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娘忙道:“留着吧,等顺天府来人,交给顺天府判了就是,娘亲,冷华堂善长伪装,会易容,最近这阵子,府里的下人们进出一定得严查,发现有那行迹可疑的,不分青红,先关了再说,可不能再出半点今儿这样的差错了。”
二夫人听了点了点头,叫来几个小厮将那婆子押到顺天府去,又叫来几个管事婆子,再重新将府里的事情布置了一遍,规定最近的日子里除了几个采买的管事和小厮,其他丫环婆子一律不许出府,就是外面铺子里管帐的要来回事,也只能在二门处等着,不许进内院,一防有人趁机进府来捣乱。
事情分派完后,锦娘才回了自己住的东西厢房,老太太正厢房,二夫人是一直就住在老太太屋里的,一是方便照顾老太太,再者嘛,老太太年纪大了,有轩哥儿在身边随时闹一闹,日子也过得舒坦快活一些,如今又多了扬哥儿,虽然府里情势有些紧张压抑,但老太太仍然每日里看着孙子曾外孙总是笑眯了眼。
锦娘也难得成日介地陪陪二夫人和老太太,祖孙几代人过得和乐得很,只是一想起玉娘的事情,老太太也会长声叹气,都是自己的孙女,死得那么惨,怎么着心里也是痛的。
玉娘死的消息老太太在府里封了口,不许传到大夫人的耳朵里去,怕她一时受不住,会没了去,大夫人如今全靠好药养着在,早就鼻歪嘴斜,说不出话来了,只有一双眼睛还能动弹,对表达一下心的活动,锦娘来娘家后,去看过她两回,每次大夫人见了她都很激动,锦娘怕她被自己刺激死了,会给自己落个不孝的罪名,干脆后来就不再去看她,只在外面请个安,便作罢。
但是,贞娘和芸娘作为玉娘的姐妹,老太太还是使了人分别去了宁王府和静宁侯府报了丧,贞娘和芸娘很快便双双回了府来。
锦娘因着贞娘要回娘家,心里好生期待,这个三姐是与她关系最好的,自去了江南后,就一直没有见,白晟羽回府后,因着工部事务太忙,又因着锦娘自己也忙得很,两姐妹就一直还没走动,这会子贞娘总算要来了,锦娘自然是高兴得很。
那日先回府的是芸娘,宁王离相府近,加之芸娘毕竟是玉娘的嫡亲姐妹,悲痛发自内府,急切间,连衣服都没带几身,就带了随身的丫头赶回了娘家。
二夫人打算亲自去二门接芸娘,锦娘便拉住了二夫人:“她是个晚辈,回门子也是来给您见礼的,哪有您亲自迎到二门外去的道理,您就在屋里等着,我去迎她就是了。”
二夫人听了便看了一眼正在逗着轩哥儿的老太太,老太太笑着对她点了头道:“素心,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不要再像小媳妇样的怕事,以后这个府里就靠你掌事呢,得拿出些主母的气度来才是,外面的姑奶奶回府,自然是要来拜礼你了,没有你去迎她的道理。”
二夫人听了眼睛就湿了起来,虽然,自锦娘嫁出去后,老太太便一直对自己青眼相看,但因着大夫人的缘故,不管自己做多少,做多好,老太太嘴里的当家主母还是大夫人,从来没有正式承认过自己这个主母地位,如今夹着尾巴过了这么些年,轩哥儿也这么大了,总算得了老太太的一句肯定,这让她如何不激动,由一个奴婢出身的姨娘打混到现在,其间吃过多少苦,遭过多少罪,她自己最清楚,这一生,要的,便是脱了奴藉,得个正妻的名份,终于,能够得偿所愿了啊,让她如何不欣慰。
“娘,你的努力,大家都看到了的,这是好事呢,您怎么就哭起来了。”锦娘安慰地拍了拍二夫人的背,拿了帕子给二夫人拭泪。
二夫人含泪笑着,对锦娘道:“娘给你看着扬哥儿,你自去二门接了你大姐回来吧。”
锦娘点头带了双儿出去了,人还未到二门,但看到芸娘一身单薄的棉夹衣,满脸泪痕地往府里冲,锦娘忙上前迎住:“大姐,好久不见。”
芸娘抬眸看向锦娘,眼里闪过一丝怨恨之色,脸上却是一片凄哀,拉了锦娘的手,有点泣不成声:“四妹妹,玉娘她……她如何会……是哪个该千刀的,竟然杀死我妹妹,如若抓到他,我要将她碎尸万段。”
锦娘听了半挑了眉,也是一脸的悲伤,拍了拍芸娘的手道:“大姐,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
芸娘点了点头,拿着帕子拭着眼角,又问:“玉娘的孩子呢?如今哪里?”
锦娘被她问得一震,玉娘的孩子被上官枚抱走了,如今连上官枚的人也不见了,王妃失了踪,这会子还都不知道人在哪里呢,但是,这话要如何对芸娘说?说了怕是会怪自己没有好生照顾玉娘的孩子,或者说,是自己虐了那孩子,故意……
“先去见了奶奶再说吧,外头风大得很,大姐你怎么穿得这么单薄啊?”锦娘脱下自己身上的锦披披在了芸娘身上,芸娘身子一震,有些僵木地扭过头看了锦娘一眼,很不自在的说道:“一听二妹妹的事情,脑子都懵了,哪里顾得上拿衣服,叫了马车就来了,四妹妹这衣服可是华丽得很呢,就这边上镶着的玉片儿,也得好十好几两银子吧。”
锦娘倒没注意过这些,她的锦披多了去了,张妈妈无事便给她添好几件,春夏秋冬四季地衣裳,就没让锦娘操心过,如今听芸娘问起,她才无所谓地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再看芸娘身上的那锦夹棉,不由微皱了眉,芸娘向来便是最爱面子的,身上那件衣服看得出,还是出嫁时,做的那一套嫁妆里头的,洗得有些发白,看来,芸娘在宁王府的日子真的不好过啊。
芸娘也不管气,裹紧了锦娘给她披的衣服,两姐妹便往老太太屋里走,半路上,芸娘问道:“先前我忙得紧,你三叔管着的铺子,因着他突然病了,便没有了人打理,铺子里头的生意便被裕亲王府给抢走了,我那点本钱银子都还没收回呢,再加之,去年一年收成也不好,乡下的几个庄子里头也没什么进项,这日子啊,还真是不好过呢。”
城东那铺子如今锦娘让喜贵把所有的股份都给退了,铺子里的存货也盘得一空,只剩下了一个空铺面,全改做了肥皂生意,锦娘退股时,还特意吩咐过喜贵,要给芸娘多分一些银两的,怎么这会子她会说本钱都没收回?是不知道喜贵就是自己的人吧,怕是在讹自己呢。
“我听说,王府里头,城东那铺子早都退股了,大姐没收到钱么?”有些话还是说明白的好,不然,以后自己成了城东铺子的东家,芸娘到里候又来混水摸鱼,倒不是在乎多给她些钱,就是受不了芸娘喜欢拿人家当傻子的心理。
果然芸娘听得脸色微郝,吱唔着道:“啊,是退了么?哦,退了啊,我忘记了,好像是退了,不过,大姐我的日子还是紧巴巴的啊,你也知道,如今宁王爷一点也不得太子的欢欣,我那相公,更是只会伸手要钱花的主,哪里做过一天正经事,这一两年,大姐会靠着陪嫁过着日子呢,哪比得上三妹妹你啊,如今可成了全大锦的红人,那墨玉都由你掌着呢,真是羡慕死大姐我了。”
锦娘听了当没听到,只是应付了几句,便说起玉娘的事来,芸娘一说到玉娘,脸色就变了,她直接了当地问道:“我听说,当初玉娘之所以难产,是四妹夫推的她,玉娘再怎么无赖,四妹夫也该看在她是个孕妇的面上,不该如此对她的。”
锦娘听着便是冷笑,微挑了眉看向芸娘,“大姐这意思是……”
“哼,我也知道你们夫妻如今可是太子爷身边的红人,但这事,实在做得不太厚道,若是大舅家知道玉娘最先是被四妹夫害的,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吧,你也知道,如今爹爹可是在边关打仗,生死难料,若是大舅这里使点子……那啥,爹爹可就危险了。”
芸娘双眼定定地看着锦娘,密切注视着她脸上的神色变化,看自己说这些,锦娘眼睛有些黯淡,顿了顿,又道:“唉,你说,宁王府,上下两代就没一个好男人,宁王就是个好吃懒做,又阴险毒辣的主,我那相公啊,那就更不用说了,唉,总之,宁王府如今是日不敷出,大姐我的日子,可真是难熬啊。”
锦娘总算明白芸娘的意思了,她是在威协自己呢,把玉娘的难产和死都推到自家头上,用她的大舅所掌的兵权和父亲的安危来威协自己,无非就是想要找自己讨好处,看自己日子过得富足,想分一杯羹过去而已。
“二姐她之所以难产,只能怪她自己,我家相公有洁癖,不喜欢任何别的女人沾他的身,二姐身怀六甲还要往他身上靠,他只好避开,二姐是自己摔的,无人推她,大姐若然非要将此事告之于外,让二姐死后还背一个……那样的名声,那我也没办法了,我想,大姐若是真为二姐伤心,做事还是考虑周详些的好。”锦娘唇边带了丝讥笑,淡淡地说道。
芸娘没想到锦娘丝毫不松口,她那么有钱,资助自己一些又会怎么样?却不知道,自己这种寻求资助的法子太过卑鄙,很让锦娘反感,两人说说走走,便到了老太太院子里,芸娘怨恨地看了眼锦娘,高一昂,先走了进去。
锦娘也不急,慢慢地自她身后跟着进了门,芸娘一进门便呜呜地哭了起来,给老太太行礼时,也是哭得泣不成声,哪有方才与锦娘讨价还价时的那份从容,让老太太看着也跟着伤心了起来。
丫头们帮芸娘脱了外披,老太太便看到她身上穿着的那件略显寒酸的棉夹,不由微怔,再一想起死去的玉娘,心中更是凄哀,两个嫡孙女,没一个是嫁得好的,一个死了,另一个眼看着越过越差,这难道是大夫人先前做恶太多的报应么?
老太太哽了声,叫人扶起芸娘,叹口气说道:“你如今倒是长大懂事些了,遇事也没再一味的只往娘家跑,这回倒是有几个月没回来了,既是难得来一趟,那就在娘家好生歇歇再回去吧,反正你那婆家,“也没人会理会这些个。”
芸娘听得眼睛一亮,以前老太太最是烦自己住回娘家,后来自己之所以不来,是因着大夫人病了,脾气又古怪了很多,回家总要挨大夫人的骂,再者就是二夫人管着家,自己也讨不到多少便宜去,回来也没多大的意思,所以干脆不回了。
没想到,这次是老太太亲自留,在娘家住着自然是要比宁王府好多了的。
芸娘给老太太行了礼后,竟是看也不看一眼二夫人,便径直在堂中下首坐了,眼里根本就没有二夫人这个长辈,老太太看着便沉了脸,但看芸娘一脸的泪痕,想着她才死了妹妹,便忍住气,不与她计较。
二夫人最是会做人,自然更不会说什么,只有锦娘,看着便来了气,刚要说什么,丫头来报,说是三姑奶奶回了,锦娘听得眼睛一亮,便主动迎了出去。
锦娘在二门处看到贞娘,她脸色有些苍白,走路很慢,由身边的贴身丫头扶着,锦娘心中一凛,忙走上去拉了贞娘的手道:“三姐,你……不舒服么?”
贞娘咋见锦娘,立即喜不自胜,拍了她的手道:“四妹,四妹,总算又见着你了。”说着就打量起锦娘来,眼里含着深深的关切,锦娘鼻子一酸,“我好着呢,只是三姐姐你怎么看着气色不太好?”
贞娘听着脸色一红,垂了眸,看了自己的肚子一眼道:“无事的,我好着呢,只是……只是有了,反应太大,不适应罢了。”
锦娘听得惊喜莫明,忙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贞娘,却没看到身材有异,有些失望,贞娘见了便拿手指戳她:“才一个多月呢,哪里就显了形了,你都是生过的,还这样看我?”
锦娘听得笑了起来,两姐妹一路说着别后的话儿,进了老太太院子里。
芸娘见贞娘来了,眼睛稍瞟了瞟,没有起身,倒是贞娘恭敬地给老太太行了礼后,又给二夫人行了礼,才在一旁的绣凳上坐了。
老太太看到贞娘很高兴,得知她怀有身孕更是喜欢,几个大人正说着,秀姑自里屋抱了睡眼惺忪的扬哥儿出来,他一醒,便闹着找锦娘,秀姑笑道:“饿了呢,好在今天还没闹,只是哦哦的要娘亲。”
锦娘心疼地接过自家宝贝儿子,在扬哥儿的脸上狠亲了一口,扬哥儿有样学样,叭叽一下,也亲了锦娘一口,看得老太太和二夫人眉眼里都是笑。
芸娘是第一次看到扬哥儿,扬哥儿越大越发的好看了,又是婴儿肥的小脸,五官精致得没有话说,最美的便是他那双如黑夜星辰的凤眸,与他父一般无二,整个一团小粉人儿,看着就让人错不开眼,又生得活泼乖巧,芸娘却是越看心中越赌得慌,几个姐妹里,连贞娘都有了,只有自己还扁着肚子,她与宁王世子相看两相厌,边都不愿沾,又怎么会有孩子,所以,别人的幸福在她眼里便越发的刺眼起来。
贞娘与锦娘相谈甚欢,其间不时谈起在江南的生意,两个又谈起在京城合作开铺子的事情,一时倒是将芸娘凉到了一边,芸娘越听越发的郁闷,便起了身,对老太太道,自己要去看大夫人,老太太自然是允的,便着人带她去了佛堂,贞娘原也要跟着的,但芸娘却不喜,说是有私房话儿要跟大夫人说,贞娘听得脸上尴尬,却也没有坚持,让芸娘自个儿去了。
但没过几刻钟的时间,便有婆子来报说,大夫人去了。
老太太听得一震,差点自椅子上摔下来,红袖吓得忙扶住她,大夫人虽然早就病得不行了,但一直还算稳定,怎么一会子的功夫就突然死了?
毕竟是孙府的嫡媳,大老爷的正妻,此事定然是要报到各家亲戚处的,若是这当口张家的人寻事,那还真是麻烦了。
却说王爷,骑马快奔,连日连夜的赶,总算找到了一些线索,这才相信,叶忠彬的话是真的,如是,行程更追得紧了一些,再连追了一天一夜之后,稍事休息,王爷又启程赶路,终于,在一坐荒山野岭处找到了那伙人的行踪。
但那伙人着实狡猾得很,刚一发行踪迹,便又没了路线,在那山丛里,带着王爷转圈,王爷越找越心焦,几次差一点就要抓住他们了,却又突然失了踪迹,如此连环反复,让所带的军士也跟着疲惫不堪起来。
正当王爷焦灼到了极致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