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珍安抚道:“你才来,能有多少东西?打扮的这么肃静,咱们爷瞧着也不喜。我即给你,你就收下吧。”
等大丫头拿了来,还叫文姨娘到跟前,明珍亲自替她戴上。文姨娘战战兢兢,面无血色,低着头偷偷看了看身后的李姨娘和刘姨娘。
等佩戴好,明珍就细细打量她一番,笑问:“这样瞧着是不是好多了?”
说着就望了望大伙儿,大伙皆点头说好,唯独李姨娘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应和了两句。那文姨娘暗暗吐了一口气,只觉背脊冰凉冰凉。
明珍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了这会子话,早饭已送了来。刘姨娘、文姨娘忙过去帮着摆碗筷,李姨娘却忽地捂着下腹,身边的丫头瞧着,忙担忧地问:“姨娘这是怎么了?”
李姨娘只是摇头,嘴里却说不出话来,显见痛得多厉害。
那扶着她的丫头,便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必是旧疾又发了,太医曾嘱托过,姨娘这身子要按着时辰吃饭……”
明珍暗暗冷哼一声,反责怪道:“妹妹既然有这个毛病,就该自个儿多注意些,年纪轻轻的,落下不能治愈的病根,如何为咱们家开枝散叶?”
李姨娘闻言暗自咬牙,只得艰涩地道:“让少奶奶挂心了,我并无大碍。”
明珍叹了一声,语重心长道:“你们也都晓得,我这个身子子嗣上再难求了,家里左右不过宪哥这么一根独苗,夫人、老爷都盼着孙儿满堂,我不能够,你们好歹要争口气。”
三个人忙应了是,明珍这才忙让李姨娘的丫头扶着她回去,又叮嘱道:“拿了我的帖子去请太医来瞧瞧,便不是大病,能早些治好也好。说起来也是我的不是,不在京都这些日子,让妹妹受累了!”
先是责怪,后是担忧自责,李姨娘只能千谢万谢,明珍话里话外都是在为她着想,只是,子嗣一词却又那般刺耳,整整两年,她也未能传出好消息。身为姨娘,没有孩子最后能如何呢?年老色衰时,再不得宠,又如何与人去争?
她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本没有什么病,脸色看起来却像得了大病。
李姨娘一走,屋里顿时清冷下来,早饭摆上,明珍坐下来,刘姨娘、文姨娘自是充当丫头站在旁边服侍,明珍吃了几口,就叫她们两个也坐下来吃。两人不敢,最后还是坐了下来。
这头刚放了碗筷,就瞧见二门上的婆子急匆匆跑进来,一边见礼,一边喘气道:“夫人打发人回来,让大少奶奶也快去,宪哥又哭又闹要找少奶奶,夫人哄也哄不住!”
明珍听了不敢耽搁,收拾收拾就带着丫头婆子出门去了。一边走,一边问:“宪哥素来乖巧,在夫人屋里也养了一些日子,如何突然就哭闹起来?”
婆子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地道:“少奶奶快去吧,没得哥儿哭坏了嗓子又发起热来!”
到了垂花门,马车已停在垂花门外,明珍立即上了马车,赶车的婆子更不敢耽搁,以最快的速度从王府角门驶出去。
谁也没有瞧见,垂花门不远处的大红漆柱子后面,隐着一个人,那人嘴角慢慢浮起一抹笑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明玉抱着衍哥,随着秦氏上了马车,衍哥吃了饭,人便清醒了,到了二门外瞧见马车,就晓得要出门,又有娘亲,还有奶奶,兴奋的坐不住,直问秦氏今儿是不是要去城南看杂耍?
明玉生怕马车行驶起来他摔倒,牢牢将他抱在怀里,秦氏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今儿咱们先去做客,倘或时辰早,再带衍哥去街上逛如何?今儿见了长辈,记得要喊人,在别人家里,可不能像在自个儿家里,什么地方都能躺下去睡……”
絮絮叨叨嘱托着,衍哥扑闪着大眼睛,等秦氏说完了,咧嘴一笑道:“衍哥要睡就在奶奶怀里睡好不好?”
连云妈妈也忍不住笑起来,笑道:“在哥儿眼里,什么事儿也没睡觉要紧。”
衍哥撅着小嘴儿道:“没睡好便没精神。”
说着,还把小肩膀耷拉下去,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秦氏还真有些担心他睡着了,到了安家反给安家添乱,就不停地和衍哥说话。衍哥听得有趣儿,索性爬到秦氏怀里去。
马车行驶不紧不慢,城里的路面也比城外平坦,只要他乖乖地坐着,也不怕摔倒,明玉就由着他去了秦氏怀里,又打眼色让云妈妈在秦氏身边坐下。
却不想,到了渐渐喧哗起来的街道上,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明玉也险些没坐稳。幸亏一把扶住了车框,忙看秦氏,只见云妈妈趴着,秦氏抱着衍哥,整个人都落在了云妈妈的背上。
明玉忙过去扶起秦氏,秦氏坐稳后就忙摸了摸怀里的衍哥,紧张地问:“身上可疼?”
衍哥吓得小脸雪白,盯着云妈妈,眼眶里泪花只打转,吓得口齿不清起来:“云妈妈好像很疼!”
明玉忙将目光移向云妈妈,只见云妈妈趴着动也不动,外头就传来赶车婆子询问声:“夫人、少夫人有没有事?”
秦氏忙问:“到底怎么了?如何突然就停下来?”
赶车的婆子回道:“后面突然来了一辆马车,显见就要撞上咱们,奴婢才急忙靠边停下来!”
明玉一边扶着云妈妈坐起来,一边急忙吩咐:“瞧瞧这附近有没有医馆,云妈妈怕是伤着骨头了!”
那婆子闻言,一把撩起帘子,只见云妈妈紧紧咬着牙关,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因疼痛而面容扭曲,秦氏亦惊魂未定,吓得她动也不敢动,明玉心里着急,音量也不觉抬高了两分:“这会子街上没事,你倒是快去看看!”
那婆子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忙忙地跳下车,差点儿撞了迎面赶来的楚云飞。
楚云飞见秦氏、明玉皆没事,不由松了口气,又见衍哥眼眶包着泪,顿时紧张起来。忙问衍哥有没有事,秦氏道:“衍哥是被云妈妈的模样吓着了,刚才叫婆子去看周围有没有医馆,咱们先送云妈妈去瞧瞧!”
楚云飞点头,真要转身,秦氏似是喃喃自语地问:“到底是什么人,在这样热闹的街道上横冲直撞?”
楚云飞的步子略作停留,朝那辆马车远去的方向望去,深邃的眸子微微眯起。明玉瞧着,心里不由一颤。来不及细想,衍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不时,落英、落翘、莲蓉等人也赶了来。秦氏忙抱着衍哥哄,衍哥一边哭一边道:“衍哥再也不调皮了,云妈妈不会……”
也不晓得是痛的缘故还是别的,云妈妈艰难无比地摸了一把泪,哽咽道:“云妈妈没事儿,哥儿别哭。”
衍哥就一把保住云妈妈伸过来的手,云妈妈忍着疼痛扯出一抹笑来。
看着衍哥红彤彤的眼眶儿,莲蓉笑道:“大夫说了,云妈妈并无大碍,没有伤着骨头,静养几日就能好起来。”
秦氏和明玉皆松了口气,明玉又柔声解释给衍哥听,衍哥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衍哥是个心地纯良的孩子,到底云妈妈从小带着他。”秦氏摸了摸衍哥的头,朝莲蓉道:“今儿你就不跟我们去了,去雇一顶轿子,把云妈妈送回去,让阿阳、阿寻跟着,他们两个力气大,到时候也能背一背云妈妈,虽云妈妈没伤着骨头,她也毕竟不是年轻人,定要好生养着,切莫留下什么病根。”
莲蓉是秦氏身边离不开的,明玉道:“让落英跟着回去吧,她如今做事也不毛躁了。”
秦氏想了想,点点头,让莲蓉去传话。不多时,楚云飞返回来,不骑马也钻进了马车。以防又出什么变故,只是他脸色不好,衍哥兴致也没了。等莲蓉回来说,云妈妈那头已打点妥当,马车才继续朝安府去。
细想这两日出门,也并不晓得是不是没看黄历的缘故,竟连着两日都出事。不觉又想到楚云飞昨晚忽然改变态度,一定要离开京都,不晓得是不是和这两日的意外有关。难道,有人认准了他们不成?
只是,楚云飞的事没有定下来,他们的马车也没有悬挂任何标志,且马车也是要出门从外头租来的,根本不是他们自家的。或许是自个儿想过了,只是也未免太巧了。
正想着,怀里的衍哥忽然低声道:“衍哥不贪睡了,一定要像爹爹那样厉害,就算爹爹不在,衍哥也能护着奶奶、娘亲、云妈妈……”
他声音低沉,又被其他声音掩盖了几许,但秦氏、楚云飞同样也听到了。同时将目光移过来,秦氏眼神慈爱地能拧出水来,楚云飞挑了挑眉,紧绷的下巴放松,目光柔和。衍哥怔怔地盯着楚云飞,发誓似的道:“从明儿起,衍哥早上和爹爹一起起床!”
等到了安府外面,太阳已渐渐热起来。楚云飞先下车拿了帖子请门上的人通报,却未曾料到安夫人、安大人皆不在家。
安大将军长子不在京都,妻儿也跟着在甘肃。次子两口子虽回了京都,却也跟着安大将军、安夫人进宫谢恩去了。
“……不晓得什么时辰能回来,儿子把礼品交给了府上的管事。”楚云飞说这话时,语气有些沉。随即又道,“我先送你们回去。”
横竖今儿见不着安夫人、安大将军,秦氏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咱们来得不巧,改日再来吧。”
楚云飞点点头,随即吩咐赶车的婆子回去。
等到了租来的宅子,楚云飞门也没进,就骑马走了。秦氏见他这样匆忙,不觉蹙了蹙眉头,明玉却晓得,楚云飞是为他自个儿的事着急。本来今儿去安家,是想请安大将军想法子去南京或离南京近一些的地方,安家的下人既说了安家上下今儿进宫谢恩,八九不离十是为安大将军封侯的事。虽明玉想不明白,为何安大将军封侯,楚云飞留在京都的可能性就更大。但楚云飞也这样说……
秦氏道:“先去看看云妈妈吧。”
明玉点点头,见衍哥心情低落,打起精神道:“咱们去看云妈妈,今儿云妈妈护了你,你一定要说谢谢。”
衍哥点点头。
等到了云妈妈修养的屋里,落英又另请的大夫才刚又细细给云妈妈检查了一遍。云妈妈见秦氏、明玉进来,就挣扎着要起来见礼。秦氏三两步跨过去,按住她的肩膀道:“好好养着,今儿若不是你,衍哥那样跌下去,只怕要破相了。”
又细问落英:“大夫如何说?”
云妈妈立即惭愧道:“是奴婢没用,一时闪了腰。早年在家做粗活,又挑又背什么事儿也没,跟着夫人、少夫人虽是奴婢,却也养尊处优,反不如从前了。”
秦氏将信将疑,落英笑着点头道:“刚才那位大夫也说,并没有伤筋动骨,只是腰闪了一下,安心躺着休息一两日,也就好了。”
秦氏这才放下心来,云妈妈见她们这么快就回来,一时又惶恐不安起来:“为了奴婢,反耽搁夫人、少夫人。”
“安家今儿没人,我们才回来了。云妈妈没事,我们也松了口气。这两日行动不便,就让梅枝先过来,这事妈妈就别推辞了。”
云妈妈正要说什么,衍哥忽地正儿八经道:“衍哥也过来帮忙!”
云妈妈眼眶一热:“哪里能让哥儿过来?哥儿如今还小呢!”
秦氏和明玉皆不说话,衍哥又道:“衍哥不小了,不是一两岁的小孩子了,马上就三岁了!”
云妈妈失笑:“到了腊月哥儿才三岁,眼下还是一两岁的小孩子。”
衍哥撅起小嘴,别开脸道:“云妈妈少瞧不起人!”
屋里的人皆忍不住笑起来,笑闹一阵,让云妈妈静养着,叫了梅枝来。明玉牵着衍哥的手:“今儿云妈妈要好好休息,衍哥不能在这里闹着云妈妈。”
“衍哥想帮云妈妈……”
云妈妈笑道:“等哥儿满了三岁,成大人再说如何?”
衍哥蹙着眉头想了想,道:“这样的话,是不是没满三岁之前,衍哥还可以贪睡?”
明玉回屋换了衣裳,从净房出来时,衍哥就不住地揉眼睛,落翘瞧着心疼的紧,道:“就让哥儿睡吧,这副没睡醒的模样,指不定走路都要躺下去睡。”
才受了惊吓就睡,难免会做噩梦,已过了这么多,他也似乎忘了街上的事,明玉抱着他去小床上。脱了外面的衣裳,他一占床就真的睡过去。想到在马车里说的那样誓言坦坦,明玉轻轻摇了摇头,落英低声道:“哥儿还小呢,姑奶奶就别为难他了。”
主仆从里间出来,明玉去外间临窗的榻上坐下,落英到了茶送来。
“刚才你们可瞧清楚遇见的那马车挂着什么标志?”
落英道:“奴婢没瞧见,当时马车突然停下来,幸而没撞着夫人、姑奶奶乘坐的马车,好在奴婢们人多,倒不曾伤着。奴婢坐在靠帘子的地方,撩起帘子时,那车已走远了。”
又道:“这两日真正不顺,大街上的,不是遇见地痞,就是遇见赶着投胎的马车!”
明玉瞪了她一眼:“这天子脚下,多得是位高权重者,这样混说,哪日脑袋掉了也不知!”
落英不服气:“便是位高权重者,就能这般横行霸道?大街上行人那样多,大人也就罢了,觉得不对劲能避开,若是撞了孩子可怎么样?岂不是草菅人命?!”
“得了,你去问问阿阳或阿寻,问他们可瞧清楚是谁家的马车没有?”阿阳、阿寻是打小跟着楚云飞的,两个人也略认得几个字,且当时他们都在外头。
落英却又问道:“姑奶奶为何非要打听是谁家?”
明玉没说话,只是觉得楚云飞的情绪很怪,偏楚云飞不肯告诉她。
“叫你去就去!”
落英福福身,提着裙摆跑出去。过了一会儿气喘吁吁地回来,道:“阿阳、阿寻跟着姑爷出门了,奴婢问了赶车的婆子,婆子不认得字,只记得如何写。教了奴婢,奴婢写给姑奶奶看吧。”
说罢就预备去找笔墨来,明玉把手一摊,道:“在我手心里写吧。”
落英想了想,返回来,又仔细回忆一番,才伸出食指。三横一竖……
这个字再简单不过,明玉心头一跳,莫非昨儿和今儿遇见的都是王家的人?但京都姓王的不单单那一家而已,可若不是明珍的夫家,楚云飞的脸色为何会那样难看?
今儿倒罢了,他生气有可能是因为紧张秦氏、明玉、衍哥受伤,可昨天遇见那些所谓的地痞后,楚云飞的想法就立即变了。他之前虽也想去南京,可对留在京都并不反感。
难道真有这么巧的事?
只是,都在京都,要撞上也是无可避免的事。不管明玉和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