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一言不发的赵恪见了心里都不免叹一句,好个李存戟!
那头袁天良、车辰两人自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死死盯着李存戟的背影。
咱们的小存戟呢?反复的拉弓挽弦,丝毫未有疲态。袁天良、车辰两人恼怒愤恨之后,只觉得异常惊心动魄。这强弓重弩,寻常的小伙子未经操练只怕拉上j□j次就要手臂酸胀,而这李存戟如此动作,悠闲若坊间谈笑、月下观花,如此功力深厚却隐于宽袍瘦体的仙风道骨中,实在了得!
正说着,孔连昭一声高喝:“赵恺何在!”
高台之上众人一震,蕴月的心高高悬起,对皇帝投来的疑问目光予以默认,那边袁天良却是一声冷笑:“赵恺?”
正说着头着紫金冠、一身亮白衣裳的赵恺大步走了出来,朝李存戟拱手道:“景怡王世子赵恺,请小侯爷指教!”
英朗逼人,不输皇家气势。台上袁天良一面向车辰打眼色,一面冷哼道:“小侯爷这招兵,招来招去倒招了自家人,陛下明鉴,其心不轨!”,说罢挑衅般的看着江蕴月:“江御史,你们御史台常说什么‘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的,眼下这节骨眼,怎么不吭一声?”
车辰当即站到皇帝面前,拱手半屈膝行了军礼道:“陛下,车辰是个粗人,说话不带拐弯的!小侯爷如此招兵,臣不服!臣听说昔日韩信也曾有被打得拼命逃跑的时候,可知怕死也不见得不是人才!何况,景怡王世子同小侯爷本就沾亲带故的,小侯爷存了私心,也未可知!”
蕴月暗叹一声,这车辰是个粗人?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都他娘的不像!装粗人却说饿虎掏心的话,连韩信都举出来了,哪个粗人有这能耐?蕴月轻易没有搭理袁天良,先看看皇帝的意思再说。
赵恪抬了抬头,微笑道:“车指挥使的话,也有道理……李卿家这也忙活了半个早上了,不若就歇息一会吧。”,说罢看了得喜一眼,得喜立即转身下去了。
不一会李存戟跟着得喜上来了,皇帝略把车辰的意思转述,便盯着李存戟。
李存戟对着皇帝拱手示意,才转了面孔对着车辰道:“原来是车辰车指挥使。方才车指挥使举了韩信的例子,存戟敢问车指挥使,韩信最终落了个什么下场?韩信固然才高、功高,然脑后反骨,对君王并无十分忠心,最后落了个谋逆被诛。世人道汉高祖飞鸟尽、良弓藏,存戟却以为,当初汉高祖欲得天下而用韩信之将才,并不拘泥韩信忠心与否,故韩信用兵固然神妙,但也有珍惜羽翼、拥兵自重之举。然今日存戟领陛下命,点的是拱卫陛下安全的兵士,自然就要点对陛下忠心耿耿、不怕死的忠义之士!与当日韩信岂可相提并论!”
李存戟长篇大论之后,跪倒在赵恪跟前,毫不掩饰的表起忠心来:“陛下,存戟不才,并无将兵之才,得陛下垂青,实属万幸,只求为陛下尽心竭力,是宁愿自爆其短,也不愿耽误陛下安危!”
赵恪扫过袁天良、车辰,只微微一笑:“朕心甚慰!”
那边车辰着了急,隐隐生怒:“就算如此,眼下景怡郡王世子赵恺竟也来点兵,这是什么意思?谁不知道景怡郡王……这徇私也徇得出了面,小侯爷,这又怎么说!”
此刻,车辰到底还忌惮着皇帝在场,话里有怒却也不是明目张胆。但李存戟扫了袁天良一眼,然后盯着车辰,自来笑不见了,洛神出水的姿态添了一笔蒙娜丽莎的微笑,话里却十足的明晃晃的大刀:“只许官州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李存戟也不过依葫芦画瓢。”
呃~
江蕴月在一旁滴冷汗,赵恪禁不住也扶了扶额头,估计满头黑线……话说,李存戟,你真带种,在皇帝跟前笑着吵架!
这李存戟就这么穿着一身皮笑肉不笑杀过来,车辰再不招架,就成孬种了。霎时间,车辰黝黑的脸竟然涨成了又黑又红,眼见火山爆发。一旁的袁天良也顾不得什么君臣礼仪,连忙扯了一把车辰的手臂,高声笑道:“如此,礼尚往来,车指挥使也该表示表示!”,说罢瞪了车辰一眼,又笑着面对李存戟:“小侯爷,您说对吧?”
李存戟再度报以一笑:“便放马过来!”
三人肉搏、死磕,偏带着笑,就是在皇帝跟前也毫不遮掩的扛了大刀互劈,看的江蕴月目瞪口呆,禁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脸上干得堪比西北的沙漠,可……眼前吵架的两人还能笑得出来,好像刚喝了交杯酒正称兄道弟……
呃~原来现在不流行耍阴的,时兴火拼啊~~~
袁天良听了李存戟的话哪里还客气,一挥手,车辰为怒气所激,只脚下一蹬,跳出丈余,远远丢了话:“如此,末将便替小侯爷一替!”
说着车辰三步并作两步走,抄起弓箭,真真把箭靶前的赵恺当成了撒气的主儿。
赵恺忽见李存戟远走,正不明所以,不到一刻钟,高台之上奔下面目黝黑的大汉,正奇怪,却不料此人抄起弓箭,竟然连搭三箭,箭箭均直指自己,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不是考胆量?怎么李存戟手下一支箭单发,到了自己身上竟成了三箭同发?
车辰虽个莽夫,又在气头上,当下并无再多思量,只是他但长年的带兵,兵丁的心思自然一清二楚,何况赵恺也只是个公子哥、纨绔子弟,因此虽然满心火气逼着,却只搭了箭也并不着急发,有心效仿李存戟打了心理战,吓一吓赵恺!
但赵恺是谁?原先就已经通透了朝局,加之心气极高,因此换了车辰下来也只乱了一乱心思,就已经警醒,赶紧的收敛了神思,憋出了豪情万丈,只当前面的车辰是自己的世代仇人来瞪着。
旁边打下手的孔连昭也不明前后,看见车辰搭了三箭,霍的一声站起来,微张了口正要说话,车辰轻蔑一笑,看都不看孔连昭便道:“你车爷爷跟前也敢徇私!”,说罢只盯着前方赵恺,手上箭镝大作,三箭呼啸而去!
……
☆、散直赵恺
车辰手上箭镝大作;三箭呼啸而去。
电光火石间;眼见三箭呼啸而来,赵恺心中的恐惧瞬间膨胀到极处,登时冷汗淋漓,留着唯一一点清明;只钢牙紧咬;身上更不敢擅动一丝一毫。末了那恐惧涨得难受;反而令赵恺生了大不了一死的视死如归,当即张口大吼:“啊……”
昊天呼应;四合俱震!
也不过一瞬间,赵恺从生到死,再从死到生;一个轮回过去,这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左侧脸颊火辣辣的疼,抖着手一擦,一手的血,原本整洁的发髻这回贴鬓落下一缕。
这真是!绝处逢生!
那边车辰才一发箭,满腔怒火卸去当即后悔,站在眼前的可是皇帝的堂兄弟,正经的皇亲国戚、朝廷勋贵!这三箭同发,万一差池……旋即又听见赵恺大吼,其周身罡气高涨,仿佛要与箭矢一较高下一般,听得车辰几乎肝胆尽裂。随后箭矢贴着赵恺面颊擦过,只差错半厘就酿了大祸!真是天可怜见,他车辰命不该绝!车辰喘着大气,不自觉垂下了雕花大弓,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旁边的孔连昭阻止未及,也是捏了一大把冷汗,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车辰如何,直奔上前去:“世子!”
高台之上阿繁定力差一点,早一声惊呼,众人都未来得及反应,赵恺的吼声已经震破了耳膜,蕴月哪里还坐得住,当即站起来质问袁天良:“车指挥使这叫礼尚往来还是公报私仇?!”,说罢抬脚便往台下赶。
赵恪、李存戟都连忙站起来,袁天良不曾料想车辰这样干脆,心里也都是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的。
蕴月才下了高台,就看见豆子、孔连昭护着赵恺走了过来。赵恺左脸一脸的血,还看不出伤势,只是精神还好,蕴月略放下心来,引着三人上去见了皇帝。
赵恪见了赵恺的模样,连忙上前来挽着,又回头:“阿繁,你赶紧的给世子看看。”
赵恺见状,心道这倒是因祸得福,因此执意挣开赵恪,跪的恭恭敬敬:“陛下……皇帝哥哥,不知阿恺可还入得了哥哥的眼?阿恺虽然身为世子,但愿意为陛下的江山做一个不怕死的卒子!”
这话别人听了不知什么滋味,但赵恪心中却是滔天骇浪,试想自己自小除了年幼时候还有个废帝哥哥外,何尝有过一星半点的骨肉亲情?赵恺的这一声皇帝哥哥真是叫到赵恪心坎上去了!赵恪只紧紧挽着赵恺,那一刻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存戟揣测着便上前一步:“寻常兵勇,一箭知高下,世子接连招架三箭,发肤受损而能不坠其气,此刚勇,百里挑一!陛下,臣不才,也爱才,请陛下以天家良才赐臣!”
袁天良此时回过神来,又是冷笑,死鸭子撑着嘴硬:“小侯爷这番言论着实叫人猜疑,谁不知你李家关外屯兵?眼下又公然笼络朝廷罪将之子,中间关系勾连,实在居心叵测!”,说着又向皇帝跪倒,声调赤诚:“陛下,请三思而后行!世子乃是景怡王世子,同李存戟有亲故,二十年前兵祸,前车可鉴!若选为亲兵,只怕其心有异,陛下不得不防!”
蕴月翻了白眼,这袁天良这是胡搅蛮缠?这种话也敢在皇帝跟前说?怎么说景怡王也是天家骨肉,比不得寻常臣子!怪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他是个莽夫!只是,这话无论是李存戟还是他江蕴月,都不合适接啊!苦想对策中,蕴月忽的听到娇俏玲珑语。
“这位大人怎的如此说话?若论亲,李哥哥与世子二十年不见,亲得过皇上与世子这样的自家骨肉朝夕相处?皇上同世子,那可是一脉相承的嫡亲兄弟呢!李哥哥招兵什么心思阿繁不懂,可世子做弟弟的不求升官进爵,甘愿做一个卒子为皇上哥哥站岗放哨,这忠心,难道还比不上那些个外人赤诚可信?”,阿繁跪在赵恺身侧给赵恺处置伤口,一面笑嘻嘻的说道,末了停着手,看了袁天良一眼,眼中闪烁却毫无惧怕:“照阿繁看了小半个早晨的这么些人,世子怎么的也比那些吓得尿裤子、抱头鼠窜的强,自然也比那些个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的八哥忠心有用呢~”
一篇话让蕴月握了拳头捂在嘴上笑,李存戟看阿繁的眼色又深了深,赵恪则早已经收敛了那些情绪想了对策,也把袁天良彻底激怒!
袁天良几乎没跳起来:“哪来的黄毛小子!朝廷大员说国家大事,哪容你插嘴!”
蕴月闻言连忙整了神色:“袁大人!此处可还有些尊卑伦常?此人不识大体,陛下尚未发话呢!”
蕴月转移了袁天良的视线,袁天良正愁今日丢脸、失势,无处发气,也顾不得皇帝还在场,当即指着江蕴月的鼻子说:“你也是个殿中侍御史!怎么到了关键时候护肘子?也难怪,你也得报着景怡王的恩典!明日下官定弹劾你!”
蕴月嘿嘿一笑,针锋相对:“哎呀,下官真是护肘子啊,护着车辰车指挥使,一箭变作三箭把世子伤了个破相毁容!护着袁大人在皇上跟前上跳下窜胡搅蛮缠的指摘别人不是!袁大人,您弹劾下官可得仔细想想,那奏章该怎么下笔才不至于在满朝文武跟前闹了笑话!”
袁天良一顿,蕴月仍是笑的如春风拂面:“方才袁大人说御史台诸人爱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下官这儿还有一句呢,‘举贤不避亲’!世子这份胆气,这份傲气,比着袁大人支使来的那伙纨绔子弟……大人,您,不臊得慌?”
这下袁天良是彻底的失语了——没办法,有些人就是学不乖的~
赵恪容着众人把袁天良一番连消带打之后,这才出来收拾残局。他先把赵恺挽起来:“阿恺!听闻你唤朕一声皇帝哥哥,全了一份君臣之礼,也尽了骨肉之情,朕心甚慰!”
赵恪说罢扫了袁天良一眼,最后落在李存戟身上:“存戟,你也见朝中诸位大人心思,朕,不避嫌。你也该让朕、让朝臣们知你的忠诚才好!朕这弟弟交给你练着,日后他到殿前司来!”
李存戟赵恺一顿,正要谢恩,赵恪却丢下李存戟挽住赵恺:“阿恺你不要着急谢朕,朕还未说完!你未有寸功,也放了话愿当个卒子,你可想好了?殿前司散直,无品无级,你可愿意?”
赵恺走到此处,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当下恭敬应了差事。
赵恪这才盯着袁天良,又微微低头,轻软温柔的语气说道:“朕,疼爱自己的弟弟,”,说着又淡淡看着袁天良,语气依旧轻,却忽的寒意扑面:“袁卿家,这合适?”
袁天良一震,只感觉天子威严当头笼了下来,哪里还敢坚持,只毕恭毕敬:“微臣不敢!”
随即众人下跪,三呼万岁。江蕴月这才松了一口气,暗自抹了把汗,忍不住心里咒骂赵恪:姥姥的,众人同心协力的帮他对付袁天良,连阿繁都没闲着,最后反倒让皇帝三两句话把众人都撂倒一片,对袁天良毫不客气也就罢了,连对李存戟都是逮了机会就耳提面命着!哎呀!臣子难当啊!君心难测啊!
随后车辰和袁天良在没有心思呆着,尤其车辰,已然是被霜打蔫了的瓜果,一言不发。
蕴月看在眼里,心里终有些明白皇帝为什么敢这样逼袁天良,姥姥的,这群鸟人也不外一群纸老虎嘛!一见了水,软的扶都扶不起来!
袁天良没吱声,李存戟的点兵自然是势如破竹,不一会孔连昭便上来报说今日报道的兵丁有两千一百零五人,最后留下来的仅仅两百余人。李存戟没表态,赵恪心知肚明,只笑着扫了袁天良一眼,没出声。
袁天良车辰这等窘况,哪里还呆得住!连忙告罪,几乎是夹着尾巴就跑了。
袁天良、车辰一走,气氛立即松了下来。数年来朝中军务被文重光把持,又与袁天良沆瀣一气,赵恪没少受气。赵恪百忍成金,却也是忍成刻骨仇恨,今日稍得纾解,又得了自家兄弟拱卫,心里总有些松解,只是面上不轻易表露。因此只是拍了拍赵恺的肩膀,款款笑道:“好好养着,不要落了破相。”,说着忽的想起,便转身向阿繁招手:“丫头,朕今日容着你,往后可不能这么鲁莽了!好生照看着你小爷,也把世子看顾好!”
阿繁闻言笑了笑,有些腼腆的答应。那边蕴月才甩了一身的冷汗,又听见赵恪点到阿繁,也怕阿繁吃亏,连忙又接口教训:“死丫头!小爷的话都当耳旁风,就是听不进耳!”
一句话把阿繁闹了个大委屈,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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