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各自带着各自的丫环,出了二门,马车备着三驾,王妃与锦娘还有上官枚共一驾,二太太自有东府的,一人独坐,上官枚见了便干脆上了二太太的车,免得挤。
随侍的丫环婆子就都挤在后面那驾车上。
马车里就只有王妃和锦娘二人,王妃收了脸上的笑,正色地问锦娘:“那药可是按时吃了?感觉身子好点了没?有什么事,一定要跟娘说,那可是大事,马虎不得的。”
锦娘听了忙点头应道:“日日都按时吃了呢,月事也正常些了,只是……只是儿媳年纪还小呢,哪能……”说着又羞得低下了头。
王妃看着就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忧色:“如今庭儿的身子也不见起色,王爷虽是给了你墨玉,但是,若庭儿……你毕竟只是妇道人家,哪里能操持得了那么大一份家业?若能早些有个一儿半女傍着,将来别人就算想来抢,咱们也有话去驳。”说着声音就有些哽噎。
锦娘忙去安抚她道:“相公身子倒是有起色呢,只是……只是相公他……”
神色犹豫,吱吱唔唔,不似她平日里爽朗明快的个性,王妃却听得眼前一亮,激动地握了她的手道:“是不是庭儿不愿意别人知道?一定是了,庭儿最是聪敏的。”
顿了顿又定定地看着锦娘:“你是好孩子,庭儿跟你在一起改变了好多,你告诉娘,庭儿的身子是不是会好,是不是?娘知道,府里复杂,庭儿是怕……”说着,王妃眼圈一红。
又道:“我是他娘,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害他啊,他若不想别人知道,难道我这个做娘的会到处乱说么?”
锦娘听着心就软了,王妃说得也在理,天下只有父母对儿女的子女是最无私的,就算曾经王妃有过过错,但那也绝对是无心的。
看王妃哭得悲切,锦娘便道:“娘,其实相公……”正要说,马车突然过颠了下,锦娘一个没稳住,身子歪向一侧的车厢,撞痛了她的头,王妃急急地将她拉回,掀了车帘子对外在的车夫喝道:“外面是谁,怎么赶丰的?”
锦娘也向车外看去,先前还没注意,这会子才知道,赶车的是个年轻小厮,一副劲装打扮,倒不像府里的奴才,不由多看了一眼。
见那人正好回过头来,锦娘看得一怔,那人竟与冷谦一样,一副冷峻的模样,钢毅的侧脸如刀削一般硬朗,锦娘探了头又去看四周街景,明明就是在平坦的大街上,刚才那一颠怕是……
“对不起王妃,才有块石头挡了路了。”那人恭敬地回头说道。
王妃听了也就没再说什么,关了帘子,锦娘立马捂着头道:“娘,刚才撞疼我的头了,我先靠着歇会儿。”
王妃原还想再接着问她的,见她秀眉紧皱,一副疼痛难忍的样子只好作罢。
车子在裕亲王府门前停下,裕亲王府前热闹非凡,裕亲王可是皇上的亲兄弟,老王妃……其实也是宜太妃娘娘。
当今天子重孝义,体恤裕亲王一片孝心,准予裕亲王接宜太妃回府恩养。
但一应规制却还是按宫里的来,可见皇上对裕亲王的荣宠有多盛,今儿是老太妃生辰,京里的皇亲贵族,大小官员自然是趋之若骛,排了长长的队伍来庆贺。
只是裕亲王知道皇上尚俭,所以,一般的官员来了,都拒收礼,让送了贴子便回去了,只请了如简亲王府,宁王府这类的皇族亲贵家眷来陪太妃热闹热闹。
所以,锦娘下车时,便看到很多奴仆管事在跟一众前来送礼的官员太太说好话,打发他们回去。
但有那眼尖的看简亲王府的马车来了,便忙迎了过来,顺便带了一众家丁过来开路,生怕有人冲撞了简亲王府家眷。
二太太和王妃走在前面,锦娘和上官枚紧跟其后,一位穿着讲究的管事妈妈迎了她们进二门,就见裕亲王王妃自二门迎了出来,老远就笑道:“哎呀,婉清妹妹,静茹妹妹,你们可是来了,才刘妃娘娘正在说起呢,怎么这会子还不见妹妹们的人影呢。”
王妃听了便笑道:“清菊姐姐,咱们这不是来了么,今儿贵府可真热闹,我和静茹不是怕你忙不过来,所以才晚来了一些呀。”
裕亲王妃听了就作势打她,“我还正想着你来帮衬帮衬我呢,你还这样说,静茹,你这王嫂最是会偷懒了,你以后可别学她的。”
二太太脸上带着清冷的微笑,微微点了头道:“王嫂是心疼儿媳,等儿媳去了,不然,也来得早了。”说着,就看了锦娘一眼。
裕亲王妃一转头,看到了上官枚和锦娘,便亲热地拉了上官枚的手道:“枚儿啊,太子妃可也来了好一阵呢,你倒好,还让你母妃等,真真该打呢。”
上官枚听了便哂然一笑,拉过锦娘的手道:“王妃您不知道呢,母妃如今眼里可没有我了,她呀,心疼的是我家弟妹呢。”
裕亲王妃似乎这才看到锦娘,微偏了头斜了锦娘一眼,对王妃礼貌地说了声:“婉请这儿媳看着好实诚,年纪好小啊,小孩子不懂事,怪不得要让婆母等。”
王妃一听这话,脸色便微沉下来,对裕亲王妃道:“锦娘可是个贤惠知事的孩子,今儿不过是庭儿耽搁了,才来得晚了些,清菊姐姐你何时如此小气了,不是说刘妃娘娘在等么?快些前去吧。”
锦娘对上官枚和裕亲王的话淡然处置,脸上挂着亲暖的笑,恭谨地跟在王妃身后往前走,两眼平视前方,裕亲王府往来之客她全然不见,倒是让一直注意着她的二太太看着凝了眼。
老王妃今天不过六十五岁,长得一副福态可鞠地样子,满脸笑容地坐在正堂里,身边分主次坐了两排,裕亲王妃一进屋,便将王妃往前面推,笑道:“看看,总算把她给迎来了,刘妃娘娘,您说,她来得这么晚,要不要罚她呀。”
王妃便笑着作势要打她,嗔道:“都是作婆婆的人了,怎么还是如当年一样疯疯颠颠的。”
说着,先上前去给太妃娘娘行了礼,二太太和上官枚,锦娘一起都上去见了礼,老太妃倒是对二太太冷得很,却一见上官枚就招了手:“枚儿这丫头可是越发的标致了,看看这一身打扮得,可真是贵气呢。”
一旁的刘妃娘娘却只是微微笑了笑,撇了眼上官枚,太子妃坐在刘妃娘娘的下首,听了老太妃的话也跟着笑道:“她不过是个猴子,平日里就知道玩儿呢,太妃您可别夸她,她经不得夸的。”
上官枚听了便娇嗔地对太妃道:“太妃,我家姐姐是妒嫉我比她美呢,是吧。”
太妃听了便哈哈大笑了起来,一时屋里气氛轻松热闹,锦娘跟着淡笑着跟在王妃身后,王妃拉了她去刘妃娘娘跟前,让锦娘规矩地行了一礼后道:“娘娘,这就是锦娘。”
锦娘先前眼睛不也乱看,这会子才正眼瞧刘妃娘娘,一瞥之下真是惊若天人,刘妃娘娘与王妃有七八分相似,但王妃气质出尘若仙,而刘妃娘娘却是王官更为精致,气质高贵清华,雍容端庄,威严天成,令人不敢逼视。
看来,刘娘娘与王妃怕是嫡亲姐妹呢。
刘娘娘也在打量着锦娘,早就听说庭儿娶的是孙相家的庶孙女,刘娘娘心里便不是很喜,但想着庭儿的身子,也就不说什么,如今细看锦娘,五官还算请秀,在一众的美人堆里却是逊色不少,但神清大方从容,不见半点庶女身上常见的怯懦畏缩,尤其那双眼睛灵动有神,就是看自己时,也不见露出半分自卑惧怕之色,这倒让刘娘娘微挑了眉,她于宫中经营数十载,早就练就一双慑人的威眼,一般的小宫女见到她,只敢望第一眼后便会吓得不敢再看,而锦娘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能有如此沉着胆心,不得不说,妹妹的眼光还不错。
娶媳娶贤,看来,此女子不会是个任人欺凌的主,比起自家王妃妹妹来,怕还要胜了一筹呢。
“是叫锦娘吧,来,走近些我瞧瞧。”刘妃娘娘难得地微笑道。
锦娘听了便看了王妃一眼,见王妃眼睛亮亮的,对她点着头,便缓步走了上去,低眉顺眼地立在刘妃娘娘跟前。
“模样倒还不错呢,只是太瘦了些,婉清,你得好好帮她调养调养,看看明年会得个好讯出来不。”刘妃娘娘拉了锦娘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道。
王妃听了便道:“才进府也没多少日子,又总帮我操劳着,这孩子心事又重,自然是没养好了,好在庭儿倒是疼她,有了好的,全紧着她呢。”说着,眼里便含着一丝骄傲,刘妃娘娘听得一怔,转了头问王妃:“她才多大,你就让她掌家了?”
这话声音其实也不大,但却让一边的太子妃和上官枚听了去,上官枚明知刘妃娘娘是误解了王妃的意思,这会子却脸色暗沉,嘴唇微嘟,一副受了委屈却不能吭声的样子。
太子妃一见便皱了眉,插了嘴进来道:“王婶可是春秋正盛,怎么就想着要交权给儿媳呢,她们可还年轻着呢。”
王妃听得一怔,笑着对太子妃道:“太子妃误会了,臣妇只是说她在帮衬着臣妇,并非要让她们持家。”
太子妃听了便看了上官枚一眼,唇角就勾了一抹讥笑,“哦,原来如此,怕是我那妹子平日里太过调皮,正经事没学几个,连持家也不会呢。”
太子妃这话可就在为上官枚不平了,上官枚是简亲王府世子妃,按说王妃要找人帮着理家也得以上官枚为先,不该找锦娘的,这话就是刘妃娘娘听了,也觉得不好反驳,只得拿眼去嗔王妃,什么事不好说,要说这事,正好太子妃也在呢,还不得闹给别人看去?
王妃听了这话就是一怔,这话说得,怕是不解释倒成了自己对庶媳不公了,便轻笑道:“太子妃,原是锦娘发现臣妇院里小厨房有问题,所以,臣妇便让她整理规制了下,她列出的条陈心思巧妙,既省事又省心,还能让下面的奴才们不得不忠心办差,让臣妇每日里省下不少事情,如今我天打算着在全府推用呢,明儿也给枚儿看看,保准能让她院里也清静不少。”
王妃这话跟本就不理太子妃那一茬,听着像在解释,其实还是在套锦娘,不过,倒也说明白了自己并非对两个媳妇不公,只是锦娘对她更为上心,又更加聪慧一些,做长辈的,自然是喜欢既孝顺又肯出力的媳妇了,一番话没有斥责上官枚半句,却让在坐的都听出简亲王府两个儿媳的好赖来。
刘妃娘娘听了这话才赞赏地看了眼王妃,总算是比以前长劲多了,又瞥了眼锦娘,见她脸上不喜不悲,一副小心聆听,真心受教的样子,便点了点头,故意很感兴趣地接了王妃的话道:
“哦,妹子,你倒说说看,她都用了什么法子,你说得那么好,怕是故意夸自家媳妇的吧,在坐的可是个个儿都是能干又精明的主,可不能让你一句话给唬弄了去。”
太子妃听了王妃的话原也不服气,正好接了口道:“可不是么,娘娘,不如咱们让王婶好生说道说道,也让咱们都学学弟妹的本事。”
那边裕亲王妃原在跟另一边的贵妇们说着话,听到这边的声音也过来凑热闹,正好走到上官枚身边,弹了下上官枚的脑门子道:“我可是听说,你堂堂一个世子妃,比起你弟妹来差了不止一点两点呢,定是你平日里太过贪玩偷懒了,不然,又怎么会连你母妃屋里的事都不清楚呢?”
锦娘听这话就觉得刺耳,裕亲王妃听着是在斥责上官枚,其实也是在告诉在坐众人,锦娘是个显能耍技之人,一个进府不到月余的儿媳,竟然管起自家婆婆屋里的事来了,这既不合规矩,又胆大妄为,这屋里京城的亲贵可是来了一大半,大家都是做婆婆和儿媳之人,一听这话便都默了,都拿眼睛看锦娘和王妃,人家心里在想,这简亲王妃要么就太昏溃,要么就太老实,而这新进和儿媳野心怕是蛮大,前面还档着堂堂的世子妃呢,她就呈能地去管起婆婆屋里的事来,到底是个庶出的规矩就是不如正经的嫡女来得正。
锦娘一时被众人围观,看过来的眼神各种各样都有,她例是坦荡得很,王妃不开口,她是决不会抢在头里去分辨的,反正这些人她也不认识几个,王妃和刘妃娘娘一看就不是个肯吃亏的主,一会子定会给她找回场子来的。
果然,王妃听了裕亲王妃的话就沉了脸下来,冷冷地对裕亲王妃道:“原就是我故意要考验我那媳妇的,她也是被我逼得没法子了,才帮着我规整规整呢,只是没想到,她看着平凡普通,却是内慧得很,不是我说你,清菊,你以后想找个如此贤明的儿媳来,怕还真难呢,我家锦娘可是百里挑一的好孩子。”
说着骄傲地自袖袋里拿出锦娘先前写给她的条陈,递给刘女峨娘看,眼睛冷冷地巡扫了整个屋里一遍。
说起来,裕亲王虽然亲贵,但要比起简亲王来却是差了一色,因为裕亲王虽是皇上亲手足,却并非铁帽子王,到世子继位后,爵位就要由亲王削为郡王,再以后次弟削爵,所以,屋里大多数人还是很在意简亲王妃的。
王妃这话说得有些嚣张,一屋子的人虽然不再用异样的眼光盯着锦娘看,但也有些不屑,毕竟一个庶出的姑娘,在娘家受到的教育比之嫡出可差了不只一点两点,简亲王妃如此大话,看一会子如何收场,在坐的可没一个是吃素的。
裕亲王妃脸色也不太好看,僵着笑着:“哦,是吗?那倒真要看看,你这媳妇有多贤良能干了。”
一转头,又对一屋子的太太奶奶说道:“今儿大家可是有福了,一会子可都要来观摩观摩婉清这小儿媳的本事了。”
大家一听,全都讥笑着咐和,刘妃娘娘手里拿着锦娘写的条陈,首朱便被那一手簪花小楷给吸引住了,也不看内容便道:“这字倒是不错,隽永飘逸,字体秀美,不失洒脱,嗯……”接着又看内容,却是半晌也没说了话来。
一屋的人眼巴巴地瞅着刘妃娘娘,只希望她嘴里能说出个不好来,但刘妃娘娘看完了,只是两眼亮晶晶地看着锦娘,良久才道:“这条陈本宫要拿回去进献给皇后娘娘,估计照这法子管理后宫,皇后娘娘也和婉清一样,能省不少心呢,锦娘,得给你记一功哦。”
锦娘听了忙低头恭谨地说着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