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是在黄昏之后,才逃出地牢之中的。
那一日黄昏,她假装晕倒,然后骗过了前来送饭的狱卒,就在对方进来查看之时,她利用最近一段时间和庄聪学会的武功,轻易地将对方制服,然后将他打晕之后,伪装成自己平时睡觉时的样子,塞住了口,再用事先解开的锁链绑在了狱卒的身上,将两人的衣服对换好之后,这才提上狱卒的木桶,按照他来的方向,慢慢地向着牢门口的另一侧走去。
这个时候,正是所有犯人用餐的时候,而青儿,则在进来的三天之内,每一天都忍住想要一下子爬过去的冲动,静静地缩在角落,一直到更深人静,所有的人都睡去之后,她才会将那个早已发毛的馒头拣起,专掏馒头的心吃,所以,此时即便有人巡逻,看到她在睡觉,也绝对不会有半点的怀疑……
这是青儿的为自己创造的机会,利用对方的忽略,和习惯性的巡察,为自己争取时间。
因为有的时候,时间就是金钱,可是更多的时候,时间,就是生命……
地牢的通道,沉闷且漫长,漫长得仿佛永远都看不到尽头一般。青儿按照昨天观察到的顺序,将冷硬我馒头,一个一个地扔进那些犯人的碗里,然后再倒上一瓢的水,然后,下一下,再下一个……
牢狱之中,到处都是蓬头垢面的犯人,青儿只有尽量地低着头,将饭菜分好,然后慢慢地向直牢的入口处走去。
一步,两步。地面的新鲜的空气,在地牢之中微微地浮动,那样的半是混浊,半是清闲的空气,使青儿不由自主地想要多呼吸两口。一想到自由近在咫尺,一想到门口近在咫尺,青儿不由地握紧了手中的空桶,然后加快了脚步,想要早一点儿离开这个地方……
黄昏的微光,透过狭窄的洞口,隐隐约约地照了进来。远处传来人的脚步,还有不知何处飘来的欢声笑语。使青儿的心,紧张而又雀跃,她的额头开始渗汗,她的心也“怦,怦”地乱跳,有那么一刹那,她真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飞出这里,再也不用回来。
可是,就在她的脚尖,刚刚踏出牢门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人沉沉的声音:“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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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漫天的声音都停住了,仿佛这个世界都是寂静,青儿手中的桶,险些掉了下来,她连忙紧紧地握紧,任汗水湿透衣背,心,也险些跳出胸膛……
怎么,被发现了么?
难道,被人看出破绽了么……
无数猜测,仿佛初夏的暴雨一般,淋得她晕头转向。有那么一个刹那,她真想什么都不顾,就这样向着地道口处奔逃,就这样,快速地离开这里……
可是,前面足足还在十多丈远的距离,守卫,也将近八个,哪怕她以最快的速度,也跑不过对方关门的速度啊……
再说了,那六个人的功夫,她都还不知道,她是否是他们的对手,又或者说,若是惊动了不应该惊动的人,那么,接下来的命运,她真的无法想像……
青儿从来都没有感觉到时光是这么的难捱,不过短短的瞬间,仿佛已经一生。
刺客的剑,是从洛暖心的胁下刺入的。
冰凉的剑锋,好象是包裹着冰雪碎屑的寒铁一般,透心般地凉,下一秒钟,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她渐渐地感觉到呼吸都愈发地艰难起来。
她可是要死了么?那么,如果说她死了,灵魂消散了,是回到前世,还是堕入轮回?若是堕入轮回,她可还有机会,可以见到蓝埏……
冰凉的长剑,穿透洛暖心瘦弱的身体。冷月之下,剑锋如水,红衣如血。两个人影,在这荒郊之中,静静地对峙,静静地沉默。
那个刺客,全身都包裹在黑色里,看不清五官,看不清面目,只从他呼吸的频率可以感觉出来,这人还很年轻,而且武功很高,也很绝,当然了,出手更是不凡。若非如此,也不会可以一招致敌,将可以手刃烈焰名将的洛暖心,一剑穿体。
剑锋之上,没有血,长剑也没有抽出。看到洛暖心的整个人都定在那里,那个忽然冷笑起来,冷笑地快速说了一句什么。那话并不是中土的话,所以洛暖心并不会听,可是,听那语气,应该说是自己该死之类的话吧……
洛暖心的眉蹙了起来。
又是谁,想要置她于死地呢?
又或者说,想她死的人,太多,太多了,多得,连她都已记不住,这个世间,究竟有多少人在整天地惦记着她的着头颅?
可是,她只掂记她的小蓝,只掂记着那些已经随风消散的,曾经开心过、快乐过的日子……
“好了,你该死了……”冷月之下,连风,都失去了踪迹。一朝得手的年轻刺客,脸上殊无喜意,只是在两两僵持的对峙里,冷芒隐现。
为什么,他的得手,如此的轻易,而这个被外界盛传的传奇人物,又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呢……
本来,在接到任务之时,他已经做好了各种各样的准备,以及后路,甚至为自己的身后事,也做了适当的安排,可是,当长剑挥出,准备地刺入那个少年男子的身体,他这才发现,这个传说之中顶天立地的人物,却连最基本的躲闪的能力都没有……
可是,不躲不闪,就是不需要死的理由么?要知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弱肉强食,适者生成……在这样的世界里如履薄冰一般地生存,“无辜”这两字,又是如何的一文不值啊……
一念及此,那个刺客蓦地冷笑起来,然后手腕一振,就要将刺入洛暖心身体里的长剑拔出。
洛暖心知道,刺入身体里的长剑是,不能拔出的,因为,只要一拔出长剑,血就会汹涌而出,以现在的医疗条件,若没有名医在侧,那么,只要一拔出身体里的剑,她就会死于失血过多。
洛暖心并不怕死,可是,那没有一点价值的死,却非她所愿。
于是,在对方手腕一振之时,她深吸了一口气,快速地探手入怀,然后抽出一样东西,手腕一转,对准了贴紧自己的身体,用力地一扣“乒”的一声,近距离的巨响,那东西,在那人人心口穿出了一个洞。有血,汹涌而出,霎时染红了那人的身体。
那个刺耳的声音响起的一瞬间,洛暖心一边做了两件事,第一件,就是用手中的东西,用力一砸,砸向了那个黑衣人握剑的手,然后趁着那个黑衣人一手负痛,一手去捂伤口的当儿,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用力将他一推,踉跄着离开他的身体几步。
然而,刚才的那一瞬间,已经用尽了她所有和力气,再加上因为剧烈的动作的冲撞,差点儿就跌倒在地,洛暖心身子一动,单膝跪倒在地,然后用一只手,支撑地面,以免身体里的长剑不致于再穿透一分。
看到那个黑衣人,一手捂紧了还在流血的身体,用难以置信的眸光怔怔地望着自己,洛暖心转头,忽然间冷然一笑:“迟了……”
这剑,方才在刺入的一瞬间,就要拔的,现在,你再想拔,早已迟了……
听了洛暖心的话,再一看她的脸上的,冷然的,还有超出生死般冷酷的笑,然后还有被她扔在一旁的,一块乌黑的小小的铁块,一时之间,竟然生生地呆住了……
这,又是什么暗器?为什么可以在短距离之内,可以发出如此大的威力,而这个少年男子,又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方才的那一瞬间,她本来已在生死边缘,却还能反击制敌……
要知道,在生死边缘,所有的人,都只会沉痛,或者慌乱,或者解脱,究竟要受过怎样严苛的训练,才能在那样的电光火石之间,发出如此准确的一击……又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人,真的是未免太过可怕。那么,今晚,即便他用所有的力量,都要将这个少年男子,灭于此地……
黑衣人一念及此,便挣扎着起身,他的眼睛,怔怔地望着倒插在洛暖心身体上的长剑……
只要他能拔出它,那么,这个少年的命,就再无回天之力了……
V269
一念出,心随意动,黑衣人一手捂着伤口,伸出右手,直直地对着洛暖心奔了过来。
洛暖心整个身体的重量,都用在右腕之上,此时,看到此人又再上前,她处惊不变,身子一侧,跌坐在地上,在那个人的手,就要挨到自己的身体时,她将早已准备在左手手中的,一把白色的粉沫,用力一抛,直向着那个人抛去。
眼看白雾当头,受了重伤的黑衣人根本就躲避不及。他只来得及侧了侧身子,可是,更多的粉末扑了过来,飘向他的耳、鼻、口,随着他受伤之后沉重起来的呼吸,全部吸入肺腑。
粉末一进入鼻腔,阻塞了呼吸,男子剧烈地咳嗽起来。而洛暖心就趁着这个机会,吃力地将被她扔在地上的武器拣起,对着那男子,又一击射了过去。
黑色的金属,在洛暖心的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中那黑衣人的心口,因为速度极快,那东西呼啸而过,甚至还带着火花,又中“乒”的一声巨响过后,那个呆立在原地,身子抽搐了两次,终于跌倒在地。
“中了……”洛暖心心中一动,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是,刺入身体的长剑,就仿佛是一支吸管,正将她体内的所有力气都吸走。她动了动,却始终没有能站起来。
要死在这里了么……
洛暖心微微苦笑起来。
想她前生,半生倥偬来到这异世,却是一生厮杀。她的命,为何总是这样轻易地断送呢……
有风,吹过洛暖心的身侧,拂动她散乱了发丝,也带走她身体的温度,还有生机。那个长剑还在身体里的女子,忽然仰望长空,静静地苦笑起来。
下一世,如果还有下一世的话,那么,她将会归向何处?她的命运,又是否会有所改变呢……
眼皮有些沉,眼前的世界,也有些昏暗,洛暖心忽然感觉有些累了,她的身子慢慢地向一侧侧着,然后,慢慢地想要睡去。
就在这时,一抹身影,风驰电掣而来,卷起尘土无数,而他的手,更是快得惊人,就在洛暖心的身体向地下倒下之时,他长手一伸,堪堪地接住了她的身子。
恍惚中,洛暖心看到一抹轻红色的衣角,她忽地微笑起来:“小蓝……”
是小蓝么?是小蓝要接她去往异世了么?难道,那个天暮山,竟然是在黄泉路上么?那么,她从此,不再寂寞……
看到洛暖心喃喃地叫了一个名字,然后眼睛再次闭了起来,那个惊惶地拍着她的脸:“女人,醒来,不要睡了,快醒来……”
冷月之下,那是一个十分英俊的年轻男子,英俊,而且卓尔不群。
他长眉斜飞入鬓,眼神锋锐凛冽,此时,正蹲在洛暖心的面前,充盈着无数杀气的眼里,竟然有一抹绝望闪过。
当他知道,他的酒中竟然被人下药,当他知道,他已经在不知觉中服下解药,当他知道,那个女子被这种迷药算计,早已手无缚鸡之力……
当他知道……
可是,他毕竟来晚了一步不是……
或许,并不是只晚了一步那么简单,抑或是,生生地晚了半生……
汉霄苍茫,牵住繁华哀伤,弯眉间,所有繁华往,都成过往……
如果他们是青梅竹马,少年相依,如果宿命安排他们的相识不是在这种多事之秋,不是两个人站在对立的场面,那么,他们会是幸福的一对吧……可是,现在,她奄奄一息,可是,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女人,你怎么能这么怎么地抛下我,一个人死?……
牢门内,灯火昏暗,青儿就站在通道之中,眼睁睁地望着近在咫尺的那一线光明,心里,陡然地生出一丝绝望出来。
难道,她真的要再一次陷入这无边的黑暗之中,再一次,回到那个散发着臭味的牢狱中去……
不,绝对不会,她一定要自救,一定要走出这里。青儿握紧了手中的桶子,然后慢慢地探手入怀,握紧藏匿在怀中的,那一包东西,那个人,若真的发现了她,那个人,若真敢对她不利,她发誓,即便死,也不会再留在这里……
可是……死么?她知道的秘密,还没有讲给主子听,她想要说的话,还没有说完。还有,她的主子,怎能由得她,如此无声无息地死去……
眼角蓦地生出一抹厉光,青儿小心地屏气凝神,数着近在咫尺的脚步,一步,两步,只要他敢再上前一步,再上前,一步……
沉重的脚步声音,由内及外,重重地响起,站在两侧的狱卒,一看到那个前来,全部都低下头去,小心地唤着:“海哥……”
要知道,海哥就是这牢狱的天,要不要穿小鞋,通常都看他一念之间,此时,看到他叫一个送饭的,那些站得近的狱卒连忙跟着唤青儿:“喂,小子,没有听到我们海哥叫你吗……”
青儿岿然不动,只静静地数着对方的脚步,还有自己的心跳,却没有一丝勇气面对那黑漆漆的牢狱,没有一丝勇气去面对这猛然之间叫住她的人。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句话,说得直白而又切全情理,只是,此时,在青儿越来越强的求生意志里,这样的一句话,却是变得那样的刺耳。
原来,这世上,没有人想要灾祸……
伴随着脚步声的响起,一个高大的声音,在狱卒低下头去,小心的招呼里,一步一步地走过,看到青儿还站着不动,所有的狱卒都担心起来,就近的那一个,连忙上前推了一下青儿,不耐烦地说道:“喂,我说那个送饭的,你还呆在那里干嘛呢……我们海哥,不是叫你吗……”
那人的话,仿佛是醍醐灌顶,将还在臆想中的青儿惊动起来,她悚然一惊,几乎是慌乱地应了一声:“那个,谢谢这位大哥,小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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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儿慢慢地转过身来,慢慢地放下手中的桶子,对着背后而来的那人深深地低下了头,学着男人的腔调,静静地说了句:“差大哥……”
因为送饭的,通常是府中的下人,所以,对于这些如狼似虎的狱卒,他们通常都存有敬畏之心的……
“看来,来这里送饭的,没有一个机灵的,不是呆就是傻……”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跳着阴暗的灯火,慢慢地向着青儿走来,陡然发出不耐烦的粗鲁的声音:“喂,送饭的,我们哥们的饭,厨房可都准备好了么……”
听了对方的话,青儿心里一松,手中的木桶,差一点,就扔了出去。她勉强抑制住颤抖的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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