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京城的时候,眼瞅着宁义做上了京城的代行大掌柜。威风凛凛的样子,见了自个两个,连说话都加上了“之乎者也”。虽说跟在少爷和少奶奶身边,好处自是不便说。但是如果也能做一回大掌柜,哪怕只做上一小段时间,回去也好把宁义给顶回去了。
杭州知府衙门。
正如萧墨轩所想,盛衍头上的乌纱帽一整个就是戴得不正。左边的帽翅,晃悠悠的直接横到了眉骨头前。
手上拿着一份案卷,眉头挤成了一个“川”字,一个个字看在眼里,都和斗一样大。
不是三年才搞一次科考嘛,怎么这回才过了一年半就搞起来了。难道是朝廷里急于要清除地方上的严党?
搞科考,自个并不算犯难。自个这个杭州知府,是新上任的,这回科考还轮不着。其他的人,只需要对照着吏部的条文勾画便是。可偏偏是手里拿着的这份,实在是让自己又恨又敬。
第五卷 东方大航海时代 第三十五章 优等县令
淳安知县海瑞,优等。”盛衍仔细琢磨了好一阵,在案卷上画了几下,丢到了一边。
一边的官吏,拣起盛衍丢过的案卷,小心的放到了最前的案桌上。
这张案桌上,眼下还是空荡荡的,海瑞这份,却是第一个。
“让你扣我的火耗,减我的例银。”盛衍一边伸手拿过下一份案卷,一边嘴里骂骂咧咧,“老子让你升官,烦死你丫的。”
子谦似乎对海瑞此人也颇有兴趣,况且海瑞确实也配得上这个优等。有这样的人帮着,兴许子谦和自己,都可以多省一份心。
烦……当然是烦,和这样的人在一起,谁不烦。可怎么也比那些啥事也不做的人要好的多吧。
“可是有萧大人的消息?”批了几份案卷,盛衍忽然抬起眼来,对着正在拨着油灯的杭州府知事杜维秋问道。
“想是今个萧大人是在绍兴留宿了。”杜维秋连忙回话,“若是萧大人来,定有守门的将士来报于大人您知晓的。”
“唉……”盛衍有些失落的摇了摇头。当官虽是好,但是每年面对着这一堆鸟事儿,只觉得脑门都要炸开了。
萧子谦他官做的比我大的多,定是比我更烦乱,可他不知怎的,却是乐此不疲,还有继续往上爬的劲头。
我的老天,一个知府就这么烦了,若要做巡抚,还让不让人活了。回头等子谦到了杭州。得是和他细细说上一番,咱做官不要做最大的,偏要做清闲些的。
知府不如通判清闲,左布政使不如右布政使舒服不是?
江南,八月,小雨。
早上起来以后,萧墨轩和谭纶又各去看了徐渭一回,顺带着说了不少好话。
徐大先生似乎是觉得前途又再次光明起来,精神也跟着好了起来,甚至还让书童扶着陪了萧墨轩等人在书房喝了一杯茶。
到中午用过饭之后。寻思着还得赶去杭州,萧墨轩和谭纶便一起向徐渭辞行。
李时珍见徐渭也没了大碍,留下了两个调息地方子和几副草药,也跟着一起先去杭州。
这回在浙江收集的许多草药和医书,来的时候却是未及带出,都留在了杭州。
萧墨轩笃定的骑在马上,却是不肯穿起蓑衣来。迎头呼吸着湿漉漉的空气,细微的雨丝落在裸露的脖子上,让人格外的爽快。
“萧大人,要不换乘轿子吧。”卢勋犹豫的纵马走到了萧墨轩身边。“李先生他们也一起跟着淋雨呢。”
眼见着萧墨轩对李时珍的敬重,李时珍在卢勋心里地分量。也跟着重了起来。ZEi8。Com电子书
“我可是风里雨里走惯了。”卢勋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李时珍却也听了一个真切,“这么点雨丝,还吓不倒我。便是再大一些,回头到了杭州城里,大不了自个配个暖身的方子。和两位大人分了喝下去便是。”
“哈哈,你们且都不怕。”谭纶原本不知道卢勋在说什么,听李时珍说话,也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也抛过话来凑热闹。“今年入梅的时候,江南那么大的雨,我不也带着两千士兵奔袭了三百多里地。”
“这里离杭州还有多少路程?”萧墨轩慢下马蹄,对着前方望了一眼。
“不远了。顶多还有三四十里地。”谭纶一抽马鞭,先走到前头,“只需再要个大半个时辰便是可以到了。”
三四十骑。撒开了蹄子,朝着南边一路狂飚。
振武营的那帮子人,想来已是全部到了杭州。一时间他们还得先留在杭州,乘这个时候,也得再训教一番的才好。
杭州城,萧墨轩并不陌生,进了城门,朝着谭纶和李时珍道了个行,领着一干人等,急忙忙的朝着钱江客栈而去。
新婚不到一天就分开了,这回去绍兴又耽误了一天,虽说都是为了大事儿,可无论怎么说,萧墨轩心里总是有几分愧疚。
大街的两旁,行人们眼见着一群人骑着高头大马,飞一般的奔了过来,连忙闪到了路边。
马队从身边飞快地掠过,其实和他们还差着好一段距离,可行人们却仍是习惯性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转过几条街,已经可以看见不远处地屋檐顶上,飘着一面钱江客栈的幡子。
萧墨轩连忙勒了勒缰绳,将跨下马匹的速度降了一些下来。
没跑到客栈门口,忽得却看见客栈的门里,急忙忙的来。
“三子……”萧墨轩一下字脱口而出。
“少爷。”萧三的脸色并不好看,可突然见了萧墨轩,心里却是定了一丝下来,“少爷,你可来了,二奶奶都急得满屋子转了。”
萧三急匆匆的凑上来,手忙脚乱的把萧墨轩从马上扶了下来。
“出什么事儿了?”萧墨轩听萧三的话说的奇怪,顿时心里一惊。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像是有几分不适。”萧三把萧墨轩扶了下来,却也不急着领萧墨轩朝客栈里面走,“打早上起来,大少奶奶便总说头晕眼花地,又直犯恶心。二奶奶去看了,却又不像是受了风寒的样子,这不正差小的去请大夫来看。”
“哦。”萧墨轩听说苏儿身体不适,心里的愧疚顿时更增了几分。
“卢勋。”萧墨轩连忙转过身,对后面唤道。
“属下这便就去请李先生过来。”卢勋倒是机灵地很,一听萧墨轩开了口,便就明白了意思。
“快去快回。”萧墨轩见卢勋已经说出来了,便也不再多吩咐,挥了挥手,自个带着萧三先往门里走了进去。
—
苏儿一行租住的小院门边,已是聚了一群人。大多只站在门口,有几分忧心忡忡的。
二奶奶吩咐过了,未免扰了大少奶奶地休息,其他人还是别进去的好。
忽然见着少爷和萧三一起进来了,顿时一起是松了一口气。欠着身,分出一条道来,让了进去。
“可是方便进来?”走到屋门边,萧墨轩却停下脚步,敲了敲门。
“子谦来了。”“少爷来了。”房间里,发出一阵愉悦的欢呼声,紧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朝着门边走了过来。
“呼……”听见这一阵欢呼,萧墨轩倒是松了一口气。
她们还能乐出来,证明苏儿的身体并不大碍,适才自个倒是被萧三个货神神叨叨的吓了一跳。
“少爷。”房门打了开来,一双熟悉的小脸,出现在了萧墨轩面前,还带着自己最熟悉的那种淡淡的香气。
“小兰……”萧墨轩顿时也有几分惊喜的叫出声来,“你竟也是来了。”
“少爷……”不知怎的,小香兰见了萧墨轩,竟是似乎有些局促不安,藕白的小手,在裙角上擦了几下,将门打了开来,“少爷还是先进来说话吧。”
“嗯。”萧墨轩心里也念着苏儿的病情,三步并作两步的迈了进去,却见屋子里其实人也不少。
除了正半倚在床头上的苏儿,门边的小香兰,还有依依,倩雪这几个,都拥在了这里。
“会不会是水土不服?”萧墨轩走到床边,关切的看了苏儿一眼,又朝着依依问道。
“这到了杭州,宁姐姐就一直说身子乏,直到了今个早上,更是不适起来。”依依正坐在床边帮苏儿轻轻打着扇子,见萧墨轩进来了,朝着床尾移了一移,让萧墨轩靠着苏儿坐下。
“兴许是这一路上舟车劳顿的。”苏儿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适才陆妹妹让倩雪做了碗红糖参汤吃下,已是好了许多。”
“亏你还记得我们,只当你心里只有你那些大事儿呢。”一句话刚说完,苏儿又撒娇似的扭了下身子,故意扁起了小嘴。一只小手,却紧紧的抓住了萧墨轩伸过来的手。
“呵呵,文长先生是国士。”萧墨轩惬意的享受着苏儿的嗔怪,大拇指轻轻的在苏儿滑嫩的手背上划过。
“相公我若是能多几个人相助,不也可以多些时候好陪着你们不是?”
“难道元川哥哥也是来帮着你的?”听了萧墨轩这句话,依依禁不住掩嘴笑道。
来杭州做知府,还不知道他会如何折腾呢。
“哈哈,元川。”萧墨轩也是忍俊不禁,“元川他也未必如你所说的那般不济罢。”
“我让萧三去请大夫了。”依依笑了一番,先站起了身来朝着门口走去,“也不知道啥时候大夫可以过来。”
“哦,我在门口遇见了萧三,先让他随我回来了。”萧墨轩怕依依出去看见萧三,要误会了他,“大夫我已经派人去请了,这一位大夫,可是真正的国手。”
第五卷 东方大航海时代 第三十六章 委屈
禁城,万寿宫,酷暑。
屋外虽是时不时的掠过一两阵凉风,可万寿宫里的门窗却是紧紧的关闭着。
莲台前的熏香炉里,一缕青烟徐徐溢出,像是一条直线一般直升到殿顶上边。不知是刻意还是可巧,正好是迎上了金龙的下颌,又扩散了开来。若是粗略去看,四散开来的烟雾,竟是像从龙嘴里吐出来的一般。
徐阶在嘉靖帝面前,已经坐了足足有一刻钟。虽然不用跪着,可这宫殿里的一份闷热,却让徐阶身上不停的渗着汗珠。大红色官袍,也有一半紧紧的贴在了身上。
而嘉靖帝端坐在莲台上,脸色却似乎没有徐阶这般不堪,微红的脸上,甚至没出多少汗。
其实,若是他会嫌热,那才是错了。萧墨轩帮他建这座莲台的时候,便在莲台的四边各立了一个铸铜扶手。蹊跷就在这四个扶手里边,这四个扶手,包括下面的基座都是中空的。冬天可以各放进一个暖炉,夏天却又可以从地窖里取冰盘填入。
可这么长时间,嘉靖只顾着看手边的奏折,和徐阶两个,竟是一句话也没说。
“朕知道你辛苦了。”沉默许久,嘉靖才慢慢从嘴里吐出一口气来。
“为朝廷,为皇上,臣受点委屈岂又算得。”徐阶想砍人,想砍的人叫高拱。
徐阶并不是笨人,他当日去和高拱说萧墨轩矫旨的事儿,无非是想警告一下高拱,告诉他一下,你们是有把柄在我手里的。顺便再拉拢一下,你我还是自己人。你就乖乖当我的跟班吧。
徐阶也毕竟是凡人,不是神仙,既然是凡人,自然不会计无遗漏。他只当高拱只是和自己赌赌气,自个把他提拔进内阁,他好歹也会有几分感恩的。可谁能想得到,高拱根本不卖自己这个人情。相反,他还认为自己是想借助他拉近和裕王府地关系,算起来,只能是平等交易。不过……好象也是没错。
林润那道折子。原本也是不会出事的。平日里高拱都是窝在内阁值房,只有轮着当值了,才会去内阁呆一天,平时拿扫把赶他走,他都不会走。又是一个想不到,谁能想的到,高拱偏偏就去礼部衙门了。还正巧赶在林润的奏疏转到礼部的那一天,更让人纳闷的是,他居然还异常热心的叫住了拿着奏疏的人。
若是知道会出眼下这趟意外,当初得知萧墨轩矫旨的事儿。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装了糊涂。眼下可好,引出这么档子事儿来。回头说不定还被高拱跑去萧墨轩那边,添油加醋的说上一番,那才是不妙。
看来,得再想个机会,安抚一下萧墨轩才是。
“委屈,你是要受点委屈了。”嘉靖也不抬起眼来,说话地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却像一记重锤一样砸在徐阶的心头上。
“你们的这个法子,倒是个好法子。”嘉靖默默的点了点头。像是有几分赞许,“若是能行得通,明年就可以止住一些的亏空。”
“萧墨轩那里,朕再去给下一道旨。南京的那些尚书,御史的,有的未必会服了他。朕再下一道旨。一些无伤大雅的事儿,让他们尽量从着萧墨轩。”嘉靖说到这里,不觉的顿了一下,“他若是再能给朕凑些银子来,兴许就可以把亏空全填上了。眼下已是寅吃卯粮,听说有地地方,就连明年的税都先征上来了?”
“百姓体谅朝廷地艰难。”徐阶听到这里,也不禁有些默然。
“百姓体谅朝廷的艰难。”嘉靖微叹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朕这个做君父的,你这个做首辅的,也该是体谅下百姓的艰难。”
“能少扰动百姓的,还是少扰动,与民修养生息。”嘉靖的脸色,也有些黯然,“两京一十三省,近年来,年年都有几个省闹灾。”
“朕……也难呐。”嘉靖用力的握了握拳头,“你们也跟着难。”
“你们想的不错。”嘉靖转过头来,直视着徐阶,“朕家里的这些宗藩,也该是管管了。”
“河南和山西地库存禄米,都够不得一省宗藩岁用。”嘉靖又坐回到莲台上,“再过个一百年,只怕我大明朝的赋税都要被掏去一多半了。”
“臣等不能为皇上分忧,实在愧疚。”徐阶心里,忽得生出一丝不忍来。
“我朱家虽是皇族,可这天下并不是我朱家一家。”嘉靖苦笑一声,摆了摆手,“朝里的那些清流,他们所说的话,朕也不是没听过。国家国家,国在家前,朕眼下,却是把家当国了。”
“朕也有苦衷啊。”嘉靖长叹一声,“朕虽是个皇上,可真要朕去背负个不孝子孙地骂名,朕也承受不起啊。”
“天下人如何敢如此说皇上。”徐阶连忙欠身回道。
“你们是不会说,可宗藩里的人,未必不敢说。”嘉靖笑道,“即便你们不提起,朕的心里又何尝没有想
“臣等愿为皇上分忧。”若说刚才徐阶心里还有几分憋屈,眼下这句话,却是说地诚信。
既然事情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上了,便也再没有什么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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