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通宵达旦的工作常态今世打坐修行的生活常态使她练就了快速入眠的本事,不管是坐着还是站着,微闭着眼睛,随时随地都能召来周公入梦。
锦言眯了一小觉,醒来透过红盖头看到屋里已经燃起了红烛,天色已晚,前面的酒席也快散了吧?
其实若按锦言的意思,至此戏已经演完了,大家都赶紧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你想啊,让一个断/袖忍受着心理上的不适,被强压着去完成男女间的嫁娶仪式,在人前做足戏,实属不易,为了人前的体面顶着压力忍就忍了,至于这送至新房之后的戏份,没有了外面的那些个观众,剩下的都是些自己人,还有必要演吗?
所以,洞房交杯酒之类的都是浮云!实际上,对于永安侯的这场婚礼,这揭盖头喝交杯酒之类的就象电影最后的演员名单字幕,有没有的,正急着退场去洗手间占位置的观众是不甚在意的。
对作为第一男主的永安侯来说,这场婚庆的大戏已经演完了,他只需在酒席上再露露脸就好。
任昆的确如此想的。
喜宴筵席摆在前厅,男女宾客分席而开,足足摆了上百桌,山珍海味,四季时鲜,御厨烹饪好,由训练有素的丫环小子们络绎不绝地端上席,金盏玉壶、银盘翠碗并插着大朵并蒂莲的粉彩花觚错落有致地摆放于红楠木案桌上。
女宾主桌上,长公主满面春风,洋溢不住的喜色,看着大大的喜字,直觉得压在心底多年的石头总算放下了一些,昆哥儿总算成亲了,成亲就好,成亲就好,娶了妻,房里有人了,说不准就能留连个一二,自然会有了子嗣……
女眷们察言观色的本事均是一流,围着长公主,翻着花样敬酒说吉利话,气氛异常热闹。
男宾一厢,驸马任怀元满面喜色坐在首桌,与同桌的百里大学士、众侯爷、皇室宗亲及六部尚书等重量级人物们彼此寒暄,一片热闹。
素日喜宴最热闹的新郎席面上却一片安静,大红喜袍衬着新郎倌愈发的面似白玉,清冷如冰。
一众平辈论交的王侯世子们,对着新郎的冷脸举杯踌躇,不知这恭喜的话是说呢还是不说呢?
不说,不好吧,总归大家都是来吃喜酒的,不道贺有些失礼,再说各家长辈都还在呢。道贺吧,瞅着新郎的脸色与成亲可搭不上边,万一惹怒了这位霸王,当场让人没脸岂不是犯不上?不过,这任子川一贯是个冷面瘫,谁知他现下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对照着主桌周围团团的恭喜道贺声,这边的场面愈显诡异。
坐在新郎倌旁边的定国公世子桑原桑成林一抬眼,看到他爹老国公在与任驸马问杯之际,冷冷地丢了记老子很生气要你好看的眼刀,正中他的面门。
桑成林心下发虚,牛不喝水我能强摁嘛!我又不是新郎倌,任子川是我兄弟又不是我儿子!我管得了吗?
气就气吧,大不了又被训诉顿或者挨两记板子,反正自己皮糙肉厚的不怕打!
正想着呢,又有一记眼色过来,桑成林抬头接目,只见上首的百里大学士闲闲地又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那目光如春风般温暖而和煦,桑成林顿觉手脚发冰,老爹不可怕,这百里大学士若要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很严重……不敢想!
桑原在桌底下狠踹了任昆一脚,都是因为这个混小子!
喜笑颜开举杯站了起来:“各位,今儿是子川大喜的日子,这喜酒得放开了喝,别这般秀气!莫非是这酒不够对味?我说,新郎倌,你也别黑着张脸,莫不是嫌哥几个彩礼上轻了?回头你到哥哥府上,看上什么你就搬什么,绝没二话!”
“来!来,满上,今儿可是大日子,不醉不归,哥几个都来敬新郎倌,谁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暗地里又伸手狠狠捅了捅一直木着脸不作声的任昆,冲他挑挑眉头,抬眼示意着:给哥个面子呗,给哥个面子!上面的老大们都看着呢,你小子若不识趣,看哥怎么下狠手收拾你!
在桑成林及要好的几个世家公子的有心哄闹下,新郎脸上的冰也化了,嘴角保持着若有若无的微翘弧度,众宾客的心落回原处,看上去喜庆就好,一时间推杯问盏,场面热热闹闹,进入高潮部分。
百里大学士年事已高,几杯下肚已觉不胜酒力,告辞离开,接着数位年纪大的侯爷宗亲们也陆续辞行,赴宴宾客均是人精,酒已半酣席已上全,功夫已然做足,见德高望重的百里大学士已告辞,亦跟风离席,接二连三辞归回府。
这厢男宾辞归,那厢女眷们自然需要同归,长公主虽觉得意犹未尽,却也有些累乏了,不再强留。
任怀元带着任昆亲自将够身份的宾客送出府门,任昆跟在任怀元身后,父子二人皆无言前行,府里处处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逶迤成线。
任昆忽然止步:“父亲慢走,儿子告退。”
任怀元停住脚,看着身前的分岔路没应声。
三条路,左边一条通往任怀元住的引凤居,右边一条是去任昆的浩然堂,亦是去水无痕的井梧轩,中间那条,通往内院。
任怀元静静地站了会儿,染了些许酒意的眸子愈显明亮又带了几分涩晦莫名。任昆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反应,遂抬脚向右欲行。
“子川!”任怀元低声止住了他:“今天,也要回自己院子?”
任昆没言语。
任怀元看他的脸色已然明白,他根本早把正在新房中等待的新娘子抛到了脑后,或者说原本也没上心,他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已经迎了亲拜了堂喝了喜酒陪了宾客,不管想不想,该做的我都做了,至于那个娶来的卫四小姐本就不该我的事,你们看着办吧……
唉!任怀元微微叹息:“为了你的亲事,多少人操碎了心!这亲事……卫大小姐故去……为父原以为就此作罢了,没想到卫府会有个四小姐嫁过来……”
谁说不是!这个卫家真是死缠烂打!明明人都死了,非得又弄出个姑娘!还是个养在道观里的!真当爷希罕他家不成!
任昆咬牙发狠,心里也知道,就算没了卫府攀亲,依着他那个公主娘的性子,一准儿还是会给他塞女人,娶妻成亲是必须的,不娶卫四就得娶张三或王二刘一什么的。
“为父没想到卫成风有女儿……他居然还留了个女儿。”
任怀元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唏嘘与感慨:“成风年少成名,才纵江南,人又生得风流倜傥,清俊无俦。想来他的女儿应该也是清雅不凡。”
这话任昆不爱听,卫成风是谁他不认识,卫成风的女儿他也不想知道,她是不是清雅不凡的,与他无关。
心下想着,面上便带出几分不耐,之前的酒意上翻,越发不逾。
“昔年卫三爷与我有数面之缘,他为人处事为父甚为欣赏。谁知他英年遇难,下落不明。卫氏既是故人之女,理当照应一二。”
任怀元平静而不容置喙:“公主殿下为了你的婚事,这些年寝食难安,如今你既已娶妻,大事已定,就不要为了些许小事大喜日子添不快。私底下你房中那点破事儿,为父不想管,也管不了,但你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进来的正室,明正言顺的永安侯夫人,不管你愿不愿意这份体面都必须得给!我也不要求你一个月不空新房,但今晚必须得去新房。以后依着大宅门的规矩,每月初一、十五宿榴园!”
(~~~~话说,驸马是好人;锦言有个好爹!锦言要与任昆见面了,呵呵,天雷勾动火是木有滴~~~)
第十七章 花烛不洞房(中)
“父亲!”
任昆只觉得酒往头上涌,顶得一阵气血翻腾:是老头子喝糊涂了,还是自己喝高了?这话居然是他爹说的?!
任昆张大嘴呆呆地看着父亲,惊得说不出话来!
原以为会是公主娘逼着他去入洞房,毕竟这些年娘从没停歇地往他房里塞女人,娶亲也是娘一厢情愿,与皇外祖母皇帝舅舅商量了合力挖的坑,谅他不敢真的抗旨,好兄弟桑成林也说了,公主府又不缺饭钱,养上个闲人还能堵上公主娘等诸人之口,他年纪确实不小了,娶就娶吧。
可是,就在公主娘逼自己最紧的时候,父亲也从未催促过,自始至终都是娘一个人在意紧张,如今,却是爹吩咐他去新房!就这样站在路口漫不经心却又没得商量!
居然要把那女人当侯爷夫人供着,还初一十五宿一宿!您怎么不说让我天天过去!
“平时你想多去几趟也没人拦你!”
仿佛听到了他的怨怨念,任怀元好脾气得笑笑:“行了,你也别倔着了,快去新房歇着吧!你还不乐意?要是卫三在,他能把女儿嫁给你?!”
任怀元斜睨了儿子一眼,不屑地撇嘴,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着任昆往内院走。
什么狗屁卫三!他还不乐意?他乐意我还不乐意呢!当爷乐意娶个臭女人啊!不乐意赶紧领家去啊,正合吾意。
任昆心头火起,却不敢真违了老爹意,话说,他爹向来没有吩咐,不像定国侯有事没事都找桑成林,把儿子当成个孙子使唤,而他父亲,从不曾让他做过什么,反倒是常在后面为他收拾摊子。
就连这成亲,也是公主娘又哭又闹砸花瓶摔杯子又是毒药又是白绫的,逼着他点了头,从始至终,不管娘怎么兴风做浪,他爹都没吭声儿!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这会儿他倒是对公主娘体贴得很!
生平以来,老子吩咐他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洞房花烛夜必须呆在新房里,每月初一十五要去娶来的女人屋里坐坐!
任昆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犯着膈应,老爹是好,可也不能为了老爹就献身吧?不过,老头子好像说过私下里如何他是不管的……
这叫什么事儿呀!唉,去就去吧,要体面就给体面吧,既然是爹的故人之女,全当孝敬爹了!
任昆磨着后槽牙,背着手,踱着步慢悠悠往新房榴园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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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言眯了一小觉又一小觉,周公都见了几回却还没等来揭盖头的人。
喵的,不会不来了吧?
我就说不要这么多人傻耗着,没必要嘛!永安侯不来了,大家都累了一天了,早早洗洗睡了就是。
又渴又饿还有点内急,锦言只觉得自己的好脾气快要用完了,再差点就要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了!
难道这满府的主子就没个明白人?
永安侯不会来新房了!他一准儿早闪了去安慰他的心上人水公子了!这不明摆着的嘛,指望一个爱男银的男银来和一个女银洞房花烛?你妹的!坑爹!难道永安侯一晚上不来,姐就要戴着这一头沉玩意儿坐一晚,禁止吃喝拉撒都?真是叔叔可忍,婶婶不能忍!
就在锦言决定发声之前,院子里传来了动静,重而凌乱的脚步声并各种请安的声音传了进来。
“新郎倌来了!”
喜婆惊喜又如释重负,总算来了,众人急急开门迎接,屋里一片忙乱。
锦言愕然之余长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幸亏多坚持了会儿,果然忍者无敌!没想到啊,永安侯居然会来?一定是被逼的!任昆你说你,既然小胳膊拧不过大腿,非得来这一趟,早来一会儿能少块肉啊?害得姐姐差点破了功!
一股子清寒之气随门而入,伴之而来的还有浓浓的酒气,原先静谧的新房如油锅里丢了几滴水,立马呲啦啦鼓了,见礼的贺喜的喊着取醒酒汤的……
喜婆丫环嬷嬷都生动鲜明活了起来,锦言方才发现之前这里间外间竟潜伏了如此之多的……人。
“闭嘴!出去!都给爷出去!呃……”
永安侯明显喝大了,打了个酒嗝,斜睨着远远围在一边的下人——公主府伺候的都晓得侯爷脾气,历来只要小厮贴身伺候,这一屋子的女人都不敢太靠前。
“侯爷……”喜婆子小心翼翼上前半步,小意讨好着:“侯爷,立马就出去……您揭了盖头,喝了交杯酒,婆子们交了差……”
“滚!爷做什么还要你吩咐!”永安侯踉跄着往内间走,脚底打着晃。
长公主身边的何嬷嬷刚想张口,被任昆一眼瞪了过去:“你!带这些滚出去,爷的规矩你知道!晚了,爷不管你是哪儿来的,全不留脸面……”
何嬷嬷是长公主的心腹之人,哪里不知道任昆的脾气,本来公主派她坐镇新房,是想着能不能生个法子让任昆喝了交杯酒入了洞房,刚才听人禀报说侯爷往新房这边来时,心下一喜,以为……
可到眼下这份上,不走是不成了…不留人就不留吧,侯爷屋里院里不用丫头,可这洞房里总不能留一两小厮,唉…侯爷又醉成这样,算了,有新夫人在,这第一天成亲,侯爷既然来了新房,就是要留些情面的,总不至于做太过……
何嬷嬷带着众人退下,任昆进了内室,冲着夏嬷嬷一指点:“你,你们!没听见?”
夏嬷嬷见任昆脚步虚浮,面露狰狞,不由略显迟疑,不放心留锦言一人相对,锦言偷偷拽了拽她的后襟,示意她不可违逆。
眼见着那嬷嬷与丫头礼数周全地向他福一福,又默不作声地安静退下,回身将内室的门掩上,然后走出外间,门打开又关上,脚步声渐远,应该是去了隔壁的偏房。
那嬷嬷面生得紧,想是陪嫁过来的,至于那几个丫头,他连眼角都没扫一下。
一切又安静下来,院子里静悄悄地,锦言仍安静乖巧地端坐着。
一时气氛有些怪异,整个屋里只听见永安侯粗重的呼吸声。
任昆轰走了下人,看着大红绡金盖头下的卫四,一时没了主意,总不好把她也赶出去吧?难不成真要把她头上那玩意给揭了?
想想还是算了,她愿意盖那就盖着,等到憋闷了自然就扯下来了……
心下思量着,抬脚扑到塌上,蹬了靴子扯了冠,半卧半坐靠在大红榴花绽百子靠枕上,微眯了眼睛,爷就在这睡榻上勉强凑合一夜,算是给老爹交差。
锦言听着夏嬷嬷退下关门声,接着是落榻的声音,靴子落地的声音,然后永安侯粗重的呼吸声慢慢变浅,变得平稳而绵长,听这声音像是……睡着了。
睡着了?
睡着了好,喝醉了睡着了就更好,呵呵,正好自在,锦言美滋滋的,巴不得永安侯睡得更熟些,再等等,他睡得更熟了,这屋里不就她一人独大了?
任昆并无多少醉意,之前那一点薄醉在过来的路上早被夜风吹散了。事前在席上,他的外袍被桑成林洒过不少酒,沾染了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