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猜的没错,她知道独孤冷没有出府,也必定知道我在小院里。我并没有打算拆穿她,只是淡淡的点点头说:“夫君在书房,我正要叫他去贵妃娘娘那请安,你随我来吧。”
夜白姑娘妖娆的眼神一转说:“麻烦少夫人。”她眼底惊艳始终挥之不去,甚至增加了几分懊恼。直到了书房,她像花姚一样扭着婀娜的身段过去献媚说:“独孤公子,这茉莉春怕是也没剩几壶了,我特意给你送来。”
“劳烦夜白姑娘记挂。”独孤冷不留声色的推开她粘过去的身子。在别的女人面前,他还是顾及我的。我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只是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的脸说:“夫君,怕是误了时候贵妃娘娘怪罪。”
独孤冷面露无奈之色,遣惜儿将这位娇客送出门外。
我们走到后花园之时,他才开口说:“那夜白姑娘只是送酒来。”
我笑得更欢:“我长了眼睛,分的出青红皂白。那夜白姑娘连身子都送上去了,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我虽然善良,却也是不傻的。夜白姑娘的确美艳不可方物,夫君你何必不趁此机会纳她为妾,从此左拥右抱,共享齐人之福。”
独孤冷的脚步猛得停下,问:“你果真这样想的。”
我一愣回答道:“夫君觉得这个提议不好吗?”
独孤冷没有回答,空气中静得使人喘不过气。或许我说中了他内心的想法,因为我是他的娘子,所以他说不出纳妾的想法,怕我得到伤害。若是我自己提出来,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别人的妻子都会因为纳妾而肝肠寸断,好不容易妻子这样识得大体,怕他做梦也要笑出声来。
有路过的小丫鬟细碎的请安打断了我们的沉默。好似经过了几千年,两个已经被风化的人才猛然感觉到了人间的味道。
我们进屋时,贵妃娘娘还在床上歇息,她的随身侍女说,娘娘染了风寒,暂时不见客。我们退出房门,那机灵的侍女也跟出来说,娘娘并没有生病,只是听说蓝莲花屏风丢失,这病是由心生。你们要赶快找到那屏风,否则娘娘这辈子都要落下病根。
说来说去,还是那座蓝莲花屏风。
我只是觉得事情越发的怪异,关于祝王妃去做绣屏的事情,却怎样也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想都是自相矛盾的。
到了傍晚时,夜白又来了,似乎全身挂满了铃铛,风一吹都叮叮当当的响起来。独孤冷并没有拒绝美人恩,他在庭院里看她跳舞,手指沾上了茉莉花的酒香。我越发的这世间的美好光景不过是表面的浮华,内在已经千疮百孔腐朽成泥。
惜儿怕是又跑到回了祝王妃那里,我出了小院,怕惹了这幅香艳的画面。车晚湖上倒映着大红灯笼幽暗的光。我想哭,却已经没了泪水。俗话说,哀莫大于心死,我就是心死了,才这样分外的轻松。
4
我本在车晚亭赏鲤喝茶,颜敏王爷也来了,他不留声色的坐在我身边,这个景象若是被祝王妃看到,怕是又怪我勾引她的夫君。这世界上的女子多是为情所困,说不定她们并不恋慕他的家财他的权势,是想简单的随他走天涯,不问世事,不问江湖,做一对神仙眷侣。
“如烟,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
“王爷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昨日我在王妃的杂物箱里发现了一样东西,那样东西却令我十分的惊讶。”
我立刻来了兴致问:“是什么东西?”
“是一块绣着蓝莲花图案的绢料。”
“哦?”我一挑眉更加奇怪了,“是不是一副屏风大小的面料。”
“不错。”颜敏王爷俊秀的脸上都是隐忍的沉默,“不瞒你说,祝王妃是当今皇上最宠信的祝王爷的女儿,也是我的结发妻。若那屏风的丢失和她有关系,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应对。”
“是在王妃的杂物箱里?”
“正是。”颜敏王府面露愁苦之色,“现在贵妃娘娘为了那个蓝莲花屏风竟然生出心病来。我父王与她父亲相识多年,听说她从小就是个固执的人,喜欢的东西若是得不到,那定会饭也吃不下。何老爷急得要命,以前未出阁时还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如今贵为贵妃,若是因为一个绣屏郁郁寡欢,怕圣上知道了会怪罪下来啊。”
“你为何不亲自去问问王妃,你怕是她最知心的人了。”我试探的说,“或者,还是王爷知道了什么?”
这撩人的月色打在人的脸色,怕是什么心事都藏不住。颜敏王爷的手指节握得苍白,微微急促的呼吸泄露了他内心些许的恐慌。
“我怀疑舞姬梅香并不是偷了王府的东西逃走,而是被王妃害死了。若不是昨夜锦红院闹鬼,我还没有那么确定。只是,若梅香没有死,她的鬼魂怎么会回来?”
我轻笑道:“王爷相信鬼神之说?”
“难道你不信?”
“我信不信那却是不重要的,我只想知道,王爷为何怀疑梅香是王妃害死的?”
“你有所不知,王妃贤良淑德,将王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只是她生性多疑,又容易嫉妒。那个梅香是锦红院最好的舞姬,平时府上来的客人都会点她跳宫廷舞。也怪我疏忽,梅香的确有些恃宠而骄,明里暗里都想着飞上枝头做凤凰。那日听王妃说梅香逃出王府,我就觉得奇怪,府中的下人若是没有出府的令牌,侍卫是绝对不可能放行的。而且侍卫说梅香并没有出府。于是我装作闲聊时问王妃丢了什么,她说,是她的一只大绿玉扳指和一些首饰。要知道锦红院与王妃住的寝宫是隔了一个车晚湖,平时她的寝宫外也少不了侍卫和丫鬟。若是说梅香偷了她的东西,怕是万万不可能的。”
那夜发生的事情真的很多。看似没有联系,却有一种有条不紊,像是有一只手在暗中操纵的感觉。除了独孤冷发现的流血的那顶轿子,我私下询问守夜的侍卫得知,那夜一共出去三顶轿子,却只回来两顶。
奇怪的是,祝王妃出府回来后又出去一趟,另一顶便是颜敏王爷的轿子。若我没猜错,王妃两次出府的轿子中,有一顶装的是死去的梅香。
颜敏王爷打断了我的思绪问:“如烟,你在想什么?”
“那夜,王爷有没有出门?”
颜敏王爷面上又是一惊,然后琢磨半晌才说:“你说的没错,那夜,我的确出了府。说来也奇怪,府中一向守卫森严,不知道为何那夜却进了刺客。当时我从书房回卧房就寝,就在望川院那里那里看到一个黑影一闪而过。于是我就追了过去,那刺客突然杀了个回马枪,我躲闪不及挨了他一剑。那夜离贵妃省亲不过三两日,我怕引起恐慌,于是只通知了随从同我出府治伤。”颜敏捂住腹部,隐隐的锁了眉。那一刀虽然没伤到要害,却也让他元气大伤。
我这几日偷偷去厨房观察,也发现了王爷的食物极其清淡,而且以药补为主。要知道颜敏是个喜食甜腻食物之人。这样的确有些怪异。于是我悄悄的去洗衣房检查颜敏的衣物,却见中衣上无一例外有斑斑的血迹。
若梅香是吃了下毒的燕窝而死,她必定不会流血。那么那夜出府的那顶轿子就必定是其他人,而且这个人受了很严重的伤。这么一想所有的疑问便迎刃而解。只是,我只知道是王爷受伤,却不敢轻易去询问。本来这个府中已经有一个想让我死的祝王妃,在未经查查之下便贸然行动,那是百害而无一利。我微微笑着点点头,一切都了然于心。颜敏王爷隐瞒自己受伤事实的理由也是合理的。
“那个刺客有什么特征?”
“当时夜深灯火又昏暗,没看清楚……”
“这样……”
我们相对沉默起来,如此情况之下,我们必须要想办法弄清楚祝王妃和映春姑娘的死有什么关联,这是解决蓝莲花绣屏失踪的关键所在。只听到后花园的方向传来婢女的惊叫声:“快来人啊,有鬼啊,快来人啊……”
何贵妃脸色青白像是受了很严重的惊吓,所有的侍卫都敢向贵妃住的荷香花苑。这后花园入夜有王府的侍卫也有皇宫一等一的高手。何贵妃已经歇息下了,几个侍女在房内伺候着,夜深人静,难免会打盹。她们听到贵妃娘娘的尖叫声才猛然回过神,看到一个鬼影闪过窗前,于是纷纷失声惊叫。
荷香花苑在何贵妃来之前经过重新修整,屋内的梁柱上雕刻了贵妃最喜欢的莲花图案。屋内的香炉里燃烧着袅袅的百草香,香闺软枕,美人如玉。此时的何贵妃完全变成了一个病西子,满脸惊恐之色。
颜敏王爷担忧的叫了声:“贵妃娘娘,您随行的御医一会儿便赶到。都怪颜敏照顾不周,还请娘娘降罪。”
“罢了,这也不是王爷的错。”何贵妃叹口气,忧心重重的说:“昨个我还听侍女莲儿说,舞姬们住的锦红院闹鬼,没想到今日那鬼便跑到我的房中来,可真是吓煞我了。自从我的蓝莲花屏风丢失,我便隐隐觉得不安,觉得会有事情发生。”
“娘娘放心,祝王妃已经去请了钱塘有名的法师过来,大概明日就到,可以开坛做法,降妖除魔。”
“我累了,一切就有劳王爷。”何贵妃令婢女放下暖帐,屋内的烛火闪了一下又重新亮起来。我站在门口只觉得阴冷的香风阵阵,侍女忙去关了窗子,怕娘娘惹了风寒。我与颜敏退出屋门半晌,只顾着数脚下的青石台阶。
“你在想什么?”颜敏王爷问。
“我在想,好个阴魂不散的鬼魅啊。”我嗤笑一声说,“王爷看好戏,明日晚上我便要那鬼魅主动现身。”
我留下一头雾水的颜敏王爷回了小院。怕是那夜白姑娘已经离去,檐下的灯笼正亮,惜儿怕是熬不住已经回了下人房。独孤冷的身影倒映在窗上,听见轻巧的脚步声,他的脸侧了侧又专注的看书。我推门进去,他只着中衣已经准备歇息。
“刚刚的府内的混乱声,你可听到了?”
“是不是又在闹鬼了?”孤独冷兀自看着书说,“那梅香的鬼魂现身锦红院怕只是一个铺垫而已,真正的目的怕是今日的荷香花苑何贵妃见鬼吧?”
“哦?你知道了什么?”我顿时来了兴趣,坐在桌前倒了杯茶水润嗓。
“看来除了这件事,已经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让你心平气和的和我呆在一个屋檐下了。”独孤冷的眼中顿时挤满了惆怅,让我顿时局促不安起来。我想与他说的,定然不会只有这等麻烦事,只是他不会懂得我的心意。我刚要开口,他面上又陡增几丝轻佻的笑容,我欲出口的语言立刻闷回喉咙,兀自垂下头叹气。
他自嘲般的说:“我们好歹是夫妻一场,好合好散,只要你能幸福,我立刻拟下休书一封,从此你就不必再顾及我。”
我的心中像是针刺一般,虽然这种景象已经在心中预演过无数遍,可是真正的等到这一天,还是心碎了一地,若桃花凋零般疼痛。我故作潇洒的微微一笑说:“如此甚好,你尽快拟下休书,我们两个这段错误的姻缘也做个了断。”
独孤冷笑的更迷人,如窗外那醉人的月色,铺了满地的碎银,美到让人觉得一切良辰美景皆是虚设。我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只能在暗影里悄悄的晾干。我不能流泪,我不能服输,至少在独孤冷的心中,柳如烟是无比快乐的离开他,这会让他的人生充满遗憾。
在一个男人的生命中,若不能让他圆满,就要让他遗憾。这样他才会记住你一辈子,回忆起来不免唏嘘感叹。
5
祝王妃请的法师一大早就到了王府,在后花园摆了祭坛,鸡鸭鱼猪摆满了香案。那法师摇了铃在花园走了一圈,口中念念有词半天后,用长剑挑了黄纸大喊一声,畜生,还不现形束手就擒!只见他猛的喷了一口水在那黄纸上,竟然现出了一个鬼魅的人形。
侍女随从们发出一声惊呼,更有婢女惊叫起来:“没错,果真是梅香的样子。”
祝王妃喜笑颜开的冲着贵妃娘娘说:“娘娘,您看,这鬼已经被祭善大师捉住了,以后就可以安枕无忧了。”
何贵妃掩着嘴满意的点点头说:“这法师果然厉害,来人,重重有赏。”
颜敏王爷也惊奇的瞪大眼睛说:“如烟,如此便可安枕无忧了。”我只是暗暗发笑,并不揭穿。这只是一些江湖把戏不足为奇,只是这些没在江湖上走动的富家官宦没有见过罢了。那法师作势超度亡魂也只是让众人求个安心。
俗话说,人死如灯灭,怎么还能回魂作祟。
祝王妃入夜后在府中宴请众法师,那些法师也个个都是贪杯之人,竟然喝得红光满面。这等时候定然少不了舞姬助兴,夜白姑娘的胡旋舞让法师看直了眼,频频吞口水的好色摸样让颜敏王爷都看不下去。
我回头问惜儿:“现在几时了?”
“小姐,已经亥时了。”
“恩,也是该散场的时候了。”
“可不是。”惜儿小声嘀咕,“他们哪像什么出家人,那盘中的豆腐可是用肉汁腌制的,鸡肉都塞到了丸子里,还有牛肉后腿做的包点,我就不信他们吃不出来。若不是因为他们今天真的抓到了梅香的冤魂,我们娘娘定然会把他们当作骗吃骗喝的。”
“冤魂?”我眉眼一挑,“惜儿,你怎么知道是冤魂?”
惜儿立刻惊慌的白了脸,手忙脚乱的说:“我是瞎猜的,定然是梅香偷了娘娘的首饰出府,有人见财起了杀心,于是把梅香害死了。”
我点点头继续吃酒。夜白姑娘也闲下来坐到我身边来。她似雪的肤色都要塞过我几分,眼中的妩媚映出我的青涩。她说:“七夫人,哦不,怕如今要叫如烟小姐。小女子自打见独孤公子第一眼便心生喜欢,也承蒙公子不弃,愿意给夜白一个安稳之所。无论如何,这一切还是要感谢如烟小姐成全。”
我的眉眼中定是落满了尘埃,让她更加的得意。我怨不得她,感情之事也是成王败寇,无论怎么不甘心也要接受。若输给夜白这样的女子,我却也认了。她比我懂得风情,她就如那绣屏上妖娆魅惑的蓝莲花,而是我不过是那车晚湖中的白莲,只一眼就知道其中的青涩。
“夜白姑娘,如今我已经不是他的夫人,你这席话自然不用对我讲的。独孤冷是个好人,若他承诺与你,日后定然会好生待你的。”
夜白不料我竟然如此反应,面色微微一怔,又恢复常态。我并没有那么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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