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以沉静地一笑,靠着妙靖削瘦的肩,闭上了眼。
她在想——
无关情爱,她不会借用凤四以这种手段助她来躲开这一切,
用前世的记忆,她记得祁太后与凤四似乎因某事走向决裂,逼得凤四最后不惜用联姻拉拢了顾卫邦,而登上大统。
若是猜测不错,可能就是因为这件事。
也许,她改变不了命运的最终走向,但她还是想努力去改变。
她想,若凤四不曾与太后决裂,则他就无需借助顾卫邦的力量,那他与顾晓枫是不是可以错过?
待凤四运功完毕,在一旁调息时。
思虑再三,她终于开口,“凤四,前面五里亭处,有一个秘道,可以直接通往城外。你在那放下我,我和妙靖自行离开。”
“你终于说出来了?”凤四睁开眼睛,眸中浮起复杂难言的神色,随即被冷冷的冰霜所覆,“我道你会故计重施,用药迷昏了我,再一走了之。”
“我没这么傻,有些事成功一次是胜在出奇,两次是运气,第三次那就是对手太笨了。”她若无其事地笑着,其实,方才她把脱下的衣服扔向他的那一瞬,早已将暗戒的药粉沾在衣服上。
偏偏凤四没有丝毫反应,看来,被他悄无声息避过了。
他看她脸上漾着狡猾的笑,也懒得去折穿,淡淡地告诉她,“那个秘道,早在宁钟元逃出第三日,就被禁军发现,秘道口已被封死。今日,除了借用卫扬的力量,没有别的出路。”
她注视着他,从那轻淡的语气中捕捉到压抑过的紧窒和疲惫。
蓦然,她明白了,难怪他一直不肯让她离开他的宁王府,原来他早就知道妙靖这已无法保障她的安全。
最终他还是妥协,将她留在了妙靖身边。那他又该费了多少的心思来护她周全呢?
或许他什么也料到,防到,唯独没想到的是乔语嫣会来这一招。
她转开了脸掩饰眸中一瞬而来的湿意,抿唇扯出一个勉强算得上是笑的弧度,轻声道:“凤四,你知道,若你今天迈开这一步,将来你就有可能花费十倍的力量去完成你的目标。明明已是近在咫尺!”
凤四嗯了一声,眸光幽然绵长打在妙靖怀中的她,心头紧涩却不语。
“带我去见太后。”她轻轻笑着,明明笑得不怎么用力,可眼角却似有晶亮溢闪。她心里又开始崩动,她讨厌这样的自已,明知无路可走,明知应挥剑斩断一切,但是,只要她感应到他的一份真情相对时,她的心底防堤总是会崩溃一角。
“不可能,除了这法子,别做它想!”以比平日低沉的声音道,语气不容置疑,似商榷更似命令。
“我来说服她,我向你保证,太后不会杀了我。”
祁太后谋算半生,方将让自已的亲子登上大统,而祁先持几个儿子中,唯有凤四才有能力与祁封元为首的太子‘党相抗衡。祁太后若非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想与凤四生隙。
“怎么保证?如今到太后耳朵里的全是不利于你的传言。”
“凤四,我信你今日有能力带我走出这困局。那你也要信我,我有能力让祁太后不杀我。谣言止于智者,太后只是一时被蒙蔽,你相信我,会说服她!”
“听着!”凤四俯身上前,双掌紧紧握住她的双肩,他深锁的眉锋下,墨鸷眸中带着一缕并不协调的温柔,“我不想让你冒任何危险。既使失了太后的支持,这祁国的天下,我不会丢!”
“不是冒险,凤四,太后想杀我,不外乎是两种情况。一,太后不知道我是易钗而牟,误你喜男色,不想你走先帝的遗路。二,她已知我是女扮男装,则一定有人在她面前诌我,男伴女装媚惑邵宫,那么,只要我在祈太后面前证明我清白之身,那谣言便不攻自破。唯一能令她杀我的,便是我来自邵国这一罪名。可是光这条罪,不足以太后必杀我。我自小在深宫中长大,后宫中的女人想法,我大体能体会。你信我,我能说服她。”
凤四依然紧紧盯着她眼睛,眸中有着超越他此时年岁的沉着和冷静。
但是,他没有再打断她,而是听。
她心下一喜,这样的信任,她喜欢!
她顿了顿续道:”凤四,你仔细想想,你用这种方式助我脱困,只会加剧太后对我的憎恨。以太后皇宫弩队的霸道,若是穷追猛打,在祁国,我根本没有立足之地。你能时时刻刻提防么?况且,你与太后虽是血亲,却非她膝下成长,根缘不厚,何苦又为了我再加一道裂痕。加上,太后又是迟暮病弱之身,何苦让她添堵?不如,让我进宫一试!”
“让红衣试试,她行的!”妙靖轻轻添了一句。
“衣儿,祁太后能掌权祁国数十年,决不会是个心慈手软的妇人,她若有心杀你,断不会凭你一番话就改变主意。也罢!你的性情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今日我成全你,带你走这一遭。但你得应承我,若事不成,接下来的路,你必须全番听我。可否?”
正文 104 较量
“好!”她嘴里应承得快,心下早已打算过了这一关就回邵国。
凤四从颈上取出一个凤符玉,道:“此玉是父亲出生时曾佩戴过,希望太后能看在这玉的份上,让你少吃一番苦头。”
宁红衣心下一恸,道:“这玉是凤符,若在你父亲身上,想来,也是出自于太后?”
“嗯!”凤四颔首,他告诉她,“父亲出生时,太后曾以凤符玉相赐。后来婴儿被换后,这玉便留在了太后的手中。直到去年,太后让心腹潜入邵国,凭此玉与我接洽,并告之,若父亲足底的烙印与凤符的图腾一样,那父亲才是祁皇真正的血脉。”
宁红衣由凤四护送入宫,到太后的慈庆宫时,太后的掌宫谭嬷嬷微一福身,拦住了凤四,道:“宁王请留步,太后懿旨,让宁红衣一人觐见!”
宁红衣按下心中的惶然转眼朝他投去轻松一笑,“我进去了!”
他弧形优美的唇边没有了惯常的痞意,此刻正微微抿着,面色虽然不变,然而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是阴沉难测。
但那双暗邃幽黑的眼眸深处,却有隐约的柔和,让宁红衣的心不自禁地一宽。
他亦看了宁红衣一眼,然后转头对着谭嬷嬷微一颔首,“本王去给父皇母后请安,稍后再向皇祖母请罪!”便转身径自离去。
慈庆宫很大,她走过九曲廊桥,走过碧水芙蕖,一路上人影幢幢,直直走了近一柱香时,最终在一片墨绿竹子园前停了脚步。
谭嬷嬷转过身,低声交代一句,“太后喜静,进去时,脚步放松,小心些,别磕磕碰碰扰了太后安宁。”方领着她进了太后就寝的銮凤阁。
阁内药香迷漫,宫女太监肢步轻盈,井然有序地各自忙着。
谭嬷嬷隔着重重的帘子,轻轻道:“禀皇太后,宁红衣带到了。”
里头似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地传来一声:“嗯”
宁红衣听得出那是老人之声,忙跪下,四肢伏地,道:“宁红衣叩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祝太后凤体安康,福泽延绵!”
里头轻咳了几声,又传来一件悉悉碎碎地声响,却迟迟没有传来“平身”的声音。
谭嬷嬷见状,没有看她,更没交代什么,便掀了帘子进去侍候。
宁红衣没有起身,环视了四周的宫女,个个旁若无人地忙着,几个穿着绛红色的还径直从她身前掠过,衣带飘香划过她的发际。
她心里也明白,这是慈庆宫先给自已一个下马威。
不过,这个下马威比意料中的长,从早上辰时尾竟跪至晚上酉时末。
侍候的宫人换了两批,也没有一个人来问她一声。合着午膳和晚膳,宫人们端进端出从她身边经过时,连一个驻足的也没有。
终于,被带到祁太后跟前时,她看到乔语嫣正收拾着一旁的药箱。
她眼光略瞄了一眼宁红衣,嘴角微微往上勾了一下,似笑非笑,似讽非讽。
“宁红衣叩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祝太后凤体安康,福泽延绵。”又是一个三拜九叩的动作,只是膝下疼痛得历害,听到平声时,一时半会站不起身。索性就继续跪着。
祁太后翻动眼皮瞄她一眼,哼了一声,道:“既然有脸来了我这里,什么罪先不论,那就先掌嘴,嫣儿,哀家行动不便,就劳你动手!”
乔语嫣嘴角一弯,娇嗔道:“太后,您可别为难嫣儿,知道嫣儿心软。”
“傻孩子,将来要是四儿做了皇帝,你替他打理这后宫,怎可心软半分?今日,就当是先学学如何管教。去吧,哀家瞧着呢!你可别给四儿面子,下不了这手,那哀家可就失望了,敢情这年来哀家都白教了你。”太后年逾六旬,因长年拖着病体,容貌消瘦苍白无色,眉间更隐隐蕴了一团黑气,但颦笑间依然华贵毕露。
宁红衣听这话意,知道今日这几巴掌是躲不过,索性笑道对乔语嫣说:“乔大夫,你若不掌,他日你想掌掴宁红衣的脸,可就没这机会!”
乔语嫣嗤了一声,收了脸上的盈笑,逶逶行自她的身傍,矮下身,伸出手帮她撩开颊边的一缕乱发,叹道:“这样白净的脸,煽肿了可真是让人心疼。”
宁红衣轻笑不语,突然耳畔传来乔语嫣低得近不可闻的声音,“这话说的也对,不打白不打!可是,你连今晚也过不去,如何又说到明日?”
“所以,”她抬起头,迎上乔语嫣的眸光,亦低声道:“你就珍惜这道旨意吧,有机会就尽情地往我脸上煽!”
宁红衣直直挨了三巴掌,脸上火辣辣地疼,但她还是庆幸,乔语嫣并未习武,要不然以她使了全身的力气煽向她的脸,恐怕自已这张脸就毁了。
当第四巴掌带着掌风狠狠地煽来时,宁红衣右手敏捷一伸,准确无误地捉住了她的手腕,摇头笑道:“这第四巴掌红衣可不挨。太后,红衣既使有罪,但三个巴掌足够了!”另一只手擦去嘴角的血丝,脸上笑意不改。
“哦,哀家倒有兴趣听听,这三个巴掌是怎么够?”祁太后掂了一颗糖莲子进口,眼梢不抬。
“第一掌,宁红衣自认凤四出使祁国被阻,是因为红衣使计,阻了太后的大计,这一掌,红衣挨得其所。第二掌,红衣让暗卫回邵国通知皇上凤家谋反,致凤安平无法顺利策反西北三十万大军顺利出境,又阻了太后大计,这一掌,红衣挨。第三掌,红衣顺手拿了祁国的布兵图,若论两国交战,各出奇招,这巴掌要挨也是勉强,但红衣愿挨。至于其它,错不在红衣,更由不得红衣所控。所以,红衣不挨。但是——”她的脸火辣辣地疼,却依然朝着乔语嫣烂然一笑,“若乔大夫若是自认此巴掌乃妇人间争风吃醋掌的,那红衣便任凭你。想打几下,就打几下!”
“你——”乔语嫣高举手欲再煽向她时,却听到太后轻轻咳了一声。
“好一个牙尖嘴利!嫣儿,看来,你这第四掌还真不能下手,省得遭了四儿的心。也罢,让她跪着。”
谭嬷嬷上前一步,轻声道:“太后息怒,犯不着为些个闲人伤了肝火,您该吃药了。”
祁太后不再发话,在一个绛衣宫女的侍候下服了药,蔌口,又饮了口甘露,慢慢地吃着糖莲子。
谭嬷嬷挥退下一群绛衣宫女,寝宫中便只剩下四人,她看了一语低头不语默默跪着的宁红衣,道:“太后娘娘,您今日精神气虽不错,但不可说太多话,您这万乘之躯可千万别再动气了。”
“到了哀家这年纪,谁不想含饴弄孙,没事弄弄花,逗逗鸟,只是眼下诸事未定,扰得哀家烦心。”祁太后轻叹一声。
“太后,您这话中之意,莫非是暗喻师兄?如今皇上已登大统,要真论能让太后操心的,也就是宁王了。”乔语嫣突然笑出声,道:“太后莫气,说说我师兄这回又哪惹到太后不高兴了,待来日我遇到师兄,定给他吃些苦头!”
乔语嫣这话说得极顽,却也听得出她在对宁红衣宣布她对凤四的主权。
“可不是?哀家帮他挑了几个世家的女儿,人品模样,家世皆能品配。阿嫣呀,若你肯依了,早早地先过了门,这些个烦心的事,就不用哀家来劝导着宁王。”祁太后牵过乔语嫣的手,笑道:“虽说是个侧妃的位,但你与宁王是旧识,两人感情又稳当,就算将来正妃进了门,谁也不敢轻慢了你。”
宁红衣低着首,心想,也不知这家常里短要到几时,看这情形,乔语嫣在太后跟前定然已侍候了半日多,今晚这一关,恐怕不是挨几巴掌能躲得过。不过,大凡这种关卡,愈是磨蹭愈不会死人,好吧,你们就慢慢折腾小爷吧。
宁红衣静静地听了她们三人聊了近半个时辰,突闻太后打了声呵欠,道:“今儿哀家也困了,你们退下吧,哀家想歇下了。”
谭嬷嬷扶着太后起身,走至宁红衣身边时,突然提着龙头杖狠狠敲击着地,沉了声道:“这妖孽怎么还敢跪在这?把她关进暴室,莫要脏了哀家这慈庆宫。”
宁红衣闻言,恭恭敬敬地又叩了一个首,道:“太后此言差矣,红衣当不上‘妖孽’二字,古来能称的上妖孽的,若身为女子,必祸家祸国,若身为男子,更乱则天下。宁衣出生那年,五谷丰登,并无不详之兆。此为天相。二,红衣在邵国伴驾十年,从无伪奸不萌之举,此为端行,三则,红衣虽女子,但易钗而牟是为孝母,更谈不上以色侍人。此为操守。以上三则,宁红衣问心无愧,所以,太后以妖孽称宁红衣,红衣冤枉!”
“你还敢狡辩,你在邵宫十年,令邵修城十年疏离后宫,若你没有妖端之举,怎令那邵修城如今后宫三千男宠?”
宁红衣脸白了白,太后一语揭开了她心里最厚的伤疤,刹时那种鲜血淋漓疼痛,如利爪撕过似地摧肝捣肺地蔓延全身。
方才被狠狠煽了三巴掌没掉一颗眼泪,此时却泪如雨下,声音中亦不复方才的平静,带着凌历与质问,“太后,红衣与皇上乃情同父子,怎可用如此污浊之事来辱我邵国一堂堂帝王。太后,您乃一国太后,掌权祁国数十年,红衣一直视太后为巾帼英雄,太后竟也似世间凡俗之人轻信市井流言?太后,请恕红衣直言不讳,市井流言中传祁先皇为了太后您,置兄弟情义不顾,夺情夺爱,可是,宁红衣一句也不信!难不成,今日太后竟叫宁红衣也信那些市井流言不成?“
“大胆宁红衣,竟敢以先皇喻已。你这是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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