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的人,再一次,神秘地消失。
于是,黯夜之下,群魔乱舞,一批又一批的黑衣人,正在黑夜的掩护之下,进行着一轮,又一轮的搜索,杀戮。
黑暗中,有一只大手,将一支大笔,一点朱砂,用力地在一张写着人名的宣纸,正划上一个,又一个的大叉……
血红的朱砂滴落在地,很快被人踩了上去,人去了,灯灭了。那一抹刚刚绽放的嫣红,在这泼墨似的黑暗中,再看不到一丝痕迹……
宫闱之中,永远的金壁辉煌,永远的亮如白昼。虽然,这明亮和辉煌的背后,就一定是阴影和死角,但人之本性,若看不到,就会自欺地当他并不存在。
华丽的宫殿之内,一袭轻纱,一扇屏风,就将人的视线完全隔绝。屏风之外,有人正静静地跪倒在地,将连日来的比试,一一地叙述清楚。
有风,掠过窗棂,摇曳着浓的,淡的,遗落在树端的阴影,屏风之后的人沉默,再沉默,过了良久,才细细地问了句:“边关呢?又如何?”
“边关来报,二皇子殿下固守边关,已半月未出战了……”
“那,陛下怎么说的?”屏风后的丽人,手拈鲜果,然后静静地问了一句。
“陛下他……”跪在下首的人沉默了一下,好象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一样。
沉默间,气氛紧张起来,隐隐令人窒息,屏风后的人,加大了音量,沉沉地问了一句:“说下去。”
跪在下首的人的身体忽然抖了一下。
他将头垂得更低一些,语气有些干涩地说了句:“御史台上奏皇上,可皇上只说了一句话……”
仿佛迫不及待,屏风后,那个声音又再追问了一句:“皇上说了什么?”
“皇上只说了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过分……”屏风后的人厉叱一声,仿佛有什么就要爆发,可是,那话说到了一半,却蓦地停住,过了半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再低声问了一句:“那么,张御丞他们怎么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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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分……”屏风后的人厉叱一声,仿佛有什么就要爆发,可是,那话说到了一半,却蓦地停住,过了半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再低声问了一句:“那么,张御丞他们怎么说呢?”
“回娘娘的话,张御丞让奴才转告娘娘,对于太子的事,他早有打算,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还望娘娘勿急勿躁……”说不出为什么,那人在提到张御丞时,语气忽然低了一些,他谨恭地说完,就垂下头却,再也不出声了。
屏风后的人再冷笑一声,隐隐带了些杀气。
她说:“勿急勿躁,要知道,就因为他这一句话,本宫已经等待不急不躁地等待了十三年……”
声音渐渐沉了下去,隐隐地咬牙切齿,她说:“本宫若再等下去,怕要等不到那一天了……”
“张大人说:请娘娘‘提防西宫……’”男子的声音很低,可是,隐隐的,却听得出他的担忧,还有慎重。
要知道,若非她几次三番的急功近利,眼下,怎么成了现在的局面?
“这还用他提醒么?本宫已经注意了将近二十年了……”隐含怒气的声音,听来十分别扭。
可是,这注意了二十年,又能怎样呢?他的三皇子不一样生了也生了,不一样也长大成人了?若早听她的,早在那一年,就可以一箭双雕,既折了对手,也断了陛下的念想,不就一了百了了?可是,他又是这样,又是那样的,又说什么不宜暴露目标,不宜太过张扬……以至到了今天,一切已成定局,而且,养虎为患。
“娘娘万福金安,若别无他事,奴才告退……”
“去吧……”屏风后的人,淡淡地说了句,然后,一切归于无声。
看来,这些外臣们,都有了自己的打算了,也都为自己留了后路了,可是,她却没有后路可留,所以,只能背水一战……
张天然,你们都看着吧,她不用靠你们,也能将这天下,牢牢地掌握在自己儿子的手上……
浅风起,幔帐扬,吹起人的衣袂,轻轻飒飒。窗外,阳光明媚,一派浓绿生机,可是,那坐在屏风之后的人,双拳握紧,长长的指甲,几乎折断在手心里……
人这一生,要么忍,要么残忍。前者,只能使你成为俎上肉,任人宰割,可是后者,却能挥斥方遒,万万人之上……
红尘初妆,山河无疆。
可怜她身居六宫之首,可这二十年来,却处处受制于人,而且凡事瞻前顾后,担惊受怕,从无一日,可以安枕长眠,而今,又为了唯一的儿子,鞠躬尽瘁,你说说,她这一生,究竟是什么命啊……
屏风后,传来隐隐的磨牙声,她发誓,这一次,再不忍让,再不后退,这一次,她要为了那一身江南烟雨巅覆天下,哪怕容华谢后,山河永寂……
总有那么一天,她要亲眼看见自己的皇儿,稳稳地坐在那个位置上,生杀予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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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炎五十三年,阴历九月初九。
京城之侧,木兰山顶。
层层青绿覆远山,如天然底座,脱颖而出的白色匹练由山之巅,直入云间。远观,似天地间最素净的莲花,从云端至凡尘,层层叠韵,浩渺万丈。
那是号称“胜日王朝之最”的观星台,是历代天官观测星相,预测未来的处所。也是世间兴衰成败、沧海桑田最踏实的守望者。
千年时光弹指过,寂寞星月伴永恒。黑、白两色沉香石铺就、足十余顷的高台之上,空旷辽远。一眼望去,只有屋宇寥寥、神庙寂寂。
观星台,建自三百年前的银光帝时代。从此,就成了封锁时光的牢笼。历代天官,就在这高台之上,度过他们一生的光阴。他们之中,有的人,将其生平记载在册,作为曾经存在于世的凭证。你翻阅那一本本的'天官纪',甚至可以找出他们,存在于世的点点滴滴。
但更多的人,却如寂寂秋水,无声无息地来,默默无闻地死去。没有人知道,在这高台之上,细数着年华如水,那些暮雪换青丝的少年,有着怎样漫长寂寞的一生。
因为,一入高台,断绝尘埃。胜日王朝的创始者,烁古震今的曜日帝曾明文规定:任何不经帝君召唤的擅离,都是天下之大不韪,罪同叛国!
寂寂高台,只有风的吟唱,带来秋的讯息。从遥遥九天俯首望去,你就会发现,大地之上,那朵莲花之巅,灼灼烛海正明明暗暗,闪烁不定。
烛海的中心,庞大玑衡之下,黑色天官服饰的男子唇角紧抿,眉端蹙峰。正附在窥管之上,一瞬不瞬地望向星空某一处。此中间隙,他不时低头记载着、对比着、沉思着。
四月初七,百鬼夜行,乾坤倒转。有亡者之星,正冉冉升空,它将改变胜日王朝未来的运程。
蒙、扶、占、将——真龙之侧,捍卫王权的四种力量,也是亡者可能俯就的宿命——
子夜时分
一簇白色的光芒,自东而来,仿佛九天之上跌落的鸢尾。划过曼妙的弧形,洒落点点荧光一路向北。
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召唤着。那朵凡尘之花穿过浮云,掠过星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王之域落去。
近了,近了,又近了。
那朵“花儿”离王者之星愈近,速度越快。最后直直地绕过蒙、扶、占,在将星之前稍做停顿。
终于都要尘埃落定了吗?
那样的天之异象,千年不遇。能一睹其风采者,实在是三生的造化。天官霜华忽然觉得,十年的清寂苦修,在这一刻,体现了价值。他屏气凝神,想要见证历史的一刻。
然天意不可测,天意不可违。剪羽般的轻云浮过,遮住了妄图猜测天意的数双眼睛。待白云悠然逸去,那朵虚幻之花,早如泥牛入海、无迹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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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天意不可测,天意不可违。剪羽般的轻云浮过,遮住了妄图猜测天意的数双眼睛。待白云悠然逸去,那朵虚幻之花,早如泥牛入海、无迹可寻。
说不出是恐慌,抑或是失望。天官霜华不由“啊”了一声,手也开始发抖。他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这怎么可能?
霜家,是胜日王朝世袭的星相之家。数百年来,霜家男子,都在重复着一件事:预言,然后见证预言。
百年前,霜家第八代天官霜凌,胜日王朝最伟大的占星者。曾在临终之时,写下最后的预言:有亡者跨时空而来,若落于蒙、扶、占、将任一,则天下太平;若横生枝节,则天降大难,胜日王朝,将面临分崩离析……
霜华手握窥管,仰望苍穹。
他此时忧虑的,不是明天如何敷衍塞责玉座之上,已逐渐年迈昏聩的君王。而是,他无法完成身为霜家第十三代观星者的使命。使霜家关注百年的异象,最终一片空白。
寂静的观星台上,星和月光辉互映。忽地,一抹格格不入的气息,淡散在洁净荒凉的夜色中。
仿佛恬静的白芷花海里,潜入一头猛醒的兽。虽然不动声色,却依旧令人排斥。
霜华微微皱眉,观星台,胜日王朝之禁地,非帝君亲赐玉牌不得出入。况天有异兆,能在这节骨眼上如信步闲庭、随意出入的,除了随侍在帝君身边的陈内侍,应不做二人想。
果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顺着浅风缓缓流入耳际:“天官大人,陛下在兰撷宫,等您回话。”
话音淡淡,随风而逝,只有余音绕青阶。霜华不禁冷笑,果然,陈内侍到了。
随侍君王三十余年的陈内侍,代表着宫廷内部,另外一种力量——阴、狠、绝、辣。那是藏污纳垢的宫闱之中,无所不能的代言,生,杀,予,夺。
被袭扰到的霜华,握住窥管的手,紧了又紧。
脚下沉香石映着新月淡辉,明晰如镜,就如同他毫不掩饰的不耐。待陈内侍说完,又过了一刻,他才静静说道:
“陈内侍安好,烦您回禀陛下,观星到子时尽方有结果。霜华将在第一时间见驾,禀报所有。”
浅浅的话音由此及彼,隔无数风月,听在陈内侍耳里,话里的隐忍早随风消散,只余淡淡清凉。
不卑,不亢,不愠,不火。
陈内侍忽然冷笑:
“在下认为,天官大人还是奉召的好……天意不可违,王,就是我们的天……难道大人忘记了,上一任天官霜若的命运?”
陈内侍的话里,是露骨的讥讽,淡淡的不屑,冷血的肃杀。他一开口,就直奔霜华的低线。
真是愚蠢啊,自以为是的天官们,真以为所谓“真相”,真能左右那些背天逆命之人,伸向天下的手吗?自古成王败寇,他们有的是办法,堵住悠悠之口。
天官霜华的身子陡然僵住。怎么能忘记?怎么会忘记?
流风飒飒,云烟淡淡。高台之上,寒流暗涌。
霜华没有说话,陈内侍也没有说话,寂静的空间,只有细微的呼吸乍聚,乍散。
难忍的静默之后,玑衡下的黑衣男子忽然狂笑起来。
那样的笑声,如利刃割体,刀兵相交,就连远道而来的风,都感到了空前的杀气。
陈内侍没有看到,冷月清辉之下,霜华握在窥管上的手,正慢慢变形,粗砺、墨黑、泛出银光点点,冷冷闪闪。
愤怒,在刹那间充斥着他的心,就如深不见底的黑洞,吞噬着他所有的良知和意识。随着笑声,霜华黑色的天官服,一寸一寸地涨起,无风而动。由天由地,由四面八方一涌而来。
渐浓渐浓的黑气,一丝一缕地凝聚,然后,将他重重包围。
那样的黑色气息,带着末日即将来临的不祥,一分一分地吸收着月之光华,使冷月更冷,群星更寂。
陈内侍抿紧了唇,一声不出。他此次上高台,本就有一个隐密的目的,就是想要看看被帝君视为洪水猛兽的天官霜华,是否真如传说中那般。
笑声渐渐低沉、诡异。
仿佛春蚕结茧,彩蝶成蛹。黑色气息缠绵悱恻,渐渐在霜华的周身凝聚、流动。男子年轻俊朗的五官渐渐模糊。只看到浅浅的轮廓,忽明忽暗。他如水的清眸,一分一分地变红。在那团黑色煞气之中,散淡着幽幽红光。
笑声且住且停,霜华的血肉之躯,已融入黑雾迷漫的突兀个体。红光在此间闪烁,拨不开重重迷雾。那个体渐渐成形,以巨人的姿态屹立,他慢慢转身,只望向一个方向。陈内侍忽然觉得,那样幽幽的赤色光芒,仿佛囊括了世间最阴暗的一面,肃杀、喋血、暴戾、不祥。
黑色的飓风平地而起,遮蔽了月之光华。方圆数十丈内,所有活动着的物什,全部浮在空中,劈波斩浪般地碰撞着,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就在这黑风之中,一团黑影冲天而起,瞬间来到陈内侍的面前。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下一秒,黑色的长手伸出,准确地,扼向陈内侍的咽喉。
陈内侍的脸色陡然苍白,阴沉的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光。他再也想不到,霜华的动作会如此迅捷。
然而,就在那只手,接近他的一刹那,明明伫立着的人,忽然轻飘飘地后退。他身影斜斜,就如断了线的风筝,没有点,没有目的地疾退。迅若闪电,疾若流星。只片刻间,十余丈的距离已在身后。
那,已然是人的极限。
世人皆知,帝君身侧的陈内侍,自少年起,就长随帝君身侧,须臾不离,却没有人知道,他本人也是一位,不世出的高手。
掩光华于黄尘,大智若愚,不啻为人世生存的最高法则。显然,人老为精的陈内侍,深谙此道。
然而,不管陈内侍的速度如何迅捷,那只黑色的大手,始终如影随形。甚至已缠上了陈内侍疾退之中,飘荡的黑色方衣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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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管陈内侍的速度如何迅捷,那只黑色的大手,始终如影随形。甚至已缠上了陈内侍疾退之中,飘荡的黑色方衣袂。
陈内侍神色不动,在去势将尽之际,忽然如一只黑色的巨鸟,长身而起,瞬间又后退数十丈。
苍凉的笑声带着说不出的戏谑,那团黑影淡淡地说了句:“所谓真的不露相,说的就是陈内侍罢,如此身手,就连名剑门的名未央,想来都甘拜下风罢!”
陈内侍神色不动,只是疾退,然而,在听到“名未央”三个字时,他冷定的神色,忽然出现一丝奇异的波动,身形也滞了一滞。
说是迟,那是快,只是一滞,黑影已在眼前,在他前力已竭,后力未发之际,准确地扼住了他的咽喉。“咔喇喇”的声音,诡异地响起,对上了赤色的眸光,陈内侍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