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他的地位坏了他的局!”
……
蕴月赶回蕴月园,已然是二更之后。他前脚入园,后脚赶往阿繁的居所,推开门去看,空空如也。
蕴月心里一空,便觉了无生趣,顾不上换下官服,只摘了官帽便坐在阿繁的床边发呆。
环顾而去,阿繁的房拍壁无尘,雪洞般干净。床脚是她天南地北带着的药箱,床边是她常用的脉枕,床尾两套衣衫整齐叠放,一套桃红一套宝蓝,袍服上面折着那跟别致的流苏腰带,明珠额饰就这么随便的丢在衣上。蕴月盯着那套衣裳,想起来就这两身衣裳还是春日的时候自己给阿繁挑的,初识她时,大冬天里的花布村姑,头发脸庞脏乱的瞧不出原本的颜色。转瞬冬去春来,春去秋又来,阿繁却还没有冬衣过冬,连装首饰的妆奁都没有……
她站在那里看着多久?笨蛋,怎么不吱一声?她真的生气不回来了?
蕴月忽然记起,上月的时候在屋顶,她说她只凭自己的心意走,喜欢便停下来,不喜欢她便……蕴月怅然若失,又隐约酝酿了不平,不是约了月圆的时候看霜降?怎么连话都没听他讲一句就走了!他也没做什么,也不过是……
“小丫头没有回来,”赵怡袍服未除,转身进来:“她今日扮成赵爽的丫头也去开眼界去了,后面就跟着赵爽回府了。”说完似笑非笑看着小蕴月。
蕴月站起来,听完老爹的话撇撇嘴,心里的怅然丝毫不减,想要张口问,又不知道问什么,又被老爹看的浑身不自在,最后满不在乎的语气道:“臭丫头,想着哪出是哪出,就两身秋衣,还落在这里,明日看不冻死她!”
赵怡听见了哭笑不得,这臭小子,扭捏到人神共愤,都到这份上了还不开窍,让人简直想暴打他一顿!
“不过就是两身秋衣,偌大的鼎方侯府、塑方侯府还能供不起?满京城里谁不知道李玉华富甲一方!”赵怡语气中戏谑不已:“小子!你中意文采之?”
蕴月一愕,说不出话来,中意文采之?他未曾多想,但他记得那双玉手,记得酒楼里文采之主动搭讪,还记得酒楼里她奏曲高明……只是他从未上前一步,就如同在南苑里,他只敢在花丛后面叹一句,美人如花隔云端。
赵怡看着蕴月的样子,忽的觉得好笑,臭小子!这么多年他与萧子轩用尽心力打造他,却不料智者千虑总有一失,儿女情长不及启发,最后变成了明明喜欢东,却总被西迷惑,苦笑之下,赵怡不得不再用点心思敲敲这块破榆木疙瘩:“小子!你倒长了心肝,偏长的有些歪!你跟爹爹来!”
歪心肝?蕴月愕然回神,只觉得郁闷,话说,哪里瞧出来他长歪了?真是的!
暗自腹诽,却不得不跟随。来到书房,赵怡于书案旁取出卷轴,分别展开。一幅是秋日读书图,一幅是清霜淡荷图。
读书图不同于自己房中悬挂的低头姿态,却想是扬头微笑的瞬间,女子清凌凌的杏眼带着喜悦,真如那句“水是眼波横”的境界。
清霜淡荷图只是一叶扁舟上一抹鲜嫩的背影,衣袂似飘,姿态活泼……
“我与你娘结缘,乃是因这幅清霜淡荷图。当年先帝新政,失之操切,青苗法引致民乱四起,我于翠雍山下平乱,偶然之下得了你娘视若珍宝的这批书画,当时见书中笔记稚嫩,猜测也不过是稚龄女童,不料这女童竟如此智慧淡泊,叫人动容。后来在姑苏城里,我一眼就看中你娘。”赵怡细细看着读书图,一面温情述说,丝毫不减从容:“我听豆子说,你早就认识文采之,只怕也是一见倾心?”
蕴月脸红,有一句话在口中盘旋,末了还是问了出来:“爹爹,您不也是对王妃一见倾心?”
赵怡轻轻一笑:“你怎与我比?遇见你娘之前,我也算闻香识女人,什么女人什么心思,不说一眼洞悉,至少懂个七八分。”
蕴月便也奇怪:“如此,爹爹还是对王妃一见倾心?”
“你娘……”赵怡在书案前坐下,头后仰,仿佛在回忆:“你看了这画也该知道,她长的好看,但也就中人之姿,单论容貌还比不上她那庶出的妹妹。但她有一双极好的眼睛,脾气好,气度淡泊,也不失坚韧。初初见面,不卑不亢,又那样……”
赵怡说道此处便停住了,蕴月奇怪,只追问:“又什么?”
赵怡忽的笑得意味深长,看了蕴月一眼:“又狡猾!”
狡猾?蕴月一愣,只觉得好笑,话说,老爹也有点受虐狂?王妃狡猾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呃~
“你这脾气倒是像她,狡猾!”赵怡睨着蕴月,口气里有些纵容的味道:“小时候没少给你萧师傅添罪受!”
蕴月垮了嘴,没敢接话,话说,他小时候被这两人折腾得也没少受罪哇!
赵怡沉寂了一会,又坐直,认真对蕴月说:“小子,一见倾心,不是没有,却也不是常有。你能见过多少女人?能知道哪些女人该娶回家、哪些女人看着再好也不值得要?怪只怪你小时候太淘气,绿衣阿姆只能见天吼你,只怕吼得你见着个斯文漂亮的就迷得不知天南地北。爹爹看你也未必真中意文采之,但总也要你自己想得通透才算数。”
蕴月没答话,赵怡又接着说:“文采之……你也从豆子那里知道她的心思,就论这心思,也不管是不是她家里人的意思,这女子就不简单,是个有主意果断的人。但无论她心思如何,文采之只怕难以心从所愿,小月,你也该明白?”
蕴月有些黯然,听了老爹的教训又觉得老爹误会他的意思,急得连忙站起来解释:“老爹……儿子知道,豆子说了,我也明白,儿子、儿子也没存了什么心思,而且我清楚得很,我也没那个身份,我想也没想过,只是、儿子也觉得她无辜得很……”
赵怡听了蕴月这番话,只觉得这孩子到底还是心软,又觉得对不起这儿子,不禁轻了声音:“你心软,迟早吃亏!”
蕴月一愣,想起这句话李存戟也对他说过,他是真心软?这头还没想透,又听闻赵怡轻声说道:“你虽不是我亲生,但你却不知道我多盼望着你就是我亲生的。”
一句话下来蕴月大吃一惊,又不禁疑惑,赵怡却径自说道:“佩与不佩,也不只说身份。论人才,你哪一点比存戟差?无非他惹眼一些,但若按着你娘的心思,她是巴不得不要那么出挑。出挑的人,总容易让人挑了毛病抓了把柄。”赵怡说罢认真的看着蕴月,好半响微微一笑道:“你大可不必因为是我景怡王的养子而抬不起头来,将来你总会知道,这帝国中,没有哪个女人你佩不起。只在于,只有你真正中意的女子,爹爹才会许你娶。这是你娘的心愿,也是爹爹这么些年唯一能照着你的心愿成全你的事!”
蕴月听得一愣一愣的,但赵怡却没有再解释的意思,两父子又论了一下册立皇后的事情,蕴月便送赵怡去就寝,自己才回到自己的小院。
月色皎洁,院里的芭蕉已然不那么葳蕤,霜染下,呈现一丝的疲惫,蕴月一路走一路看,只觉得有些寂寥,待绕过小径,便看见那飞翘的屋檐,屋檐下一片漆黑,再也没有人点了一盏豆灯等着晚归的自己了么?
蕴月很失落,从未尝试过的失落,失落的看见天上的满月都觉得碍眼,巴不得把它摘下来,踩个稀烂!那种感觉很要命,就好似几百只的小猫在心上拼命抓着,催促着蕴月必须去做一件事……
……
一刻钟后蕴月觉得自己傻得掉渣,不敢找豆子,自己拆屋似的满园折腾,才把梯子搬来,待上了屋檐又开始觉得自己真的傻得掉渣!
可是万一她兴起,来了,自己又睡过去了,她又该闹脾气拿针扎得他鬼哭狼嚎了……
☆、两处听雨
中秋后几天里江小爷江御史总是顶这个熊猫眼上班;看的孙犟驴子老是皱眉头;张挺老前辈见天的宣传养生心得,祝酋英同学则神秘兮兮的把蕴月拉到角落问他是不是晚上伤着老腰了……
呃~
八卦,绝对可以列入人类的基本天性。
但最让小江相公丧气不已的,还是每天下班回家;少了只雀儿围着闹;那感觉好像菜肴里忘了搁盐;总少了那份滋味。还有,那颗豆子;年纪一把了,小孩似的到处滚,见他身边没了乐趣;一下班就把他给抛弃了,开水烫脚似的滚回他兄弟那里去了……
有时候小江相公实在无聊,就自己往东街里胡逛乱逛。
未几,鼎方侯府里的阿繁就听豆子眉飞色舞的说:
“小爷今天竟然扛了个娘们用的妆奁回来,哎哟!我的娘,那也是大闺女上花轿头一遭……”
“哎哟!我的娘!才回园里,就被绿衣阿姆吼了一大顿,跑都不是手脚!”
……
“还能有什么!阿姆嫌小爷扭捏,添了老大的麻烦呗!云裳阁里送来了一溜的秋衣冬衣,阿姆接衣裳就接了个腰断还不算,付钱才是割她的肉,偏小爷扭扭捏捏的还不肯说买那么多衣裳干什么!气的阿姆跳起来骂小爷败家……哎哟,那架势,兄弟,我今晚不回去了!”
“哎呀!阿繁,你什么时候回去?我瞧着小爷不大对头,蔫吧蔫吧的,跟打了霜似的,老头也没人给洗脚了,这秋雨一上来,他就受不了……”
阿繁有时候听得有些甜蜜,但甜蜜过后又觉得苦涩。中秋那夜她原本看见文采之表情不甚妥当,又看见蕴月跟在后面,便也有心去凑趣。
可是,当她看到蕴月呆立一侧乃至于呵气轻柔,唯恐惊扰又寂静相陪的情态,便不由得难过——她只从自己的阿爹、阿娘那里看到过这样的柔情缱绻,而他待她从未如此——于是,阿繁知道,不该让自己那么难看,她该离开了。
一个傻小子,扭捏到天雷滚滚;一个拙丫头,干净得让人无言以对。此时他们都还不明白,这世上,有鸾凤和鸣的和谐,也有巧妇伴拙夫的奇趣,更有斗气冤家的欢乐,情之一事,不是豆腐,不能一刀切。
不过现实不大容许他们清清静静的认清自己的心意,因为嘛……他们身边摆着一圈活蹦乱跳的极品奸人娃娃……
……
中秋宴后的八月十七日,古光果然上了一篇辞藻华美的奏折,意思是皇帝也老大不小了,亲政也三年啦,眼下政通人和,朝野诸人翘首以盼,就是皇帝有空该抽点时间造造人,整个小娃娃出来让大家伙高兴高兴。何况呢,后宫之中还不大够莺声燕语的,太不热闹就好像皇帝是个斋皇帝了,尤其太皇太后也年纪大了,该有个人出来接着给天下妇人做做标杆……总之,唧唧歪歪一大堆,就一个中心思想:立后。
皇帝没正式回应这奏折,但朝廷里已经有些八卦情绪翻滚,只是基本面上平静。
到了二十日,睢原王赵惜的郡王妃领了太皇太后的懿旨,宴请在京诸多高门的闺秀。
这意思……大约算是对古光奏折的曲折回应吧。
衣香鬓影、珠环翠绕的盛宴,因为小皇帝要出席,小存戟也要出席,而更显得旖旎……话说,帝国中两大顶级钻石王老五都出来了,姑娘们有啥不冒星星眼的?于是乎,这场盛宴就成了不折不扣的相亲宴。皇后的位置捞不着,捞个嫔妃当当也不差,万一走了狗屎运,把小存戟打捞了回家养着也是很不错滴!
按说这里面没有江蕴月什么事,更没有祝酋英这种已婚男人什么事,但人家小皇帝也不知道啥心思,愣是一纸诏书把两人给诏来了。
祝酋英有没有怨言,蕴月不知道,反正江小爷乐得很!
嘶~话说,某人好似很多天没见着某人了!上回把她的两身衣裳送去,本以为丢了个石子进水里总听得到些声响,不料人家收了衣裳连一句话都没回给某人。某人本就别扭,好不容易被他挂名老爹踢得动了动,却又受了这等打击,就再也不敢动了,只能任着心里的野草疯长……
蕴月心里左顾右盼,没把阿繁盼进眼睛,倒把文采之先盼来了。
话说,文小姐果然是脂粉第一流,也难怪!瞧人家今日清清淡淡的一身白衣,就愣是把一场的花枝招展给压了一头,尤其今天她欲笑不笑,矜持含蓄的姿态,更是有了欺雪赛霜的一股子冷淡气息,吊足了众人胃口。
然而,到底曾经沧海难为水……如今蕴月也算明白了文小姐这份美丽下的残酷意味。
头一回,蕴月看着文采之也没有了耳热心跳,到底自古美人难消受啊~
旁边祝酋英点头微笑,又向蕴月飞了一记媚眼,蕴月则报以一笑。
两下眉目传情,默契十足,意境深远。
待祝酋英正要说话,又看见远远一抹抢眼的孔雀蓝闯入眼帘,祝酋英忙扯了扯蕴月。蕴月一看,呃~
赵爽一身孔雀蓝袍服,耀眼非常,更耀眼的是她头顶金冠,上面不是缀了明珠,也不是红缨,而是一根长长的羽翎。走动中,羽翎微颤,配着赵爽那张生气十足的脸蛋,真是!叫人移不开眼去。
这一下浓烈奔放的气息冲淡了文采之那若有似无的冷淡含蓄,不由得叫在场诸人精神一振,纷纷投注目光,连睢原王妃都连忙的把赵爽拉上去好是一番述话。
祝酋英看着赵爽,这回笑得嘴角弯弯,对身边的小江相公说:“骠骑将军的千金这一身打扮,真是别出心裁!”
蕴月撇撇嘴,眼光开始追着赵爽身边的阿繁跑,心里却在暴打祝酋英:才多久以前这祝才子脆嫩的咬在嘴里都咯崩响,眼下?老辣老辣的!还有,话说,这相亲宴打扮高调是个什么心思?找女婿?这李家又打的什么算盘?
哼,还好阿繁没凑这份热闹!说起来还是他家阿繁懂事,丫头的衣裳一穿,档次掉了十档八档!不过他家阿繁要是打扮起来,岂止是不输阵!鲜亮的衣裳一着——最好是葱绿鹅黄——飞云髻一盘——最好簪一根双珠玳瑁簪……臭丫头脾气也不像王妃那般恬静,穿着花红柳绿的颜色最是生动。若是今日赵爽那身孔雀蓝的衣裳给阿繁穿,不配羽翎,配上老爹珍藏的王妃的那枚红宝石,一定更惊艳……
小江相公胡思乱想间,帝国风流第一等的男子们华丽丽登场了,皇帝一贯的儒雅有礼,存戟一贯的芝兰玉树,青鹤一贯的风流倜傥——只是可惜花心兼有主。
皇帝一到,宴席开张。
既然是盛宴,少不了盛事,自然也就百花竞放,争妍夺丽。
众女花团锦簇,阿繁是个丫头身份,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