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满大殿都是,若不是我压下去,就是代善哥哥,也是一心想求和了事。大家都说,能保有辽东一地,供八旗休养生息便是足够了。明朝那么大,咱们满人就这几十万人,十几万兵,如何和人家打?哼,都是一帮鼠目寸光之徒!都想过安稳日子,不想再打了。他们却不知道,明朝比我们大几十倍,人口是咱们的几百倍,若是有个明君在位,励精图治,修治甲兵,然后再向咱们用兵,到时候,还有满人的活路么?唯今之计,只有趁着明朝内乱,皇帝无能,咱们好生的打将下去,占有全辽和蒙古,便是南朝有了好皇帝,也是拿咱们无法。若是趁机待时,大举入关,没准天下都是咱们的。豪格,你给我记住,这打天下的事,就好比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退了,就连存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是,我明白了。父汗一称帝,便断了那些人议和的念头,又可以让全辽的百姓知道父汗的决心毅力,这样方可以安抚住八旗和汉人的心。”
皇太极一笑,拍拍豪格的手,道:“你总算明白过来了!”
说罢行到大殿门前,俯礼殿外广场上来来往往,为他称帝登基做准备的人群,傲然笑道:“明朝的皇帝如猪狗一样蠢笨,明朝的读书人大半是读死书的书呆子,明朝的将军都是些贪生怕死之徒,我现下已派了多尔衮出征宁绵,他们号称是关宁铁骑,我到要看看,是八旗的儿郎厉害,还是他们的什么‘铁骑’厉害!待明年秋凉,我还要带十万八旗出关,此番不但要攻击畿辅,还要深入山东,掠回我受损的人口,豪格,你说,明朝皇帝拿什么来抵挡我!”
“父汗,咱们十年内都不能打什么硬仗,苦仗了。此番辽东满人死难者甚多,满人原本人数就不多,可经不起损耗了。”
皇太极略一点头,道:“我自然知道。不但是人口,便是财赋也是多有不足。今年的官员俸禄到现在我也没钱来发。明年入关,也是急需从关内抢些金银,以支撑咱们的财赋。还要大量的掠夺人口,编成汉军八旗,和蒙古八旗一道,成为满洲八旗的羽翼。”
又问道:“豪格,我令你派人入关,寻找关内造反的义军,将我的书信给他们,你办的怎样了?”
“父汗,我已经派了汉军中没有剃发的人充做使者,假扮成皮货商人坐船出海,由长江入南方,寻找那些造反的汉人义军。只是父汗,联系他们多半也是无用,现下南朝皇帝征调了十几省的大军围剿,这些义军多半是农民入伍,战力太弱,据儿子的估计,别看他们现下聚集了几十万人,最多半年之后,肯定被明军打的星散而逃。”
“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他们反皇帝,我们也是反明朝皇帝,若有可能,能联起手来更好。况且,我料那张伟野心不小,他没准会趁着时机借时而起,那个时候关内大乱,便是咱们的机会来了。”
他挥手令豪格退出,自已伫立于大殿之前,心中似悲似喜,说不出的滋味萦绕心头。殄灭叛乱,消除异已,他的权威已经再也无人敢于捍动,又即将称帝,登上事业的顶峰。只是当此之时,父亲的棺木尚未要回,四处搜寻也没有找到两个爱妃的尸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着实令他难过。
想了半响,叹一口气,转身向殿内行去,只是临将转身之际,向南方默念道:“张伟,我小看了你,不过,你也休小视于我,来日方长,待咱们一较高下罢!”
他称帝消息一出,关内明廷上下立时哗然。所有的文人官员皆是愤恨不已,那六部的给事中立刻上奏皇帝,请求皇帝大奋龙威,派大军出关,灭此朝食。这些人只读过几本经书,考过科举,哪里知道什么世道民情,更别提行军做战一事了。再加上传来张伟偷袭后金后方,大败八旗兵的战报,原本便可在嘴唇上消灭无数敌军的书生们,自然是意气大涨。他们原本使瞧不起明皇治下的建洲小丑,只得历次战事都是边帅无能,若是一切都依了他们的主张,将军们忠君爱国,士兵们不惧死伤,堂堂天朝,哪有被打败的道理?现下小小夷人部落建国称汗也就罢了,居然不惧天威,悍然称帝,这当真是令其忍无可忍,于是表章如雪花般落在崇祯皇帝案前,一个个Zei8。电子书生皆叫嚣着让皇帝用兵,决不能姑贷如此的大逆行径。
崇祯皇帝此时正关注烽烟日起的农民起义,自从高迎祥部从山西入河南后,虚晃一枪,又从泸州入川,被四川土司秦良玉的白杆兵杀退,又由川放湖北,摆脱了沿途追击的官兵,已是十几日不知道去向,据地方官中报称,农民军人数渐多,已是啸聚了数十万人,分十三家,七十二营,其中以高部最强,下面有李自成、张献忠等悍将,一路上屠毒百姓,烧杀淫掠,凡过处必成白地,地方上受损甚重。他每日因害怕有鼎革之事,又因张伟袭击了后金后方,料想关外敌人短期内无力危胁国本,此时皇太极称帝,他虽然是觉得帝王尊严受到挑战,心里极是愤怒,却也明白凭着关内明军的力量前往讨伐,只是自寻死路。只是此时被言官吵的心烦,当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无奈之下,只得召集内阁诸臣,又召对当时的清流领袖左都御史刘宗周一同入内,在平台召对。
他先是询问了首辅叶向高农民军的消息,得到的回答仍是千篇一律,什么各部仍在追击寻访,贼兵已是胆寒,四处逃窜,来日必有捷报云云。
他此时正在心烦,却又不好对阁臣发火,因向刘宗周道:“刘宗周,你身为言官首领,不知道约束清流,只让他们成日价妄议朝政,企图左右要挟朕躬,是何道理?”
刘宗周出列下跪答道:“臣虽身为左都御史,却是不能擅自禁止言官上奏。况且六部的给事中并不归臣统管,臣亦不能令他们不再上表。”
他不顾皇帝脸色,又接着道:“况且臣也以为,那女真人太过大胆,居然敢建元称帝,皇上也正是应该大振天威,有所举措才是。”
崇祯生性多疑,此时听刘宗周如此说,到很是疑他在暗示自已怕了关外的女真人,不敢有所举措。他最忌讳人有辱他的圣德,又一向以刚毅自许,哪能容的臣下如此猜度,心头大怒,向刘宗周喝道:“那么依你的见识,该当如何?关外大局糜烂已久,你现下让朕大举进兵,我问你,兵在何处,饷在哪里?若是朕仍然加饷,你们又要说朕苦害百姓了!”
刘宗周不顾皇帝语气,仍是不紧不慢答道:“皇上,如何用兵那是本兵的事情,臣身为言官,只是负责向皇上建言。若是臣钳口不言,那是臣的过错。若是兵威不振,则是本兵的过失……至于加饷,贼兵日盛,就是苦于加派久矣。请皇上明鉴。”
第一百六十四章 试探(五)
“胡说!你既然说要出兵,那我问你,你可知关宁、宣大兵的情形?你可知为了剿贼,调动了全国多少兵马?建洲女真的情形你又知道多少?大言炎炎,满嘴胡说!”
刘宗周在地下碰一下头,以示尊重皇帝的训斥,又不温不火,回答皇帝的问话道:“那流贼虽云有数十万人,不过大半是那些巨盗裹挟的百姓,因灾害之年没有赈济,官府又加催边饷,故而奋起而反。只要皇上善加抚慰,诛除首恶,那些流贼都是皇上赤子,又有什么可惧的呢?建洲女真经宁南候张伟的重创,沈阳一带几成白地,人口损失近半,储存的金银等物几乎荡然无存,虽说逆贼还有辽阳、广宁等大城,还有十几万精兵,又从京师附近掠走不少财物,但到底是不能尽数弥补损失。那皇太极情急之下,虽是征服朝鲜,但是他损失太大,不是又三征朝鲜,专门前去抢掠今冬的粮食。他虽称帝,却连汗宫都无法修缮,仍只是暂居原本的辽阳经略衙门之内,所谓称帝,不过只是换了个名称罢了。现在大明的臣子听到建洲蛮夷竟然敢擅称尊号,都怀着忠义报国的急切心情,指望皇上能乾纲独断,出兵平乱。宣大、关宁都是劲旅,只要皇上选派能臣统领,以宣大、关宁兵为主导,统引全国兵马,必能克期恢复辽、沈,以慰列祖列宗之灵。”
崇祯不料他对各方局势如此清楚明白,以听他说的头头是道,颇有道理。他自继位以来励精图治,每日除上理政之外再无其它乐事可言,这辽东一事是自神宗万历以来悬在明朝皇帝心头的大患,他力图中兴,又怎对敉平边患没有兴趣?当下息了喝退刘宗周的心思,专心听他讲完。待听到刘宗周言道后金被张伟偷袭后实力大减,又因称帝激起明朝汉人的愤恨,军心民气可用,调集大兵必能获胜的说法,崇祯心中虽是不敢相信,却也不免有些心动。
因原兵部尚书孙承宗出为经略,前去扑灭农民起义的烽火,崇祯已新立梁廷栋为本兵,因目视他道:“本兵以为刘宗周的话怎样?”
那梁廷栋自上任以来,除了辽东方面尚且安稳,其余各处已是烽火片片,适才听了刘宗周的话已是令他极为不满,只在心里怨道:“启东先生只顾自已建言,却不知道边地的事多么难弄。那克饷、役军、虚伍、占马诸弊早就弄的军队战力极为低下,京营不说,十几万京营士兵无一能战者。这倒也罢了,便是地方上的兵马,又有几个能打的?难道征伐后金,只靠十万不到的宣大和关宁兵就成了?书生见识!”
因见崇祯颇为意动,正在着急,见皇帝询问意见,忙出列答道:“皇上,打仗动兵的事非比寻常小事。臣以为,在流贼消息未定之前,不宜再兴战事。那建洲蛮夷虽是称帝,坊间也不过只以为是笑谈,与陛下圣德无碍。”
迟疑一下,见皇帝并未有暴怒模样,忙又道:“刘宗周所言张伟袭辽一事,固然属实,不过八旗主力精兵实力未损,敌方不但尚有十几万精锐八旗,还可以背倚坚城,那辽阳、广宁一地,都是当年咱们大明备边的大城,别说野战,便是攻城,咱们又该当如何?”
他正在侃侃而谈,极言后金不可征,那刘宗周愤道:“梁大人,军心民气可用!我就不信,那八旗经此重创,难道还能如同当日一样的团结善战?便是那皇太极仍是坚强不可屈,难道他手下诸人就是铁板一块么?死了那些旗人,难免有现在的旗兵家属在内。难道八旗兵就不是人?兵凶战危,原本就不能说必胜,不过打也不敢打,那还怎么收复辽东失地,怎么告慰祖先?”
他是当世理学大儒,门下弟子无数,一举一动对当朝清议皆是有极大的影响,现下以大义压来,说的话到也有理,梁廷栋虽是委屈,亦不得不小心答道:“那女真人最是坚毅不过,刘大人有所不知,他们行军打仗,常常有十天八天不下马,出门打猎,只带些几斤炒面就能坚持七八日,因从小便是如此。再加上连年征战,哪一家一户没有战死或是受伤的?此番辽东虽是死了十余万旗人百姓,到底只是伤了筋骨。以女真人的强悍,再加上皇太极甚得人望,此番又以称帝来鼓舞人心,若只是论战,咱们殊无把握。唯今之计,还是以守为主。待皇上中兴大明,重整军伍,那时候大军出关,自然是王师到处,蛮夷尽皆伏诛。”
他的话在情在理,都是老成谋国之言,虽则崇祯心中颇是遗憾,却也知道梁廷栋的话甚是有理,于是点头嘉纳,又向刘宗周喝道:“我知你颇有威望,此番言官们闹个不休,总之还是要落在你头上。你速速下去,之前的奏章朕皆是留中不发,若还有人以辽事烦扰,朕必不姑贷!”
见刘宗周还要抗辩,立时喝道:“将他带出宫外,押回府中,'。 '令其在府中思过。”
皇帝既然下令,侍候在旁的卫士自然不容刘宗周再说,推推攘攘着将刘宗周送出宫外,押往其府中不提。
刘宗周满心想着能劝说皇帝征伐辽东,却不料一片赤诚之心不被皇帝接纳,心中当真是失望之极,他其实亦知想一战定辽甚难,只是觉得这十几年来明朝以堂堂天朝上国的身份,对着小小的后金却是屡战屡败,现下只能防着关宁一线,当真是被动挨打之极。现下趁着张伟袭辽的机会,以高昂的士气主动邀击士气低落的八旗兵,刘宗周虽然只是理学大儒,却也觉得这委实是难寻的机会。只可惜朝中诸臣皆是被女真人吓破了胆,除了一些直言敢谏的言官,竟然无人力陈此事,致使皇帝白白放走了大好机会,想来真是可嗟可叹。
回得府中,他立时将自已关到书房,也不顾夫人劝说,立时命人研墨,写了一份洋洋洒洒的奏章,直言皇帝之过,那奏折上写道:“陛下求治太急,用法太严,布令太繁,进退天下士太轻。诸臣畏罪饰非,不肯尽职业。故有人而无人之用,有饷而无饷之用,有将不能治兵,有兵不能杀贼。流贼本朝廷赤子,抚之有道,则还为民。辽东极边,建洲势力渐炽,陛下宜息平贼之兵,敉灭建洲夷部……”
写罢封章,便令人送将出去,由内阁转呈皇帝。他直言皇帝之过到也不是第一次,崇祯虽觉其迂,到也知道他是当世大儒,虽然总是空谈多于实干,然后正好用其才,使其为言官,故而从不曾为难于他。是以此番虽然又是指着皇帝的鼻子大骂一通,他倒也并不害怕。况且以他的秉性,便是皇帝为难,亦一定会照实直说。
“父亲,高先生和黄先生在外院等候,请您的示下,是请入内堂正厅,还是带到书房来?”
他的儿子此时只是弱冠年纪,因刘宗周治家教子有方,年纪虽小,却是行止有礼,郁郁然有书生气了。刘宗周对他欢喜的很,令他平日便在书房伺候,若是有客来拜,则大半交给儿子处理。只是这高攀龙与黄尊素二人,却是刘宗周当年在东林书院的知交好友,两人一直在南方未尝入仕,此番一同来拜却是少有的事。刘宗周一听之下大喜,忙吩咐道:“快,请你的两位世叔伯到书房来。”
他又惊又喜,不知道这两位好友为何远道而来,又是惫夜来访,想来必有大事。当下坐定不安,他身是朝廷大员,却一向以书生自诩,高黄二人是东林大儒,刘宗周不但与之交好,无论是学问人品,亦是对二人佩服的紧。当下搓了搓了手,终觉得枯等难奈,于是打开房门,亲自迎将出去。
步出书房之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