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下雨,衍哥不能去院子里玩耍,偏又睡不着,只得让两个小丫头陪着在里间床上耍。明玉打发走两位管事,梅枝才把茶碗收下去,菊影便进来:“三奶奶来了。”
明玉动作一滞,还真的不叫人消停了,落英想着上午吴氏过来一趟,就有惹出阮氏那些话,不等明玉说话,就朝菊影道:“姑奶奶午睡了,让三奶奶回去吧!”
菊影迟疑道:“三奶奶说她有要事。”
落翘听得说话从里间出来,冷哼一声道:“能有什么要事?姑奶奶如今怀着身孕,最要紧的事就是肚子里的孩子,为了孩子该休息的时候,最要紧的就是休息!”
菊影一脸为难:“三奶奶是一个人过来了……要不奴婢去问问。”
想必是与大老爷这会子找秦氏的事有关,明玉吩咐落英:“你去问问。”
落英点点头,随手拿起一把伞,才发觉吴氏竟然站在屋檐下,脸颊涨红,神情很是尴尬。落英想到刚才落翘那么大的声音说话,吴氏再怎么说也是主子奶奶,被奴婢这般说,也有两分尴尬。
吴氏倒是率先回过神来,道:“既然四弟妹午睡,我就与落英说吧……”
后面的话,屋里的人根本听不清楚,窗户又关着,落英却是越听越气愤,吴氏说完,声音多了两分担忧:“……我并无它意,只是既然晓得了,好歹提醒你们姑奶奶一声。那封信,千真万确是一个外地口音的婆子送来的。当时直接交给了门上的人,让人转交大老爷,哪里大老爷不在家,门上的就给了大夫人。”
落英咬牙:“到底有完没完?!”
吴氏话已说完,撑开油纸伞,也不进屋,很快便消失在雨里。
落英用一句话概括:“依着三奶奶的说法,大奶奶说动了大老爷,让大老爷觉得,咱们夫人、姑爷与他们闹到眼下都是姑奶奶害得!本来大夫人已打算和咱们夫人、姑爷修好,却因……”
明玉缓缓吐了一口气,终究没忍住,嘴角浮起一抹苦涩的笑。
“后面的话,想必姑奶奶也听见了。虽不晓得送信的到底是什么人,门上的人却可以作证,那封信不是大夫人无中生有。咱们回来后,大夫人以及众人的态度,果真是一副忘记了从前是非,要与咱们夫人修好的情形。”
应该说是楚大夫人的如意打算打得精,还是珊姑娘的心思更精?楚大夫人企图白得了庄子,还要让秦氏感激她。当然,楚大夫人可能一开始没这方面的想,但珊姑娘把她说服了,若秦氏心存感激,也只有好处没坏处。
感激?感激个……不留神,脏话都差点儿冒出来了。
明玉吃了一口茶,平定了心情。
楚大老爷将说话的地点放在了楚大夫人屋里,阮氏吃了午饭仍旧过来照看婆婆,这会子也在大夫人屋里。大老爷到底是读书人,那道理说的比阮氏更好听,秦氏一直很平静地,耐心地听大老爷说完了,方缓缓道:“那日博哥他娘起先说云哥媳妇收了她五千两银子,后来又冒出五千两假银票,而我只拿到了三千两的银票,无缘无故,云哥媳妇给博哥娘五千两假银票做什么?云哥出远门的这三年,我在淮安住了近两年,也未曾听到什么陈家姑娘德行有亏的话。”
说着将目光落到那封信上:“这封信到底是如何来的?我已不想追究,还请大伯念在云哥从小就没了父亲的份儿上,真正替云哥想想。”
可以弄出个五千两的假银票冤枉明玉,难道就不能捏造一封信来诬陷?这不是楚大夫人惯会用的伎俩?秦氏神情清冷,眼神里尽是失望。这样侧着说,反倒比直接说出来更叫人难堪。
大老爷只觉脸颊火辣辣的,这会子的心情就像那日,秦氏当着楚大夫人和他的面儿,细数这些年楚大夫人对她们母子做过的事。
秦氏言尽于此,起身带着莲蓉等丫头出去,走到门口,又顿住步子,扭头道:“谁对我们母子真正好,我心里多少还是有数。云哥的父亲走得早,又拖累了你们,往后我们再不会拖累你们了。”
阮氏却完全没回过神来,那日楚大夫人欲要伤害明玉,她们闯进来,秦氏当即甩了楚大夫人一个耳光,阮氏就被秦氏的举动惊呆了。她嫁进楚家已经十多个年头,从来没见过秦氏这般。后来秦氏在屋里与楚大夫人、楚大老爷说话她们都被支退出去,不晓得到底说了什么,等秦氏走了,珊姑娘进去时,她也才跟着进来。
秦氏,根本不是从前的那个秦氏,这个秦氏完全颠覆了在她印象中,隐忍得有些软弱的秦氏!
“啪”的一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让阮氏回过神来,痛得她眼泪只在眼眶里打转,外面的丫头婆子听得响动,纷纷探头进来。只见大老爷指着阮氏,怒道:“瞧你们婆媳两个做得好事!”
虽然下着雨,小黄氏说了要置办些直估的特产,果真很快就置办了回来,足足装了一马车。
“明儿一早你们就要动身,也不必卸下来,就直接送去码头搬上船吧。”
明玉感激道:“谢谢二嫂。”
小黄氏又从怀里取了一个荷包出来:“这里面是我给弟妹肚子里这个孩子的见面礼,一枚金锁,一对小手镯。是那日得知弟妹怀孕就让婆子去外头找匠人打的,样式是直估这边盛行的,只是有些赶,做得不够精细,以后拿给孩子把玩吧。”
明玉笑着接了,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二嫂有心了。”
小黄氏又取了个荷包出来:“这个是给衍哥的。”
宇文氏见她都给了,忙把自个儿预备的拿出来,一个用木头雕刻了飞禽走兽的笔筒,十分精致,顿时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宇文氏找了几分自信,笑道:“这个是我自个儿做得,给衍哥摆在书房吧!”
小黄氏白了她一眼,宇文氏不理她,又拿出两个用木头雕刻的巴掌大的人儿,笑道:“这个是给四嫂肚子里的孩子玩耍,也是我自个儿做的!”
小黄氏颇为无奈地叹气,宇文氏这才拿出两个荷包,努努嘴道:“我还预备了别的!”
两个胀鼓鼓的荷包,里面的东西和小黄氏给的差不了多少,宇文氏道:“这是我自个儿赚的钱买的,嘿嘿……”
看着她的笑脸,众人也都被感染。不时又有管事婆子来找小黄氏,小黄氏忙忙地去了。宇文氏看着小黄氏的背影,道:“如今二嫂也要忙起来了。”
这也在情理之中,楚大夫人这么个模样,大老爷又从来没管过后宅的事,自然只能是楚二夫人来打理,小黄氏要帮着婆婆。
“四嫂听说没有?今儿午后,大伯父打了大嫂。”宇文氏凑过来低声道。
她声音小,明玉只当没听见,把玩着手里的笔筒,笑道:“七弟妹竟然有这样的手艺,我都舍不得给衍哥了。”
宇文氏注意力被吸引,立即道:“四嫂喜欢的话,改明儿得闲,我给四嫂做一个……对了,前儿我想起一桩新鲜物件了,用布做了花,这样的话不需要水来养活也不会凋零,还可以用木头雕刻镂空的花瓶。”
明玉也听了进去,这还真是个不错的主意。毕竟拥有暖房的人家不多,楚家从前有,如今也没了,到了冬天,屋里边没法子用鲜花来点缀,果真有了不会凋零的花,只要价格公道,想必买的人家也不少。
明玉由衷赞道:“七弟妹真正灵巧,竟能想出这样的点子来。”
正说着,门上的婆子进来禀报:“京都那头四爷打发了人来,说是有急事要禀报和四奶奶!”
☆、第二百零六章
与她们擦身错过的管事早就抵达京都,想必楚云飞也已晓得太老爷的身体状况,迟迟不见她们回去,才打发人来。
横竖明儿就要动身,倒是宇文氏,见婆子冒雨进来,这会子虽雨势不大,头发也湿了,又不停地喘气,唬得忙问道:“是不是四叔出事了?”
说完又觉这话不妥,忙掩住嘴。楚云飞在营地,也不可能出什么事儿,即便是静悟师父那一块,也有徐之谦、陈明贤、韩氏盯着。
明玉问婆子:“是什么人,人在何处?”
婆子忙道:“是两个年纪小的小子,门上的人还以为是行乞的,奴婢家的瞧他们说的头头是道,才让奴婢进来禀报。”
小子?家里年轻的下人也就阿阳和阿寻,明玉吩咐落英:“你出去问问吧。”
又让落翘给了这婆子赏钱,婆子谢了赏退下。宇文氏见明玉不说话,以为她担心,忙安慰道:“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事,四嫂别急出病来。”
明玉笑着摇摇头,表示无碍。心里却在琢磨,来得人莫非是楚云飞营地的?正想着,又有丫头进来禀报,楚二夫人来了。
“……家里乱糟糟的,也没法子正儿八经给你们践行,我吩咐了厨房,今儿晚上弄一桌子菜来,就在你们这边吃吧。”楚二夫人说着一叹,“你们这一走,就真不晓得什么时候还能回来了。”
秦氏淡淡笑了笑,楚二夫人心知这话不得多说,随即就转移了话题,说起明儿秦氏、明玉动身的事。因她们也出过几趟远门,阿阳办事也办出经验来,很快就办妥了。楚二夫人能帮忙的也就是明儿安排马车,再安排一些人将她们的行李送去码头。
“……赶在漕运的档口上,也不知路上方不方便投宿,幸而这天气不热,多带些干粮,一天两天也不会坏。我也吩咐厨房做了,路上买来的到底不干净。”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明玉将落英从外头进来,便寻了个借口回到东边厢房。
“想必是姑爷怕夫人、姑奶奶迟迟不回去有个什么闪失,故此才巴巴地打发人来,姑奶奶不必担心。”
明玉本也没担心,楚云飞在营地,他也不可能出事。便是静悟师父那一块,也有陈明贤、韩氏盯着。只是想到这些日子发生的糟心事儿,楚云飞若能早些打发人来就好了。
落英笑眯眯道:“这会子姑爷还不晓得姑奶奶又有了身孕,等回去告诉了姑爷,姑爷不晓得如何高兴呢!”
明玉闻言微笑,手不由自主地放在尚且平坦的小腹上,再过八个月,就能见到肚子里这个孩子了。
主仆两个正说着,却见小黄氏和低着头的吴氏走进来。小黄氏一脸忧心:“才刚听说四叔打发了人从京都来,可是四叔那头出了事?”
不管出事没出事,明儿都要动身,当然不好直接告诉小黄氏楚云飞见她们迟迟没回去,才打发人来,明玉敛了笑道:“也没出什么大事,这不明儿就要动身了。”
小黄氏却蹙着眉头:“刚才二爷打发回来取东西的人到了,你也晓得我们二爷是去了东北,回来要途径京都,听说京都的几处营地爆发瘟疫!”
明玉怔住,不觉看了落英一眼,落英也是一脸茫然。小黄氏见了,道:“弟妹还是问清楚吧,具体是那些营地也不晓得,四叔所在的营地有没有被染上,也不晓得。”
明玉脸色沉下来,小黄氏忙又道:“四弟妹先别急,四叔吉人自有天相。”
落英已回过神来,忙道:“要不奴婢再去问问?”
明玉点头,过了一会儿,吴氏忽然低声道:“果真是京都爆发了瘟疫,也不晓得城里有没有人染上,四弟妹和婶婶这会子去京都……”
小黄氏看了吴氏一眼,道:“回来的人都听说了,想必也引起朝廷的注意,自然会想法子控制住,没得蔓延开。这瘟疫虽厉害,只要身子骨强壮也就没事。再说,爆发的地点是城外的营地,想必城里也没事。果真蔓延到了城里,城里那么些达官贵人,哪有不想法子的。”
顿了顿,小黄氏又道:“没弄清楚前,还是别告诉婶婶,没得婶婶担心四叔。”
楚云飞所处的位置,虽然不起眼,但作为朝廷新政的试行点……就怕有人暗中作梗。明玉吐了一口气,朝落翘道:“去把外头来的那两个人叫进来,我自个儿问问……”又见小黄氏目光微闪,有些畏惧什么似的,明玉补充道,“去请大夫先给他们瞧瞧。”
落翘忙出去传话,明玉又让梅枝去把落英追回来。他们家年纪小的小厮也就阿阳、阿寻两个,这两人八成也是楚云飞营地的人。想必小黄氏也猜着了,所以才有些忌讳。
等大夫请来了,来的这两个才说了实话,果真是京都三处营地爆发了瘟疫,楚云飞的营地也有几个人被感染。
“……咱们爷倒是没事,何况如今天儿渐渐冷起来,瘟疫也就春秋两季容易爆发。”落英转述了阿寻带出来的话,“这两个人奴婢不认得,阿寻去过姑爷的营地,倒是见过,大夫也给他们瞧过了,这一路想必是日夜兼程,劳累坏了,除此之外倒没什么病症,大夫说好好休整一夜,也就好了。”
可就算日日夜兼程,也要两三天才能抵达直估,明玉是没见过瘟疫,倒也晓得瘟疫蔓延的速度有多快。朝夕之间就有可能被感染,楚云飞新官上任不可能丢下感染了瘟疫的下属不管不顾。
明玉越想心越沉,吐了一口气,朝落英道:“暂且别告诉夫人,京都城里如何?”
“爆发瘟疫一般是人多的地方才容易,京都人多倒也散,并未没蔓延去城里。朝廷也立马配了预防的药方子出来,在城里设了棚子,供老百姓去领取。”
明玉想到药王庙出名就因曾经的住持通药理,治愈了瘟疫。那药方子必然是一直保留着的,可无缘无故的,就算一个地方聚集的人多,瘟疫也不是那般容易就爆发。那年直估聚集了那么多难民,也没爆发什么瘟疫。
到了暮色十分,已换了衣裳的两个小子才进来见明玉,明玉又细问了一番,其中一个虎头虎脑,十四五岁的小子道:“大人一再嘱托让我们别告诉少夫人,少夫人还是晓得了,等回去了大人若晓得,只怕我们两个又要受罚了。”
另一个看起来机灵的,暗暗踢了他一脚,笑道:“大人特意打发了我们来,也是怕少夫人在直估听到传言担心,少夫人放心吧!我们从京都动身时,营地里只有几个人有些像瘟疫的症状,大人立马就隔绝起来单独医治了。”
落翘忍不住白了这两人一眼:“早说清楚不好?害的我们姑奶奶心里不安!”
这倒是像楚云飞的心思,明玉松了口气:“我们明儿就动身,你们两个也跟着一道。今儿晚上就跟着阿阳、阿寻挤一挤。”
两人退下,外头天已黑尽,明玉正预备去秦氏屋里,却见吴氏走进来。
“刚才就想着把东西给四弟妹……”吴氏迟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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