玺沉渊不说话,全无反应,只是那么僵直地站立着,觉得胸口内浸透了刀刃翻剐,随着她轻轻翕动的嘴唇和一字一句清晰的话语尖锐疼痛着。
他那雕刻似的眉痛苦地蹙了起来,眉间已经篆刻出了深深的褶纹,无数的波动闪过眼底,化作无形无色的痛楚,深入骨髓。
这就是结局呀,他明明早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可为何,亲耳听到之时,会是如此的难以忍受?!
那,是他心目中的妻子呵……
可是,他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带着疲惫,像是瞬间便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哀莫大于心死般地闭上眼,却依旧将脊梁挺得那么僵,那么直,唇边绽出的全是心灰意冷。
陆苑一看得心惊,渐渐管不住脸上凄楚的神色,无言地看着他。
他缓缓抬起头来,漂亮的眸子有些淡淡雾气缭绕的看着她,清透的目光却迅速迷离、迅速溃散,他的声音此际听来柔软得要命,缓缓勾起唇角问她:“你叫苑一,是吗?”
陆苑一咬着下唇,点了点头。有些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问起她的名字来。
他听后,年轻的脸上竟然忽地出现了魅惑之极的笑容,他一字一字低柔地喃喃念道:“苑一……苑一……愿意……愿意?”
念到最后,他的心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给刺了一下,微微的疼痛。无声的泪滴落在心底,溅成朵朵暗色的泪花,可脸上却是面无表情,眼睛只是近乎呆滞地望着一处。
记忆里,
有一天,那个素来爱笑的小小的女子牵过他的手,面露窘境道:“轩哥哥,怎么办?怎么办?我的肚子里长了朵小水仙花。”她的语气里明明显得很苦恼,可眼中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那时,素来自命不凡的他也犯过如此初级的错误。其实女儿家的心事并不难懂,只是他比较笨罢了。
他听了她的话之后,以为她是吃坏肚子生病之类的,焦急的抱过她,“卉儿别担心,我现在就带你去看大夫,等喝了大夫开的药,你的肚子就会舒服的。”
她对他的行为并不以为意,反而难得的恼了,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道,“轩哥哥,你怎么这么笨呐?你是朵水仙花,那么,你的孩子当然就是朵小水仙花啊。我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你竟然还听不懂。”
他听后愣了又愣,直到愣了半晌,这才后知后觉得明白过来她话中的深意。
她的肚子里怀了他的孩子!
他顿时惊喜非常,忍也忍不住地抱住她哈哈大笑了起来。他长那么大,从未像那天那么开心过。而怀中女子的唇角亦是消不去的愉快笑意。
有了孩子,自该立即成婚,况且,他一直都很想将她娶进门。
可惜,不管他如何努力,她都不吃那一套。
直到某一天,他终于忍不住了直接去问她,“卉儿,你到底愿不愿意嫁给我?”
“这么嘛……”她不甚在意地耸耸肩,眉间却藏匿着一丝狡黠,眨了眨眼睛,“等到小水仙花出生以后,你就知道了。”
他听后,顿时傻眼了……
……
玺沉渊从回忆里回过神来,紧紧闭上眼,脑中浑浑噩噩地全是那‘愿意’二字。
她是愿意嫁给他的……
她终是愿意嫁给他的……
尽管咬着牙,尽管狠狠地憋着气,可是,他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只是觉得胸口像是堵着什么,难受得紧。
然后,他僵硬的站在那里,慢慢的蹲下身,捂住脸哭了起来。
嚎啕大哭。
在遇到她的时候,他曾经忍不住猜想,世上也许终于有了仅仅因为他是玺沉渊,而可以相伴的人。
但是……
一个不经意间,她却已经不在了。
碧海无波,瑶台有路。思量便合双飞去。
往海上神山,没有波涛的险阻,要往瑶台仙境,也是有路可通,原来也可以这样双飞同去,但是,她却已经离开了他的身边了……
陆苑一极为难过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溢满了凄酸的滋味,忍不住一阵心悸。仿佛所有的轻松与快乐似乎都在这一下子里,被一并消耗空了。
她虽然一直都很想知道这一切事情的真相,但此刻显然还不是时机。
而,他这样像个孩子一样毫无形象的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已经是痛苦的极至了吧?
那一刻,陆苑一只觉得心从未有过的沉重,紧咬着牙忍住胸臆里苦涩的疼痛,想要找些话去抚慰他,却发现自己已是词穷。
看到她凄迷的摸样,郁琉钦站在她身后,终于伸手按住她小小的肩头,轻轻拍了拍。而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却让她忍不住想哭的冲动,可最终,她还是忍住了。
……
过了很久很久之后,玺沉渊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那一瞬,似乎是借着心底的那份不甘得了些劲儿,他的脸色不再如透着死灰的晦暗颜色,可仍旧带着雪一般寂寂的白。
他站起身时的背影很节制地微微一震,眉间有竭力压制的伤痛,侧过身来,柔和的注视里双瞳渐渐收紧,指着郁琉钦道。
“你跟我来。”
他先行转身,门前忽然传来他低沉动听却清冷疏离的嗓音,“我有话对你说。”说罢,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开。
郁琉钦点了点头,示意那个平静地与他对视的女子先安心。
陆苑一默不做声,静静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一切,又如命运的轨迹继续前行了。那个之前还妖异温柔、执迷痴恋的男子,就在刚刚忽地有了一身凌云天下的气势,正在一丝一丝地徐徐浮出幽暗的湖底。那之前缠绕在他身上纠结不去的寂寥,和常常浮现在他脸上温和舒服的笑容,也正在一分一秒地渐渐隐去。他——终究是个不同寻常的人呵。过往开心的不开心的种种,终究会在于浩淼的时间长河里慢慢淡去,就像雁过留声,却不留痕。
倘若果真如此,那么他们就都可以解脱了吧?
屋外,竹林深幽静谧,风声瑟瑟,清气高远……
……
至于那时,玺沉渊找郁琉钦聊了些什么,郁琉钦后来既没说,陆苑一也就没问。
只不过,在那一番谈话之后,玺沉渊就离开了别院。
玺沉渊的身体好了后,白君逸也跟着偷偷跑了,只留了封书信,说是去游山玩水了,等到他们两人的成亲之日一定会赶回去。
直至当日下午,外面风清云淡,晴空万里。
别院书房内,郁琉钦将陆苑一搂在怀里,问道:“你不去看看结局么?”
“什么结局?”陆苑一不解。
他自唇边勾起一抹笑意,缓缓答道:“玺皇他们的结局。”
------题外话------
O~文刚好写好两人成亲的地方,今天还剩下几个小时,只怕是写不完,所以先上传一章,其余的明天来吧。好困呐,这几天一个劲的打瞌睡…。
☆、109 活该倒霉
陆苑一一凛,问道:“老皇帝他们?又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么?”郁琉钦压低了声音,将所有风波都化作了一句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概括:“泰山大人的部下,集齐了十万大军,进攻北仁,早已驻扎在京城十里外,准备报昔日之仇呢。”
“呃?”陆苑一略略一愣,有点惊讶这突如其来的大事件。半晌,她眨了眨刚刚睁大的双眼,讷讷地轻声追问:“真有这事?”
郁琉钦浅笑着点头。
陆苑一从惊愕中回神过来,只觉得事情似乎也未免太过古怪了。
要说,十万大军攻城,这可不是件小事,这么大的动静,应该早就闹得满城风雨,不可能半点声响都没有听到呀。况且,北仁当朝也不可能放任这么大的威胁如此之久。还是说,这其中另有内情。
郁琉钦挑起眉,发现陆苑一正兀自转着眼珠,一副疑惑的表情,知道她定然是在思索着十万大军攻城之事,便微微一笑,收回视线。
那一瞬,他的唇边染上了一缕微乎其微的冷笑,深沉而诡异。
这事情当中,确实藏有猫腻。
正所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还不是件小事,这就愈加说明此事可疑。利锐带军进京已有十日之久,皇宫之中迟迟没有反应,原因无它,而是因为有人刻意将消息打压下去了,宫里的人根本就没收到消息。
且这打压消息之人并非指的某一个人,而是北仁群臣。不得不说,他们这些人都十分的有默契,放佛说好的一般全都没有将此事上奏。直到几日前,这事才初露端倪。
由此可见,这老皇帝这皇帝当得有多失败,基本于是犯了众怒。这样的王朝,不垮才怪!
其实,利锐他们原本早就要行事的,却因为陆苑一的突然失踪而停止了行动,也正因为这样,才不小心暴露了他们的计划。
“玺皇近年来在北仁越来越不得民心,如今京师出了这么大的事,却没半个人提前禀报,看来,有人是存心要跟玺皇和安然过不去呵。”
郁琉钦微微眯着眼,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汇聚,蓄积成了一种令人看不透的深邃。他慢慢地把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告诉陆苑一,唇边蓄出了一丝极浅的笑纹,也不知究竟是幸灾乐祸还是什么别的意图,甚至还浅浅感慨:
“听说安然在知晓此事以后,一方面非常震怒,另一方面却打起了别的主意来。她这么多年,做了那么多事,无非是想让她的儿子早日掌权,登基为帝。所以,她们预借此事为掩护,暗中夺取政权。他们早已决定好假意与对方求和,然后在皇宫门口设下陷阱,欲于那里拿下一干人等,再以叛党之名拘捕除之。”
陆苑一有愣了一下,静静地消化着郁琉钦话语中的言辞。
不得不说,安然这个女人确实挺能折腾的!
末了,她不由幡然醒悟——
“那我家便宜老爹!”她不由自主地轻轻惊呼一声。
如今这个情形,玺沉渊突然出现,那不就很危险?
乍一听见她那与众不同的称呼,郁琉钦略略一怔,显然没有明了这称呼究竟是怎么得来的。怔了好一会儿,他的唇角却又漾开了柔软的笑意,对着论是称呼还是措辞,全都毫无为人女儿的自觉的称呼算是默认了。
“苑儿放心,泰山大人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弱,他既然肯现身,便是想好了解决的办法!安然是打定主意要斩草除根的人,势必借此铲除他昔日既往同僚,泰山大人不能袖手旁观。”他将头轻轻靠在她的颈窝处,鼻端轻轻磨蹭着她颈部细致的肌肤。
不得不说,玺沉渊这次离开别院,为的就是去解决这件事情。他与郁琉钦在书房里交谈了两个多时辰,一开始是谈的有关陆苑一的事,后来才渐渐涉及其他内容。显然,玺沉渊对于这个未来女婿是很满意也很放心。而郁琉钦亦是将自己所有所知道的秘密全都和盘托出。
玺沉渊离开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即便悲伤,却还是隐忍着,只是将背脊挺得僵直,一步一个脚印的踏出别院大门。
郁琉钦的这一动作给陆苑一带来一阵细碎的痒,在她失神之际,他侧头看她,道:“苑儿,我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嗯?”陆苑一低低地应了一声,一脸不解看着他。
“陆文冲被指通敌叛国,多日前就已下狱了。玺皇判他死罪,明日就行刑!”郁琉钦想了想,回答。
话音落去,陆苑一顿时大惊。
“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都没跟我说。”她抬头,有些不太明白了,急着询问郁琉钦,眉头稍稍一蹙,接着又不动声色地舒展开。
她明白,安然素来不喜陆文冲,她如今这么做,一不过是为了杀一儆百,二是趁此大乱时机将他除之后快。即便没有此次的事情,安然也会找到其他机会除掉他。
“在你失踪之后第三天。”郁琉钦徐缓的开口,双眸深邃闪亮。他伸手掰过陆苑一那背对的身子,挑起她鬓边一缕发丝,脸庞轻轻泛起一丝漫不经心的笑,问道,“苑儿,你很担心他?”
陆苑一想了想,也不知该要如何向他说明那种复杂的感觉,好半晌,才缓缓的说道,“其实,我对他倒也没什么感情,只是觉得,他做了那么多,都是为了安……我娘,如果就这样死掉了,似乎很可惜。”
郁琉钦点点头,当下了然。紧接着,他突然说了件让陆苑一始料不及的事情:“在陆文冲被抓之后,玺皇就解除了玺天浩与陆亦瑶的婚事,甚至连赵氏的娘家也受到波及。赵氏怕皇室不会放过她们,当天夜里,便收拾好细软带着陆亦瑶逃出京城了。”
顿了顿,他才复又开口,唇边的笑意像是带着点讥讽,又像是掺杂了些幸灾乐祸,轻轻地诉说着,“不过,很不幸的是,她们逃出京城没多久,就在路上遇到了一伙强盗,不仅钱财被洗劫一空,就连人也被劫走了。听说,一个被卖在了妓院,一个被留下了当压寨夫人。”
“活该!”陆苑一愕然过后,一声嗤笑,眼角搀杂了冷嘲热讽,自唇边勾起一抹笑意,语气却是与脸色毫不搭调的冷:“自作孽,不可活。”
说她没同情心也好,落井下石也罢,反正对于她自己而言,她却从不认为像赵氏母女柳氏母女这种人是多么值同情的人。
她敛了眉,静静地看着身旁的男子,无比认真的询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太不善良了?”
“不会。”他摇摇头,语调淡然,一缕笑意自他的眉梢眼角极慢的透出来,不甚赞同地蹙眉回望她,直接道出自己的观点,“在我眼里,苑儿什么样子的都好,我都喜欢。”
他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玉暖生香,温润清越。
她愣了一愣,忍不住把眼儿笑得弯弯的。她虽然笑得很开心,可是心里的思量没有停下,嘴里的询问也没有停下。
她很是奇怪,郁琉钦似乎什么都知道,也不知,他究竟是从何处得到这些消息的。“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她好奇得半死,忍不住又开口询问。
“如果我能够早一点遇到你,你便不会受那么多苦。”郁琉钦答非所问地应了一声,伸手抚上她的脸,眼里竟然隐隐地透出了一抹心疼,似又有些哀怨和委屈,无可奈何:“若非如此,你也就不会遇上唐颜绍,还差点代嫁于他。”
·文}他还真会转移话题呀,敢情,他是想借此表现自己的委屈,再顺道发泄一下醋意?
·人}而且,他早前也十分不待见唐颜绍,由此可见,这个男人还真的挺在意这件事的。
·书}“哎,谁问你这个了?!”陆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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