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贞慧微微一笑,答道:“自然。诸位既然不会再骑马直入宫禁,我自然该当放行。至于汉军的内部处分,自然也不干我事。”
转身一让,命散手仗卫们散开,让张瑞等人牵了马放在午门之后,这才放心让他们去了。待见张瑞等人走的远了,立时便对钱武等人大加训斥。他现下是真接主官,钱武等人被他骂的狗血淋头,却也不敢吱声分辩。到也亏他是世家子弟,文人骚客,骂起人来却也毫不逊色,精彩纷呈,只可以江文瑨去的远了,无法得到,不然吃惊之余,难免又要对这位钱面御史令做一番评判了。
入午门、奉天门、乾清门后,方到了那乾清大殿之外。见几个听令过来,自有殿内守护的卫士并杂役们上前,将他们引至偏殿,送上膳食伺候。
这几个都是农人小子出身,那契力何必还是个蛮族武士,此时见了那些杂役闪一个个川流不息,端着御制膳具舞蹈般送将上来,又有丝竹管弦之声次第响起。契力何必捡起一只肥鸭大嚼,汤汗淋漓之余,却又忍不住开口赞道:“汉人皇帝真会享福!汉王现在是王爷殿下,已经是这么享受,将来做了皇帝,还了得!”
张瑞与王煊、江文瑨听了他话,一个个嘿然不语,都觉糜费太过,唯恐张伟耽图享乐,丧了大志,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却听那随侍在旁,以备几人咨问的杂役头儿开口说道:“几位将爷,这你们可是冤了汉王了。除了咱们在宫内的杂役和卫士们各有份例,他平日也不过是令小灶热炒几个小菜,都是些家常的猪牛鸡鱼罢了。若有节日,也不过再加一两道新奇野味,也就罢了。我曾在前明时侍候留镇南京的内监们,那些大太监们一天的伙食花费,就抵的上汉王一年!北京城内的崇祯皇爷,那更是了不得。龙袍一天一换,一餐就得几十头猪牛鹿羊的呢。那光碌寺负责皇室费用,哪一年不得要几百万银子?饶是这样,还是崇祯爷省着用的哪。”
“那今日御膳又为何如此糜费?”
那役夫一笑,回话道:“汉王上午吩咐时,正是小人应诺供奉。听汉王言道,各位将军都是在外吃了辛苦,刚刚回来的人。又没有家眷在京,诸多不便。别的也就罢了,却得让你们先好生喝上一顿,这才不负了各位的心。如此这般,这才制制这膳食。平日里,哪能如此铺张!”
各人听他转述张伟的话,都立时起身静听,待他说完,各人都是感动不已。谢过了张伟恩典之后,才又落座吃饭。只是各人心是感念,吃起来却是斯文的多,酒也不敢多饮,唯恐一会晕头涨脑,说不好话。
匆匆饭毕,漱洗完毕,却听坤宁宫的宿卫来报。张伟已离了坤宁宫内,往御园去了。那宿卫头领因见各人已经饭毕,又命人去引了在奉天门外等候的刘国轩等人,待传见的各人都已聚齐,这才引着众人向御园而去。
张瑞却是来过这后宫之内,南京宫室甚小,不比北京皇宫有景山、北海、中南海、御花园等休憩游玩之所。那明太祖一生甚是勤政,每日批阅奏折还批不过来,哪有什么闲心游玩。是以南京宫内并无御花园之类的游玩场所。待成祖北迁,南京宫室无人翻修,这么些年下来,虽然有留守的太监内臣看顾,却有不少宫殿已是破落不堪。张伟因疼惜银子,却也只是命人打扫便是,哪肯花钱修缮?此时却猛然间多出一个御园出来,张瑞心中诧异,忍不住向那宿卫问道:“宫里什么时候新建御园来着?汉王怎舍得花这个钱?”
那宿卫正在头前领路,各人都是亦步亦趋在他身后。他原是汉军小小果尉,此时竟指使着这么多领兵大将,心中正是得意。听得张瑞问话,更是想好生卖弄一番,因笑答道:“张将军,你离南京多日,这御园一事却是丝毫不知了。这宫殿是明太祖修建,因以紫金山为后山,以为风水上佳,取为富贵山之故。却因为选在此地,宫室修的甚是狭窄。后宫多半的宫室,是填了当日的燕雀湖建造。虽是打入木桩,巨石铺底,又以石灰三合土打夯,到底是地基不稳,时间久了地势下沉。宫内一有些小雨,竟致排涝不畅,宫内积水甚深。去年汉王便是恼了,但一时钱不凑手,也只索罢了。待前一阵子汉王决意请夫人过来,一咬牙便拨了银两,命工匠在后宫内挖湖,修水道,以做排涝之用。这空地是原本的内监房舍拆除,四周甚是宽大,汉王因反正是挖了湖,便命人在四周建造些楼台亭阁,花草树木,假山鱼池之类,以做平日里与夫人来此游乐散心之用。”
他一边厢说着,一边脚步不停,引领着众人一直向前。待到了那御园之所,却果然如他所说,一路上精致亭台不断,花草树木郁郁葱葱,甚觉清凉。各人在外头毫无遮挡的宫室大殿被太阳晒的狠了,正热的头晕脑涨,待进了御园之内,却是一阵阵凉风随着树木摆动而徐徐吹来,当真是清爽之至。各人都是眉开眼笑,那宿卫也是得意,引着众人攀上一道里许长的假山,在那山上曲折行来,看着园内风光景致,各人觉得有趣,到也不觉其慢。
待下了山来,却又是一片竹林横亘于前,在林内的羊肠小道上迤逦行走。当真是翠竹修篁,心胸大快。待行至竹林深处,已是清凉之极,却又见一幢宫殿建于竹林之内,四周有水车引水至那亭上,水花四溅,看起来便是凉爽之极。
那宿卫停住脚步,向各人笑道:“汉王便在重华殿内纳凉,诸位可自已入内,我便不再引路了。”
众人也不理会,由刘国轩打头,一个个依次入内。这重华殿看起来不大,入内却只觉轩敞宽大,一阵阵凉风伴着水花吹将进来,竟有微微的寒意。各人待眼睛适应殿内的光线,张眼一看,却见张伟笑眯眯坐在殿内正中,正拿眼看着众人。当下由刘国轩带头,各人高声报名,准备下跪行礼。
却听到张伟吩咐道:“不要行礼了,整日价跪来跪去的,也忒烦人。”
见各人还在犹疑,张伟斥道:“还不都去了外袍,坐下来纳凉。让我下去给你们让座不成?”
这些个汉军将军要么驻防各地,要么远征日本,自离台后,与张伟相见的日子甚少。此时见他语笑欢然,只觉得亲切之极,各人都将那谨慎事上的心思收起,一个个嘻嘻哈哈,去了外袍,坐到殿内备好的座位之上。
江文瑨与张瑞等人不同,他们不过是几个月不曾见张伟的面。江文瑨却是自从当日伐日取长崎后,便留在日本不曾回来。眼前诸人除了张瑞之后,已都是多年不见。是以在略扫了张伟几眼后,又四处打量,向着何斌、施琅、张载文等人微笑示意。
张伟却也是先注目他,见他四顾张望,点头微笑。便也先向他笑道:“长峰,现下看你,呆气少了许多。眸子中灵气四溢,竟是大大的不同了。”
见江文瑨站将起来,垂手听他说话。张伟不悦道:“诺诺,你这灵气休要用在这上面。咱们之间说话,何曾需要如此的礼数了?这又不是在节堂或是将台上点将宣令,不要这么拘谨!”
江文瑨依命坐下,向他笑道:“汉王,不是我拘谨,实在是今时不同往日,您的身份地位与当日远远不同。难道就是称帝之后,咱们还是如此的不知礼数不成?”
张伟原见殿内有史官在场,不免要正襟危坐,如临大宾。此时却是烦了,因架起二郎腿,在身上衣袍上略掸几下,方答道:“礼数么,都是儒生弄出来的!搞什么君权神授啦,天人感应啦。还不都是为了提高帝王尊严,防着百姓造反?龙袍越造越花哨,宫室越造越宽大,仪卫越来越威严。不过,自有帝王以来,这造反弑君的事,还少了不成?咱们现下不必逆众人的意,礼仪制度依着前朝制度。你们也好生敷衍着,别让人揪了小辫子。待到了将来,再改!”
又向江文瑨等人略问了一下日本情形,沉吟片刻,便开口说道:“卓豫川的措施很好!我这边正想着大兴土木,你们就先想着给我送便宜劳工来,这很好。至于废天皇,禁武士持兵一事,需缓行!现下刚稳着日本的大局,诸多举措刚刚施行,待彻底消除了日本的抵抗,然后扶持了农人町人的下层势力,再来做这些事,抵触的力量会小很多,想造反的人也会先想想后果!就这么着,一会命参军部将我的话拟好,派人送到日本去!”
他这一番思虑却又比当日江文瑨与卓豫川的更加高明一些,江文瑨心中叹服,正欲说上几句颂圣的套话。却听张伟向殿内的所有汉军将军沉声言道:“召你们来,是因为辽东的事,近来有了突变。”
张伟咬牙笑道:“这事情,说起来却是怨我。是我小瞧了皇太极这个蛮子,想不到他三国演义看了几次,居然学会了假死这么一出。死诸葛吓走活司马,他是装死骗过了我,又骗了关宁镇将,还骗了崇祯皇帝等文武大臣!”
他霍然起身,盯着诸将道:“现今的情形,难阻八旗入关了!”
第二百五十章 关宁(三)
众人都是吃了一惊,拿眼去看张伟与何斌等人,却见他们神色如常,并不慌乱。因都知道这消息早就传来,想必是瞒着江南的上下官民人等,不使局势混乱罢了。
刘国轩虽身处上位大将军,却最是沉不住气。见殿内各人都低头不语,暗存心思。他却是急道:“汉王,情形到底如何?八旗兵是打下宁绵了么?若是情势危急,咱们要派兵过去救援么?”
他当日随同张伟突袭辽东,甚得祖大寿等宁绵镇将的赞赏美誉,回师之时,曾赴绵州一行,与祖大寿把酒言欢。双方都是粗豪汉子,当真是脾气秉性样样对眼,是以虽相聚时间不多,却都隐隐然把对方当成知已好友。此时听张伟一说,别人到也罢了,刘国轩却甚是担心关宁驻军情形,是以着急发问。
张伟神色郁郁,不答刘国轩的问话,却向着殿内侍立的侍卫令道:“去,把那小兵带过来。”
待那侍卫听令奔将出去,不一会儿便带了一个身着明军服饰的小兵入内。他见殿内主位上是一位王爷模样的人端坐在上,虽然也不知道就里,便急忙跪了。口中诺诺连声,只道:“小人拜见王爷。”
“你起来,要问着你话。”
他答应一声,急忙起了,却是不敢抬头。只低眉顺眼的四处拿眼角的余光巡睃,略看一看,就知道这殿上坐的都是些大将军、大官儿,更是吓的大气不敢喘上一声。只等着那王爷问话。
张伟却先不理会,先向殿内各人说道:“这人是咱们留在山海关的细作,宁绵事起,他便逃回来报信。”
说完,方向那小兵道:“说说,你回来时,宁绵那边的情形如何?”
“回汉王,小人在山海关吴襄总兵属下。今年一过年开了春,赵率教总兵领着五万多关宁铁骑出关时,小人便在那城头上看着,当真是兵强马壮,威风凛凛。大家伙都以为那皇太极被宸庄二妃的事弄的跨了,辽东女真内斗还来不及,又怎有闲暇来打咱们的主意?是以见了大军出关,也没有什么异样心思,只觉得大兵一出,那些贼兵能是几合之敌?统天下的兵马,又有谁是咱们关宁军的对手?大伙都觉得赵总兵一定能踏平川陕,得胜归来。”
这小兵原本就是辽人,只是被高杰派人收买,这才充了汉军细作。此时说起关宁兵马,仍觉自豪。
张瑞等人听来却甚是刺耳,因重重一哼。那小兵省悟,连忙改口道:“自然,和咱们汉军比起来,关宁军又算的了什么?”
张伟一笑,斥道:“不必说这些废话,快些讲!”
“是是,小人多嘴了。赵总兵是三月出的关,他出关不到半月,就传来建州鞑子攻大凌河的消息。那大凌河正处右屯和绵州中间,是朝廷大员张春带着几千关宁兵,还有一万多客兵班军修筑。将成未成之际,两万女真人突然围了上来,那些班军一触即溃,还是咱们的关宁兵将那张春抢在内城,固守待援。祖总兵得了消息,因知大凌河干系重大,不得不救。委了亲侄子弟守绵,自已带了宁远和绵州的两万精兵去救。在小凌河与鞑子的肃亲王豪格所部相遇,两军大战数场,不分胜败。祖大人焦躁起来,生怕大凌河的驻军被鞑子全灭了,便派了亲兵请吴总兵带兵来援。咱们吴总兵接了军报,不敢怠慢,带了家兵亲将并万余精兵,一同去援祖大人。”
听到此处,张伟不禁叹气,向那小兵问道:“你们几家的总兵大人,都不曾想过鞑子不肯急攻猛打,就是等着你们去援么?”
那小兵瞠目结舌,不明所以,吃吃答道:“这种事情,都是大人们考虑的,我们小兵却是不得而知。”
见张伟示意他继续说话,便又道:“小人随着吴总兵打马急援,到宁远汇合了守城的副将何国纲大人,两家兵马合起,至小凌河又与祖大人合兵,此时咱们也约摸有四万大军,众家兄弟都想,除非是满鞑子决心和咱们打一场大仗,不然多半是没事的了。”
历来辽东战事,先是满人守,明军攻。明军力量不足,便用添油之法慢慢增加,结果被满人各个击破,损失惨重。当年努尔哈赤攻沈阳,也不过是五六万兵马屯于沈阳坚城之下,沈阳的明军都是关外精锐能战之兵,数目也并不在后金兵之下。谁料先是派了近半兵马出城邀战,被后金一战击溃,城内守兵不足,蒙古兵叛乱,城池失陷。到得此时,偏又从广宁等地来了三万多援兵,被皇太极只带了本旗兵马击破,几万精兵全军覆灭,全数惨死。明军战法虽蠢,后金却也高明不到哪去,是以两边打了几十年,都是拼来杀去,甚少有什么战略计谋。此次祖大寿等人听得满人来袭,自然立时就带了兵去援。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番战事,却是不同于往常了。
只听那小兵继续说道:“咱们几万兵马,屯于小凌河畔,与那豪格对峙。他的兵不及咱们多,不过满鞑子的射术高绝,经常几千人轻骑冲来,射杀一阵就迅即退回。几次下来,弟兄们死伤甚重,几位总兵将军气急,决定与他们决一死战。待咱们大部冲将过去,那豪格就顶不住劲,只得一直后退。从早自晚,咱们一直与他们接战,待冲到大凌河那边,与张春残部汇合。大家正松了口气,准备在城外驻防,却突见那皇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