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爬出来的野人!”
蕴月打哈哈:“阿姆,淡定、淡定~~~~”。
但绿衣阿姆显然从来没把已经当官的江蕴月当成一个官,一把扯住他,送回屋内,一面发狠的帮蕴月解衣裳,一面大声数落:“去哪里爬出来的一个泥人!”
呃~小蕴月不是五岁六岁啦!可也不能动手打人,豆子有云小爷不能打女人,难看!毫无办法,拼命拉着自己的衣襟:“阿姆!蕴月知道啦,我自己换就行……”
绿衣阿姆听闻,当即拎着蕴月的耳朵:“王爷要我照顾你!你别没眼色!一会他要见你这副样子,少不得又是我挨骂!你快点收拾!”
说罢三下五除二把江蕴月削得只剩中衣,偏要给江蕴月解发髻的时候,却够不着了……
十六年,绕发红绳成冠盖,便也是光阴成串。
绿衣阿姆呆了呆,便有些怏怏,蕴月也跟着有些呆。阿姆松了手,郝郝然,嘴上依旧不停:“小子!快洗!”说罢又转身去给江蕴月准备了干净衣裳,瞪了蕴月一眼才出去掩了门,手却不自觉摸上了自己的脸,呢喃了一句:“臭小子,什么时候长了这么高……”
等坐进赵怡的书房时,江蕴月泡澡泡得满脸通红,像只煮熟的虾子。
赵怡只拧了拧眉,便问他:“见到人了?”
“见到皇帝了。”蕴月在塌边的几杌捡了枚蜜饯梅子丢进嘴巴,坐没坐相的摊着:“老爹,朝里眼下什么情形?”
赵怡照例同萧子轩对了对眼神,萧子轩才问:“皇上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丢给我一份折子。爹,原来皇帝想说什么?你和老头不会不知道吧?”
赵怡沉吟一番又问:“邓老,你知道他的心思了么?”
蕴月摇摇手:“知道啦……”
赵怡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小月,你爹我往日的情形,你大约知道了个八九分,我是再不能在朝上有所作为的,不仅我,连我的儿子都要大受牵连。你不同,你虽然是我养大的,但到底还不是我亲生儿子。我想让你做的事,你现在不一定全明白,但总有一天你都会明白。往后的日子,你只能同皇帝一道,稍有差池,只怕你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到时候爹爹再无能耐帮你,就是皇帝也未必能。”
旁边萧子轩也走过来,居高临下,表情却已经不是往日的严肃麻木:“小月,你的性子油滑,人也聪明,心思转过来了,就一定能做一番事业,老头一辈子阅人无数,不会走眼。这次邓老清扫了御史台,剩下的硬骨头,就靠你们来啃。要你去见皇上,是要你做个忠敬的臣子……”
嘶~这是战前总动员?
蕴月忽然觉得口里的那枚梅子没酿透,这会酸的牙都发软……赶紧起身一吐:“哎呀,好酸!”
赵怡闻言面上一滞,手扶上了蕴月还略带湿意的发梢,捻了一会,低声道:“这头发……倒比你娘好多了……”
萧子轩手畏缩了一下,最后叹了一口气:“小月,有句话,师傅憋着十六年,总不敢说,怕一说,这浑身鼓起来的劲就全松了,眼下你再不能回头,就只管往前走……等大功告成,师傅再同你好好说……”
“北面突夷人再次犯边,朝中为此内讧。小月,皇帝的急报不仅于你手上的折子,还有朝廷军务的内讧。兵部掌管禁厢两军之招募、粮饷,而禁厢两军之军策调用却属枢密院。北面突夷犯边,朝廷必有对策,此朝中形势必然一目了然!皇帝让你看,你要看什么,看过后要做什么,爹爹和你师傅再无策略。”
……
蕴月没有什么话好说的,但他非常不习惯这两个人语气间不经意流露的难以名状的哀伤,站起来,捞了他老爹的一盏茶饮了一口:“知道了,阿爹!”
老爹……只怕养他也是为了有今日吧?
往日从未刻意想过,但貌似确实如此。思及此处,蕴月有些许的难堪……他这身世……不过,转念一想!要不是老爹和师傅,没准他今天就是乱葬岗里的一堆烂泥,或者……大冬天光着脚,蓬头垢面、牙齿长蛀、头生恶疮、脚底流脓……呃~罢了,还是现在好一些……
正感怀身世,绿衣阿姆的声音高八度闯入鼓膜:“臭小子!官没当两天就惹桃花债回来!”
蕴月手里的茶杯抖了抖,书房内的三个人都莫名其妙。
再一看,绿衣阿姆大无畏般的表情拉着豆子往这边赶,后面豆子满脸通红,想伸手扯开阿姆,阿姆紧紧揪着豆子,回头哭嚎道:“小哥你就打死我吧!你打死我我也要告诉王爷!你们这两个臭小子,不学好!竟出去欺负姑娘家!你有种就伸手打我!”
横的怕不要命的,就这么一声大喝,豆子彻底被打败,只甩开了阿姆的手,称呼一声:“王爷”,便径自坐到一边凳子上。
豆子不怕赵怡,但是阿姆还是怕的,哭丧了脸告状:“王爷!小爷同小哥才出去一天,就说要带个丫头回园子里住……那丫头还口口声声说小爷欠了她一头小毛驴!这叫小的如何是好?还请王爷教训教训呢!”
江蕴月瞪大眼睛,只看着豆子。
豆子刚被阿姆穷折腾了一回,还出不得声,正窝火,看见蕴月瞪他,恶声恶气的说:“小爷看我也没用!回到那丫头家里,简直没出落脚。那个什么阿婆,老的牙都掉光啦,天天瘫在床上,指望谁照顾谁?小哥也不过就是好心!何况阿繁自己说小爷说的,赔她一头毛驴。话没说不帮忙那没关系,这话说出来了,大丈夫一言九鼎!”说罢只瞪着绿衣阿姆。
瞪得阿姆直哆嗦,偏又好面子:“瞪我做什么!这园子什么人说来就能来的?”
说到这里蕴月自然是明白怎么回事,头痛的如捧心西子,蹙眉不展。
豆子一声冷哼:“反正今天不能把阿繁丢出去,”说罢瞪着阿姆:“谁丢阿繁出去,我就丢谁出去!”
赵怡深吸了一口气,坐回上手:“怎么回事?”
阿姆和豆子各自用眼刀对了几百招,看得蕴月小心小肝瑟瑟发抖。娘喂!这仆人比他这挂名主子还膀子粗!豆子得罪不得,不然那脾气一上来就是一顿暴打——话说,豆子不让别人打他江蕴月是一回事,他自己会不会打,那是另一码事;阿姆也得罪不得,自小的衣食住都是她打点,得罪了江小爷可就寝食难安……
揉揉脸,蕴月只好自己上阵,一五一十解释了一遍:“老爹,蕴月也就是好心……”
好心惹到邋遢猫……这回江蕴月哑巴吃黄连。话说,这年头怎么一个比一个彪悍?他以为豆子和绿衣阿姆已经够瞧的了。
赵怡不置可否,敲了敲桌子,只说:“你也长大了,本该有自己的家府,这件事情,你便自己看着办吧。”
呃~蕴月石化,那边两道杀人的眼光同时逼了过来……这、这、这要怎么办?
清清喉咙,忝着脸,讨好状:“阿姆!那小丫头看着不太像坏人,阿姆心肠最软最好啦!小爷也没有什么坏心眼,只是看她可怜,哄哄她,你也听到啦!烦请阿姆照顾照顾这丫头,等她略好一些再说?”
阿姆盯着蕴月,愣是没动。
蕴月心里一声哀叹,心思一转,当即换了面孔,挺直了腰杆,背着手,恰似风云咋起,卷了一屋尘芥。蕴月并不看阿姆,只淡了声音吩咐:“阿姆你快去!那姑娘在山里呆了一夜,又跟着豆子奔波了一天,别让她闹出病来。”
阿姆看见蕴月的样子,头一回隐约感到一种叫“官威”的东西笼罩着自己,心里一阵不痛快。正要说话,抬眼看去,蕴月面上波澜不惊,嘴角挂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笑,却不如往日喜怒哀乐的诸多表情,话到嘴边又咽下去,转头看了赵怡一眼,发现主人并没有说话的意思,这才勉强压住不快,行了礼,转身出来。
蕴月坐到豆子身边:“小丫头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早就听老陈他说过这丫头是只身一人的,不料她话里话外的阿婆却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她就是看着那阿婆老的动弹不得,才住下照顾的。那地方真是……难为这么个姑娘能住的下去!”豆子又看了蕴月一眼,戒备疑惑:“小爷!你刚才哄得阿姆要紧,你可别在豆子这摆谱!你答应了那丫头,那丫头记得可牢,醒过来头一件事就说这个!小哥我没法,还特地找人帮她买了毛驴,又给那阿婆添置了东西才回来的。”
蕴月清清喉咙,揉了揉脸蛋,也不理会在一旁看热闹的赵怡萧子轩,对豆子皮道:“没法,老爹不待见小爷这小身板,要把我一脚踹出窝,淋淋雨、吹吹风,见识见识……那丫头也乐意跟你回来啊?”
“嘿嘿!”说起这豆子就嬉笑起来:“这小丫头挺有意思,我还以为她不乐意,不料才露了那么一点意思,叫她来蕴月园养脚伤,她眼睛可就亮了,直问,是景怡王妃住的那个?然后就说要来住着。我说,你阿婆不要啦?你毛驴不找啦?她不放心又不痛快,最后竟然胡搅蛮缠,硬让我找人照顾阿婆添置了东西,还要看着我买了毛驴才作罢,一张小嘴,劈里啪啦的!我看她那脸皮子得有城墙那么厚!”
蕴月有点傻眼:就这么招?张了嘴问:“豆子,你吃迷魂药啦?她说两句你就把她扛回家来?”
豆子摆摆手,拒不承认:“小丫头我看着没什么恶意,豆子我闯荡江湖,看人还能看不出来?而且我可是在帮小爷收拾烂摊子!”说罢又看了赵怡一眼:“托姐姐的福,连王爷这园子别人都记着……”
蕴月张口结舌,呃~话说,赔一头毛驴貌似不是把人接回来住吧~~~~~
赵怡看着豆子,也不想说话,这么些年,敢在他面前这么提那人的,也就这丁豆子了。萧子轩见状清了清喉咙赶人:“好啦!既是蕴月的客人,你们便去看看。蕴月,你仔细些,丫头是什么来路,你心里要有底。”
蕴月极度无语的点点头,带着豆子闪人。
赵怡却是陷入沉思。萧子轩不忍,上前来:“王爷……王妃真不在了!”
赵怡有些失神的看着蕴月离去的影子,半响徐徐说道:“先生,蕴月……这就要开始了……”
几十年的积攒,一朝的怒放,最后生命如死灰一般惨败,人生如此,何益?梦想的迷幻,是优昙婆罗的神圣一绽,可是谁关注过后面花的凋零、叶的枯萎?对与错,执念与放手,原本只在一线之间。这些年轻人,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命运?
萧子轩说不出话。
赵怡径自愣神:“你我蹉跎半生,日后手中用力浇灌的这只雏燕就要高飞。他若败,我情何以堪?他若胜,我又情何以堪?我想给他的疼爱,竟不是打他,也不是不打他;不是教他、也不是不教他。锦衣鼎食,金莼玉粒,人人仰望,可究竟还有比富贵更难求的东西……”
萧子轩紧紧抿着嘴,气吞了一口又一口,最后削铁折金般凄厉:“王爷!王爷忘记了?王爷何尝不是弱冠之年……”萧子轩压了压声音:“那么些人的身家性命都在这里,全靠王爷!”
赵怡赫然惊醒,眯了眯眼:“先生说的对!二十年!那骨头,我要一块一块的啃下来!那血债,我要一笔一笔的讨回来!”
☆、大国小鲜
治大国如烹小鲜,嘶~这是一个技术问题!
当年听萧老头解释这句话,就没怎么闹明白鲜嫩的“小鲜”怎么和一个世界万邦相提并论。不过这一点也不妨碍江蕴月把“无为而治”这句话当成屁话,因为萧老头肯定不是无为而治,而他江蕴月,没那个命,不是一块鲜嫩的、一翻即碎的“小鲜”。
因此,当孙驴子决定将他们御史台拧成一根绳子,弹劾兵部右侍郎袁天良的时候,江蕴月再一次恍然大悟,印证自己的小心小肝:狗屁无为而治,对看着不顺眼的人,你只管把他当老鲜,想怎么烹就怎么烹。
般若寺回来之后的第一个大朝,那个乱……江蕴月简直不想提。
等回到他们御史台,孙驴子的一番训话,更是让江蕴月私底下翻了很多次白眼!来来去去无非就是兵部那帮误国误民的草包,没事就结党营私,尤其是袁天良,简直就是一没文化瞎耍横的草寇,御史台要联合上奏把他搞下来!
孙驴子在上面说得唾沫横飞,声嘶力竭,但蕴月悄悄一扫,台下诸人闭目的闭目,养神的养神,唯独慕容凌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也没等到孙继云让大家表态,慕容凌就已经和孙继云对上了:“孙大人,上次江大人风闻言事,陛下即已下敕书明令禁止,今孙大人尚无证据,怎可贸然上书?”
……
“慕容大、大人今日不、不曾看、看见?黄、黄尚书早、早前已请加、加边……防,然、然枢……密院不曾、曾应对,袁天良负、负责招募,却……无练兵之、之为!岂非……误、误国!”
慕容凌,微微一笑:“孙大人,不能与不愿,是两码事!”说罢一扫方大同,似意有所指:“今御史台倒也可以说句话!袁天良本就是武将出身,在兵部资格既老,于边防又熟,然国中禁厢两军是何面貌,孙大人一无所知?你若不知,我也一知半解,但袁大人心里自有一个算盘!黄澄、黄尚书虽是三朝元老,但却是文臣出身。加之军政大事,枢密院操控。难道谏倒了袁天良,陛下就可挥剑北上?”
话到这里,方大同眉头大跳,睁开眼来看着慕容凌,但却又是张挺说话:“慕容大人言重了,孙大人此举,一心为国,却又与陛下何干?”
慕容凌,一笑,不置可否,归坐。孙继云面色不变:“慕容大、大人言……之成理,然,御史一、一职,纠、纠百官之、之风,袁天良之举,确实误、误国!”
慕容凌站起来一拱手:“那对不住,下官恕不奉陪。”
“慕容大人快人快语啊!”方大同坐在江蕴月身侧,眼都没抬,只把玩着一只玉蝉:“奈何啊!奈何!悲其用心之良苦,而怜其药苦之无用……”
这句话慕容凌无动于衷,张挺和孙继云却是怅然若失。江蕴月对对手指,觉得没什么可说的,看看那边祝酋英,嘶~这家伙貌似太沉默了。
最后孙继云无法,下了死命令,要江蕴月、祝酋英、慕容凌、方大同四人写奏疏。但命令是下来了,但是人家慕容凌早就说不奉陪,方大同阴阳怪气,没表态,剩下祝酋英干脆装哑巴,江蕴月没办法,打哈哈闪人,回家再说。
偏出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