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地方?”顾朱朱看着他笑眯眯的眼睛,总觉得有些不怀好意。
老和尚眼珠一转:“百花楼。”
“哦——”顾朱朱恍然大悟,了解:“就是青楼嘛!”
老和尚脸皮抽了抽。
早听师父说,现在的后辈人才济济非同一般,果真长江后浪推前浪,连破戒也这般淡定,想来清规戒律在尔等眼中也必是狗屁了。唉,想他当初,若有这般气魄……
只见悟空“小和尚”歪着脑袋想想,又道:“好,那我便陪你一同去吧——好歹我也去过,熟门熟路。”
无名老和尚差点被一口气噎住!
******
门前的大红灯笼依旧耀眼,百花楼门前依旧一派热闹喧哗,嬷嬷也依旧还是那位花枝招展的嬷嬷。顾朱朱正要上前搭话,忽见嬷嬷目光已向这里看来——
“小和尚,你还敢来!”
随着嬷嬷一声话语刚落,几个小厮如饿虎扑食般已经将他二人围了个结结实实。顾朱朱目瞪口呆,她哪里见过这般阵势。
一旁无名老和尚诧异,顿时侧目相看:“你,你,你还欠了风月债!”
“……”
嬷嬷哪里还有半点和蔼可亲的模样,一把扯过顾朱朱,怒骂:“你上次欠了我酒菜钱还没给便跑了,害得老婆子我好找!如今胆子倒大,竟然敢自己送上门!……”
“……”
老嬷嬷越说越怒,说着,也不待顾朱朱争辩,一声怒喝:“立刻把她给我关起来!”
待顾朱朱回头,一旁的无名大师早不知所踪。大师,该是回去报信了吧,她侥幸地想。
正拔足狂奔的无名老和尚打了个喷嚏,差点失足跌下屋檐——悻悻自言自语道:小和尚,你可不能怪老僧。风月债欠了不消还,好歹还有个风流名声;可欠了酒债,就只能作穷鬼啦!
那些人把她关进了这黑屋子,便再无声息。
黑乎乎一片,腥臭味儿扑面而来。顾朱朱恶心地捂住鼻子,欲哭无泪。
忽然,门开了。
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前,映在冰冷地面上。
顾朱朱抬起头,对面人眸中如同银瓶乍破——
“阿宝?!”
“阿宝,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你从山上下来的,有没有受伤?……师太呢?……”顾朱朱的问题连珠炮似的迸出。
萧伯谨凝视她半响,方缓缓道:“山上失火,事情突然,等我去寻你时才发现——你师太她们也安好,你不用担心。”
“你见过她们——那她们去哪儿那?”顾朱朱道。
萧伯谨顿了顿,“我只派人送她们下山,其余——也并不知。”
“……”
见她顿时失望暗淡下去的眼神,萧伯谨忽然不忍心,又道:“你若想找她们,我再打听打听,定然寻得到。”
“哦。”顾朱朱敷衍道,心里却不信:连她都不知道师太她们现在何处,阿宝又怎么找得到呢?
一路走出来,顾朱朱低头只顾思量,忽然一抬头,再望望四周,奇怪:咦,百花楼里怎么这么安静,人都去哪儿了?……
简青领着几名侍从站在门口,见萧伯谨怀里抱着一个“小和尚”走出来,一贯清冷的眉眼间仿佛也带入了少见的——温柔。。
“大人,”简青上前一步,回道:“属下已经将人都迁入后堂看管,是带回审问,还是——”
萧伯谨微微皱眉。
简青醒悟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忙缄口。
顾朱朱看着简青,愣了下:“我好像见过你的——”
揽在腰间的手猛然一紧!
顾朱朱疑惑地回头,正对上萧伯谨的目光,阴晴莫测。
简青在旁微微一笑,解释:“上次在下来百花楼,恰碰见姑娘下楼——”
“啊!——”顾朱朱终于想起来,不由红了脸,“呃,谢谢你啊。”话这般说,她心里却忍不住要锤地:知道她破戒又多了一个!又多一个!
简青暗暗松了口气,不再多言。
顾朱朱皱着小脸,转回头:“阿宝,你箍得我疼——”
萧伯谨仿佛刚刚走了神,被这声抱怨惊动回神,不由皱眉:“你还喝酒?”
小尼姑心虚,埋头。
幸好阿宝也没再追问。
直到坐进马车,顾朱朱才想起来:“阿宝,我要回寺里。”
萧伯谨点头:“我知道。”他已经知道她女扮男装就住在黑马寺。深夜无人,马车踏在青石板路上声音格外清脆响亮。萧伯谨携着她的手,直到此时,心里方渐渐静下来。
不见她的踪迹之后,他曾令人寻遍整个翠屏山,几乎恨不得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到。这些日子,他心中,竟是前所未有的慌。
前些日子,听简青说碰见的人仿佛是她,竟然还没——他方才派人在这百花楼四周布下埋伏,只能守株待兔。今日收到线报,他从没这般着急,连夜起身,一路马不停蹄赶来,终于,到底是——她!
萧伯谨心潮起伏,一时难言,不自觉更拥紧了怀抱。顾朱朱今夜被几次三番闹腾,早已又困又累,伏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马车停住。
萧伯谨看看天色,虽不舍得,也只能抱她下车,唤醒她。
顾朱朱迷迷糊糊睁开眼,茫然地左右望了望,顿时清醒过来:“到了?”
萧伯谨应了声,顿了顿,又问:“你近来身子可有不适?”他方才已经替她把过脉搏,并无异样。这让他稍稍安心,却又奇怪。
顾朱朱摇摇头:“我吃得下睡得著,好得很。”
萧伯谨闻言松了口气,又道:“我近来有些事情,待过些日子,便去接你。你在寺中,要小心些。”
顾朱朱点头,却好似心不在焉,脑袋不住地前探后望。
萧伯谨握着她的手,想再说什么,终又沉默。
16
16、错过 …
第二日清晨,公子刚睁开眼便望入一对喷火怒目。
“怎么了?”公子眨眨眼。
小尼姑脸上红扑扑,也不知是睡饱了觉,还是生气造成的。“你,你上次竟然不给钱就跑路!——”顾朱朱怒气勃勃。
公子怔了怔,方才反应过来:“哦,你是说百花——”
“不然呢?”顾朱朱恶狠狠道。
公子回想,道:“那天本来是出去找草药,你我二人百般寻觅无果下偶然到的彼处,事情紧急,只好进去一探,事情可是——这般?”
“不错。”顾朱朱点头。
公子继续道:“所以此事原本就属料想之外——你我事先又不知道会找去那里,怎会准备钱银,况且,我的银子都放在年运那里,我二人当时也不可能回来取了再返回。有道救人如救火,你的明修小师弟命悬一线,当时也经不住耽搁,你说——是不是?”
顾朱朱犹豫,点头。
公子满意,伸手抚过顾朱朱光光的脑袋:“更何况,进屋之后,我便出去寻药,你独自一人呆在房中,吃光了花生,还喝了些酒,这可是——属实?”
“哦。”顾朱朱开始心虚,一腔怒气早跑得无影无踪。
公子于是结案陈词,无辜地看着小尼姑:“所以,在下一则没喝酒,二则没破戒,还救了一人,敢问——何罪之有?”
顾朱朱噎住。
公子却疑惑了:“不过,你是如何得知我没付钱的——莫非,你又去过?”
顾朱朱怏怏往回走,装没听见,没听见。
公子仍不依不饶:“昨夜,子时?你不是一个人?”
顾朱朱惊讶回头:“你怎么知道?”
公子挑目:“那与你一同去的是谁?”
顾朱朱抬头扮矜持状,冷笑。
“——明修?”
顾朱朱冷哼。
公子皱眉:“那又会是谁…行惠、义善?”想想,又道:“总不会是无名大师罢了。”
顾朱朱捂嘴,沉默。
公子惊讶:“果真是他!”
“……”
公子直视:“出家人不打诳语。”
“所以我也没说话啊——”顾朱朱得意反驳。
“喔——”公子意味深长。
顾朱朱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
******
今日,铜人巷里顾府大门敞开,一溜车马如龙。
顾朱朱不由自主攥紧了衣袖,手心微微出了汗,怔怔望着向马车这里迎来的一位中年人。
“这位就是黑马寺悟得师父——”
顾大人点头,笑道:“果然青年俊杰,不想悟得师父如此年轻……”
公子微笑,道贺,又似不经意道:“这是贫僧师弟,悟空。”
顾大人目光转到顾朱朱身上,她呼吸一滞,只听——“原来是悟空师父,小师父既是悟得师父师弟,学问也定然不差——”
顾朱朱顿时脸上微发热,却忘了要说什么。
幸得顾大人又转过头去,对公子客气道:“二位远道而来,想必辛苦了,快请进——”
顾朱朱就这般糊里糊涂踏入了这个朝思暮想的家门。现在,站在这个热闹的花厅,她环顾四周,只觉得一切仿佛新奇而又陌生。直到身畔传来一个声音:“呆子,你又发什么傻?”
顾朱朱嘿嘿笑。
公子眼睛眯起,“你这下该告诉我,无名大师同你去百花楼可是为了何事,嗯?”今晨,小尼姑死皮赖脸缠着要一起来,便是答应了以此做交换。
顾朱朱笑眯眯:“我不知道呀。”
俊脸上,眯起的眸中一寒。
“出家人不打不诳语,我可没骗你——”顾朱朱道:“大师只带了我去,又没告诉我去做什么。”
公子黑脸。
众人围着一对中年夫妇,他们脸上笑容和煦,是如此的心满意足,那样的笑容晃花了顾朱朱的眼。
她脚步顿了顿。
忽然,有些迟疑。
旁边,又有几位客人朝这里走过来,顾朱朱连忙不自觉退后——
“啪!——”清脆的瓷器摔在地上的声音,是一个画着寿桃的花瓶,想必是顾府专门摆放在花厅庆贺的。
在人声鼎沸中这一声脆响却格外刺耳,紧接着,整个花厅回廊霎时都安静下来,人们目光讶然。
这样的日子,打碎花瓶,总不算个吉利的事。
顾朱朱愣愣看着脚边散落一地的碎片,忽然无措。
有人走了过来,站在身前。
“怎么这么不小心——”公子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牵过她的手,淡淡笑道。话虽如此说,他的语气却是温柔的,毫无责怪之意。
仿佛,如同她在吃饭时不小心失手打碎了一个碗,小事一桩,一桩小事。
顾朱朱抬头,目光茫茫仿佛一只迷途的小兽。
公子安然含笑,在众人注目里连眉梢也没动过。
几乎与此同时,花厅入门处突然响起一个清朗的男声:“伯谨迟到,在此恭祝大人寿比南山,安康如意!”
说话间,一个身着紫袍的青年男子步入厅内,目光清冷,唇边含笑。
众人微愕,旋即纷纷跟从应和。顾大人刚刚皱紧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忙道:“世侄客气,客气……”
花瓶之事就在这般你来我往的客气喧哗中不了了之,众人怕是早抛到了脑后,只都在心里暗暗惊诧:没想到顾家竟然能请到他!这萧伯谨年纪轻轻已经权倾朝野,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今日怎的亲自来顾府贺寿……
其时顾大人心中也生了疑惑:虽然给萧家送过帖子,可不过场面上的虚礼,哪里又真指望人来,更何况是萧伯谨本人!
萧伯谨在众人簇拥中不经意抬了抬眉,目光顿处,看入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
她,果然来了。
******
一路无言。
兴高采烈满怀期待而去,此时,顾朱朱怏怏垂着头,如同一个犯了错了孩子。因为她的过错,她又错过了一次机会。
“小尼姑——你姓顾?”
顾朱朱抬头,苦恼的小脸上满是惊诧,这厮,这厮莫非能掐会算,未卜先知?
公子摇头:小尼姑做事一向少根筋,花瓶碎时满脸的惊惶,不是害怕,是什么……还用得着他猜?
想到此处,公子又问:“你闺名是——”
“顾、朱、朱——”
“顾——猪——猪,”公子低低重复,轻叹:“果真人如其名。”
顾朱朱疑惑,不解。
“——呆子。”一副欠揍的笑脸。
“……”
呆子就是呆子。
从顾府回来,小尼姑没两日又恢复那活蹦乱跳的样子,没心没肺,仿佛完全没将那日的事情放在心上。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寿宴过去的第二天,顾府却同时又收到了两份寿礼:一对镂空桃纹落地大花瓶,上面刻着麻姑献寿图案,是萧府特意着人送来。还有一对,上有彩绘百子献寿图,描绘细腻,栩栩如生,是自黑马寺送来。
两份礼物几乎同时到达,无论是东西本身,还是送的人,都极为贵重,甚至连口径也颇为一致:昨夜有惊扰之处,还望海涵。
顾大人小心收下,不由抬头望了望外面天色:好好的,难道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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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美人与美酒 …
近几日,黑马寺里却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无名长老半夜私自偷偷溜出寺,被他的师弟无言长老“恰恰”逮了个正着!
这次,连住持也动怒了:责令其面壁思过,一月之内不准再踏出凌云阁一步!
此事不消一刻钟便传遍了整个寺院,连边边角角也没漏过。行惠和尚倒是面色平静地听完这个消息,依旧该干嘛干嘛。
众人通情达理地替他叹息:有这样一位师父,想必也习惯了。
顾朱朱惊了惊,虽然知道那老和尚不甚义气,可究竟此事不妥。她暗道:她又没对外人说过,无言长老是如何得知的呢?
面对小尼姑满脸怀疑,公子双手一摊:“这却与我无干。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若不忍心,该去问问无名大师自己——”
小尼姑半信半疑。
公子垂眸,不语。
这次,却的确与他无关。
他不是没考虑过这个打算,可连他也没料到的是,无言长老竟然出手更快!或许,这小小黑马寺,并不如其表面一般平静。
是夜,一个身影矫捷利落地跃上凌云阁。凌云阁中机关重重,乃当年唐门门主所亲自布下,据说能通过者放眼天下也不过三、五人。
但现下,重重机关对这黑衣人而言仿佛不过稚子手中玩具,他一路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登至阁顶。
凌云阁顶,方是核心所在。
冷风猎猎,吹得人仿佛即刻便要羽化登仙。
阁顶铜门紧闭,黑衣人冷笑一声,正要推开,忽瞥眼看见门缝中一张红纸,顺手拿下,上面龙飞凤舞几个字,墨迹还未干——
“若想入阁,先拿一坛最好的女儿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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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楼是南朝大院,更是建康城中数一数二的烟花地。其之所以如此出名,却并不仅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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