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将我的家仆解散了一半?”
这声音突然响起时,我是生生的吓了一大跳,却全然没有计较他来的无声无息,站起身来就转向他,灯光昏暗仍可以照出他脸色白于平常,唇也失了红润,那一身白色丧服更衬得他的神情清冷无色,连续折腾了这么多日,昨天他受伤后又夜斗,在床上也只是眯了那一小会,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睡着了,今天朝中又出此番大事,我深居府中,都觉得累心,他定是极累,累的连惯有的酷气,也不摆脸上了。
也不知道,他那千年不化的冷酷是他的本色模样,还是现在这种平和无澜才是他御去面具后的真实脸孔。
“他们都来请辞,我想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人性本来就是如此,何必强求。”我扶他坐下,他没拒绝我的搀扶,落坐后,他盯着桌上我剩的那半碗冷饭,道:“你也为此食不下咽?”
我替他倒了杯热茶,又张罗着仆人去热饭热菜,还要他们将我之前备着让熬的汤端上来。
“怎么将房子弄得黑漆麻乌的,担心我以后买不起灯油?”他说这话,我心里莫名的就酸了一把。他抿了口茶,唇上沾了些水色,才不显干涩。
我又唤人多上了几盏灯,房间一亮堂,加之鲁巍安然的坐在我身边,之前的悲观情绪突然就缓解不少。
“我这些天可能不常在府里,府里的事我没有时间去一一交待你,有些事情你可以让李伯给你提出参考意见。按常理,府中的家仆都是签长工契,卖终身的,他们当初既然签了,就要不论后果的做到死为止,每个人都得对自己的承诺负责始终。现在主有忧患,他们便弃而出走,这等仆人,更不能让他们轻易的散了去。我这等说法,并不是说你的做法是错了,我只是提醒你,算计需要周全些,赏罚得当,省得日后被人欺负了去。”
我替他盛上热汤,这味汤我加了红枣银耳,还放了一些补血补气的红参。
他难得说很多的话,每次说这么多话的时候,必然是在教训我些什么。
我常在想,经过那一场一波三折的婚礼,我的作用是不是就没有了,我不知道跟我成亲于鲁巍的计谋到底有什么关系,但照今天的情况看来,显然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而且连许承基都反对,鲁巍为什么要娶我,只怕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
跟他相处的越久,越觉得他是个耐人寻味的人,最初,我以为他就是一个冷酷残暴的统治阶级,之后,我觉得他是也会使些小性子有着寻常人性的男人,再之后,会因为他的身世而对他的一些做法及行为予以理解和包容,还会看到他伤痕累累的模样生出怜悯之心来,甚至到了现在,居然还为他担忧,会期盼他出现在我面前,对他的观感可谓是日日都有更改,对他的态度,也自省到早已不复从前。
不知道再日复一日的跟他相处下去,我还会发现些什么,眼前的人,像是一座极大的山,我挖了这么久,挖开了他的一角,“还有,形势还没有你想象般的艰难,新帝登基,会更加重视稳固其位,不会贸然对重臣进行谪贬诛伐,时日久了,肯定会排除异己,但不会是现在。”他往端上来的汤盅盛出一碗汤来,摆我面前。
听他这样一说,我狠狠的惭愧了一把,我居然跟那帮家仆一般,忒是见识短浅了些。
这一惭愧吧,就主动给他添饭布菜,之前有的那些小坚持今儿个也不坚持了,多累人哪。
“府里的金钱帐目由你管着吧。”他细细的咀嚼着米饭,很有修养的样子。
说起这个,我就来劲了,将军府的钱啊,由我管啊,我之前那个逼休计划书不是想着要怎样折腾出些钱吗,现在鲁巍的整个家当丢给我,我成爆发户了。
“你别想着拿那些钱做回家盘缠,你管理收入与支出的帐目,不是直接与财物接触,超过五十两白银的支出,需要经过我的首肯。”他又道。
那厢我的热情正高涨着,突然又被他的话给生生的掐灭了情绪,心想着,这不是就让我兼了一会计的职吗?
突然的,我终于不再一如既往的犯傻了,他刚刚说什么?让我别想拿他的钱做回家盘缠?
我侧着脸看他,他什么意思?他怎么知道我要筹回家盘缠的?我只在逼休策划书里写过,连安安都没说过,他怎么知道?话说回来,我那耗费一下午心思的逼休计划书呢?
此刻我才想起来,那一纸策划书,早在我忙得团团转时,神秘的消失了。
我一脸不敢置信的指着他,道:“你看我东西……。”
他停下吃饭,一本正经的看着我,道:“如果你牺牲色相的话,我可以打赏你一些银子,你可以备着偶尔回家一趟,但是,如果打算被我休后做生活费的话,你可能要牺牲很多次才行。”
我指着他的手抖上两抖,坏蛋!大坏蛋!超级大坏蛋!
我撤走他的汤,撤走他的饭,撤走桌上的菜,举灯离开时还将其他的灯统统吹灭了,我信你个邪!
正在房里发脾气,那家伙又进来,见我不搭理他,也不招惹我,在小榻上趴着眯了一会儿,我瞅他一眼,看他趴着那样子,又觉得有些不妥,他还伤着的,这春天湿气又大,晚上还很凉,那样趴着,也不搭着些被子,这不是会落病根吗?
给他抱被子时,又觉得自己还真像人家老婆了似的,就跟我妈对我爸一样了,心里极度的别扭,但终归还是将被子盖他身上。
他眯着眼哼哼一声,我以为他不舒服,不由自主的就伸手去探他的额,未见发热,正想抽手,却被他一把握住,我心里“扑通”一阵,抽了抽,他没放,握着我的手,放他肩头,道:“给我捶捶吧。”
我用力抽出手,狠狠的“哼”了一声。
“你是越来越不怕我了。”他语带威胁。
“哼,等着你将我休了。”
“举凡先皇赐婚,非大奸大恶,终生不休。”他用无赖的腔腔道。
我狠狠的捶了一下他的肩,我挑了地方捶的,没当真想捶他伤上。
“力道还不错。”他道。
我狠捶了好几下,不信疼不死你。捶得我手都疼了,他的肩会不疼?
我停下虐待我的手,外面安安传话道:“将军,水准备好了。”
他爬将起来,舒服的动动脖子,转头瞅我又是一笑,道:“夫人,替为夫的擦背去。”
又来了又来了,那个打心尖尖的颤抖又来了,就像他打完仗回来那天般,每当他用这种腔调来跟我说话的时候,我总觉得他那面皮下,住着不止一个人,他整个就一外闷内骚的大公鸡。
“我不帮你洗。”人家说得寸就要进尺,我看你的限度在哪。
“那我帮你洗。”他动手就脱我的衣服,我左挡右护,还大声的呼叫,硬是被他将我套在外面的白色外衣脱掉了,里面是件淡紫的薄裳,他啧啧道:“夫人不穿白色更能吸引为夫。”
“我帮你洗,我帮你洗。”我扯开他的手,屈从的嚷嚷着。我听他那语调,越来越害怕,他这人太可怖了,正正经经的时候,让人害怕,不正经的时候,仍是害怕,我什么时候能真正的上鼻子上眼呢?
闻言,他才放过我,拉了我的手,往外走了去,那模样那情景,简直就是夫妻双双把澡洗啊。我被他拉扯着,一路上急急的整理着身上看上去穿着不咋端庄的衣裳,迈出房门时,我瞄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安安,她在咭咭咭的偷笑。
作者有话要说:更了这一章
,我要休息一阵子,可能会三天或四天一更,如果下次要上榜的话,可能会更快一些.第33章洞房的第二夜,我跟鲁巍同床同榻,但一夜相安无事,我防他极甚,他沾床便睡了去,我直至天将明,才熬不住的不省人事,醒来时,窗外一片鸟语,床伴人去,我伸伸懒腰,唤安安,安安一脸喜色的进了屋,我道有啥喜事了,安安将我的纹帐撩开挂在钩上,一脸高兴的说:“主子,你可是睡到近午时了呢,正堂大屋里,等了一屋子的人,专等你醒来呢。”
我有些分不清状况,这外面那一屋子的人,跟安安有啥关系呢?她会这么高兴,那一屋子的人,应该不是来找麻烦的。
我快快的洗漱了一把,再简单的吃了些东西,就去了正堂大屋,我太好奇了。
果真是一屋子的人,老少男女皆有,统统衣着简朴,看来就是些寻常百姓。
“这是,干啥呢?”我问李伯。
“将军吩咐,重金聘齐家仆,男女老少不限,能者入。一切由夫人作主!”
嘿呀,看来将军夫人不是当着好玩的呢,是要动真格的呢。我昨天谴散了家仆,今天鲁巍又重金重新招补,这不仅仅是一种表面上招补家丁的一单小事,这根本就是鲁巍对自己权位不可撼摇的一种宣示嘛,难怪安安一脸的喜色。
我擦擦掌,这不就是一招聘大会么,我从没参与过人事方面招聘活动,但是却颇有研究,想当年我为了面试,看了多少的面试书啊。
其实这次来应征家仆中最让将军府中人感觉意外的是招年轻女家仆,自安安以前,府中是从来不招年轻女家仆,也不留宿年轻女客,对于这一点,我有打听过,安安也有打听过,可是只道是将军府中一直就有这规定,真正什么原因,没人会告知。
可能自我和安安来府中后,就开始解禁了吧,我不知道这解放的是鲁巍的一个怎样的禁忌,这鲁巍同志啊,唉,说到底,我就挖开了他的冰山一角。
察言观色可断其品质,言行举止坦露其作风,买断长工的价钱,是我谴散那一批家奴的两倍,所以才会有人趋之若鹜,不然一个有着政治常识的人,是不会将自己签给一家眼看着就会没落的官邸。
我挑了几个聪明伶俐的小丫头,挑了几个本份老实的男家丁,挑的最特别的两个家仆是一男一女,先说那丫头吧,开口介绍自己道:“英英早年亡父,娘带着英英跟英英的弟弟妹妹改嫁,后爹家本有几个哥哥姐姐,生活过的很艰难,英英觉得娘很辛苦,英英听邻居说将军府虽然什么大势什么没有了,但英英觉得将军府的工钱很多,够英英家一大家子好几年的口粮了,后来谁又说将军府很好,签了长工约的工人还可以解约,东家还打发了银子,英英不管什么大势,英英也没想过要解长工约,卖给将军府就是将军府的人了……。”
我一笑,瞅了安安安安一眼,这又来一个话痨。那边英英还在说什么若来将军府后她会怎样怎样尽职尽责尽心尽力,我却在思忖,以后一个安安安安一个英英英英,这将军府再也不会冷啾啾的了,我想要热闹,那还不是好小的一件事,将她们两一摆,十个宫行都得投降。
另一个男丁,就不得不重点说一下了,简直就是另一个宫行。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对这家伙一眼瞅上了,他并不怎么吭声,问一句答一句,能有多简就多简,一双眼总是看地,垂着的眼睑让人总看不分明他的眼神,也猜不出来他的心思,本来看上去应该不是等闲之辈,也可能是有些心机之人,而我之所以能瞅上他,并不是因为他说他会使剑耍枪,也不是因为真像了宫行那性子,我有着我自己的小心思,我身边的人,不能总是安安和英英这样的小话痨,我得有一个我能依赖的亲信,而且是能办得上两件正事的,我得回家,我日后一定得回家,而我不趁这机会,我是不可能找着有些子能耐的人的,这个叫许由的家伙,据他自称以前天南海北的行走,签也只肯签短工契,我觉着他肯定有些什么底子,但那又何妨,我能找着比他更合适的吗?我能找着吗?
于是就这么定了,鲁巍的那句话很好用,“一切由夫人作主”,当将军夫人,果然是有些权势的啊。
傍晚时分,鲁巍又回府了,我屁癫屁癫的将新招来的花名册摆他案前,说领导你有空瞅瞅,本以为很忙的他,拿起册子到认真瞅起来了。
一路瞅下去,最后将册子一合,道:“许由此人,谴回。”
本来还兴致勃勃的我,被他的这一句话打得一下就蔫了,追问着领导这是为啥啊?
“没为啥,我不喜欢。”他奋笔疾书。
“你说了一切由我作主,我现在只是让你过目并熟悉一下新来的家仆,并不是拿来给你签字批准了,你说了不算,我选的人,你让我谴回,我……。”多没面子啊!
这没面子的话不敢在他面前说,怕他以为我越来越得瑟了,到时候以为我使用了夫妻权利,向我索要履行夫妻义务,我就惨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我不谴回。”不等他发话,我收起花名册,哧遛的跑了。
接下来几日,鲁巍除了按时上下朝,基本不再外出了,每天在府里也是闲得无聊,书房变成是他极少去的地方,加之不再有什么大小官员商贾巨富前来拜访,他清闲的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逗我玩。
“宫殷可,替为夫的沏壶龙井。”
“夫人,为夫的背痒痒了。”
“殷氏,啥时给为夫的添置套新衣裳吧。你会缝纫不?你会女红绣工不?啧啧啧……。”
“可儿,来,唱个曲给为夫的听听,为夫乏了。”
我十分鄙夷的瞧他,他把我当丫头使唤我是习惯了,可是他那语气,他那些乱七八糟的称呼,着实让我有些发毛。我常常在他倍感无聊时问他婚礼上的刺客如何如何了,问他们是否招了为何了行刺,我甚至问他他们是不是特意来杀我的,他总是在我问这些的时候就装睡,我一气愤,就不理他,然后去找许由。
我想将许由培养成心腹之类的随从,可是我却感觉十分难讨好他,他本就是那种十天可以不说一句话的人,我对他笑得和善,他视而不见,我总是时不时赏些好吃好用的,他还给回绝了,我甚至向他抛过媚眼,他却当我透明般。
于是,我只好用权力来压他,命令他教我功夫,偷笑三声的说,这是我想出来的一箭双雕的好计谋,一来吧,当然是增加彼此相处时间来增进感情,二来吧,我可以真正学些皮毛,以备不时之需。
可是我的行为令鲁巍十分的不满,每每我才溜去找许由,就被人火速传到他面前,然后又是些倒茶倒水唱小曲的琐碎事,甚至他几次三番的表示要将许由谴回。
终于我实在忍受不住他日日管这管那使唤来使唤去的行为,直接的问他:“大人,你就无国家大事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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