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纪就说出待以后掌了家就把我们赶出去的话来。谦哥儿就算要掌家,那也只有是认在我身下,不然一个庶出的,如何能掌得了家呢?对于嫡母如此不孝,若是外人知道了,陶家祖祖辈辈的名声都给丢尽了不说,相公也是要被活活气死的。”
可怜柳姨娘被打的鼻青脸肿,此刻再是生气也半句话都说不全,只在那呜呜呜呜着。陶老太太窝里横有一手,但论口舌,哪里是小薛氏的对手。
当下气得浑身哆嗦,虎头拐杖再次砸了三砸,才转身气呼呼走了。
☆、第6章 六
陶正业晚上回府,刚到了大门口就被老太太房里的下人拦走了。
小薛氏听了,眉头都没皱一下,径自吩咐下人去领了女儿过来用饭,饭还未吃完,陶老太太就着人来请了。小薛氏依旧慢条斯理的喝完了碗里的粥,摸了摸月华的头,叮嘱了几声,这才摆出了严肃脸往老太太的观宜居去。
观宜居里,陶老太太先是拉了柳姨娘给陶正业看,陶正业看了眼肿得似猪头一样的柳姨娘,偏偏还努力做着梨花带雨的样子,险些没笑出来。直到老太太拉了话都说不出声的陶明谦,陶正业这才冷了脸色。
小薛氏到了观宜居,先是按着规矩给陶老太太请安,接着柔声对陶正业道:“老爷回来了。”
陶正业点点头,语气略带点责怪,“柳姨娘做错事,你教训一顿就算了。怎么能叫谦哥儿看着,孩子都吓着了。”
柳姨娘一听,愣住了。
不对啊,自己被打得这样惨,老爷不怜香惜玉一番就算了,怎能说出这种话来?
陶老太太听了,也是满脸的不高兴,“你就不问问她为何打如水?如水好好儿的,她说打就打,别说如水是咱们陶家的大功臣了,就是个丫头,也断没有她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的!这样的毒妇,就该休了去,你快些写休书,今儿晚上就让她滚!”
小薛氏眉峰不动,只是看着陶正业,等陶正业开口。
陶正业皱着眉头,跟他老娘解释,“玉琦嫁到陶家十几年了,母亲可见过她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的?母亲不可听了柳姨娘的片面之词就这么说,儿子这个家还要靠着玉琦管着,若是后宅不宁,儿子怎么有精力在前朝为官?若是有人议论了说我宠妾灭妻,那不仅是官都没得做了,说不定还要被灭九族!”
陶正业骗起老娘来眼睛都不眨,要知道把事情说得越严重他老娘越怕。陶老太太当年嫁给陶老太爷的时候,不过是个六品小吏家的女儿,只识得几个字罢了,对于官场上的事情那是一窍不通的。听了陶正业的话,吓得嘴唇抖了抖,到底是暂时住了嘴。
小薛氏这才开口解释,“老爷这话说的对,我不该让谦哥儿看着,只是今儿这事,实在……”说着顿了顿,很难开口的样子,“实在是柳姨娘做的太过了……我问谦哥儿功课,谦哥儿说是不着急。我便说可以开始学着了,想当年老爷五岁的时候,别说三字经背得滚瓜烂熟的,就是诗都可以做上几首了。谁知道谦哥儿却说,柳姨娘叫他不着急,他是陶家唯一的儿子,若是我再说,待我老了,便将我赶出陶府去……”说到后来,已是落了泪,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我知道,我没有给陶家生出长孙,我这心里,也不好过啊……若是真有那么一天,还不如,还不如老爷现今就将我休了去,我带着月华,单独过去。”
小薛氏哭得着实凄惨,陶正业不知怎得,就在那梨花带雨的脸上想起了大薛氏。也是因为没能生出男孩,就诸般被母亲挑剔。明明两人感情极好,自己想等她几年的,母亲非要说她是善妒,不肯为自己纳妾。逼得她,还不到二十岁,就早早去了,留下个女儿风华,如今也还生着病。
陶正业想得心里发酸,便越发觉得小薛氏给自己做媳妇不容易,一把搂了小薛氏,轻拍着她后背哄道:“你莫哭,我陶正业这话撂这里,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这陶府的当家主母。若是哪个敢对你不敬,不用问我,只管发卖了去。”转脸看向地下惊呆的柳姨娘,厉声道:“柳姨娘不敬主母,教坏谦哥儿,念在你是初犯,就罚你半年月例并禁足三月,好好给我抄上十遍《妾书》。若是以后再犯,我绝不姑息!”
柳姨娘听了这话,瘫倒在地,陶老太太有心为初时得力的丫头辨别两句,在对上儿子冰冷的眼神后,话就吞了回去。
陶正业松开小薛氏,对着一旁仍在抽抽搭搭的谦哥儿招招手,待丫鬟将谦哥儿抱得近了,就板着脸训道:“小小年纪不学好,尽跟你姨娘学些不三不四的东西,往后你若是再敢忤逆嫡母,我只当没你这个儿子!”见谦哥儿瘪着嘴,像是又要哭起来,陶正业严肃道:“不许哭,男子汉大丈夫,岂能遇到点事就哭?你今年五岁了,从明儿起,就搬到外院去住,往后一个月见一次你姨娘。”
柳姨娘强撑着身体听到这里,已是眼皮子一番,彻底昏了过去。
直到第二日,风华才在快嘴的云烟口里得知了这事。
小薛氏打柳姨娘的事情,在被柳姨娘先告状的情况下还反败为胜的壮举,并没有避着家里的下人。是以很快这事就传遍了整个陶府,一干下人吓得胆战心惊,再看见小薛氏时,恨不得能跪着行礼;冯姨娘是抚了抚胸口,庆幸自己没有和小薛氏对抗;霜华是在姨娘的屋里险些哭断了肠;而风华这里,有云烟活灵活现的演绎,自然也是暗暗心惊。
小薛氏战斗力太强,自己和她,连做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在心里告诫了自己一万遍要谨慎行事,谨慎行事,风华才压住了心底的害怕。自己知道前世即将要发生的事情,而如今自己没有继续喝药,身子骨也是强壮的很,又知道了云烟不是个好东西,如此得天独厚的的情况下,自己是再不会走从前的老路的。
安慰了自己一番,风华便当真天天叫绿萝过来学针线了。前世这时候的风华,自然于女红上是不行,但前世离开刘府那两年,她落入市井,一个女人,身上银钱又不多,为了以后的生活,只能要找个活计来做。女人在这个时代能做什么呢,就算此时并不限制女性经商,但自己一没资金二没能力,根本做不了生意。便只好捡起了女红,一边自学一边照着身边那些绣工精湛的帕子看,倒真让她练出来了。
如今教个小小的绿萝,那是绰绰有余,虽然她没上手,但几句指点的话,就叫一向自认绣工好的云烟都敬佩上了。于是每日教绿萝女红时,云烟就拉着青禾在一旁,一边自己做针线,一边偷师学艺。
风华自然是随她们去,不过是一手绣活,用不着藏私。
转眼就到了四月出头,小薛氏叫铺子上打的首饰衣裳便送进了府里,因着她是长女,又是原配嫡出,小薛氏一向事事以她为先。铺子上人送东西来的那天,小薛氏就带着月华霜华一道过来了。
藕荷色,石榴红,嫩黄,翠绿,各色鲜艳的衣裙摆了满桌子,风华一人就做了四套。月华和霜华则是一人三套,也皆是些青葱粉嫩适合小姑娘穿的颜色。风华身量比她们大,也没得挑,只是命青禾收了四套衣裙,谢过小薛氏不提。月华和霜华也各自挑了三身衣裙,接着就是首饰了,小薛氏果然是打了三套一模一样的首饰来。
蜜花色水晶发钗,红翡翠滴珠耳环,金镶红宝石耳坠,玛瑙项链,金镶玉手镯,摆了三个盘子,整整齐齐放在风华面前,等着她先选。只要扫一眼,风华就明白为什么小薛氏说首饰可以打一样,但衣服不可一样了。
翡翠宝石有上等和次等,金也是足金的才好,霜华一个庶出的小丫头,平日没见过几个好东西,哪里能瞧得出分别来?但是衣服,霜华身量纤细,月华却较为圆润,若是穿一样的衣裳,自然大家会更关注些霜华和年龄大些的自己。但若是突显出月华的优点,看着便是福气,客人见了自然少不了夸夸这个嫡次女的。
风华也不扭捏,不待小薛氏开口,就眼尖地将顶好的首饰挑走了,小薛氏眼皮子抖了抖,便叫霜华去挑。在嫡母面前,霜华哪敢先于月华去挑首饰,她姨娘刚被整治过,她难道不想好了?小薛氏又叫让月华挑,丫鬟们心知肚明,自然将好些的首饰递给了月华。月华见都是一样的东西,笑眯眯的命丫鬟接了。
衣裳首饰发完,小薛氏就要走,先让两个小丫头出去,自己却是语重心长的留了句话给风华。“你今年都十二了,你爹爹这回带你回府也是有些打算,你是大姑娘了,姨母也不瞒你。你第一回在这样的场合见客,定然是要好好打扮一番的,到时候也让京里的夫人太太们都见见你,往后说亲也更便利。”
风华低了头,一副害羞的样子,差青禾云烟送了小薛氏出去。
☆、第7章 七
转眼便到了四月十三,这一日,是礼部右侍郎陶正业陶大人母亲的五十岁寿辰。
一大清早,久病的风华和两位妹妹就被丫鬟们梳妆打扮好,去观宜居给陶老太太请安祝寿。老太太虽然不喜欢女孩儿,但到底是亲孙女,又个个都孝顺的送上了生辰礼,陶老太太便一早上都笑得合不拢嘴。
用过早饭,一行人便去了今日举办宴会的花厅,忙碌的丫鬟婆子们见了主人,纷纷上来行礼道贺,陶老太太一高兴,便每人都发了个小红包去。老太太和姑娘们在花厅里坐下了,女主人小薛氏吩咐了几个得力的管事婆子,就随着男主人陶正业去了门口迎客。
陶老太太五十大寿,因着早就下了帖子,这样的日子,近亲和通家之好,便会早一步过来。小薛氏和陶正业刚到门口,就见到了娘家人,定远侯薛子睿五十多岁,头上已染了白霜,但因为相貌出众,看起来仍是仪表堂堂。此刻携着小薛氏的嫡母走在前边,后面是薛家大爷薛云腾并媳妇周氏,还有他们的儿子薛斐,并一对双胞胎姐妹薛柔薛嘉。
陶正业忙上前给岳父岳母行礼,又跟大舅兄寒暄了一场。小薛氏也是一脸的高兴,虽说两家离的是近些,但父亲与嫡母来得这般早,这是给自己做脸。小薛氏转脸看了眼对父亲满脸恭谨的相公,心里非常得意,款步上前跟娘家人见礼,率先领了一干人等进府。
陶老太太虽然不喜薛家先后嫁过来的两个儿媳妇,但在亲家母刘氏面前却并不敢拿乔,不管怎么说,刘氏都是侯夫人。她仗着儿子虽然也受了圣上的封赏,但跟侯夫人比起来,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
因此见了亲家夫人和亲家大奶奶来给自己祝寿,便领着姑娘们笑着迎了。
风华见到外祖母,眼圈儿登时就红了,前世自己被迫嫁给刘子文时,听说外祖母气得大病了一场。虽说当时小薛氏各方面都做得天衣无缝,但外祖母还是气得再也不同小薛氏来往了,就是舅妈,前世的时候也是在一旁为自己说话。可自己那时因为羞愧,发话下去再不见这些亲戚,也就是当时的丫鬟云烟,当真帮她拦了所有人。
到后来她在刘家过得凄苦,也是再没有机会去外祖母那寻求帮助了。
刘氏一眼就瞧见了较其他两位姑娘高出半个头的风华,还是年前风华刚回府的时候见过一回,这会子在看,只觉得外孙女儿瘦了许多。她也是今儿来之前才听儿子说外孙女之前生病的消息,所以这会子见了,只觉得心内悲痛。
女儿年纪轻轻没有了,丢下个小女娃也得不到好的照顾。一眼扫过庶女带笑的脸,刘氏只觉得嗓子底有股子不舒服。
“外祖父,外祖母,”风华率先上前行礼,又对着舅舅和舅母微微一福,“舅舅,舅母。”
见着外孙女儿懂事,刘氏微微一笑,拉过风华,“身子如何了?今儿来之前才听你舅舅说你病了好些日子,也没人跟我说一声,要是知道,我早来看你了。可怜的,都瘦了一大圈儿了。”
这话一出,小薛氏变了脸色。
风华一笑,“外孙女儿不孝,叫外祖母挂心了。如今我已是大好了,外祖母放心。”又指了指薛云腾和周氏身后,道:“这位是斐表哥吗,上回去外祖母家,只见了两位表姐,倒没见着表哥呢。”
薛斐今年十四岁,已是身长玉立,闻言上前一步作了个揖,笑道:“上回妹妹来我因是有事外出了,实在是遗憾,竟没能见着表妹一面。”
薛大奶奶周氏闻言一笑,“你风华妹妹这回不走了,就留在京里,以后想见了随时都能见到。”
一众人都笑了,待风华月华和两位表姐见了礼,小薛氏就安排着众人坐了。
男宾在外花厅,女眷陪着老太太在内厅里,姑娘们便由风华和月华领着,去了内厅的隔间。隔间的长案上摆了各式点心瓜果,还有小丫头们爱喝的甜甜香香的蜜水,风华看了,不由得在心里赞了小薛氏一声。
月华见了两位表姐,迫不及待的拉着风华跟霜华,指了指各人身上头上的首饰,道:“两位表姐快看看,我们姐妹也打了一样的首饰呢,只是母亲不允许我们穿一样的衣裳罢了,不然就跟两位表姐一样好看了。”
稍微高一些的薛柔温柔的摸了摸月华的头,“就是不穿一样的衣裳,你们也一样的好看。”
较姐姐稍微丰满一些的薛嘉却是撇了撇嘴,小姑母真是小气到家了,打一样的首饰就打呗,还偏偏用料不一样。她天生对这些珠宝钗环的感兴趣,父亲薛云腾又极是疼爱这对双胞胎女儿,没少给她这些东西,再好的首饰到她眼里,只一眼就可辨别出好赖。
不过到底小姑母对大表妹还是不错,给大表妹打了最好的首饰。回家跟祖母说说,祖母也就不会那么难过于大姑母早早去了,表妹可怜了。
薛嘉对着风华勾了勾手指,两人一块到旁边坐下了,这才低声问:“你上回赏了吴大夫多少银子?”
“嗯?”风华不明白薛嘉什么意思,只老实交代:“不大清楚,都是姨母吩咐下人给的。”
薛嘉左手托着下巴,右手轻轻敲击桌面,道:“这就奇怪了,今儿来吴大夫特意交代我看看你面色,还说你那病不算什么,不吃药自个儿都会好。”
风华想到吴大夫那个万不可服,笑了,“许是看我天天喝苦药有了逆反心理,吴大夫才这么说的吧,不过我现在确实好多了。”
薛嘉斩钉截铁的说,“不像。”
吴大夫哪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