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娘听了这话,眼睛便有些湿润了起来,她静静的注视着王妃,一直以来,锦娘对王妃的软弱有些无奈,怒其不争,但又喜欢王妃的温婉善良,这如此复杂阴暗的王府里生活了几十年,仍保持了一颗纯质的心,并没有变成如二太太一般的阴险狡诈,手段毒辣,如今王妃为了自己而开始改变,为了自己而与二太太之流据理力争,就算相公作事有违常理,她仍是一力地张开她柔弱的怀抱,想要保护自己和相公,让她如何不感动?
二太太被王妃近乎无理又张狂的话气得手指发抖,王妃刚才连自称都改了,那分明便是要用身份压人,不讲道理了?她不由愤怒地看向王爷,但王爷却是一脸温柔地看着王妃,眼神里尽是宠溺和鼓励,二太太看着差点快要气炸了,今儿这事怕就算是人证物证都确凿了,怕也难达目的了……
老夫人听着王妃的话也是气,但她一偏头,看王爷半点责怪王妃的意思也没有,倒是很见机的没有再开口,她可不想在佛堂里过年节,王爷能念着老情和孝道,肯请了自己出来,那已经不错了,可别再惹毛了王爷就好。
“父王,儿媳觉得小庭的方才说的也有道理,小庭虽是不太喜欢相公,但却从未对相公怎么样过,相公可是个手无搏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以小庭的本事,真想要害相公,直接动手就成了,还弄那么多妖蛾子作甚?儿媳看,这金儿狡猾得很,不动刑,还真在她嘴里问不出实话来。”上官枚看见二太太吃憋的样子心里便觉得很爽快,她也看出来了,这个局,怕就是二太太设的,哼,她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就她聪明,想设计谁就设计谁呢,这回,偏要她吃吃自己陷害别人而落下的好果子不可?
冷华庭听了上官枚这话,将手一扬,对上官枚道:“嫂嫂且别打她,小庭相信金儿,她不会害我娘子的。”
锦娘听了这话便皱了眉,刚才金儿可是明明白白地说,是自己指使她在点心里下的毒呢,哼,没想到,这厮心里还真有金儿,竟然在如此情景下还护着这陷害主子的恶奴。
她不由嗔怒地瞪了冷华庭一眼,冷华庭正推了轮椅向金儿滑去,感觉锦娘在瞪他,忙偏了头,一脸讨好地对锦娘笑了笑,歪了头问金儿:“真是少奶奶让你下的毒吗?”
金儿见冷华庭近得前来,又当众为自己说话,眼里就蒙了泪,嘴角却是含着丝笑意,神情凄楚而可怜,“二少爷,你方才去哪里了?奴婢不怕死,可怕疼啊,奴婢是个早就该死了的,可是一直不甘心,有些事情还没做呢,奴婢便芶活着……方才奴婢胆小,怕挨打,打板子很疼的,所以,才照着他们教奴婢的,说了那一番话,现在二少爷你来了,你一定不会让他们再打金儿的,对吧,就像小时候一样,你会护着金儿的,金儿知道。”
第一百零七章
“鼻涕虫,哭脸巴,你放心,爷罩着你,不让他们打你,可是,你不能陷害我娘子。”冷华庭的声音轻软温柔,狭长的凤目里的闪着点点碎星,眼底幽深,如墨如玉。
金儿的明亮的大眼就变得迷离了起来,她跪直了身子,脸上绽开一朵娇憨纯真的笑容,凄美中带着一股赴死的绝然。
“我就知道,少爷你还是会如小时候一样,对金儿好的,少爷还记得吗?金儿还有个婆婆,那场整顿,我娘死了,哥哥卖了,可是,婆婆没死,这些年,只有婆婆和我相依为命,她是金儿唯一的亲人了。”金儿脸上带着笑,眼里浮出晶莹的泪花。
锦娘不由看得心酸,这样的女孩子,就算是害人,也是被逼的吧,想到这,锦娘抬眼看向二太太,果然二太太脸色铁青,怒目瞠视着金儿,像要用眼神将金儿凌迟了一样,金儿说得越多,她便越愤怒,不过,一向持重清傲的她,眼底也闪着一丝恐慌,但当着大家的面,她也无计可施吧,看她手里绞着的帕子便知,她的心情有多么的紧张。
“少爷会帮你照顾婆婆的,你别怕。”冷华庭伸手揉了揉金儿的头,眼里挟了笑,安慰金儿道。
“嗯,金儿信你。”金儿笑着猛点了点头,转过身来,对王爷猛磕了一个头道:“王爷,奴婢方才说是二少奶奶逼奴婢在世子爷点心里下毒,此言全是谎话。”王爷听了眼睛一亮,忙问道:“全是谎言?那真正指使你下毒之人是谁?又是谁让你污陷二少奶奶的?”
那边二老爷听了金儿的话,眼底也闪过一丝慌乱,他看了二太太一眼,见二太太神情也很紧张,便对王爷道:“此婢巧言令色,一会言辞凿凿说是侄媳指使她下毒,不过片刻又将前言推翻,如此奸诈的贱奴,她的话,不足采信,王兄,不如将她拉出去,乱棍打死算了。”
“二叔,她的话可不可信自会有公断,你何须如此心急,不等她将话说完,就要打死她呢,难道,她说出来的话,让二叔担心了吗?”一边的上官枚便冷笑着对二老爷说道。
二老爷听得一滞,堂儿媳妇最近是怎么了,怎么总是向着庭儿媳妇,她不知道自己是最关心堂儿的么?自己处处维护着堂儿,她应该能感觉得到才是,怎么到了这关节眼上,她竟然如此言语相逼自己?
“堂儿媳妇,二叔可是一心为了堂儿好。”二老爷气愤地喝道。
“侄媳可没有怀疑二叔您的居心,侄媳只是以事论事,想要看到事情的真相而已,更想将那谋害我相公的真凶揪出来,绳之以法。”上官枚不卑不亢地对二老爷说道。
“金儿,你接着说,别怕,尽管说出真相,本王爷自会给你公断。”王爷微眯了眼,凌厉地看了眼二老爷,转过头,声音温和地对金儿道。
“回王爷的话,奴婢并未在点心里下毒,砒霜确实是有人给了奴婢,也确实有人指使奴婢在世子爷的点心里下毒,可是奴婢做不出来那伤天害理之事,所以,只拿了毒药,也去了王妃的厨房,但没有动手。”金儿冷静地对王爷说道。
“看吧,王兄,方才可是明明查出点心里是有砒霜的,这贱婢又矢口否认了,可见她的话,不能当真。”二老爷听了立即冷笑着说道。
“信与不信由您了,奴婢方才所言句句是真,奴婢的确没有下毒,而且,那给奴婢毒药之人,也并非二少奶奶,而是另一位主子,只是……奴婢不能供出她来。”金儿坦然地看着王爷说道。
“金儿,你不说出幕后之人,少爷如何帮你?”冷华庭急切地说道。
金儿回过头了,眼里含了泪,凄婉的对冷华庭一笑道:“少爷,奴婢也有要保护的人,奴婢虽然低贱卑微,没什么本事,但奴婢至少不能害了她。”说着渐渐地回过头来,掌心捂住嘴巴,嘤嘤地哭了起来。
冷华庭听了不由火冒三丈,抓住金儿的肩膀摇着:“金儿,你告诉少爷,你婆婆被他们挟制了对吧,少爷现在就帮你将她救出来。”
金儿凄婉的回头,眼里露出无限的留恋之色,嘴角却缓缓流下一条黑色的血丝,她灿然地笑着,身子摇摇欲坠:“谢谢你少爷,我……没有出卖他们,只是没按他们想的去害人,希望……能看在金儿没有供出他们的份上,放过婆婆,不然,金儿便是变成厉鬼,也不会让他们过得安生。”说着,身子缓缓向下倒去。
冷华庭恼恨地猛捶轮椅扶手,愤怒地骂道:“你这个傻哭脸巴,少爷不是说了会帮你照顾她的吗?为什么你不相信少爷,少爷已经派了人去找了,你怎么这么傻啊,说出真相,谁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金儿虚弱地睁着眼,撑着最后一口气,嘴角带着一丝苦笑:“多年以前,金儿就该死了的,是少爷……你……想法子放了金儿一命,金儿是真的……真的想要服侍少爷的……奈何,他们……不让,他们……非要金儿做那……伤……天害理之事,金儿做不来,生……不如死,不如去了干……干净。”声音越说越弱,最后一句,几乎是拼了全力才挤了出来。
锦娘静静地看着地上那个生命正在调零枯萎的如花少女,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一般,沉重得透不过气来,多么美好善良的女孩,就是拼了死,也不愿意玷污了自己的灵魂,被人威逼挟持,宁死也不屈,那颗心,纯洁美丽如冰山上盛开的开的雪莲花,干净透明,高洁优雅,谁说她低贱了,那些自认身份高贵之人,比起这个卑微的小女孩来,肮脏丑陋,龌龊无耻到了极致。
“我真傻,竟然没有想到你手里是拿了砒霜的,竟然没有看出你早就存了死志,你这个鼻涕虫,到死也只想着别人,你这个……这个傻丫头,为什么就不肯再信少爷一次呢。”冷华庭仰天长叹,妖艳的凤眸里滑下两滴清泪,轮椅一滑,俯身将金儿抱起,轻轻用手擦去金儿嘴角的血丝,对冷谦道:“阿谦,一会找个地方,给她厚葬了吧,就在后院的小山坡上,她小时候,最喜到那里玩耍,那里有她喜欢的野山菊,明年秋天,山菊烂漫时,她一定会在那山坡上玩闹的。”
外面进来两个婆子,将金儿的尸体抬了下去。
“庭儿……庭儿你……你……”冷华庭一席话让屋里很多人都动容,王妃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冷华庭今天说话很有条理,头脑冷静睿智,与平日耍赖装混判若两人,她激动地站了起来,连向冷华庭走近几步。
“娘,你坐着就是,这事没完,金儿不能白死了,今儿一定要找出那个逼死她的人来。”冷华庭无奈地看了王妃一眼,点了点头哄劝王妃道。
先前被冷华庭突然出手制住时,二老爷便感觉有些不对劲,但那时,他仍认为冷华庭混得很,做事不顾后果,任性胡为,仍是个半傻子。刚才听王妃那样一道破,他心里突然警醒了起来,是啊,小庭方才那一番话可是有条有理得很,而且,他那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被他发现了什么破绽不成?
“阿谦,刘医正到了没有。”冷华庭不等二老爷细想,突然对冷谦说道。
“少爷,就在门外呢。”冷谦面无表情地说道,话间未落,人已经到了外面,将刘医正请了进来。
王爷一见刘医正,心里便有所了悟,不由看向二老爷,“老二,看来,应该将杜太医也一并请过来才是,本王将他留在偏厅呢。”手一挥,便有奴婢去请杜太医了。
刘医正进来后,与大家见了礼,便冷静地坐在了旁的椅子上,一副老神在的样子,一言不发地看着场内。
杜太医治好世子后,王妃便拿了一大笔谢仪给他,但王爷却诚意地一再留他用饭,说是多谢他救了世子,想与他相交,杜太医听了这话自然是喜出望外,被奴仆们服侍着,在偏厅用茶,这会子被请进正堂,原以为会是好事,一抬眼看到刘医正也在,不由微怔,心里有些打突,但表面平静地坐在了椅子上,一拱手,对王爷道:“不知王爷唤下官来,还有何事?”说着,微带了丝得意地看向刘医正。
“杜大人稍安勿燥,一会本王还有事请教杜太医。”王爷淡笑着对杜太医道。
二老爷这会子越发的紧张了起来,他阴戾地看向冷华庭,脑子里细细地梳理着今天发生的事情,突然他起了身,一拱手对王爷道:“王兄,年关即至,我衙里还有些事情未办妥,这事你们先查着,我且先办了公事再说。”
王爷听了不由冷笑道:“老二,你不是最想抓到毒害堂儿的真凶么,这会子怎么又要走了?”
“是啊,二叔,您可是今天这出戏的重要角色,少了您,那还怎么唱下去呢。”冷华庭似笑非笑地对二老爷说道。
“阿谦,去,拿了那盘点心给刘医正查验。”不等二老爷做出反应,他又冷声对冷谦说道。
冷谦亲自去端了那盘桂花糕给刘医正,刘医正细心地查验了一番道:“此点心的确有毒,但下官仔细看,点心里面没毒,砒霜粉是洒在点心面上的,王爷请看,下官将点心捏开,用银针试中心,针头并未变黑,但插在这点心面上,银针便成了黑色。”
王爷亲见他试验了一次后,点了头道:“看来,金儿这丫头并未说谎,她是在做点心时进了厨房,她若下毒,定然会下在做点心的面粉里,如此,整个点心都会有毒,而不是只在面上。”
刘医正点了点头说道:“正是,王爷,下官想去查探世子病情,请您允许。”
上官枚听了心中一喜,刘医正的医术可是全大锦都有名的,且他的父亲可是解毒圣手,家学渊源,有他复症,相公定然是要好得更快的。
王爷自然是应允的,上官枚便亲自带了刘医正去了内堂。
那杜太医便有些坐立难安了起来,一双吊稍眼滴溜溜地乱转着,蹭蹭挨挨地就想要溜,王爷笑着对他道:“杜大人不要见怪,刘医正只是给堂儿看旧伤的,并非疑心大人的医术。”
杜太医听了心里仍是不安,便偷偷瞄向二老爷,二老爷眼神凌厉地瞪了他一眼后,瞥开眼去。
刘医正很快便出来了,脸上带了丝讥笑,一拱手,对王爷道:“府上还真是喜欢开玩笑,世子爷不过是吃了些泄药而已,怎么就说是中毒了呢?哦,不对,这泄药之前,还吃过一种特殊的东西,能致人高热痉挛,状似身中剧毒,那解药嘛,还正是泄药。”
王爷被刘医正一席话弄得目瞪口呆,惊诧莫名:“刘大人,你是说,堂儿根本没有中毒,更不会有性命之忧?”
“那致人高热痉享之药可是西凉国才有之物,若非下官父亲曾见过,下官也判断不出来啊,吃下那种药后,症状确实状若中毒,王爷您看不出来,也是正常的。”刘医正抚了抚下巴上的胡须,摇头晃脑地说道。
王爷哭笑不得地看着二老爷,这出恶作剧应该就是他作了出来陷害锦娘的吧,那杜太医怕正好是他收买了的。
“杜大人,刘大人方才所言你可听清楚了,你说世子可是中了砒霜之毒?”
杜太医听了吓得一下便跪在王爷面前,眼睛却睃向二老爷,二老爷眯了眼瞪着他,眼神凌厉如刀,他吓得心头一颤,抖着声对王爷道:“王爷息怒,下官……下官方才进那黑屋时,便闻到有股砒霜味,虽验到世子并未中砒霜之毒,心存贪念,便……还请王爷饶恕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