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今儿累坏了,相公也早些洗漱了歇下吧,明儿上午我得闲就去找四弟妹和婶婶好好说说话。”
不用阮氏来找楚二夫人,楚二夫人一早吃了早饭就到了秦氏屋里。昨天的事儿对秦氏的打击很大,明玉晓得她没什么胃口吃饭,特意大早起来做了几样精致的点心,又做了一道开胃菜。
秦氏见她眉间充满倦意,眼圈儿底下还有些阴影,加上饭桌上楚云飞吃得津津有味,儿子儿媳孝顺体贴,她也吃了两碗粥,又吃了一些点心。
楚二夫人来时,他们还没吃完。
“早就听说淮安陈家的私房菜在苏州淮安一代是出了名的,我在外面都闻着味道,可见今儿我有口福了!”就和平常似的,说说笑笑地进来。
陈家的私房菜确实享誉盛名,很多官员途径淮安来拜访,就为了尝一尝陈家的菜。明玉自然是跟着厨子上的师傅学了一年,不过要精通却有些难,陈家的厨子几乎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能学到真功夫起码要跟着学好几年才成,且有些菜色的做法她也只晓得秘方。
明玉随着秦氏起身见礼,楚云飞已吃好,见楚二夫人便准备告退,楚二夫人忙拦住他道:“无论如何,小四都该过去给你大伯母道个歉。不为别的,就为昨儿失礼,你大伯母到底是你的长辈。”
良好的气氛因楚二夫人这话让楚云飞脸色沉下去而变了味儿,楚云飞眼里带着两分嘲讽,轻笑道:“失礼自然是我身为晚辈的不对,那时之事,想必二婶婶也心知肚明!”
这话的另一层意思是,她知道却也没说。虽然这是楚云飞愿意看到的,可她心里难道就没别的想法?
楚二夫人笑容有些挂不住,道:“我本是好意来说和的,小四心头有气也不必往我身上撒。”
楚云飞略迟疑,朝楚二夫人做个了揖,道:“是晚辈失礼了。”
楚二夫人脸色这才好看些,扭头和秦氏说起话来:“今儿有口福……”
秦氏也打起精神和楚二夫人应酬起来,请楚二夫人坐下,叫人把吃剩下的撤了,又去明玉和楚云飞院子里的小厨房把多做的没动过的端过来。楚二夫人每样都尝了一些,竖起食指赞了一番,又有小黄氏凑趣,宇文氏吃相惹人发笑,方才不融洽的气氛也变得融洽了。
等大家伙都尝过,秦氏才让丫头们将桌上的东西都撤了,摆上果品,另外上了茶水。吃了几口,楚二夫人暗自琢磨了一番,这才缓缓开口道:“其实昨儿之事,确实是大嫂不对,那文书本来是毁了的,只是如今想想从前的事,大嫂和大伯留着那文书也是安全起见,万一上面的又追查起来,也追查不到小四身上。”
明玉到现在也不晓得自己已过世的公公从前到底遇上了什么事儿,但楚二夫人这话却没办法说服她。即便楚云飞真的过继了,一旦事态到了楚大夫人和楚大老爷无法抗拒地步,为了自保更有可能毁了过继文书吧?
至少她可以确定楚大夫人留着文书,其用意绝非楚二夫人所说的这般!
秦氏精神状态不太好,听楚二夫人这般说,淡淡笑道:“那都是从前的事,小四平安长大了,他父亲泉下有知也该宽慰。”
楚二夫人微微不自在起来,讪讪笑了笑:“是啊,当初云哥父亲没了的时候,你又病倒了,里外不得安生。我本来想告诉你,可你若知道了,只怕更多了一层忧心。不管这些,云哥终究还是云哥,没人叫他瑞哥。”
正说着,一名婆子从外面进来:“大老爷回来了!”
☆、082:无题
过年前,楚大老爷就打发人从任上送了信儿回来,因任上还有些事至少也二月中旬才能动身,回来的日期最早也要二月二十里去了,因此楚大夫人才这般着急。
这会子听到门上的婆子送消息进来,倒先愣了愣,才走到出了正屋的门,就看到风尘仆仆的楚大老爷急步走来,楚大夫人忙上前见了礼:“老爷回来了?怎么事先也没打发人回来说一声,这一路可还顺利?”
楚大老爷脸色并不好看,神色紧绷,上了石阶进屋。楚大夫人身边服侍的丫头婆子瞧着情形不妙,机灵的忙道:“奴婢去通知大爷、大奶奶一声。”
楚大夫人微微点头,又吩咐其他人预备热水等琐事,这才进屋里去。
楚大老爷坐在太师椅上,见楚大夫人进来便质问道:“那过继的文书到底怎么回事?!”
楚大老爷说话素来谦虚有礼,与楚大夫人夫妻一场多年,鲜少红过脸。虽夫妻恩爱已淡去,至少彼此相敬如宾,这般质问的态度,楚大夫人已经很久没见到了。却没想到这一次见到,竟然是因为楚云飞。他这样问,显然给他送信的小厮也已经把家里的事儿都说与他知道了。
楚大夫人亲自给楚大老爷斟了茶送来,神情却逐渐冷下来,嘴角泛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将茶碗递给楚大老爷的同时,反问道:“老爷怎么突然问起我这个?当初是你预备了两份文书,毁了一份,还有一份老爷叫妾身收着,难道老爷忘了?”
楚大老爷接茶碗的手僵在半空中,带着怒意的脸色呈现两分愧色,看起来竟有些怪异。楚大夫人端着茶碗,委屈道:“老爷一回来,别的都不问,偏偏就问这个?去年冬天咱们直沽来了些难民,咱们家庙遭了劫匪,所幸大家伙都没事儿。只是博哥伤了右臂,如今还不能握笔写字。两个孙儿唬破胆儿,如今见了生人都害怕,想必老爷已问过家里派去的人,难道这些都不晓得?”
说着落下泪来,“老爷在任上,我在家里,总想着家里的事儿不让老爷分心,因此才瞒着没告知老爷。可老爷已晓得了,不先问问博哥和两个孙儿的情况,反而问起小四!在老爷心里,博哥和两个孙子都赶不上小四不成?我也晓得老爷的心思,这般做可不是因为明白老爷不愿看到小四去冒险么?”
说罢将茶碗放在椅子旁的高几上,从袖子里拿出帕子拭去眼角的泪。
楚大老爷一时接不上话,楚大夫人默默地趟泪,身边服侍的嬷嬷看着直叹气,因她以前服侍过楚家太夫人,在下人里面有几分体面,少不得站出来为楚大夫人不平:“因上次家庙出事,大夫人急火攻心,大爷虽无性命之忧,却也让夫人担了不少心,这些日子还在吃药呢。”
楚大夫人哽咽道:“嬷嬷不必说了,老爷在任上,我在家里,没将家里人照顾周全,原是我的不是……”
“夫人怎么能这般说?那些难民来得凶猛,劫匪混在其中谁也没有预料到。再说,夫人也真正是为四爷着想啊,四爷渐渐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不和长辈商议也就算了,长辈后来知道,提个意见倒好像要结仇似的。这些年老爷和夫人因他们的事,也没少担着心过日子……”
主仆一唱一和,竟说的楚大老爷无言以对,脸上的盛怒渐渐散去,楚大夫人已哭得红了眼眶,阮氏等人皆在院子里,听着屋里隐隐约约传来的哭声,都不敢进来。
那嬷嬷一个劲儿地劝初楚大夫人:“许是送信的小厮也没说明白,老爷才不晓得夫人的良苦用心,错怪了夫人。夫人快别伤心了……”
楚大夫人慢慢住了泪,低头用手绢擦干脸上的泪迹,抬头仍旧是平常和气贤良的模样,不过眼眶儿稍稍红了一些,含着几分担忧体贴地道:“老爷一路回来路上辛苦,小四的事再要紧也没老爷的身子要紧。”
顿了顿又松了口气,道:“横竖老爷如今回来了,我也不必像苍蝇似的乱转干着急。老爷先歇歇,回头再说小四的事不迟。”
楚大老爷迁怒褪去,点点头道:“也罢,我先换身衣裳,叫人去找小四、博哥,来书房见我!”
今儿楚大老爷必然会找楚云飞,可楚云飞从秦氏这里离开后,便出了门。问了门上的婆子,“只晓得四爷出门时,身边只有小厮阿訇跟着,奴婢又去找了平常跟着四爷出门的其他人,都不晓得四爷去了哪里?奴婢这才想着来问问夫人、四奶奶,如果晓得四爷去了什么地方,也好立马派人请四爷回来。这会子大老爷已经在书房等着了。”
楚二夫人尚未从秦氏屋里离开,见婆子这般为难着急的模样,忙朝身边丫头道:“你叫人去找弘哥,让他也出去帮着找找。”
明玉听说楚大老爷回来,就给香桃打了眼色,香桃回去在院子里找了一圈也没找着楚云飞。
得了楚二夫人吩咐的丫头提着裙摆匆匆跑出去,明玉看了秦氏一眼,秦氏神情平静,想来心里那口气只怕一时半刻也散不去……
正想着,楚二夫人和秦氏说起话来:“小四这事如今已推不掉了,只要和大伯说清楚,大伯必然明白。无论如何,小四都是侄儿晚辈,好好和大伯说话,何苦非要置气?外人知道了还不笑话咱们家?”
说得好像楚云飞故意不见楚大老爷,只是楚大老爷回来的事,之前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可,楚二夫人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都姓楚。即便楚云飞已决定彻底脱离这个家,也实在没有必要弄得双方都下不了台阶。
明玉看着秦氏,才发觉秦氏一直紧紧抿着嘴唇,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明玉突然明白过来,要脱离只怕也不容易,既然已经闹到这个地步,必然要闹出个结果来!
楚二夫人见她们婆媳两个都沉默不言,心里真正有些着急了。楚大老爷看着脾气好,一旦惹厉害了,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儿来。到了那个时候,楚家就真正等着外人非议了,他们孤儿寡母,势单力薄,被撵了出去,倒像是他们两房人欺压了他们。
楚二夫人想到二老爷那么快就从反对态度改为支持,而她也委实不愿真的和楚云飞、秦氏他们闹得老死不相往来。
“小四媳妇,你仔细想想,今儿一早小四有没有说他去哪里?”
明玉摇头,她是真不知道。
楚二夫人急得蹙起眉头:“小四这孩子,脾气倔也该有个度!”
“今儿大伯父今儿回来的事,二婶婶之前可晓得?”
楚二夫人愣了愣,不明白明玉怎么这样问?也没工夫去琢磨,又吩咐身边的人:“快些去请二老爷回来,二老爷去了梅家。”
那丫头福福身就要走,秦氏忽地平静而笃定地道:“不用四处去找了,云儿这会子应该在家庙。”
楚二夫人闻言,忙道:“那就快去通知他回来,就算要赌气,也不必和长辈这般较劲儿。”
明玉心里对楚二夫人真有些恼了,楚云飞如果知道大老爷回来,依着他的性子未必会避着不见。
赌气?就因为赌气所以才惹怒了长辈?
“二婶婶不晓得大伯父今儿要回来吧?我想大伯母他们大概也不晓得。”
他们都不知道,难道就楚云飞一个人知道,楚云飞又没有千里眼。明玉语气清冷,神色也不由得透着丝丝恼意。
楚二夫人看了明玉一眼,顿时火冒三丈,扬声问:“小四媳妇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是不喜欢有人把自个儿的错硬往其他人身上泼!
明玉不说话,楚二夫人或许是真的一片好意,但出口闭口把所有的一切都怪在在楚云飞身上,明玉的好性儿也磨尽了。他们到底还要楚云飞怎么样?就做他们笼子里养的金丝雀?稍稍有一点儿主见,便要压下去么?
“得了!”楚二夫人站起身,“今儿是我多事,一大早跑来说和,竟弄得里外不是人!”
说罢气恼地一甩衣袖,领着身下两个丫头一位嬷嬷气匆匆地离开了。
顿时,屋里安静下来。耳边传来秦氏长长的一声叹息,半晌扭头朝明玉道:“派个人去将云哥叫回来,一早就该说清楚明白的事,这样混着拖下去也不是个法子。你随我去见见你大伯母吧,一码归一码,昨儿云哥失礼,该赔不是的赔不是,该理清楚的事也要理清楚了。”
虽然秦氏的语气很平静,稍稍显得有些疲倦,却叫明玉心头一震。
莲月、莲蓉面面相觑,下一刻就不约而同地露出振奋的神色来,都在对方眼里看到同一句话——早该如此了。
从前天傍晚楚大夫人等人得了消息开始,整个楚家的气氛便显得格外诡异,昨儿楚云飞在楚大夫人屋里大闹一场,也早已人尽皆知。这会子见着秦氏出来,但凡瞧见的,莫不好奇惊愕,纷纷将目光投过来,忍不住在心里猜疑,这场闹剧最后会如何收场?是楚云飞妥协,还是楚大夫人、大老爷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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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地震影响,家里断了大半天的电……
☆、083:妥协(1)
尚未到二月,有些阴暗的角落还堆积着没有融化的积雪,虽有阳光,却仍旧显得有些寒冷。
阮氏叫乳娘将淳哥、智哥领回去,这才走到神色凝重难看的楚大夫人跟前,就如嬷嬷说的,至少眼下不能和楚云飞彻底撕破脸皮,这些年都未能将他怎么样,如今他自个儿要去冒险,分明就是个好机会。
“刚才下人来说,婶婶已经派人去家庙将四叔请回来。母亲也别太在意了,今儿父亲突然到家,咱们不也事先一点儿消息也没么?”眼见着楚大夫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后面的话也不由得说得越来越小心翼翼。
楚大夫人神色一凛,冷声道:“你明白什么?你当真以为这些年咱们占了多少便宜么?老爷仕途这般不顺,银钱用去了不少,却没有半点儿起色!与老爷同科出身的,如今还有几个外任?!”
这倒是实话,阮氏本是望族出身,家里一直都有人为官,耳濡目染,即便她自己的父亲没有如入仕而成了在家里教导晚辈的先生,却也了解官场上的来往。大老爷从入仕做知县开始,便一直得到优的评绩。然而每一次升迁都要花家里一大笔银钱去打通关系,且每一次都连任两期。
阮氏以前一直觉得不过是因为楚家根基不深,大老爷和二老爷那些同科来往也少,没有人能在这方面给予提携帮助的缘故。因此,她才格外重视与王家的关系。这会子t听楚大夫人这样说,晓得还有其他缘故,正想趁着机会问清楚,却听到楚大夫人阴测测地道:“你以为占了便宜,其实半点儿也没占到!你婶婶和云飞从来没将那些东西放在眼里,何况当年留下来的远远不止这些!”
所以他们才把这些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即便晓得每年的收益不止这个数,也从来不会过问。阮氏心头暗惊,单单就这些东西,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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