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又有数名学子走了进来,见到曹岩都相继行礼,对张焕却是视而不见。曹岩见这几人不理会张焕,微微有些恼怒,草草还了礼,拉着张焕走进了学堂。
学堂里已经有十余名学子在里面了,见到张焕进来,其中一人高声笑道:“哎哟,这不是张大才子吗?前几日我没来,听说大才子被人敲了闷棍,差点就下地狱了。要不要我告诉我爹,将那敲你闷棍的抓到大牢啊?”
这人叫做金浩,其父是江都县尉,平时就嚣张跋扈,最是看不起寒门子弟。金浩话一出,数名学子都跟着起哄,学堂里一时乱了起来。曹岩眼睛一瞪,就要说话,张焕一把拉住他,微微摇摇头。曹岩挣了几下没挣脱,微微叹口气走到座位坐了下来。说是座位,也就是一个蒲团,此时还没有椅子,虽然也有胡凳,不过在学堂里还都是跪坐。张焕的座位紧挨着曹岩,也跟着坐了下来,对那金浩毫不理会。
张焕往日懦弱,时常被金浩欺负,实在受不了了才微弱的反驳几句。而这金浩也有些恶趣味,欺负了人,偏偏还要等着对方微弱的反击,再次将对方羞辱一番这才作罢。如今见张焕静坐不动,嘴角竟然还有些笑意,顿时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好。
金浩回过神来,见张焕已经微笑着打开了砚台,浑然不把自己当回事,心中恼怒,嘴上更加刻薄:“张焕,你那脑袋是不是被打坏了?今儿怎么只知道傻笑?要不要我找王秃子给你看看病啊?”
此言一出,满堂哄笑。原来金浩所说的王秃子,是城里有名的兽医。
曹岩再也忍耐不住,起身喝道:“金浩!同为学子,应当互相友爱,你屡次三番欺辱同学,是何道理!”
金浩对曹岩似乎有些忌惮,也不理会他,微微一笑道:“张焕,你小子是属老鼠的啊?”
曹岩闻言大怒,挽起袖子就要上前。
张焕起身拉住曹岩,笑道:“曹大哥息怒。小弟想问你件事。”
曹岩一愣:“什么?”
张焕道:“曹大哥家里可有养狗?”
曹岩茫然道:“有啊,怎么了?”
张焕微微一笑:“那么假如你家的狗发了疯咬了你,你会怎么做?”
曹岩想都不想接口道:“自然是赶出去或者打死啊!难道还反过去咬它一口啊?”
张焕看了一眼金浩,微微一笑,拉着曹岩坐下。张焕虽然一句话都没反驳,不过学堂里大都是聪明人,张焕坐下前又刻意看了一眼金浩,如何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当下几人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忽而想起来张焕骂的是金浩,赶紧闭嘴,可是看那几人的肩膀,明显在抽抽。
金浩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暴跳如雷:“你这穷小子,竟然敢骂我?小心老子叫你家破人亡,死无葬身之地!”
此言一出,大多数学子都暗自叹口气。怎么说都是一个学堂的,如此赤果果的威胁,实在太过分!无奈金浩仗着父亲是县尉,平时就嚣张跋扈,尽管大多数人心中同情张焕,却不敢出声相助。曹岩再次怒不可遏,直接挽起袖子站了起来走向金浩。
金浩虽然跋扈,身子却十分孱弱,见曹岩想要动手的样子,心里也确实害怕,嘴上却不依不饶:“曹岩,这穷小子值得你出头吗?别弄得你我俩家大人脸上难看!”
曹岩怒道:“拼着被责罚,今日也要教训教训你这王八蛋!”
张焕见势不妙,早已起身一把抱住曹岩,对金浩冷冷喝道:“金浩,莫欺少年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虽然穷,自有鸿鹄志!尔乃燕雀,安敢欺我?”
满堂学子都没想到,张焕竟然言辞变得如此犀利,看着张焕气势不凡,竟然将金浩完全压制,不少人惊奇之余都暗叫一个好字。曹岩指着张焕,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金浩更加意外,俩次出言挑衅,俩次反而被羞辱。眼前的张焕似乎完全变了样子,对着他冷冷的眼光,自己竟然有些害怕了。一时之间,学堂里竟然鸦雀无声。
“咳咳……”一阵干咳声打破了尴尬的宁静。
“夫子好……”一看是本县教谕赵老夫子进来了,一众学子如梦初醒,纷纷行礼问好。
赵老夫子背着手,缓步走到张焕身前,低声道:“莫欺少年穷!不错。”
张焕淡然一笑,躬身一礼。
赵老夫子心头诧异,这个学生以往见到自己就怕得要死,如今倒是不卑不亢,颇有些气度。想自家也是寒门出身,当初就学时也受了不少白眼,如今对张焕倒是有些同仇敌忾的意思。只是学堂人多,老夫子也不好多言,走到自家座位坐下。众人见夫子坐下了,也纷纷坐下。金浩恨恨地瞪了张焕一眼,却不敢在挑衅,怒气冲冲地坐了。
赵老夫子清清嗓子:“今日开课前,先说一件事情。曹大夫准备七日后在邵伯湖畔举行文会,并亲自讲学,考察我江都俊彦,大家先做好准备吧。”
众人闻听,齐齐欢呼出声。
赵老夫子口中的曹大夫就是江都大儒曹宪。
曹宪祖籍江都,前朝时曾经担任过秘书学士。曹宪文采风流,书法更是不错,曾得到隋炀帝亲口称赞。隐退之后仍旧时常聚众讲学,旁征博引,知识渊博如海,其弟子遍布淮南。李世民即位后,诏令曹宪为弘文馆学士。要知道这贞观年间的弘文馆,那可是非同小可。大名鼎鼎的十八学士,诸如杜如晦,房玄龄,虞世南等都曾进入弘文馆。
可惜曹宪年事已高,无法赴任。李世民无奈,再次下诏封为朝散大夫。因曹宪渊博,李世民读书之时时常请教一些生僻字,书信来往甚为密切。可以说在此时的江都,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名声足以和曹宪相提并论。
至于学子们听闻曹宪讲学就欢呼出声,那是有门道的。
此时的学子们想要出仕,就必须参加数次考试。首先要参加的就是各地县学,州学举办的考试,合格者称为‘生徒’。至于不在官学学习,自学成才的,或者在各家族家学学习的,优秀者会被推荐参加官学考试,称为‘乡贡生’。‘生徒’和‘乡贡生’才有资格进京,参加尚书省举办的考试,直至最后的殿试。
而曹宪虽然名气极大,却很喜欢提携后进。每次公开讲学之后,都会当众考核,或诗词,或书画。最后总会提携数名少年俊彦,这几人几乎铁定是‘生徒’,因此为了曹宪一句评语,多少人抢破了头。
赵老夫子等到众人情绪平复,再次开口道:“鉴于七日后就是曹大夫的文会,时日无多,今日就不授课了,本夫子考核下你等,今日考核成绩好的,文会时可以坐在首排聆听曹大夫讲解。”
此言一出,学子们再次喧哗起来,坐在首排,就算不出彩,总能在曹大夫面前混个脸熟啊!当下个个摩拳擦掌,意图在今日的考核上压倒旁人。
第003章 学堂考核
早在金浩出言挑衅之时,赵老夫子已经到了学堂外面。没想到张焕竟然大异于往日,争吵中竟然占了上风。张焕平时学业虽然努力,成绩也不错,不过对于别人的羞辱挑衅,基本上都是逆来顺受,赵老夫子也时常恨其不争。因此见张焕言辞犀利,一时好奇心起,也就驻足静听。
听到那句‘莫欺少年穷’,赵老夫子颇有些感同身受,一时浮想联翩。直到里面吵闹起来,老夫子才赶紧进来控制住局面,不过却对张焕多了一份关注。如今宣布了曹宪的事情之后,众人大都满面通红,激动不已,唯有张焕,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老夫子暗叹一声,换了自己怕也不能做到如此淡然吧?对张焕更多了一层好感,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其实老夫子高看张焕了。
张焕虽然融合了很多记忆,不过对于曹宪举办文会的重要性,还是有些迷糊的。至于那副淡然,只是本性使然罢了。
张焕前世也就是个小科长,有些小资情调,平时就爱好诗词书画,也能很喜欢古筝,不过水平很一般,而这些爱好都能很好地锻炼心境。张焕对宋徽宗的瘦金体,更是深的其中三味,多次获得市里比赛的书法大奖。除此之外,张焕还练过几年泰拳,因此今日才能轻易打到张灿的手下。
“曹大夫虽为儒学大家,却甚喜诗词,因此今日考核以诗词为主,经义为次。”老夫子见学堂安静下来,捻须说道。
“请夫子训示……”
赵老夫子轻咳一声道:“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何意?”
这是论语里最常见的句子,几乎无人不知。
当下那金浩抢先道:“此出自论语,意思是说时间像流水一般飞逝,不分日夜。圣人此言是教诲我们抓紧时间,不可浪费光阴。”
赵老夫子微微点点头。
虽然是最简单的,金浩仍旧觉得出了风头,得意洋洋四处一拱手,斜着眼瞪了张焕一眼,大咧咧地坐下。
赵老夫子一皱眉头,自己都没示意,这金浩竟然就坐下了?心中有些不悦:“刚才老夫也说了,今日诗词为主。各位学子,就用圣人此言,做一首妥帖的诗来吧。金浩,你既然率先回答,可能做一首来?”
金浩仗着父亲权势,进了县学也是三天打鱼俩天晒网,最简单的论语还知道一些,至于作诗?这辈子怕是还没做过。见众人都看着自己,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敛,硬着头皮又站了起来,憋了半天却憋不出一个字来,那张脸红的鸡冠一样。
众人见他片刻前还趾高气扬,如今又是这般摸样,都暗暗偷笑。唯有张焕,见到金浩站立不安,一脸尴尬,忍不住就笑出声来。
金浩正憋得难受,听到笑声回头一看,怒道:“张焕,你敢笑话我?我做不出,难道你就做得出了?”
张焕淡然道:“若是我做得出,你待怎样?”
金浩脱口而出:“若是你做得出好诗,我输十贯钱给你!”
张焕微微一笑:“这可是你说的。”
金浩怒道:“难道我还在乎十贯钱不成?”
赵老夫子心头暗笑,这金浩也真是个草包,输了要输十贯钱,却没说赢了该如何。即使张焕做不出,也没什么损失。虽然向日张焕也没做过诗词,不过赵老夫子心里却对张焕有一丝丝莫名的期待。
张焕起身,轻弹衣衫,对赵老夫子一礼,这才沉声吟道:“读书不觉春已深,一寸光阴一寸金……”
这俩句一出,赵老夫子眼睛一亮,捻须点头。曹岩握紧拳头,最为紧张,其他学子们也被惊了一跳,暗自吟哦。
金浩见张焕吟出这俩句后停了下来,还以为他做不出下句,嗤笑道:“张焕,做不出来就认输吧!”
张焕抬头看看墙外琼花树上的蜂蝶,接到:“若非蜂蝶来引笑,周情孔思正追寻。”
赵老夫子当先道:“好个‘一寸光阴一寸金’!这句话完美的诠释了圣人之言啊。末尾又点出了‘周情孔思’,不错不错,上佳之作啊!”
曹岩缓过神来,率先鼓掌,众学子大多也都暗自信服,跟着鼓掌赞叹。金浩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半晌不情不愿的坐下。
张焕仍旧一脸淡然,拱手一礼也坐了下来。
曹岩一脸兴奋:“叔珩,没想到你还有这个本事,倒是小看你了。”
张焕微微一笑,内心有些惭愧。看来自己要做文坛大盗啊……
赵老夫子将这首诗暗自吟哦了几遍,叹息道:“张焕今日倒是令老夫大为惊讶了。诸位学子,还有人能就此题作诗吗?”
曹岩起身笑道:“学生愿意作一首。不过叔珩那首珠玉在前,我这首只能附骥尾了。”
张焕笑道:“曹兄客气了,请!”
曹岩也是先对赵老夫子拱手为礼,这才道:“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黑发不和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赵老夫子颌首道:“此诗也很是不错!倒是有劝学的意思在里面啊。”
曹岩道:“谢夫子夸奖!”
见到曹岩出头,有几名优秀学子也按耐不住,各自起身作了一首,不过却都很一般。
“老夫继续出题了。‘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是何意?”赵老夫子见无人再开口,接着提问起来。
曹岩当先道:“此出自诗经小雅,意思是遇到高山就尽情仰望,遇到大路就顺利通行。”
听得曹岩所说,许多学子都点头应和,就连赵老夫子似乎也没什么不满。张焕心里有些奇怪,这句话似乎不是这个意思啊,难道自己弄错了?不过依照曹岩所说,算是‘直译’,倒也算不上错误。
见张焕似乎有些不以为然,赵老夫子示意曹岩坐下,对张焕道:“张焕,你可明白了?”
张焕起身道:“学生倒是有些不同看法,还望夫子恕罪。”
“张焕,你好狂妄,竟然意图曲解圣人之言!”金浩闻言,率先站了起来呵斥。
“是啊,这句话一直这么解释的,哪会有其他意思?”
“这个张焕,偶然出下风头,就不知道自己斤两了……”
赵老夫子眉头一皱:“肃静!张焕,你且将你的看法说来。”
张焕道:“学生认为,这句话的意思是‘有高德者仰慕之,有明行者则而行之’,意思是要我们仰慕高尚的道德,跟随光明正大的行为。”
赵老夫子一震,竟然把胡子揪下来几根:“这话你从哪里学来的?”
张焕道:“学生曾经在一本残书上看见过,至于名字则忘记了。”
老夫子眼睛一亮:“那本残书可还在?”
张焕一脸苦色:“学生家中贫困,硕鼠极多,那本书却被撕碎了。”
老夫子一脸遗憾:“真是可惜!如此孤本,竟然看不到!你这番解释,看似跑题,实质涵义更深啊。既如此,你先以品德高洁为题,吟诵一首诗来吧。”
张焕沉吟许久,忽而抬头看见院里的松树,微微一笑:“瘦石寒梅共结邻,亭亭不改四时春。须知傲雪凌霜质,不是繁华队里身。”
张焕话音一落,又是一阵阵叹息声。众学子心中虽然不甘,也不得不认为这也是一首好诗,今日张焕出尽了风头啊!
赵老夫子平时为人方正,极少言笑,此时竟然笑道:“好个‘傲雪凌霜质’啊,这是咏松的吧?”
张焕微笑点头,也不理会或妒忌,或羡慕或敬服的眼神,淡然坐下。
赵老夫子看看众人:“诸位,也就此题,可有人做?”
此时张焕风头尽出,众学子虽然深知不敌,也有几人起身作诗,所作诗词虽然比不上张焕,倒也说得过去。有张焕珠玉在前,赵老夫子眼光自然高了不少,对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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