崖能随便跳?既使落在卫扬这阉人手上,朕也有办法救你出来。你偏偏选了最不可取的方式?朕教你十年,你便学个这样的本事?还有,朕给你的暗戒,是让你在危急时救命的,你倒用来自裁?”他虽眸中带着严历斥责着,但他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泄露了他为她还活着而起的好心情。
“皇上,衣儿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她指了一根指头,作发誓状,“仅有一次,下不为例。”
膳后,忍着痛,她坚持沐浴。
打理好一切后,她提了笔,将记忆中的布兵图勾画了出来。
有了布兵图,调整了相应的作战策略,加上皇帝亲征,宁红衣的归来,邵国将士的士气大增。
两军拉据战,大小战役打了十几场,但是,意外还是来了,两个月后,大雪封山。
宁红衣望着漫天的雪花,放眼一片,白雪茫茫。
这两个月来,两军作战,自然,有关祁营的消息,也源源不断地传入她的耳中。
传闻,那风采夺人的凤四公子竟得了失心疯。
传闻,他把自已困在青河险滩的悬崖顶,日日用吊绳攀下悬崖找人。
所有来见他的人,他一率不见,抱括姚卫君和苏青瑞。
凤安平亦只当这儿子魔憎了。
刚听到那个名字时,脑里瞬时扑进当时那个画面。
他指着乔语嫣,浅浅笑意:“自然是她!”
一股莫名的悲恸从心底慢慢透蚀到全身
不是说,让自已不要悲伤,就可以把悲伤全部流放。
不是想把一切断得干干净净,心里就没有尘埃
可这些情报,她一概不信。
凤四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女人而疯?
何况是他亲手放弃的女子。
日日下深崖寻人,找她么?可笑!
她平安回到邵营的消息也定是瞒不住祁国的帐营,难道凤四全然不知情?
不过又是一场作秀。
就如那次伶从馆后,所有的人以为凤四被宁家杖责在家养伤,实则他早已潜入祁国,与皇太后密谋。
凤四这一局摆得有点离谱,不过是个笑谈。
今年的雪直直比往年早了近两个月,而且连绵不绝。
邵修城观察地形后,果断做出撤离到高处扎营。
宁红衣也赞成,虽然目前扎营之地三面环山,适合过冬。
但今年的雪势过大,不到两日,积雪已过尺,按这样下去,若发生雪崩,那他们的扎营之地,便成了天然活冢。
在高处扎营,对所有将士来说,是个苛刻的考验。
大雪封山,虽两军停战,但补给已断,所余的粮草只能勉强过冬。
所有将士一律停止供暖,包括邵修城亦中止了让李田文往自已的营帐内增添木碳。
这样的寒冬,白日里还好,到了夜里,宁红衣穿着厚厚的衣裳,将自已包得严严密密,躲在被窝里。
今夜,每回感到昏昏欲睡时,她就用手心里的暗戒刺醒自已。
今晚,她一定找出连日来疑虑的答案。
很意外,居然是他。
他脱了白色的狐裘,盖在她的身上。
悄悄地上了她的榻,将她护进怀中,他的身体确实很暖,让人依恋。
原来——
连着几夜,离奇的温暖,甚至一夜好眠,不会象初时半夜冻醒。
初时疑是邵修城命人偷偷往她帐中烧暖碳,但观察帐中,似乎没有留下烧过碳的痕迹,也没有余味。
他开始轻轻地为她脱去厚重的外袍,想用自已身体的热量去温暖她。
“老兄,我醒着!”她睁开眼,很平静,甚至连平素的讥讽之色也未见,指甲却掐进了手心。
大雪封山,飞鸟绝,他是怎么混进来?
在他欲开口时,她猛地截住,目光灼灼,唇边却绽着一抹盛放的笑,柔声轻问,“什么也先别说,我只问一句!”
他神色悯然,动了动唇,含下。他的眼中流转着一抹期待,似乎知道她要问些什么,复变黯然,低声说:“你问。”
“回到当时,你还是选她么?”选她生,就是让她死。至今回想,那是一种连指尖都要冻结的心寒,可她,还是想要问!
彼时若璃也好,顾晓枫也罢,缺的全然是勇气,爱到了生畏,不敢去探求真相,到了事情无可挽回时,换得一身的伤痕!
看着宁红衣的笑,凤四只觉得心突然被掏出,然后狠狠地按进了一盆冰水里。青河险滩的那一跃,是她亦是他的梦魇,他知道,终其这一生,这根刺,将永生扎进她的胸口,她疼,他更疼!
“我要的,是你们两个都好好活着。我”声音蓦然变得有几分低沉,无耐,带着无尽的烦躁,就算内心的悔意早已让他快要呕出血,他亦无力说服她,事实胜于雄辩,那一日,他的的确确把生的希望先留给了乔语嫣。
“我只问当日,你选的是谁,你回答便好。”她斩钉截铁,眸光凌历,近乎死绝地望着他,“你亦可以不答,但我今生只问这一次。一次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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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92 伤痕编织的锁链
“是她但”内心纷至沓来的狂燥,犹自在溺水挣扎。他想告诉她,在他幼年时,他的师妹曾救他一命,所以,这样的情和义,他断不可能眼睁睁让乔语嫣死!但——并不代表,他会舍弃她!
“没有但是!没有凤四,这就是我和你之间的距离。”她飞快地打断,并果断地推开他,眼睛突然间湿润了起来。她抖动着长长的睫毛,竭力去忘记那涌起的一幕幕酸楚的往事,坐起,疏离,笑得眉眼淡淡,若花渐离——
“虽然大雪封山没有阻你的脚步,但我们的距离就是摆在这。我们俩是不可能了。就如,在你和邵国之间,我也只会选邵国,你不必觉得欠我什么!”
“衣儿,我们什么也不理,放开一切,你随我遁世,在那悬崖下的岩石室中隐居,可好?自此后,我凤四只有你一人。”他已抛弃了昔日全部骄傲,他说,你要的唯一,我给你!负尽天下,也要给你!可他的神色却是那样温柔而绝望的,眉眼之间绽放出无边的忧郁和孤寂。
“你师妹呢?”她觉得好笑,有些事不是说你想放开就放开,若有一日她师妹寻来,让他难以两全时,是不是被放开,被牺牲的还是她?
兜兜转转,她还要给这个爱欲红尘戏谑?
“没有她,只有我和你,对她,我会安排妥当!”他紧紧抱着她,不容她推拒,可他知道,她的心在千里之外。
女人与男人拼体力,确实难为她了,所以,她放开了手,任他抱着——因为这样的怀抱已暖不进她的心!
“什么叫妥当?她最想要的妥当,难道不是你?”心里犹自痛恨,只觉好笑,悲凉从心底涌出。
“衣儿,我真不该爱上你,原本顺理成章的事,全变得复杂!”仿如灵魂被她无情撕裂,他咬牙上前一下把她箍到怀里,动了脾气,低沉的声音带着凌厉和自嘲,粗哑的气息一下下喷薄在她脸上。
他的眉眼处有钝痛之色,“而你,又是如此犟,一点亏也不愿吃,既便是为了我,也不愿!你明知当时你不跳悬崖,我也有办法护你周全。你偏生就是想折磨我!”
“我拿一条命来折磨你?凤四,你太高看自已了,我宁红衣没这么贱。”换成是顾晓枫或许愿留驻于他的心,而舍弃一条命。
但她不愿!凭什么,她就如此地下贱,生生死死,都只为了一个男人?
“那你说,你为什么要跳?”眸光一暗,蓦地又逼近她,脸抵到她脸上,四目相接,逼问。
“不为什么,我宁红衣的一条命,是生是死,不由你操心!”一字一顿,恨意复上心头缭绕,她直瞪着,连眼睛也没有眨。
“你”他目光带凶狠却来不及褪去方才痴然的情义,让他看起来,很可笑!
“算了,你这张嘴原本就是来气我的。爷我不计较!”他突然抱起她,找了个最舒适的角度,就这样把她紧紧箍在怀中靠着!
久违的带痞意的笑,恍如初见时的凤四,让她紧绷的悲伤情绪不由的一松,转问,“你是如何找到这里?”
“之前一直下到海底去寻找,冰封后,我往悬崖岩壁处寻,到处是积雪,唯独一处雪全化开,露出礁岩,我费了一番劲方将那里砸开,原来是别有洞天。我出来后,在雪山里转了快一个月,方找到你们的营帐。”那时他全然已疯狂,脑子里什么也不想,只知道每日下海寻人,精疲力尽方上来,伤口也不去处理,任由化脓发烂。
若稍有些理智,差人去邵营打听,或许能更早知道她的下落。
体内那熟悉的情感再次翻腾,涌动,仿佛要撕破他的身体冲出来。那一日的疼到至今记忆犹新,恍若被撕成碎片,每一寸骨头,每一根神经,无一不痛不欲生!
幸亏,天见可怜,终让他寻到了!
“衣儿,别用那日的选择来审判我对你的心,这对我不公平!”他想说,我会把生机留给师妹,但我会陪你一起死!
看他一脸的憔悴,眼窝轮廓凹陷,眼底一片深重的於青,手心手背处交叉纵横的疤痕,象是被钝物所刮,留下的创面既粗糙,又凹凸不平。
难道?他真的下了深海寻她?
这样的伤口,分明是被海底的礁石划伤。
光手心手背都有三条的伤口,那其它地方呢?
她忍不住捉了他的手,掀开衣袖。
这一瞧,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他的手臂上,有一条伤口几乎深及入骨,虽然已经结了痂,但看上去却依然是触目惊心!
“你怎么把自已伤成这样!”陡然间觉得五脏六腑一阵剧痛,那从内心深处涌起的痛楚和焦灼似乎压迫着她的每一处神经。
那些日子他是怎么过来的?她忍不住细细地看着他——
这才发现,他人已瘦损得厉害,颧骨微耸,眼窝深陷,憔悴的容颜上除却墨染般的修眉和长睫,只余一片灰白。
一种难忍的苦涩感在她的胸腔蔓延开来,她突然就信了,从祁营传来关于凤四的消息。
真是为了她!
微微侧过脸,不想让他看到她眸中浮动的湿意。
她突然恨起眼前这个男人,明明她的心已冷,他却又来挑拨她的心弦,用那一身触目惊心的伤痕编织成一条束缚她的锁链,让她再也逃不开他!
再也怨恨不出什么,想哭,喉咙却似被什么堵住了,眼眶里有湿意却流不出,唯有酸苦的滋味搅得心头有说不出的痛。
千言万语、百种情绪,最后都化作了最为平静淡然的一句话,“你在我这偷睡了几晚?”
“有五个晚上了,我看你冷得历害,月信又搅得你睡不安枕,方不得已”他见她神情有一丝软化,眸光一亮,目不转睛的凝着她,透出一种股奇异的温柔,双臂一拢,抱着她紧紧搂着,张嘴便往他日思夜想的小嘴啃去。
连连同榻同枕了五个晚上,除了暖床,连碰都不敢碰一下,唯恐惊扰了她。
“少给小爷东拉西扯的。不要脸!”她避开,脸红,又推他一下,“你手往哪里放?”
凤四痞痞一笑,不肯松手,“衣儿,我为你破了相,你要为我负责。”他拿眼睛扫扫自已身上那些疤痕。
这人真是,每回给他一分好颜色,染房就马上开业典礼放鞭炮。
宁红衣两指勾起他的下颌,一本正经道,“没破相,卖相上乘,不过,这身子有点残破,卖到潇水楼的话,勉强打个六折还是有人要的。”
凤四呵呵笑了几声,心情似乎很好,“我破了身,那只好赖上你。”他将手放在她的小腹上,手心的热气暖暖地沁入她的怀中,舒服得她昏昏欲睡。
这个福利不错,就当是送上门的暖床,天寒地冻的她挨这么久也不容易。哎,就由他吧!她假意地哼哼唧唧推拒两下,最终舒服地闭上眼。
他见她终于肯软了下来,悄悄地嘘了口气,柔声道,“衣儿,我是在做梦么?”他身子带着她轻轻一转,覆在了她的身上,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温暖的气息盈溢在她的唇鼻间,冷不妨两片温热重重压到她的唇上,辗转吸吮,带着强烈的掠夺气息和微粗的呼吸。
她才清醒过来,小样,又开染房了?气怒之下,狠狠照着他的舌尖咬去,凤四一时陶醉其中避不及,吃了一痛,也不惊恼,因成功地偷了香,心满意足地望着她笑,似乎早料定她如此。
他抱紧她,撑在她的身上,就是不松开,许久,许久后,谓叹了一句:“衣儿,能这样抱着你,真好。”他很感激上苍,没有将她从他身边夺去。
生离,既使是隔了千山万水,终有一日会相遇。
但死别不,没有死别,上穷碧落,下至黄泉,他与她没有死别!
她又挣了一下,未果。
但这样的温暖在这样的寒冬,想拒绝一次容易,再推拒,力道变愈来愈小,算了,就这样吧!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相拥,深夜里,帐内没有一丝光亮,所有的感官和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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