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叫别人替他买,因此立即咧嘴一笑,道了谢就从江夫人手里接了去。
说了一会儿话,江夫人请明玉一道上了马车:“我过两天就要回去,你们家的事我也听说了,你们不回直估,因此今儿才叫妹妹出来见一见。”
“昨儿才抵达京都,过两日就走?”
江夫人点头,顿了顿笑道:“家里还有两个不省心的混蛋,来京都的事办完了就回直估去。你见过我家那个,看起来是个严父,却只会宠着他们,我若不回去,只怕没几天家都要被他们掀翻了。”
虽看起来很烦恼的样子,眼底的笑意却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明玉看了一眼在云妈妈怀里,昏昏欲睡的衍哥,不觉暗自摇头。
江夫人也注意到了,蹙着眉头问:“衍哥莫不是身上不舒服?”
明玉摇头:“这孩子就像上辈子没睡觉似的,只要逮住机会就睡了。”
“我倒巴不得我家里那两个混蛋也这般呢,只是那两个不晓得是哪来的精气神儿,小子也就罢了,姑娘也跟着混闹,半点儿没大家闺秀的样子,真不晓得到底是像她父亲,还是随了我!”
马车里其他人皆把目光落到江夫人身上,江夫人左看看右看看,佯装恼了,怒道:“看着我做什么?莫非那丫头像我?”
大伙不约而同地把头低下去,明玉忍不住笑道:“姑娘家长大些懂事了就好了。”
江夫人护额,十分头疼的样子。
马车途径药王庙,江夫人想起一事来:“我昨儿才到京都就听说了一件事,本来打算去药王庙为祖母点一盏祈福灯,却没想到……我记得家里那位说过,妹妹出身淮安陈家,那王家的大奶奶也出身淮安陈家,不知你们可是同宗?”
淮安只有那么大,陈姓的人家虽不少,但当地的望族,也只这一脉罢了,明玉道:“王家大奶奶是我三伯父的女儿,我们是堂姊妹。”
江夫人闻言蹙眉,接着一脸唏嘘:“没想到王家竟然出了这么一个混账,你那姐姐是个没福气的。”
明珍有没有福气,她从来不由别人说。明玉扯出一抹笑,淡淡道:“毕竟是她自个儿选择的。”
江夫人一怔,道:“她是个没眼光的。”
顿了顿又道:“我的婚事也是我自个儿看中的,当时祖母很不满,其实我也是误打误撞罢了,那会子是由不得我去挑了,又不肯让祖母日日为了我的事忧心……对了,我认得你六嫂。”
说着又好像有些不确定:“你六嫂的娘家是韩家吧?”
“是啊。”明玉点头。
“前年我来京都,还见了她,晓得她嫁了陈家,当时我就在想,这个陈家说不得就是你的娘家。却没想到还真的是呢,她性子直,为人没话说,妹妹有这样的嫂子又是福气。”
想到韩氏,明玉也觉得心头暖暖的,不觉点头,笑道:“六嫂对我们都很好。”
江夫人顿了顿,又问:“这一次王家的事闹得这样厉害,你们家……”
王家在京都也是有根基的,但这一次的事文大人占了手,几乎把王家逼得没有退路,江夫人谨慎地道:“还是别插手的好,那文大人油盐不进不说,但凡被抓住一点儿把柄,就难脱身。官场上真正清清白白的有几个?文大人倒也算个异类,可越是这样的人越表现的嫉恶如仇,我想着你和小楚都才来京都不久,小楚如今倒平安无事,可他身上的差事,却是个烫手山芋,做得好皆大欢喜,一个纰漏就要被人紧咬着不放。”
明玉没说话,江夫人只当她不愿说这些,也就适时打住了,说起别话。
一路上也没提直估楚家的动向,看来今儿江夫人要见她,只是单纯地想互相认识罢了。
到了普济寺,明玉陪着江夫人拜了佛,江夫人捐了香油钱,替她祖母点了祈福灯,便由寺庙的小和尚带着去厢房歇歇脚。
明玉来普济寺的次数不多,并不晓得普济寺后面还有个庵堂。略歇了歇,江夫人又要去庵堂还愿,明玉便也陪着去了一趟。
却没想到庵堂外头竟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周围围着十来个官差,只见一位身形单薄,穿着朴素,披着头发的女子从马车里出来。
江夫人虽不大爱那些拘束人的规矩,想着明玉举止端庄,忙随着庵堂的道姑进了庵堂。一路上也遇见十来个年纪不等的小道姑,个个一脸兴奋,拥挤着要去外面瞧热闹。后面追来的年纪大的道姑,板着脸训斥。为她们带路这位道姑,约莫四十来岁,却是蹙着眉头,低声嘀咕道:“造孽哦,京都城里城外的庵堂不晓得多少,怎么偏偏就要来这里!”
说着一脸厌弃,江夫人微微蹙眉。
那道姑想必也是有苦无处诉,一边走一边道:“外头那位姑娘,来路不清不楚,如今要进了我们这里做姑子。别的倒罢了,佛门乃清静之地,她满身怨气,岂不是要扰了菩萨?”
明玉心里一跳,莫非刚才从马车里下来的那位女子就是……
“不是说菩萨大慈大悲,在菩萨面前众生平等么?”
那道姑一顿,瞥了一眼明玉,道:“施主也是京都人,难道不知眼下京都闹得沸沸扬扬的事?”
江夫人顿时反应过来:“莫非外头那姑娘是……”
道姑点了点头,吐了一口气,却打住不说了。虽说菩萨供世人膜拜,可世人却不是菩萨,能够不吃不喝,而庙宇、庵堂却是靠着世人养活。那姑娘得罪了王家,道姑是怕着庵堂也受了牵连。
到了里头,道姑又赔了不是:“两位施主略等等,前头要行个梯度净身的礼,两位施主这会子去了,只怕那姑娘身上不干净的东西趁机作乱。”
时辰还早,江夫人并不着急。那道姑又找了个十来岁的小道姑进厢房来伺候茶水,自个儿却先出去了。虽然是道姑,到底年纪小,喜欢瞧热闹,见那小道姑心不在焉,江夫人也叫她出去了。
刚才匆匆一瞥,只觉那姑娘模样清秀,江夫人不仅感叹:“到底是好人家的姑娘,瞧着岁数也该嫁人了,若没这一遭,何苦来这清苦之地?王家那个才真是个混账,害人不浅!”
说起来已过了半个多月,那姑娘的额头竟然还缠着厚厚的纱布,听说昏迷了三天才醒来。那么当时她定然是一心寻死的,让那姓王的背上一条人命,依着文大人的作风,那姓王的也跑不了,不晓得现如今为何又要活下去?
明玉只觉心里沉甸甸的,她若果真是那两家的人,活着比死还痛苦吧?王家……明玉暗暗咬了咬牙。
大约半个时辰,外头的仪式才结束,佛堂也已清理干净,两人去拜了菩萨。出来时,恰好瞧见一位才换了道姑袍,额头包着纱布的道姑走来。
这么近距离地看,才发觉她虽然剃了头发,却眉清目秀十分漂亮。不管她到底是不是那两家的人,但也在烟花之地生活过几年,身上却无半点儿胭脂气,反而透着一股子高洁。她神情平静,行了个佛礼,擦身而过。
明玉不觉顿住步子扭头望去,她跟着一位年纪大的道姑朝里面去了,很快就不见踪影。
几乎同时,明玉和江夫人齐齐叹了一声。
寺庙、庵堂的和尚、道姑,通常的来路是那些穷苦人家养不起孩子,又不愿孩子为奴为婢,为了孩子有口饭吃便送来。也有一部分是买来的,极少数家境不错自愿来这样的清苦之地。不管怎么样,这位姑娘都是走投无路才来了这里。
这么一耽搁,已接近午时,索性留在普济寺吃了斋饭再回去。
江夫人给了小和尚碎银子,吩咐人跟着下去张罗,转身见明玉面色沉凝,想着在庵堂遇见的那姑娘,江夫人道:“人各有命,这也是那姑娘的命吧!”
明玉勉强一笑,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倒是衍哥睡醒了,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坐起来。
“这小不点还真会睡,几乎睡了一上午呢!”
云妈妈给衍哥穿好衣裳,衍哥就嚷嚷着饿了,江夫人失笑:“莫不是肚子没饿,还要继续睡不成?”
忙打发人去催催,把单独给衍哥做的软和的吃食快些送来,又叫丫头把带来的点心取出来,瞧着衍哥狼吞虎咽的样子,江夫人笑得前俯后仰,厢房的气氛也变得轻松起来。
吃了斋饭,又略歇了歇,正预备回城里去,一位婆子领着个小和尚进来,作了佛礼,道:“后面庵堂的静悟师父想见见陈家施主。”
明玉一怔,她娘家姓陈,但嫁了人之后,也就贯了夫家的姓,出门走动别人称呼她也皆是楚少夫人。
江夫人也愣了愣,看着明玉道:“原来妹妹在这里有熟人?”
虽然来过普济寺,但今儿却是头一回去普济寺后面的庵堂。难道这位静悟师父,就是那位姑娘?她如何晓得自己娘家姓陈?徐之谦不是说,整件事他根本没出面?难道已经暴露了?
江夫人见明玉满脸疑惑,目光凝重,晓得她是要见一见这位静悟师父,便道:“我在外头马车上等妹妹吧。”
说罢先行一步,云妈妈带着衍哥也跟着出去了,屋里只剩下落英、落翘。不多时就瞧见那位额头缠着纱布的道姑略低了头走进来。
明玉起身,那道姑走上前来行了个佛礼:“多有冒犯,还望施主莫怪。”
明玉还了一礼,轻轻摇头表示无碍,请法号静悟的道姑坐下说话。静悟师父又行了一礼,在明玉左下手的椅子上坐下,方把头抬起头,带着两分不确定,七八分肯定,问:“施主可是出身淮安陈家?与王家大奶奶同宗?”
明玉一时莫不是她找来的目的,却也在她身上感觉不到半点儿敌意,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静悟师父轻轻一叹,目光沉静,道:“早在几年前,我便晓得淮安陈家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虽早就料定这位静悟师父的底细,但听她一开口就提到淮安陈家,明玉心里由不得一紧,蹙着眉头,看着她的目光带着几分警惕。
静悟师父却将目光移向落英、落翘,两个丫头感觉到明玉的警惕,虽明白静悟师父的意思,却站着并不动,死死盯着静悟师父。
静悟师父做了个佛礼,语气轻,却十分铿将有力:“我求了文大人来了佛门境地,本不想回忆起从前的事,我来此寻施主,并没有恶意。”
明玉给落英、落翘打了眼色,两个丫头这才慢慢儿退出去。
明玉端起搁在手边机子上的茶碗,抿了一口,抬头问道:“静悟师父莫非也是淮安人?”
静悟师父摇头:“我祖籍太原,后临街发卖,被一个外地来京的商人买了去,一年后那商人亏本,又将我卖去烟花之地……”说着停了下来,神情悲凉。
太原?果然如此!
过了片刻,接着道,“几经辗转,我终于来了京都,虽略有几分姿色,却因不会说话,因此只伺候姑娘。那种地方虽污秽,消息却十分灵通。也就不难打听出王家所有的消息,却是没想到,不过几年,王家又锦上添花不同往日,我虽保住了命,在王家面前不过蝼蚁……”
不会说话?明玉望着眼前的静悟师父,虽她已梯度,却也难掩姿色,嗓音亦柔美悦耳。她不会说话显然是装出来的,穷苦人家卖儿卖女虽是为奴为婢,大多数是为了他们有口饭吃,若家里情况好了,也会花钱替他们赎身。更或者遇上宅心仁厚的主子,到了一定的年纪不要赎身银子也会放了他们家去。这里买奴婢花不了多少钱,赎身银子也不多,但若是卖进烟花之地,卖身银子多出几倍,赎身银子更是穷其一生凑不齐的也有。
虽才接触,但见她说话举止,却不像个一般人。
静悟师父接着道:“因我不会说话,所有人都疑心我耳朵也不好使。”
明玉心里一跳,静悟师父的意思是,徐之谦算漏了她,她晓得整件事?!那么,她现在的目的,是要用这件事威胁他们?
转念一想,徐之谦根本没把楚家、陈家牵连进去,一切都是他在打点。
想到这里,明玉抬起头来:“哪里师父现在还有什么打算?”
一直面色平静的静悟师父眼底闪过一道冷光:“那畜生没死,我就一定要活着,我要看着他死了,心里这口气才能咽下去!”
“我出身淮安陈家,王家大奶奶是我堂姐。”明玉替静悟师父续了茶水,静静地看着静悟师父。
“我说过,我从前呆过的地方,要打听消息很容易,今儿略问了庵堂的师父,晓得施主与王家的关系。也晓得,王家与韩家、平阳侯赵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静悟师父抬起头来,虽面色已平静下来,那放在膝盖上的手却紧紧握成拳头,指骨泛白,不过片刻,就隐隐约约从掌心渗出血迹。
“当年姐姐好容易从王家送出信来,却没想到陈家的七姑娘最后还是嫁去了王家!”
姐姐?即便早就有这样的疑心,这会子听她亲口说出来,明玉仍然由不得惊愕地微微张了嘴,半晌才问道:“你姐姐送信出来做什么?”
静悟师父却没立即就说话,明玉仔细看才发觉,她浑身微微发抖,紧紧抿着嘴唇,嘴里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隔了半晌,静悟师父才把情绪调整过来,轻轻开口:“那人连畜生都不如,我姐姐是发现了他人面兽心,发现王家没有一个好人,才在死前送出这么一封信来。我因贪玩,趁着下人不留神拆开来瞧了瞧。姐姐她看清了那畜生的真面目,不愿再有人走上她那样的路。就算这辈子不能嫁人,因那畜生而死都十分不值!”
说着说着情绪又激动起来,却慢慢儿把手掌松开,道:“那封信是我们家派人送去的,想必并没有送到。”
明玉似乎有些明白了,那信送到了,送到了明珍手里,明珍却辜负了写信之人的本意。明玉不由在心里一叹,她怎么也没想到,明珍竟然是这样晓得了王家瞒得死死的旧事。
“王家人狠戾,送信没过几天,爹娘发觉不对劲时,却为时已晚。只因我们家有个丫头与我长得有几分神似,为了救我一命,爹娘才让我混淆在下人之中。那个时候我就发誓,即便我在王家面前不过蝼蚁,也绝对要让那畜生不得好死!”
她说这些话时,神色十分平静,而平静的外表之下,那恨意如同地狱的烈火从眼底发泄出来。声音却低了下去:“我们家已那般低头,他们却要赶尽杀绝!你可知,我姐姐已订了亲事?眼看着就要过门……若是,若是我们没有来京都,若是,若是那日我没有缠着姐姐来药王庙,若是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