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你知道,如果一切按照我们的计划,她此时,应该身中本殿的剧毒,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爬在本殿的脚下,乞求痛苦。可是,她却没有中毒,就连内伤,都几乎全部痊愈?所以,本殿怀疑,在她被囚禁的这三天,一定有人暗中操纵,有人一直,在暗中监视,并帮助她……”
任中垢站在日光之下,映衬着远处的巍峨的宫室殿宇,神色如水,面容平静,他开始静静地回忆,静静地将整件事理顺清楚。
他说:“甚至就连安宁,我们都无法确定她究竟在想些什么,表面上,她是答应了我们,可是背后呢,谁又知道,问题,是否出在她的那里呢?要知道,她才是最后接触过银八的人啊……”
浅风过耳,轻轻呼啸,将任中垢的衣衫,轻轻地抛起,而又放下。他的发丝,绾在墨玉之下,一丝不苟,可是,他的脸上,却有一种几乎是茫然不知所措的无助,那样的表情,出现在向来踌躇满志的年轻的皇子脸上,和他的一贯整洁的装束,格格不入。
是谁?
究竟是谁在这幕后策划了这一切,就连他,都无法探知呢?
是太子?
不可能。事实上,太子任中炎,在每发病前的三天里,都是焦躁不安,几乎无法象正常人一样的思考……
那么,可是皇后,或者是丽妃么?
都不象。
且不说这两人,都是爱子如命的人,向来儿子大过天,再就是若真是两人所为,却为什么,他安插在皇后宫和淑秀宫中的内应,竟然毫无察觉呢?要知道,如此大的手笔,如此兴师动众的帮助,不惊动身边的人的机率,机乎为零啊……
那……可是宁安么?
也不是,莫说她向来什么都写在脸上,没有什么心计,若真是她,就不会到了现在,还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而且,据他的情报,宁安的手下,在那三天之内,都和平日,并无两样啊……
那么,是其他的皇弟们么?
当然更加不可能了……
要知道,四弟早夭,五弟痴傻,六弟以下,都尚且年幼,他们没有能力,也没有如此城府……
那么,若除开了这些,还会是谁?
除非……
可是,不可能啊,若真是他,事情必不会是今日这等局面,想来,以他的性格,太子早废,其他一干人等,也早已难逃干系,更不会有今日之平静朝堂啊……
可是,若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是谁,能有如此大的魄力,将所有人的都蒙在鼓里,将这一切,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呢……
任中垢将目光收了回来,终于重重地叹了口气:“邢蓝,人心太深,而宫里的人的心,则深不可测,所以,此后的我们的每一步,都要更加谨慎才是……”
“可是殿下,即便是这样,也不能成为她统帅三军的理由啊,要知道,若一旦到了前线,她若和三殿下联手,以圣上对她的喜爱的程度……臣真的是怕……”
邢蓝的神色,非常的担忧,剑舞的情报,确实证实了这三天,有数拨人曾经在蓝亮周围试探,而且询问。可是,更加奇怪的是,这件事,所惊动的人,比他们想像的,还要多……
这个年轻的元帅,她的身后,究竟都是些什么人呢……
任中垢忽然微笑起来。
他一边笑,一边摇头:“不,邢蓝,银八这前线,还是非去不可……若他不去,那么,四国败北之后,谁的功劳最大……”
“当然是三殿下啊……”
邢蓝不明白任中垢为何会有此一问,因为眼下来说,任中银出征三月有余,虽然未全胜,却也未传出任何兵败的消息,现在的他,是一军独帅,所以,若前线制敌成功,当然是他的功劳最大啊……
“那么,你又知道,父皇为何要银八十天后出征吗?”
邢蓝摇头。
任中垢继续说道:“那是因为在父皇的心里,十分矛盾,他既想他的三儿子出人头地,又恐怕他独占此功,所以,就找一个新的元帅,第一平分功劳,第二就是牵制……”
要知道,一帅独尊,自然便于指挥,可是,也更容易导致拥兵自重,所以,两帅并驱,才能互相牵制,互相制约。
“因为,他同样也怕,他的三儿子会功高震主,对太子的位置产生严重的威胁,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此次他弃我而先他的原因……”
说到这里,任中垢的语气有些酸楚。
V208
不得不说,身为君主,江山为盘,万物为棋,江山为棋,就连血亲亲子,也为棋子,而那人,执子在手,左右衡量。就如自己,就如任中银,甚至任中炎,都被他用来平衡战局,还有世局。
就如此次迎敌,遴选元帅之初,他就派人前来暗示,不欲令他出战,于是,他就顺势装病,现在倒好,派了任中银,暂时地震慑了边关,他又找出另外的人来,牵制于他……
这些复杂的政局,这些人心的险诈,邢蓝也是局中人,所以,任中垢寥寥数语,他就明白了个中玄机,他明了,但是叹息,最后,只短短地“哦”了一声,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无话可说……
任中垢再次微笑起来。
他一边微笑,一边摇头:“不过,三弟,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的,你刚才是没有看到,在听到‘任中银’三个字时,银八的表情……”
那表情,仿佛在听到了奇珍一般的发亮,在看到了仇人一般的冷酷,甚至,是一种深到极点的,刻骨铭心的恨意……
所以,他相信,到了前线,仿佛火星撞地球一般的两人一旦相遇,又是怎样精彩的一番场景……
若银八到了前线,任中银就得到了一个恨他入骨的搭档,所以,他会处处受到牵制,处处展不开手脚。如果他对银八发难,相信银八也不是吃素,可是,如若听之任之,任中银一个不小心,可能会中银八的圈套……
而银八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为,他聪明,固然之人尽皆知,可是,任中银征战数年,声名远播,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如若他冤仇得报,那么,就会蒙上一个“迫害皇子”的罪名,可是如若不得,报仇,相信他必定不会善罢干休……
那样的恩怨纠缠的两人在一起,自然是精彩无比。而他,早在七副将之中安插人手,正好可以利用两人之间的矛盾,推波助澜,见机行事。到那时,还怕这二人不翻脸不成……
洛暖心再回到府里的时候,青儿已在门口等候。
她一看到洛暖心,就蝴蝶一般地,连忙迎了上去。然而,张开的手,还未扑到洛暖心的身上,她的手,却被人挡住了。
挡住她手的,是一枚小小的折扇,扇骨洁白,锦布贴切,在相府中长大的青儿自然认得,那是出自敬宝斋的白玉扇,价值不菲。
她再抬头,就看到了一张正低首含笑的,温文尔雅的脸。
一虽然身上的戎装还未除去,可是,眉目含笑的阮玉,身上的英气勃勃的副将装束,不但未将他衬得冷硬无比,而是将他显得更加英俊翩翩,卓尔不群。
看到阮玉竟然拦住自己,青儿扁了扁嘴,然后伸手一拨那折扇,就再一次向着洛暖心冲去。
要知道,今日洛暖心新得帅印,除了那个别扭的蓝埏之外,她和庄聪,更是欢天喜地。所以,一看到洛暖心,就喜出望外地迎了上去。
可是,那折扇的速度更快,在她的身子还未触到洛暖心的身体时,她对被生生地拦住了。此时的青儿,手臂张开,身子前倾,仿佛下一秒,就可以扑到洛暖心的身上。可是,那一只手,那一枚小小的折扇,竟然将她的身体生生地止住,而且慢慢地推到站直。
就在青儿因为心中不快而怒目而视,想要再恶言相向时,那个神态悠闲的男子终于说话了。
他说:“青儿姑娘,你家主子新得帅印,当然是普天同庆,可是你想过没有,若你如此的不顾身份体面,别人,又会如何看你家主子……”
青儿的身体蓦地顿住了。
是啊,她家小姐,身体尊贵,今时不同往日。她是不能好象以前那样,开心时就对着她笑,伤心时就对着她哭了……
今早,她还听说,圣上还赐予她的主子一座帅府呢,那府第,极大,极为华丽,简直可以和京城之内的任何一座府第媲美。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青儿先是开心雀跃,随后,便是无来由地感到一阵落寞,还有难受。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如今有了如此华丽的府第,那么,这个曾经被她称做是“家”的地方,还是她唯一留恋的地方吗?想来,在她的心中,更喜欢那雕梁画栋,气派庄严的华丽府第吧……
而且,她知道,小姐身边的丫头,也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多得,就好象天上的星生一样,那么,她的眼里,还有和星生一样平凡的自己么?
一念及此,青儿的小脸垮了下来,是啊,人都会变,只是变好,或者变坏而已。小姐呢?怕渐渐地也会忘记,曾经和她一起共渡患难的小丫头吧……
阮玉微微地笑着,温暖而且贴心,他一边笑,一边拍拍小丫头的肩膀:“要知道,你家主子,而今身处高位,虽然不用顾忌别人,可是,我们也不能给他的脸上抹黑不是……”
“嗯……”青儿的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她一边笑,一边退后两步,对着洛暖心和她身后的阮玉等三人施礼:“青儿见过主子,见过阮公子,唐公子,还有轩辕公子……”
有什么从眼眶中滑落,无声无息地跌落尘埃,忽然间,在兰心居时,暖心曾经说过的话,又在她的耳边响起。
她记得,那时的小姐,斜斜地望着她,神情悲伤而又倔强,表情忧伤而又冷漠,那样的几乎是幻化出最绝望的极致的表情,曾在青儿的梦里,无数次地浮现,然后,无休止地重复。
她说:“青儿,我们回不去了……”
她还记得,那一天,夕阳西下,天边焕彩,整个大地都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薄薄的暮色。而她的那个天人般的主子,一身粉色衣衫,长衣飘荡。她就站在悬崖绝壁之侧,透过夕阳笼罩的薄暮,静静地望着青儿,惨然地苦笑。可是,她说出来的话,却是掷地有声,斩钉截铁……
青儿,我们回不去了……
原来,自从那天起,她们就已经回不去了么……
V209
看到青儿几乎想要哭的表情,洛暖心忽然微笑起来。
她一边笑,一边拉起青儿的手臂,嗔怪道:“开心归开心,可不带你这么哭的哟?你是不是想要把我们这‘家’都淹了吧……”
她轻轻地,却是坚决地拨开阮玉的手,笑骂道:“若这家都被你淹了,我可要住到哪里去呢……”
“你不是有了元帅府吗?”听了洛暖心的话,青儿顿时破涕为笑。她抹了一把脸,又讷讷地说了句。
是啊,她曾听庄聪说过,皇上所赐的元帅府,就在京城的东大街上,门第高贵,带刀的侍卫环侍在门口,威严不凡,高贵无比,那才是小姐应该去的地方吧……
是啊,朝中新诞生的元帅,不是应该住在富丽堂皇的元帅府中,受众人膜拜么?怎么还会和她们一起住在这个在富贵人家看来,如此寒酸的地方呢?
“我有了元帅府又怎样?有了元帅府,就可以不要家么?”洛暖心用手指点在青儿的额头上:“真是个笨丫头,这么笨的问题,都能问得出来……”
洛暖心说完,然后招呼阮玉他们三人去正堂坐,她自己,则吩咐青儿,帮他们沏茶。
青儿用手抚着被洛暖心点过的额头,心里还是闷闷的,可是,再一想洛暖心的话,她忽然笑了起来。
原来,小姐的意思是,即便有了将军府,这个家,也还是家么?那么,也就是说,不论主子有了多少个丫头,青儿,也还是那个笨青儿了……
青儿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念头转的飞快。忽然之间就想通了这个问题,她满面欢笑,她连忙冲着洛暖心的背影大声地说道:“好的,主子,青儿这就去沏茶……”
洛暖心的满含着温情的笑,惊住了一直和她在一起的阮玉等人。他们从来都没有想到,这个向来宁折不弯,冷定威严的少年,还会有如此温情的一面,而且,对的还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头……
一行人分宾主坐下,洛暖心开始分配他们三人的具体工作。
要知道,七副将之中,其余四人,早已分配停当,而她独独地留下了这三个人,想要做其他的安排。
按照洛暖心的意思,七副将之中,每人领军一路,而阮玉,却担任着军师的角色。粮草的筹措方面,她也交给了一向沉稳的轩辕烈,而唐天,则担任了将领的提拔以及培训工作。只有这样,她才能将军中的命脉,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洛暖心当然知道,对于教导一门,一向老成的轩辕烈和极易建立威信的阮玉,相比较唐天更为适合。可是,洛暖心最终,还是选择了唐天。
那是因为,她经过仔细的观察和分析后发现,唐天虽然表面玩世不恭,内心,却极是缜密,而且,他的性格,也是机灵百出,从不按章出牌。
战争,本来就不是只划分在一个区域里的游戏,时局,也是变幻无常,所以,她反倒认为,若由唐天担任培训的任务,那么,必将为她培训提拔一批战术灵活,且机灵百出的将领出来。
商量完这些之后,洛暖心已进去更衣,重新换上了轻袍缓带。待走出门的时候,那三个还坐在厅中品茶的男子,忽然齐齐地愣了一下。→文·冇·人·冇·书·冇·屋←
她一身暗红色的织锦雪衣,同色腰带束腰,一头墨染般的长发,也用白玉束住了,露出了睿智的额头,还有如水般明亮的眸子。
那一个少年,五官清秀,唇红齿白,不论他在任何时候出现,都会给人一种完全别样的惊喜。
看到三人一起盯着自己看,洛暖心微微地笑了一下。
那样的一抹浅笑,映着白肌雪肤,就如同初落花瓣的暖阳一般,明亮洁净,有着与世隔绝的明净,还有璀璨。
三人的眸子,同时转了一下。
要知道,这三人,也都新赐府第,十日后出征,这时间,说说短不短,可是,说长,却也不长。而此时,本应该搬家处理私事的男子,却个个不急不躁,静静地坐在这里,显然完全不是为了喝茶那样简单。知道这些人,必是有话要说,洛暖心重新坐了下来,想要听听他们的意见。
轩辕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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