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宛的叫声吓到,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厢房。
待过了片刻,大宛衣衫齐整的出了东厢房,头发虽然已经束起,却仍然滴着水珠,脸上冷冰冰的走进了正房的花厅。看到虎子还没有鞋子穿,才道:“净房还没收拾,你先去换衣服吧。”
“我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大宛总是住在耳房也不合适,要不大宛你跟虎子住在一屋吧?”宋嫂子看着大宛,一边说一边微微笑道。
“凌夫人,我住在耳房挺好的,我没有什么东西,用不着大地方。”大宛听了连连摆手,嘴里拒绝着,却偷偷看向若汐。
若汐看着大宛有些尴尬,便开口劝道:“大宛想住哪儿就住哪儿吧,他还小呢,姨母多疼他吧。”
一般人家的男孩子是不能住在女子的耳房中的,只是前段时间特殊,因而才把大宛安排在了耳房中,如今宋嫂子身子也好的差不多,搬出来倒也合理。只是男孩子住在母亲同辈的耳房中,却又不一般了,这是亲戚,因为疼他才让他住的近些。大宛还不到十岁,说起来也不是不可以。
宋嫂子看着大宛连连点头,捂了嘴笑,却也不解释,只是说“好,让我好好疼你。”
大宛很不自在的出了院子,嘴里说道“我、我去看看厨房今日吃什么。”
看着若汐一脸的不解,宋嫂子点了她的鼻子,“别着急,过几天你就知道了。”说着,便进了东厢,去看虎子。
若汐也懒的去想,这个院子人又不多,有宋嫂子在,自己就不要瞎操心了罢。如此想着,便坐在文房椅上打开了包袱。
一个像关公一样的泥偶,却长着两只兔子耳朵,为免摔着,用棉布包了几圈;一个长方型的木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簪子,虽是银的,做工却精细的很,竟是几朵玉兰花儿。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软软的纸包,若汐轻轻的打开,白玉色的糕上布满金黄色的桂花,看起来香甜软糯,若汐不禁吞了吞口水,这是洛府的桂花马蹄糕。
☆、第八十八章 纷争
没几日便是十月初五,这天正是小雪,秋叶已将尽,天色阴霾,似真的要掉下雨雪。询问了方老夫人,是不是还是要去竹林寺,老夫人却是无比虔诚的坚持要去,若汐只好提前安排下出行的马车和仆妇,以及一应物品。
自从若汐进府,方老夫人就渐渐的把府里的事情交了出去,基本上是由若汐和周妈妈完全打理,方老夫人每日里除了在后院的佛堂念经,便是在屋里抄经书,似乎真的是不问世事。
这次出门,人数倒是不少,方老夫人那边,大丫鬟谷雨和处暑都是要跟去的,还有几个小丫鬟,周妈妈,朱喜家的,还带着几个仆妇和粗使婆子。凌虎自不必说,带了一干侍卫跟随,倒是不用坐车。李平院子里,除了小雁,白露是一定要去的,还添了寒露,书童茗儿和小厮庆儿也要跟去,这两人却也是不乘车的。
如今奶娘王妈妈已经去了单独的院子荣养,由罗纹照看,倒也过的悠闲。陶妈妈虽然也已不在青藤阁,却是没有打发去庄子,因着千求万求的,方老夫人便允他在厨房做些采买,毕竟是府里的老妈妈了,也要给几分面子。
最后,就是凌夫人了,方老夫人想着凌夫人自进了府门还没有出过府,因而特地让周妈妈去见了凌夫人,请她带着丫鬟一同去寺里,虽然老夫人也算是真心,但凌夫人却以腿脚不便为由婉拒了,其实若汐明白,这是不想给他们添麻烦,虽然若汐跟虎子也前去劝了又劝,却抵不过凌夫人的坚持。毕竟自己一家吃住都在府里,说起话来也难免心虚,却是不去的好。
虽然凌夫人没去,但林林总总算起来也有几十人,好在方府的马车也宽敞,却还是用了四辆出门。这天的一大清早,若汐便起床安排物事,周妈妈很是能干,省了若汐不少事,若汐便只带着小雁将李平常用的物事打了包,又吩咐周嫂子提前做了李平爱吃的吃食点心带着上路。
于是周妈妈带着几个丫鬟仆妇坐着马车走在最前面,稍后便是方老夫人带着谷雨等几个丫鬟的马车,第三辆才是李平的马车,若汐也坐在这里,最后一辆是朱喜家的和两个年轻媳妇装了一大车的物品跟着,凌虎一干侍卫分别跟在队伍的两头和中间,如此浩浩荡荡的出了府门。
马车缓缓的前行,沿着元宝待往南没多久,就到了富贵街,听着有店小二招呼的声音,若汐便撩起了帘子的一角来看,醉仙楼一如既往的矗立在拐角处。此时时候尚早,天气又阴霾的紧,门口的小二实在轻闲,睡眼惺忪的刚伸了伸懒腰,被冷风一吹,忙又缩回了手,连带着缩了缩脖子。
半年以前,若汐还常常的路过此地,而董大也每日的往这里送货,这样想着,不自觉的看向小雁。小雁一脸的平静,没有看自己,只是一味的绣着手里的锦帕,待若汐放下帘子,却手一抖,扎了指头,忙放到口里啜着。若汐瞧着并没有开口,只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这孩子,把悲伤和仇恨埋在了心底,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马车慢慢转入富贵街,沿街的商贩并不多,不多时便走了多半,前面就是肉铺了,若汐又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小雁,却没想马车猛的停下,小雁手一颤,倒是又扎了指头。
“小雁姐姐,你的帕子好珍贵啊。”李平瞧着嘻嘻的笑了出来。
看着小雁和若汐不知所以的看着自己,李平又道:“可不是么,是用你的鲜血织就的呀。”
“你”小雁气结,却又不好发作,只是撅起了嘴。
听着白露和寒露已是忍不住偷偷的笑了出来,李平这才嗔道:“姐姐你别气,我错了还不行么。”说着去晃小雁的手臂,小雁知道李平是逗自己开心,只是手上还在绣着花,被李平一摇,差点又扎到指头。这才放下锦帕“我的小祖宗,你再皮看谁还天天叫你起床,差点又扎到了。”
“哎哟,是我不好,我来帮姐姐吹吹。”李平抓过小雁的手,装着吹起的样子,却根本不知道扎的是哪个指头。
众人见了才都笑了出来,若汐边笑边说道“你可真是用心,明明扎的是左手,偏要抓了右手来吹气,存心气人呢”
这边几个人正笑着,就听茗儿在外面说道:“若汐姑娘,少爷,前面好像出了什么事情,咱们的马车不走了。”
听了外面的通禀,若汐忙撩了帘子。看茗儿正站在窗口,张望着向前看。
听着外面的行人越来越多,竟是似乎出了什么事情,若汐便吩咐茗儿“你去前面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情,有什么事情,或是回来告诉我和少爷一声,或是看看能不能帮着周妈妈些,记得千万莫要惊了老夫人才是。”
茗儿沉声应了,便急匆匆的跑向前去,若汐便才放了帘子,看着马车里的众人都望着她,才安慰道:“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估计是来的早了,赶上商人们进城。”这话说的倒有些虚了,登州是个小城,人口本就不多,每日进城的人是有数的,怎么也不会堵了道,只是李平并没怎么出过门,听了这话便有些放心,只有小雁是明白的,嘴上虽然不点破,但脸上仍然带了忧色。
过不多时,就听茗儿气喘嘘嘘的跑了回来,见若汐一掀窗帘,便急急的回道:“是、是徐大人……还有,还有杨总兵,好像是因为什么吵、吵起来了,杨总兵就拦了城门。”
“别急,我过去看看,你把凌侍卫叫来,看着少爷。”若汐听着茗儿的回话,已是下了马车,徐治清那个新上任的县官,好多官场上的规矩还不如自己懂的多,知县定要跟地方总兵搞好关系,万一真有了什么事情,也好方便帮着办,靠县衙那几个衙役捕快,像上回乞巧节的事情根本就处理不了。
远远的,确是看到一个青色的身影,正和一个骑在马上身着盔甲的官兵理论着,只是离的太远,听不清他们在吵些什么。
若汐叫李平同自己过去看看,到了方老夫人的马车前,若汐尚未抬头,就听到一个声音呵斥着自己
“姑娘怎么能让少爷下了马车?”声音虽大,却不是方老夫人。
☆、第八十九章 威慑
“姑娘怎么能让少爷下了马车?”周妈妈一脸的铁青,似乎若汐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差错。
牵着李平的手,若汐有些愤怒,周妈妈也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方老夫人早就说过,李平的事情全由自己做主,这老夫人也没有开口,竟然这样直白的训斥自己。
把李平带出来,若汐也是作了几番思量,李平虽然还小,但也不能读死书,想要坐上那个位子,不是仅靠聪明好学就可以的,官场上的事情早点了解对他只有好处。李平倒是没有抗拒,反而隐隐的透着兴奋。好在凌虎已经被茗儿带了过来,有他在,若汐很是放心。
李平迅速的下了马车,被若汐牵了手,二人到得方老夫人的马车前,却被周妈妈拦住了脚步。李平正被前方的事情吸引着,并未在意周妈妈说了什么,若汐深吸了一口气,若只是二人相遇,也就不与她计较了,只是当着众仆妇小厮的面,如果就这么过去了,以后难免无法服众。
想到这儿,若汐便看了一眼周妈妈,却没有搭理,而是冲着马车上挂了帘子的车窗低了头说道,“老夫人,听说前面是徐大人,若汐跟少爷过去看看。”
方老夫人听了若汐的话略有些吃惊,正想撩了帘子,只是撩了一半却又放了下来,低沉的应道“我知道了,你去吧,保护好少爷的安全便是。”
得了老夫人的应允,若汐看也没看周妈妈,依然牵着李平的手,缓缓向西走去,只留给有些愤怒的周妈妈一个纤弱的背景。
走的越近,争吵声便越大,仔细的听了听,这才明白,原来是今年北方大旱,乡间多处粮食欠收,只是登州有徐治清在,经常下田间视察,拔了款项修水渠,又组织乡间民众引水通渠,因而登州的收成还算过的去。
每年到秋季都会有逃荒的民众,但今年似乎特别多,前些日子大批的灾民到了济南府,马大人紧闭城门,等了多日仍不开门,众灾民又陆续逃到了登州,今日一早有一大批灾民到了城门口。
城门自乞巧节以来就由杨总兵派人把守,虽然商税没有几文,杨大人却有不愿放权之势。这些灾民便被杨总兵拦在了城门外,徐大人听说了,却认为都是百姓,怎么能因为他们不是自己管辖内的,就置之不理,任其冻饿呢。自然跑来与杨总兵理论,让其放开城门,让百姓进城。
“杨大人,你看看城外,那些都是大顺的子民啊你我也都是布衣出身,当能明白才是啊”徐治清有些着急,一面指着城外衣衫褴褛的灾民,一面向着杨总兵苦口婆心的劝道。
“哎哟,俺知道徐大人是个好官,可是俺也没办法不是。这可不是三、五个人儿,这至少上百个人儿,这都放进了城,徐大人你养的起么?”杨总兵一开口就是陕西腔,让人听着直皱眉头,一边说着一边还冲徐大人摆手“就算这些你养的起,俺放进去了,明儿个肯定来的更多,到时候把倭寇贼匪都引来,俺可担不起这个责啊。”
看起来倒真像是刀口上舔过血的,眼睛看着这些灾民,竟是半点感触没有,但若汐听来,却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果不是怕越聚越多,济南府也不会紧闭城门了。
“杨大人说的确是有些道理,只是这些灾民就算不城,在城门外冻饿而死,有御史上一本,把徐大人给参了,想来杨大人也逃不了罪责。您大可把灾民关在城外,徐大人也是跟您理论过了,到时候问起罪来,徐大人倒是要多谢您才是了。”若汐牵着李平,缓缓走近,看着两位大人越争越凶,不由得开口规劝,只是她毕竟跟徐治清有些交情,就算是同意杨总兵的说法,却还是帮了徐治清说话。
“哪里来的女娃娃,俺老杨说话咋个敢插嘴”杨总兵似乎把这儿当了军营,除了还卖徐治清几分面子,竟是连别人是谁都不管,嘴里说着,一手从腰间抽出个东西径直甩向了若汐。
若汐眼睁睁的看着一个黑色的长棍似的物事在空中划了半个圆后砸向自己,却根本没有躲,倒是李平眯了眯眼睛,歪了歪头,若汐牵着李平的小手轻轻的捏了捏,李平这才站直了身子。
“呼”的一声,一只粗糙的手迅速的伸出来,接住了这个物事,凌虎从一边闪了出来,将杨总兵甩出来的东西接到了手里,竟是一个长长的烟袋锅子。
看的众人不禁一愣,这个小姑娘是什么人,竟然敢这么跟两位大人说话,还把气势压人的杨总兵给挡了回去。
“医官袁若汐见过徐大人、杨总兵”若汐说着福了福身,若汐极少提到自己的姓氏,以往总是报上自己前世的姓氏,自从方老夫人说出自己这世的母亲姓袁,便再也没提过自己的姓氏,如今竟是跟了自己这世的母亲,姓袁,话说出口,连若汐自己都有些震惊,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看着若汐行礼,徐治清连忙道“不敢”,眼睛里却流露出惊喜,只是这惊喜只是一闪而过,便斜向了一边站着的李平。徐治清并没见过李平,但他也知道若汐去方府是干什么的,看这个小男孩衣料华贵,身上的披风宛若貂皮,秋风吹起披风,露出腰间坠着的个青色玉佩,应是不俗之物,想来八成是那个总不露面的二皇子了。
“你是县衙的医官?”杨大人看着凌虎接住了自己的烟袋锅子,竟是开心的笑了,但听着若汐自报家门,又有些不快,一个小小的医官,还是个女子,怎么如此无理,没看到我正跟徐大人说话,怎可插嘴。
“不是,我只是我家少爷的医官。”说着,若汐把手放在李平的肩上,李平歪头看了看一脸镇定的若汐,也装出一脸的沉稳。
“放肆,你个小小的大夫,敢管老子的闲事,活的不耐烦了?”杨总兵听了若汐的话不禁暴怒起来,原以为是徐治清的人,便给几分薄面,没想到不过是个大富人家的奴才,竟也敢这么与自己说话。杨总兵平日最瞧不起女子,因而若汐插嘴虽然说的有道理,却引来他的不满,不止是因为礼数不到,而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女子如何敢与自己这么说话,再听说是个奴才,更是怒从心起,伸手就取了马背上挂着的鞭子。
鞭子刚拿到手上,杨总兵就听到马下小姑娘旁边的那个小男孩幽幽的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