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介绍她认识楚少夫人,她却忙着安顿新宅各项事务,等忙完了,楚少夫人却因家事去了直估。再来就是瘟疫,与楚少夫人相识,竟一推推到大半年多之后。
明玉见郑氏脸色略好些,少了之前的气势汹汹,又道:“相公常说一日为师终生为师,他年幼时就没了父亲,后来得安侯爷提拔去了西北。行军作战三年多,安侯爷待他极好,与安二爷情同兄弟,这份情他从来不敢忘。”
可以说,楚云飞能有今天,都是安侯爷一手提拔。
为人臣子讲究一个“忠”字,楚云飞果真有外心,圣上如何敢用?当然,其他人也不敢用!
不管怎么说,楚云飞为了自个儿谋划陷害安家,都是自取灭亡的行为。
说完这些,明玉有些口干,低头吃了几口茶。
郑氏微微垂了眉眼沉思,半晌,低声道:“我只是不愿相公离开京都,成亲几年,真正在一处连一年的时日也没。”
明玉也明白郑氏的心思,安侯爷、安夫人如今都定居在京都,安大奶奶跟着安大爷在甘肃,她如今又怀着身孕,安二爷若外任,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跟着去。等生了孩子,孩子年纪小,一耽搁就不知道要耽搁多久。
明玉这边人口简单,楚云飞说走,她们可以立马收拾行装跟着走。即便要等明玉生了孩子方便动身,最多也不过在京都盘横一年就能在一处。
可这些事,却由不得她们。
明玉正琢磨着如何安慰郑氏,郑氏却忽地握住明玉的手,道:“既然你们不计较是留在京都还是外任,不如你与你相公说说,让他自个儿提出外任!”
“说什么混账话!”
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明玉抬头望去,只见穿着靛蓝色家常服的楚云飞身后,跟着一位身穿栗色衣裳相貌堂堂的男子。因眉宇间与安夫人有些相似,看模样年纪大概在二十六七左右,明玉便知是安二爷了。
郑氏已起身朝安二爷走过去,安二爷远远儿朝明玉作了个揖,来不及说话,郑氏反倒紧张地过去扶着他,蹙着眉头语气十分担忧:“太医说你的腿伤未好,要卧床静养,如何不在家里?”
安二爷看了她一眼,推来她的手,歉然地朝明玉又作了个揖,道:“内子言语莽撞,请嫂子莫怪!”
明玉却有些懵了,她没想到楚云飞会带着安二爷进入内宅,倒也忙朝安二爷回了礼,得体地笑道:“安二奶奶寻我不过说些家常话,安二爷误会了。”
说罢将目光投向楚云飞。
安二爷便带着郑氏告辞,明玉忙给楚云飞打眼色,让楚云飞挽留。毕竟安二爷是第一次来他家,还有刚才的事,也不晓得他们听了多久,但安二爷很生气的样子。
安二爷迟疑着,道:“我去拜访一下婶婶,给婶婶请个安吧。”
楚云飞点了点头,倒也不避讳郑氏在场,带着安二爷夫妇过去。
“怎么爷回来你们也不通报一声?”明玉蹙着眉头问进来收拾茶碗的香桃。
香桃道:“奴婢们一直在院子里,也没想到姑爷会突然带着安二爷进来。”
她是站在屋檐下,屋里郑氏和明玉说话听得清清楚楚,也听得全神贯注:“是奴婢失职,请姑奶奶责罚。”
明玉摇了摇头,想必安二爷进门前就晓得郑氏在她这里。
香桃见明玉没有追问的意思,方道:“安二奶奶什么意思?这一次的事能化险为夷,也是姑奶奶想到了法子,怎么安二奶奶竟起了这样的疑心?”
这一次的事,几乎是香桃出门传话,她本聪慧灵透,就算明玉没有言明,仔细想想也想的明白。郑氏如今这般疑心,她心里难免有些不服气,语气也生硬。
明玉叹了一口气,若她站在郑氏的角度,会不会这样疑心也很难说清楚,心里也没怪郑氏。可是,安二爷好巧不巧怎么就跟着楚云飞一道来了?
明玉有些心神不宁,吃了一口茶,楚云飞领着安二爷和郑氏去了秦氏屋里。明玉朝香桃道:“你去门上嘱托一句,若这会子有人来寻爷,先请去书房。”
香桃见明玉面色沉凝,忙点头奔出去。明玉叫了落英过来,理了理衣裳去秦氏屋里。
落英想着她还没吃早饭,便劝了一句,明玉随口拿了两块点心:“总不能怠慢了客人。”
一路走一路把点心吃了,等到了秦氏屋里,安二爷和郑氏已起身告辞。明玉上前朝秦氏、郑氏、安二爷见了礼。因安二爷有伤在身,还要回去换药,秦氏也没狠留他们吃了午饭再回去,只是吩咐明玉和楚云飞送一送。
明玉便又笑着上前朝郑氏见了个礼,郑氏的注意力却在安二爷身上,明玉这才发现,安二爷走路有些一瘸一拐,因不适应,眉尖微微蹙着,明玉就朝楚云飞打了眼色。
安二爷和楚云飞走在前头,两人低声交谈,明玉和郑氏走在后面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安二爷伤了腿走得缓慢,两个孕妇也走得慢,只是这一路上郑氏都没主动与明玉说一句话。
直到到了二门,郑氏临上马车前,才朝明玉福了福,道:“今儿多有得罪,楚少夫人切莫放在心上。”
明玉笑着摇摇头,眼风瞥见安二爷似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楚云飞又与安二爷作别,目送他们夫妻上了马车,马车驶出角门,明玉才问楚云飞:“今儿你是去了安家?怎么忽然和安二爷一块儿回来?”
楚云飞道:“半路上遇见安二爷。”
顿了顿又道:“是六嫂打发人来说,有人在询问外祖家的宅子买不买,我就出去了。”
看楚云飞的神情就晓得,并不是有了舅老爷的消息。正想着宽慰几句,却见香桃一路寻来,手里拿着个烫金帖子,明玉草草瞥了一眼,就瞧见帖子上有顺亲王府的印章。
忙问香桃:“送帖子的人呢?”
香桃将帖子呈给楚云飞,回道:“奴婢才去门上传了话,正要回来,就听见有人上门拜访,管事请那人进来,那人只把帖子交给了管事,嘱托给姑爷便走了。奴婢正好顺路,管事就让奴婢带进来。”
明玉看了一眼楚云飞:“怎么不把那人留下?”
香桃见明玉这般着紧,道:“那人执意不肯,又自称是顺亲王府的人,还有其他事儿要忙,管事也……”横竖人已经走了。
楚云飞接了帖子打开,面色略有些沉凝。明玉又忍不住回头望了望,不晓得顺亲王府的人是不是正好与安二爷一行人打了个正面。
她倒不是怀疑安侯爷或安二爷,男人之间的关系并非不可靠,瞧徐之谦无条件帮楚云飞这么多就可见。
只是,郑氏的疑心未必会因为她刚才那一席话就完全消除。若安二爷回去之后,对郑氏说话的语气重了,郑氏心里的疙瘩就越积越大……
楚云飞看了眉尖聚集忧思的妻子一眼,合了帖子,道:“不必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
明玉很想说别小瞧了枕头风,转念一想,这般说郑氏到底是小人之心。郑氏其实是个爽利的人,虽然今天是第二次见面,但她说话直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刚才你可劝过安二爷没有?”
安二爷举止沉稳,大概是从小行伍的缘故,谈吐间有股子说一不二的气势。这样的人,在明玉看来,有些不好沟通。
楚云飞点头,颇有些无奈地对着明玉叹了口气,将帖子随手递给香桃,顺便问道:“你们姑奶奶何时起来,吃饭没有?”
香桃老老实实答了,楚云飞的脸黑了黑,便朝她们几个道:“快去准备!”
唬得她们愣了愣,福福身忙去了。楚云飞就代替了落英过来搀扶明玉。
走了两步,明玉问道:“是请你去顺亲王府的帖子?什么时候?”
楚云飞仔细盯着明玉的脚下,漫不经心地道:“如今顺亲王府人来客往,我这般的小人物去做什么?”
可不就是因他身份不高,偏得顺亲王高看,专门打发人送了帖子请他去,才能引起更多人注意不是?
不过顺亲王府人来客往,也是因为宫里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格外关注两位世子的伤势。前去探望的权贵也包括韩氏、安家、赵家,不过安二爷、楚云飞、赵承熙等都不好去探望两位世子。圣上开恩许他们先归家养伤,若是去了便辜负了圣上的恩典。
不去……楚云飞这般小人心哪里有资格得罪顺亲王?
明玉正想着,楚云飞打断她的思路,颇有些暗恼地道:“阿玉安心养胎就是,外头的事不必操心。这天下,还轮不到……”
说着打住,后面的话到底没说出来,明玉心里也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是没想到,圣上和顺亲王之间,已白热化到这种地步。
等回到屋里,香桃几个已把饭菜重新热了端来摆上,明玉在楚云飞的目光下,喝了两碗粥,吃了几个水晶虾饺,又喝了一碗鸡汤。
楚云飞见她胃口还不错,满意地点了点,明玉松了口气,一想不对劲,怎么感觉自个儿好像变成衍哥了?倒也把别的心思都抛开了。
郑氏跟着安夫人去过顺亲王府,就在顺亲王携妻小出宫的那日傍晚,因才从宫里出来,王府很乱,出来迎接她们婆媳的竟是王府的总管。
说是总管,看起来却像个二十来岁的书生,郑氏初见还想着如何回避,可惜避无可避,因此对王府总管印象深刻。
匆匆一眼还不敢确定,郑氏忍不住撩起马车帘子又细细看了看骑马走在马车后面的人,穿衣打扮竟和前儿傍晚一模一样,也是同一个人!
她忙扯着安二爷也去瞧,道:“妾身见过此人,是顺亲王府总管。”
常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顺亲王贵为辅政亲王,顺亲王府的总管走出来,朝廷命官哪有不另眼相待的?
昨儿楚云飞出宫,便与顺亲王府的人说上话,今儿顺亲王府总管又出现在这条巷子里,难道是巧合?
郑氏越想越不对劲,越想心越沉,朝安二爷道:“咱们一家提拔他,焉知不是养虎为患?”
☆、第三百三百十四章
安二爷与楚云飞相识在西北,当时战事紧张。楚云飞虽武举出身,究其家底却一清二白,不过落败的商户之子。而安二爷出身将门,从小行伍,自是见多识广。
因楚云飞是江大人举荐,父亲安侯爷多有器重之意,安二爷起先面服心不服,且在军营地位亦比楚云飞高。
楚云飞在外是个寡言少语的性子,这样的性子通常给人第一印象便是故作清高。安二爷从小在军营,接触的都是性情豪放的军人,一开始自是排斥不善言语的楚云飞。
且楚云飞亦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一次行军作战,因安侯爷调遣,两个性情相似的人不得不配合。偏那一次因下属误报敌情,陷入窘困,两人同时提出不同的应对方案。
安二爷心知楚云飞的提案更好,已做好了与之争论的准备,那知楚云飞二话不说当即就采用了他的方案。
只是在后来分开行动时,楚云飞将安二爷提案加以运用的同时,又适当地给予改善。后来成功脱困,且无伤亡。要安二爷凭心说,的确是楚云飞改善之后的功劳。但所有人只晓得,是安二爷的作战方针。
这让安二爷对楚云飞有些狐疑了,加上楚云飞虽话不多,但凡与之接触的将士,对其无不折服。慢慢的就抛开之前的排斥,一次吃酒,安二爷便问了楚云飞为何不当时就提出反对的意见?
楚云飞说了一席话让安二爷记忆犹深,他说,“你是指挥者,事先已考虑到所有下属的安危,若下属不能给予充分的信任,人心涣散,敌不攻必先自乱。”
对于从小行伍的安二爷,他自是明白这一席话的含义,由此也对楚云飞刮目相看,那时候楚云飞在军营的地位不及安二爷,应属上下级关系,楚云飞受他调遣。而军人,最讲究的就是服从、信任。
况且当时的情况,本已容不得他们互相争执。
此后,楚云飞在军中地位慢慢与安二爷等同,三年征战互勉互共。即便从小行伍,安二爷也不得不说,楚云飞确实是个人才。
即便没有安侯爷提拔,非池中之物,早晚会大放异彩。
这会子听郑氏这般说楚云飞,得楚云飞规劝的安二爷,不觉黑了脸,冷声道:“妇人之见,不过障眼法罢了!”
安二爷说的笃定,郑氏却是不服:“咱们家也不是没出过这样忘恩负义的人,这几年你和公爹在外,吃了多少苦头?前些年,婆婆没法子,将家当都变卖了。”
说到这儿,倒想起上前年,安侯爷派了楚云飞回来催粮草。粮草一直是西北一战屡屡败退的主要原因,将士们吃不饱,又如何有精力打仗?可那一年偏楚云飞回来,粮草这个大问题就解决了。
马车内光线灰暗,郑氏也没注意到安二爷沉凝的面色,一边琢磨一边道:“说不得他不过为了获取公爹和你们的信任罢了!从内而外,本是顺亲王府惯用的伎俩。”
安二爷见郑氏越说越离谱,气道:“这些事你少过问!”
郑氏也急了,她晓得今儿公爹进宫的事,眼眶一红,道:“我还不是为着两个孩子着想,别说外头的事我真一点儿也不晓得,若你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和孩子怎么办?”
说着就嘤嘤哭起来,想到长子见了爹爹像见了陌生人似的,不敢靠前。又想到长子生病,她日夜守着,等儿子病好了,她却病倒了,那个时候她多希望丈夫能在跟前关怀一句,可也不过是奢望罢了。
“楚少夫人说,他家上下反倒乐见楚爷外任,如何真要外任的时候,却又不肯了呢?”郑氏一面哭一面道。
“你当为人臣子想怎样就怎样?祸从口出,这话你休要提了!”这是当今圣上最忌讳的事,偏又不好与郑氏一个后宅妇人多言。
郑氏却哭得愈发厉害,安二爷本不善于与女人周旋,何况夫妻两相处时日不多,被郑氏哭声搅得烦躁。索性靠着车壁闭目养神,不理郑氏。
吃了午饭,衍哥午睡,楚云飞被孙先生请去说话。自是有关教养衍哥的问题,楚云飞平日忙碌,难得有这样空闲的时间。
明玉半上午才吃了早饭,午饭照旧吃了不少,等放下碗筷,才觉得撑得厉害。回到屋里,连午睡的心思也没,扶着腰板,让香桃扶着在屋里来回走动消食。
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觉得舒服些,方坐下来歇歇。正好瞧见上午顺亲王府送来的帖子,由不得翻开瞧了一眼,请楚云飞过府叙话就是明天下午。
瞧见这帖子,香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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