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蕴月气鼓鼓的走了过来,后面跟着同样气鼓鼓的花布姑娘。
“哟,是阿繁呐!天都黑尽了,你怎么到处跑。”,原来陈军爷认识这位姑娘。
“帮阿婆寻猫呗,倒烧了我的灯笼,阿婆知道了要心疼了。”阿繁闷闷说道。
“哈!灯笼罢了,明日陈爷给你另糊一只,晚了,你姑娘家别到处跑。”
“哎!”阿繁听闻陈军爷给他做灯笼便明显提了兴致,脆声答应了,听在人耳里像是嘴里咬了青莲子。阿繁转身越过蕴月,又是一声“小贼!”,几不可闻,听的蕴月直咧嘴吹气。
“陈大哥,咱们这就走了,你一屋子的兄弟,不必再送。”
“好说,下回咱们寻乐子再找你们。”
……
一路无话,今日经历太精彩,蕴月又喝高了,只由着小母马颠着,不知多久就回到了蕴月园。
头昏脑胀间听见绿衣阿姆大声说道:“小爷喝酒啦!一身的酒味,哟!瞧这一身的泥!豆子,你又带着小爷去哪里鬼混,这要是不惹出什么事情来你就浑身不自在是不是!”
“阿姆恁的啰嗦,小爷这不是回来了?”
“小爷,你醒醒!有人找你呢!祝御史祝大人等了你小半个时辰了!”
什么?祝小儿?出什么事了?蕴月愣了半响,再无法自动过滤绿衣阿姆的话,兀得清醒。
☆、酋英愤怒
蕴月也没顾上换件衣裳,就直往客厅里来。
老爹乖觉,留着祝酋英在客厅一个人呆着,连萧子轩都没有出来。
祝酋英兀自坐着出神,不知道在寻思什么,蕴月进来了都知不知道。
蕴月拱拱手:“祝大人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祝酋英忽然回神就看见江蕴月里在他面前,只“啊”的一声,便站了起来,回礼道:“深夜造访,实在不妥!但酋英寻思了一夜,不得要领,眼见明日小朝,无法……”说着从袖中递了一张便条给蕴月。
一张轻如蝉翼白如雪的徽州宣纸抖落开来,赫然几个大字:“焕私与袁天良通,结党以谋禁军私也。”
呃~~~~江蕴月看的嘴角抽筋,第一直觉,这把戏也太低级了吧。
捏捏纸张,嗯,抖似细绸不闻声,好纸!看看墨迹,丰肌润理,泽亮如漆,不像是上贡的墨块,倒像是制墨名家崔谷的东西。“这笔迹祝大人认得?”虽说问了也白问,但蕴月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不曾认得,今日小江相公走后,我左思右想不得要领,只在台中枯坐,日暮时分便要离开,才出得门便看见这纸张。左右无人,也无甚声响,台中孙大人、张大人均不在。我捏着这纸又是一番思量,最后无法,想到小江相公。”
“按说……”祝酋英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说:“江小相公,酋英在这京里一无所恃,唯一番忠心,日月可鉴,今日在台中闻得张大人的一番敲打,不免有忠而见谤之哀。邓大人数朝老臣,若因结党而弹压我等,实在……今日酋英对江小相公剖明心迹,也是坦荡无私之意。”
祝酋英一番话说得倒是堂堂正气,这边蕴月却是顾不上,心里急转,邓老儿这头试探他们两,才刚刚闻的祝酋英一点称赞先帝治军的味道,就已经急不可耐的宣扬出去。那头就有人投书说他结党,正好又涉及禁军贪污……这道理是顺理成章,但,这也太巧了吧,也太快了吧~~~~~
“嘶~~~~”江小爷一吸气,下意识的觉得邓老儿这段数有点太低,不太符合萧老头对他的高评价。当然,名不副实、表里不一的人和事随地一抓一大把,尤其在人精越多的地方。沉吟一番小江颇为诚恳:“祝大人,小江我也不得要领,但你我官场新丁,万事不明,切忌妄动……”
祝酋英略略点头:“小江相公有理,今日酋英忐忑,此来也是为提醒一番罢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小相公与王爷关系密切,若邓公真如投书所言,只怕邓公对你……”
哎哟,亲娘喂!这祝酋英也不是善类,这么招就拉他小江相公一起下贼船啦!这言下之意不就是我祝酋英说错话会死得惨,你江蕴月?更惨,不说话都会死!谁让你是你老爹的挂名儿子!
蕴月心里怄气,又把祝酋英问候了一轮,便送走这位新丁高才。
话说,这位祝新丁除了新了点儿、屁股嫩了点不太坐的住以外,也不负其才名哇!
蕴月愣神中赵怡走进来。
一看见自己的老爹,蕴月拧着眉:“老爹,你拿捏时候拿捏的真准,怎么不早一步进来?”
赵怡从蕴月手中拎过纸张,扫了一眼,面上波澜不兴,走到厅堂几杌边,放了下来:“禁厢两军靡费,由来久矣。”
啥?老爹也是说禁军粮饷被贪污~~~~~~蕴月没由来突然打了个饱嗝,连忙用手捂住:娘喂!没准今晚上吃的那些个什物就是贪来的!蕴月心肝一抖,又想到老爹这话……火上浇油?
一不小心心里面的气咕噜咕噜的又冒了出来,蕴月一把坐在椅子上:“老爹,你怎么一副巴不得我去死的样子?”
“我让你的绿衣阿姆给你准备了宵夜和沐浴。”赵怡一贯的不再说什么,只吩咐了一句。
“哎,爹,我今日饱着呢,宵夜就不用了,洗洗睡了。”蕴月挥挥手。
赵怡回头,一字一句:“怎么你今晚还能睡得着?”
“睡不着?有什么事不能等明天!”蕴月在赵怡身后碎碎念,抬脚就回自己的屋里去了。
小江相公说得没错,至少他眼下是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早在萧老头说话时分,他已经彻底明白,就为他老爹这身份,他早该被千刀万剐了。有虱不怕多,一只和千儿八百的没啥差别,害怕也害怕不过来了。只要自己不主动跳出去给别人当磨刀石,这颗小脑袋虽不招人待见,也不至于掉了。
“谋定后动,小爷没谋,更不用动啦!”蕴月摇头晃脑,扑通一声跳进阿姆给他准备的热水中,懒洋洋泡了个暖汪汪……穿好中衣,往铜镜面前一站,倒也庭中芝兰,临风玉树!蕴月满意的嘻嘻一笑,横眼看见屋内多了一副画。
秉了蜡烛,细细看去却是一名少女在开窗水榭中低头读书,她衣着淡然,眉目如画,端得栩栩如生。
……
江小爷看着看着便有些愣神,这女子……恁得熟悉……却又是谁?
“阿奇!”没由来的一个喷嚏,让江小爷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中衣,赶紧吹了蜡烛,上床睡觉去。
窗外一道人影,暗自一声叹息,便又是一夜无话。
……
第二日常朝,规模礼仪不及大朝,乃群臣于文德殿开会。
江御史没政治经验,不知道一场大变就在他上床睡觉那会已经悄然酝酿。
这常朝一开始,中书省同平章事古光古执宰半闭着眼坐在上手,扯着音调说:“昨日大朝之上陛下提及今河南河北两道所募兵士前往北边防,诸位这就议议吧。”
蕴月眼皮一跳,只屏息以待。
“遭灾之民,疲惫不堪;连绵雪天,岂容用兵。”兵部右侍郎袁天良首先发难:“况凤元后我朝不轻言兵事,贸然多加屯兵,只怕突夷蛮人又起疑心,岂非弄巧成拙!”
切!突夷人要起疑心还需要理由?蕴月在心里直接对袁天良吐糟。
“正是、正是”……
许多喽啰悄声应和,但吏部右侍郎任予行、兵部尚书黄澄、刑部左侍郎曲谅等人岿然不语。蕴月看在眼里,心里小镜子明晃晃,原来朝堂也就这么回事,同豆子打架差不多,也是分开两边才好对打的。只是,这邓焕又是什么来头?再瞧瞧,瞧瞧……
“今河南河北两道遭灾,赈灾所费、募兵所费巨大,再前往西北屯关,今国库只怕入不敷出。”户部左侍郎林澈说话。
……又是一堆附和……
“诸位,你们也都听到两位大人之言,陛下金口玉言,本官也当遵奉,然执宰之职也要匡扶陛下不尽之处。屯兵之事,天时不予、人力不及,岂能行之?本官自当上疏言明。”
啧啧!古老儿更牛,直接定性!所以说这就是高手嘛,根本不买皇帝的账!
“邓御史,邓大人?”这还没完呢,蕴月低估事情的严重性了。
“下官在。”邓焕出列。
“御史台纠察百官风宪,就是本官到了大人跟前还得低着头呢!既如此,御史台诸人自然是持身极正之君子、之诤臣了,切不可有误国之言,更无论误国之举”,说罢抬头扫过江蕴月、祝酋英:“两位殿中侍御史,前车可鉴,你们说对吗?”
大佬点名道姓,是冲着他们两来的……江蕴月连抖都来不及了,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那头诸位大人都木着脸不出声,唯独邓老儿脸都紫了……
好半天,蕴月回过神来,感觉丹田处一股子邪火正要冒出来,几乎要骂出声:姥姥 的!邓老儿你还敢紫着一张脸,这都是你惹出来的!
……
常朝什么时候散的,估计御史台的几个人都没留心,蕴月到了后面隐约记得邓老儿一下朝就让御史台的全体人员开会。
这一次倒是御史台难得的全员毕集。
邓老儿不罗嗦,直截了当就发飙,一张脸红的关公都自愧弗如。吓得张挺那个老好人拿笔的手都是抖的,连孙驴子都噤若寒蝉。
“御史台哪里出的误国之言、误国之行,诸位心知肚明!有些人携着些才名便大放阙词,更有些人凭这些身份就给御史台抹黑!今日古大人点名道姓,御史台的面子都丢尽了!本官若是御下无方,只怕愧对头顶的这乌纱!罢,不下狠手整顿,我这官也不要做下去了!”对着在座品级比他高得多的诸位监察御史们,邓焕毫不含糊玩起了针对,表起了决心……
一番话听得蕴月小心肝瑟瑟发抖,这是明晃晃的贼喊捉贼啊!开研讨会的是你,试探的也是你,最后传出去的还是你。明的暗的,黑的白的全是你一个人搞完了!这还不算,出了事,指望他护肘子?别想了,干脆推他们两出去死啊!
不过,这要是邓老儿和袁天良沆瀣一气倒也不难懂。俩小的不听话,要是不能为他邓焕所用,干脆一脚踢出去的了。蕴月没开窍的脑袋这回愣是被邓焕砸了个正中!萧老头说的那句,只有他自己能周全自己,原来全在这里等着了……
蕴月兀自咬牙切齿,没注意旁边的祝酋英一张脸不比关公,却比包公。
“啪”的一声巨响,酋英拍案而起,震得上面的茶水“咣当”一声直接倒地就义。
当着那么多二品大员敢对着邓老儿拍桌子,蕴月见过黑的,没见过这么黑的,见过爆的,没见过那么爆的,只张着嘴看着祝酋英。
被吓得也不只是蕴月了,连邓老儿都退了脸红,张着嘴,好半天才咽口水:“祝御史……你怎么了?”
酋英俩鼻孔直喷气,眼见满口的话到了嘴边。
蕴月反应过来,立即站了起来:他还是好心,知道硬碰没什么好事,而且祝酋英死了,自己就没盟友了……当机立断,迅速扯了扯祝酋英的袍子,忝着脸对各位笑道:“没事没事!呵呵,邓大人,今日祝御史喝多茶了,憋得不行,想去方便方便……”
旁边原本气定神闲的翰林院侍读学士王华一听,“噗”的一声,一口茶直接给对面的柴郁林洗脸。柴郁林眉头一皱,拂袖而起:“不知所谓!”脚一抬,走人!
柴郁林都走了,袁天良更是连话都不说,鼻子一哼,闪人。
瞧瞧!蕴月看见这情形,心里反倒笑起邓老儿来:这破御史台,你也压不住嘛!还学人喷什么气呢!
孙驴子见状坐不住了,扯着嗓子喊:“台……台务紧、紧要,岂、岂能拂……袖而去!”
切,人家正二品,抬抬手你都扛不住,还想拦一个大活人?孙继云直接挂墙壁去吧!
“这这这!这也没法管了!”邓老儿脸面彻底挂不住,接着也追了出去:“袁大人!”
余下的人走的走,散的散。
这情形就相当诡异了……
蕴月咽了咽口水,非常无辜,他也不过是想婉转一下场面,怎么一下子全跑光了~~~~~~
监察御史慕容凌走了过来,拍了拍祝酋英的肩膀:“年轻人,好骨气!”说罢意味深长的看着门外渐行渐远的邓老儿和袁天良。
难道……那投书竟然是真的?
蕴月没来得及细思量,只管好说歹说,横哄竖哄,简直把祝酋英当成了自己的老爹来安慰着,但人家祝酋英愣是全程黑着一张脸。整个御史台连孙驴子都闪了,唯独剩下了方大同、章淳两位。
这两人章淳年纪一大把了,方大同年轻些,但也要比江蕴月、祝酋英大了一轮。
“年轻人血气方刚,那也是有的,但这回邓公这事办的不厚道,倒叫人笑话了。”章淳宦海沉浮,老得没有哪副铁齿铜牙能轻易嚼得动了。他这官儿倒是不大,排场却是十足的,一把小梳子一遍遍的梳着自己的胡子,歪在椅子上对两年轻人轻轻松松的点评着刚才这场博弈。
方大同眉毛是耷拉着的,一双眼睛不大,却精光四射,挡都挡不住,听闻章淳的话,便也笑道:“章老官场里日子久了,风浪见得多,倒也是沉着,下官见识了。邓公今日大不同啊!祝御史的难处,倒也实在。”
“忠而见谤,前朝白、元见识过;才而不用,前朝韩、柳体会深刻,不料今日竟在眼皮底下上演。”
两个人轮番上阵,这话说得够风凉,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江小爷眼见着祝酋英一波火气还没过,眼前这两把大扇又呼啦啦得扇了起来,心里暗叹这御史台果真呆不下去了。
“哼!”祝酋英彻底中招,牙缝里挤出话来:“天下大道,仰首可见,岂容跳梁小丑一手遮天!本御史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并无妨碍!”一拂袖,便站起来:“诸位!在下告辞了!”
江蕴月在一旁瞧得一清二楚,心里觉得祝酋英这也太容易上当了一些,这些人不知怀的什么心思,难道祝酋英就没看出来?
拱拱手,蕴月也追了出来:“祝大人、祝大人!稍安勿躁!此事蹊跷,还需从长计议!”
祝酋英大跨步的走在前头,听闻江蕴月这番话,兀得停住,转过头来,肃着脸:“江大人!你谨慎过了头!此事还有何回环之地?此事你我何罪?古大人当众点明,邓公始作俑者,却倒打一耙!无论邓公是否有私,你我有罪已是定论!再畏畏缩缩,徒添罪名!”
江蕴月扼住……这话确实没错!
“我劝江大人弃明哲保身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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