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的身子骨依然硬朗,我安排他们住进了冷烟小筑的对面的芙蓉苑,师父一向清净惯了,人多嘴杂,难免受到叨扰。这次请的厨子中,有一个做得一手好的斋饭,我亲自端到师父房间里。
师父说了声阿弥陀佛喃喃道:“如烟,看到你没事,为师就放心了。”
“师父,您说话好生奇怪,如烟一直好好的。”
“你还记得不记得当初你要跟我学武功的原因?”
我乖乖的低下头:“记得。”
“那你还记得不记得我答应收你的原因。”
我叹了口气:“记得。”
“那你还记得不记得我答应收你的条件?”
“都记得。当初要学武功是因为不想成为弱女子任人宰割。师父答应收我的原因是我的眉眼间像极了师父年轻时的一位旧人而且筋骨奇佳。我答应师父的条件,是即使学了武功只为防身绝不杀人。”我微微的笑:“师父的条件我一直当作至理名言,一直都没违背过。”
“你记得就好。”师父叹了口气:“如烟,你行走江湖或许不小心得罪过什么人,一定要小心行事。”
“如烟明白。”我知道师父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他不想说就是不想让我知道,问再多了也没用。独孤山庄里一片热闹繁荣的景色,入夜,人声寂静了,沈若素一人在院子里饮酒赏月,我上前去福了身子问:“姐夫好象有什么心事。”
“行走江湖的人,哪个没有心事?”沈若素自嘲的笑笑。
“你的心事却无关江湖。”我帮他斟了杯酒:“这次见你和上次很不一样,判若两人,你很少有这么忧心重重的模样。”
“如碧被一个人绑架了扔到了深山里,若不是我发现的早,如碧恐怕早就喂了山中的野狼。”沈若素灌了一大口酒:“枉我有个断臂公子之名,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
我吃了一惊急急的问:“那二姐怎么样了?”
“如碧没事,倒是大姐误喝了毒药险些命丧黄泉,若不是你师父,那定是必死无疑了。思来念去,我们总觉得这两件事绝对不是巧合,娘担心的吃不下饭,恰好收到了你派人送来的帖子,于是我和沧海大师就赶来了。”
我惊得脸色煞白,好久才反应过来,只听耳边有碎碎的脚步声,没等我反应过来,沈若素已经拔剑追了上去。那人猛着面穿着夜行衣身形极快,一转眼就没了踪影,我和沈若素追出独孤山庄几里路,那人就真的不见了。我心里暗叫不妙,若非是个调虎离杀之计?
沈若素气得大叫一声拔脚就往回跑,他的轻功远不及我,回到山庄一刻钟他才急急的赶回来。独孤山庄仿佛一切如常,却又似乎在黑暗的地方潜伏着什么危机。
在黑暗里,似乎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6
阿兰一大早的闯进我的房间激动得连声音都变了:“七少夫人……出乱子了……”
“阿兰,你别急慢慢说。”
“小小姐不见了!”阿兰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昨天夜里小小姐还好好的啊,怎么今天一大早就不见了……”
“不见了?”我心里一惊:“那凤儿呢?”
“凤小姐昨夜在我的房里睡的。”翠衣说:“早上我起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不好。”是一种很微妙的预感,蝶儿的失踪和凤儿有一种微妙的联系。我顾不得那么多,直接跑去翠衣的卧房,软塌上的锦被微微的隆起,我上前掀起来,赫然是一个抱枕。翠衣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早就应该知道昨天在芙蓉苑门口的黑影有蹊跷,为了防止打扰其他的贵客也不能彻底搜查势必的引起恐慌。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个黑衣人必定是某个来山庄的客人。我忙吩咐了丫鬟去酒席上请三位少爷回来说明此事,我自己便开始在各个客房里一个个的搜查起来。既然是客人,那么两个孩子一定是被藏在山庄的某个角落。
来山庄的做客的客人一部分在镇子上的农家和客栈里寄宿,一部分贵客便住在山庄的锦红阁,云水轩还有翠竹楼里。其中锦红阁住的都是皇族,都是与独孤傲然有过交情的人的后裔,是好是坏就难说了。
这正是大宴的时间,整个锦红阁静悄悄的,敲房门没人应,我便自己推门进去,一个个的查看。皇族果然有皇族的气度,老管家很周到的把房间布置的庄重体面。梳妆铜镜旁放着一支白玉的金钗,想必住的必定是一个女子。
“啪……”软底的鞋子踩到干树叶的声音。
我忙施展轻功跳到头顶的房梁上。推门进来一个气宇轩昂的男人,我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他愣了一下拿起梳妆台上的白玉金钗就出了门。我大大舒了口气,在没有真凭实据之前,这么卤莽行事若被发现只会陷入更大的误会中而且会让两个孩子的处境更加危险。
我随后出了门匆匆的出了门往冷烟小筑去跟独孤冷他们见面。刚出了锦红阁便从暗处闪出一个人影来,看穿戴非富即贵,而且正是刚才在客房中的男子。
“姑娘,请留步……”男子微微的笑。
“恩,这位客人,这边是客房,设宴的场所在后院……”我福了福身子装傻的说:“请随我来。”
“姑娘怎么从我的卧房里出来?”
原来他都看到了,我不慌不忙的再行了礼说:“这次宴请宾客家里刚请了不少新的下人,那些丫头们都粗手粗脚的可不能坏了客人的雅兴,这屋子里缺什么我来看一眼,随后就让丫鬟们送来。既然叨扰到了客人,如烟这就给您赔个不是。”
“姑娘有心了。”那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这院子的确够大,还牢烦姑娘带路。”
“贵客如何称呼?”
“在下颜敏。”
我心里一惊面上依然陪笑道:“原来是敏王爷,久仰大名。”
“早就听说独孤山庄的女眷个个貌美如花,今日得见天仙佳人实在荣幸。”
“敏王爷过奖了。”我急得手心里出了汗,这敏王爷不知是敌是友,从他的面上竟然看不出丝毫的破绽。回到冷烟小筑,独孤寒已经等得急了,见了我就急急的问:“如烟,有没有蝶儿的下落?”
我摇摇头:“各个客房里都看过,没有任何异样,刚刚从锦红阁里出来,还被敏王爷撞了个正着。”
“颜亲王府的颜敏王爷?”独孤凉皱了下眉头:“最近似乎很多人跟我提起这个名字?”
“啊?还有谁说起过?”独孤寒顾及女儿的安危,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江湖上都说最近颜亲王府不太对劲,不断的有大内高手进出,看那架势像是在招兵买马。不过依照敏王爷的行动来看,他还有时间从洛阳大老远的跑到这个小镇上赴宴,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忙。”
“对啊,他这样做完全没道理。”我疑惑的摇摇头:“最近发生的事怪极了,先是我的两位家姐先后遭到毒手,紧接着凤儿的娘亲被杀死,蝶儿和凤儿都被掳走,这里面的原由还真是复杂。”
“如烟,那妇人死后不知道家里还有什么人,或许我们可以去她家中找下线索。”独孤冷提议道。“我怎么没想到呢?”人一急脑子就便笨了,竟然无从着手。家里的一切事务全托给了三哥个四哥,两个人便匆匆的出了门。
7
那妇人的家并不难找,让家丁骑了匹快马去了县衙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她们住在伏龙镇下面的一个小村落里。这个村子很小,连名字都没有,只有几户人家。在妇人的门口,一个大约十一二岁的女童正在吃力推磨,白白的豆浆从石缝里流出来。
女童见了生人局促不安的停来看着我们问:“你们找谁?”
“我们是独孤山庄的人,你的母亲将你的妹妹卖到了我们府上。”我顿了顿向院子里面看了看,有一个在地上乱爬的幼儿,还有个稍微大的孩子在地上玩泥巴。
女童一听就紧张起来:“丫头是不是闯什么祸了?”
我与独孤冷对看一眼都不知道怎么讲好。
那女童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丫头是不怎么听话,但是她很勤快,我们的娘已经死了,求你们可怜可怜我们,不要赶丫头走……”
“我们不赶丫头走。”我将女童拉起来抹干净她脸上灰问:“我问什么你就如实的答什么,这样我保证不赶丫头走。”
女童乖乖的点了点头眼神中都是受宠若惊的神色。
“你爹娘是做什么的?平时都跟什么人来往?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我爹两年前就病死了,我跟着我娘卖豆腐,除了几个邻居家的大婶,娘没和什么人有来往也没得罪过什么人。”
这丫头看起来很灵巧,在厨房里也许是个不错的帮手。我点点头说:“好吧,你收拾一下东西,我明早派人来接你们进府,你的两个弟妹我会派人将他们好好养大,你就在府里做事吧。”
“谢谢小姐……”女童偷偷的抹着眼泪,沉重的生活压力已经使她过早的成熟。回去的路上,独孤冷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们各怀心事的回到府里。
刚回到府里就看见独孤寒远远的在门口踱着步子面露焦急之色:“你们可回来了,在府后发现了一具尸体,翠衣说那尸体是昨晚失踪的凤儿。”
一听到凤儿的名字,我只觉得眼前昏晕了一下,依然支撑住精神说:“三哥,带我去看看吧。”
在冷烟小筑了,翠衣不停的掉着眼泪。那小小的身体被白布盖上,脸被石头砸得分辨不出模样,只是身上的衣衫是翠衣亲手缝制的。我叹了口气只觉得心里灼灼的疼痛:“是谁对一个孩子下这样的毒手?”
“我恐怕蝶儿也会遭遇不测……”独孤寒说:“暂时不要跟蝶儿的娘亲讲。”
这已经是大宴宾客的第四天,只觉得一个阴谋似乎悄悄的离我越来越近,却又说不出什么由头来。半夜听师父讲经,他只是喃喃的说:“万事皆有因,因果循环,种的什么树开什么样的花,是狐狸总要露出尾巴,如烟,稍安毋躁。”
次日,管家派人将凤儿的姐姐香草还有两个年幼的弟妹接进府里。那孩子看见自己妹妹的尸体哭得泣不成声,连连喊着苦命的丫头。连看尽了炎凉世态的老管家都忍不住拘了一把同情之泪,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8
这宾客一连大宴了七天,连府外的乞丐的肚皮一个个圆鼓鼓的,俗话说千金散尽还复来,过了七日清点客人所赠的礼物和礼金,竟然能将这七日的花费抵消,还余些稀罕东西和珍贵的药材哄老夫人开心。
敏王爷似乎并不像其他宾客一样急着走,锦红阁他悠哉悠哉的住着,整日带几个凶悍的手下去庄外的山上打猎。独孤寒越来越按柰不住,他的女儿不知道是死是活,等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不知道凤儿的尸体是不是一个警告,他在等我们行动,还是想要用蝶儿来威胁我们做什么事。老夫人并不知道蝶儿失踪的事那日问起三嫂小蝶儿而怎么不来祠堂了,三嫂推说孩子贪玩,不晓得来看祖奶奶。
派去打听那些散去宾客下落的人已经回来了,就在后花园等我,穿过后堂正好碰见敏王爷在亭子里饮茶。见了我做了个请的手势:“七少夫人,陪本王爷小饮几杯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我面对满园的月季花坐下给敏王爷斟了杯酒:“如烟久闻王爷忧国忧民整日为了民生奔波,这一来独孤山庄就是半月,这真是莫大的荣幸。”
敏王爷不露声色的呵呵一笑:“少夫人是聪明人,这似乎是话里有话呢!”
“如烟不敢,王爷是个大忙人,如烟只是好奇而已。”我轻挑眉眼犀利的注视着敏王爷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那敏王爷也不是好惹的主,面上竟然不露声色,将手大胆的搭在我的手背上:“古人有云,美人如玉,佳人难得,少夫人照顾得如此无微不至,还派人暗中保护颜某,就算是天上的瑶池,颜某也不想去了。”
糟糕,派去监视的人竟然被发现了。
我不留声色的抽出手娇嗔:“就怕王爷住得不习惯,最近府上人多疏与防备,王爷是万金之躯,若出了差错如何使得?况且府上最近的确出了些乱子。”
“哦?可否讲来?或许本王爷还能帮上什么忙。”
我微微一笑决定轻描淡写过去:“死了个贱命的丫头而已。”
敏王爷闻言脸上的肌肉古怪的抽动了一下:“哦,死因呢?”
“被人活活掐死的。”我说得咬牙切齿。
“谁杀的?”敏王爷的手惊慌的抖了一下。我心酸的笑起来:“王爷何需如此的激动,一个小小的丫鬟而已,谁杀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家独孤蝶儿,只要她现在平安无事,如烟上刀山下火海都再所不辞!”
我的心里已经笃定了凤儿的死一定与敏王爷有关,他已经露出了马脚,应该有所行动了。我和独孤冷还有沈若素在冷烟小筑半宿没合眼,三更的时候,只听耳边有利刃的破风声,那利刃的确快,来不及躲闪从我的手臂上擦过去,血呼啦一下涌出来。刀柄是银制的,有颜亲王府的梅花形烙印。
刀上插着一个纸条,明日三更,七少夫人拿三万两黄金来后山换人,若有其他人跟随,独孤蝶儿将血溅当场。
颜敏王爷连夜离开了独孤山庄在镇上的客栈住下,有一股小小的势力也开始在镇上扩张得明显。独孤冷纵然不甘心让我只身犯险,师父却同意这么做,因为不知道敌人针对的是谁,或许针对的只是我一个人,而不是独孤山庄。大姐和二姐遇害的事已经清楚的证明了,有人的确要故意对我们柳家三姐妹不利。
凤儿的死已经是不能挽回的事实,而蝶儿却还活着,无论如何我都要拼上一拼。
9
一袭白衣胜雪的掠过树林,我停在后山的破庙门口,发现周围并无任何的异样。破庙我已经派人乔装成樵夫搜查了无数次。没有柴灰,没有地下通道,更没有人走动的痕迹。这里并没有藏过人。
“你来了……”完全陌生的男人的声音。
“你点名要我亲自来,我不得不来。”我不慌不忙的笑:“不知道阁下如何称呼?为何要挟持我们家的蝶儿,她只是个孩子,若要寻仇的话尽量光明正大的来。”
“他们都叫我鬼,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因为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了。”声音听起来约莫是个中年人内力浑厚。
“银票我已经拿来,你把蝶儿放了,我们必然不追究这件事。”
鬼哈哈大笑起来,像是鬼哭狼嚎般的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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