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芳居内,云瑶临窗俯视着下方这一场热闹,目光直接落在或滚了一地泥或被踏碎面目全非的包子上面,眯了眯眼,随手拿起手边的杯子就要朝那位被狗腿子围拱在中间的公子哥砸去。
手刚抬起就马上被按了回去,慕小爷忍不住没好气的翻翻白眼,又一脸肉疼的说道:“你这是砸人砸上瘾了吧?你知道这杯子值多少银子吗?比他一个脑袋都还要值钱啊!”
云瑶鄙视他一眼,又看看下方那横行的一群人,问道:“你认识那人?”
“何止认识啊,全京城的男女老少怕是都没有不认识他的!”
“哦?混得这么成功?”
“黄阁老的亲孙子,黄家这一代的独苗,混得能不好吗?”
“黄阁老?”
“你不会连黄阁老是谁都不知道吧?内阁首辅,三朝元老,黄岩庆啊!啧啧,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黄家坏事做多了,上一代尚且还有四位爷,到这孙子辈,小姐倒是有许多,这公子可真只有这么一位,全家上下都拿他当宝贝供着呢。”
“哦?那黄家宝贝独孙的脑袋,还比不上这杯子值钱?”
“对爷来说,的确没这杯子值钱。他那脑袋对我有用吗?小爷我可没有拿脑袋当球踢的爱好。”
他一会儿爷一会儿小爷一会儿又是本公子的,让云瑶不由得撇嘴。
能不能有个固定点的自称?
慕小爷没有半点自知,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之后忽然就定格在了她的身上,眉心轻蹙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喃喃说道:“说起来,这黄公子可是自幼与紫阳侯府的小姐订亲了的,或许过不了多久你就得叫他一声姐夫或妹夫了。”
“能嫁入黄家,嫁给这个黄家的独苗,可是富贵荣华享用不尽,尤其紫阳侯府的小姐,即便是庶出的,也不可能会嫁去做小。”
慕秋白当即便嗤笑了一声,说道:“那又如何?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位黄公子游手好闲,横行霸道,简直是恶贯满盈,尤其好色,不知多少良家妇女遭了他的毒手,府上也早已经侍妾同房无数,谁家好姑娘都不愿意嫁给他。”
“那不知紫阳侯府的哪位小姐竟由此殊荣?”
“侯府二小姐楚云双,芳龄十七,待字闺中,最是与黄公子相配,也是全京城都认同了多年的人选,不过……”他摸摸下巴,思衬着说道,“楚云双乃闻名京都的美人、才女,不知有多少王公贵子、少年英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与黄公子相配,实在是鲜花与牛粪,让不知多少人扼腕叹息,撕心裂肺。”
云瑶挑了挑眉,总觉得慕小白此刻看着她的目光有些诡异,让她有种浑身发毛的感觉。
“你想说什么?”
他的眼中划过一道暗芒,寒泠泠冷岑岑的,说道:“据说,这婚事乃是多年前黄阁老与老侯爷定下的,定的是婚约,却并未有确切的人选,只是都以为楚二小姐与黄公子年纪相仿,身份相配,就认为就是这两人了。”
云瑶霍然抬头,眼眸之中迸射出慑人冷芒。
她好像明白了他想要说明的意思。
04 不是东西
黄阁老与紫阳侯爷年轻时乃是至交好友,多年前曾口头为自家儿孙定下一桩婚事,随后便自然而然的将黄公子与楚云双凑成了一对。
小的时候,楚云双倒是也默认着这落到她头上的凑对,可随着年岁增长,她的愈优秀,黄公子的越纨绔,她自然也就看不上他了,即便他家世显赫。
这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家世显赫的王公贵子了!
于是,她争、她闹、她以死相抗,说什么也不愿嫁入黄家,嫁给那个满京城都如雷贯耳的纨绔,那个欺男霸女、恶贯满盈,且本身还一无是处的男人。
她堂堂紫阳侯府长房嫡出的正经小姐,名满京都的美人才女,无数贵子英杰竞相追捧将她奉为女神,想要嫁给谁不行?怎么能让那么一个恶劣之徒给糟蹋了?
她的优秀让老侯爷和侯爷夫人都是十分欢喜和疼爱的,虽说这婚事乃是侯爷他自己亲口定下,但想到自己这般优秀的孙女即便是嫁入王府甚至是皇室也是毫不为过,却竟要嫁给黄家那个顽劣二世祖,他就不由得满心纠结和不痛快,况且,当初也没说嫁去黄家的那个人就一定是楚云双啊!
如此一想,侯爷与老夫人就有了些别的心思,有意无意的将目光放到了下面的几位待嫁姑娘身上。
侯府之中,除去楚云双之外,适龄的姑娘还有三位,分别是三房的云梦、云珊和长房的楚云灵,乃是侯府的四、五、六小姐,年纪或十六或十五,可以嫁人了。
这般落来的目光却让几位小姐和他们的父母大惊失色,也不知是谁,忽然就想到了那位在刚一出生的时候就被送离侯府的三姑娘,楚云瑶!
时近傍晚,太阳已到了天边,阳光照在身上也没了多少热度,初春的风吹到人身上,寒泠泠的,让人禁不住的打几个冷颤,拢拢衣衫,缩一缩脖子,以此来减少身体温度的流失。
一辆普通马车到了城门前,唯一会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的也就是那赶车的人竟是一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连身子看起来都是圆圆的,但却丝毫没有笨重的感觉,反而是灵气逼人,白嫩嫩一团,让人见了就有种心痒痒想要伸手去捏上一把的冲动。
守城门的兵士也是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放行让他驾车离开了。
马车离开京城,径直朝着南方踢踢踏踏的远去,那坐在前面赶车的少年鼓囊着肉呼呼的脸,忿忿不平的嘀咕着:“主子你未免也太过良善了,他们那般算计陷害你,你就算不杀上门去,好歹当他们不存在也行啊,做什么要巴巴的跑去等着他们来膈应人?”
顿了顿,他又继续嘀咕,道:“那什么紫阳侯府的人真正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主子你这么好的人,他们不知好歹也就算了,把你自小扔去了偏远之地不闻不问也还罢了,现在遇到难事了才想起你来,而且还是如此恶毒的算计,啊呸!那狗屁楚云双连主子的半根汗毛都比不上好么!要我遇上这事儿,定要给他们点厉害瞧瞧,主子你却偏要跑回去,好难得才来了京城一趟呢,主子你就是太好说话太良善了。”
他一声声嘀咕着发泄自己的不满,马车内却有人被这些话刺激得气不顺,简直都快要一口一口的喷出血来。
好说话?太良善了?
这说的是谁?爷不认识啊,真的不认识!
慕公子捂着胸口喘了喘气,平复下翻涌的心情,好久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来,侧目看对面闭目养神的云瑶,又止不住的长叹了一口气。
他真不是故意不跟她说这个事儿的,实在是当初刚一听说的时候根本就没往心里去,下意识就以为如此小事哪里需要多费心思?瑶瑶定是挥挥手分分钟就解决了,所以他自然也就没放在心上,若非刚才看到出门横行的黄公子,他都已经忘记了。
可是瑶瑶这是什么意思?竟是对这件事做出了这等决定,难道她想要回去那紫阳侯府?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不停的溜啊溜,似要将她看出一个个洞来,眉头越皱越紧,终忍不住开口问道:“瑶瑶,你是怎么想的?难道是想要回到那侯府中去?”
他一直都以为她对那个地方十分的不喜欢,定不会想要再回去那空有着“家”之名却没有丝毫温暖留恋的地方,至于那所谓的荣华富贵……别开玩笑了好吗,就算真富贵那也是侯府富贵,她即便是回去了,所享受的待遇也富贵不到哪里去,还不如在外面来得更逍遥,更自在呢。
所以对面云瑶现在的行为,他是真的有点看不明白了。
云瑶闻言睁开眼睛,眼神比外面的寒风还要更加的冷冽瑟瑟,说道:“我听说,当年我爹战死沙场之后,皇上的封赏,尽皆被楚家占据了。就连我娘的嫁妆和一些私有之物,也仍留在楚家。”
“你想去拿回来?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皇上对你父亲的封赏由侯府接受本也不是什么不该之事,倒是你娘亲的嫁妆和私有物确实本该是交给你的,只是当年你爹娘成亲时苏家已经没落离开了京城,想必那嫁妆也并没有多少。”
轻点头,她的脸色淡淡的凉凉的,说道:“我原本也确实是没打算要去拿回来,反正那些东西我并不是很在意,倒是外祖父在世时曾多次与我提起,叫我定要取回我娘亲的一只镯子,我原本是打算暗中去取的。”
苏家唯一关心楚云瑶的老爷子在世的时候确实多次跟她说起,那镯子是她娘亲的贴身之物,从出生开始就没有离开过,要她一定不能被别人占了,她也答应并深深记在脑海里。
她不知道那镯子有什么故事或古怪,但既然是前身仅有的愿望,她说什么也要给完成了。
况且……
“那楚家既然这么巴巴的要来接我回去,还要给我安排那么好的事儿,我怎么能叫他们失望?”她目光森凉,冷声说道,“我估摸着,他们当年之所以把我送去宜山镇而不是直接掐死算了,就是因为皇上封赏的那一堆财宝。毕竟他们得了我爹用命换来的封赏,总不好意思再断了他在世上的唯一血脉。”
慕秋白听着怔了怔,然后连连冷笑。在外头赶车的少年听着这些话,再一次被气到了,肉呼呼的圆脸都因为气恼而充血,怒道:“真是群贪心不足还无情无义的混账东西!亏的还是什么侯府呢,竟无耻霸占了主子的财物不说,现在还敢来找主子要把你往火坑里推!”
云瑶失笑,心情都略微好转了些,道:“你知道当年皇上赐下的封赏有多少吗?”
“很多吗?不过也对,毕竟是皇上嘛,少少的一点他如何拿得出手?”
“当年所赐,单只是黄金就有万两,其他的珠宝珍奇无数,绝对比万两黄金值钱多了。不过最主要封赏却不是金银财宝,而是对我那几位叔叔伯伯的加官进爵。不然的话,就算他们出身侯府,又如何能坐到现在的位置?呵,还真是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不是东西!”
“嗯,确实不是东西!”
慕秋白听到这儿,忽然问道:“瑶瑶,你爹当年是立了多大的战功啊?竟能得到这般丰厚的赏赐!”
她一怔,“我也不知道。”
05 又不见了
马车内忽然陷入了一片寂静,云瑶与慕秋白面面相觑,一时无语却也在心中掀起了波澜,忽然意识到某一个问题的严重。
良久,云瑶轻叹了口气,说道:“我调查了下,却只知道当年我父亲是死在与渊国的战争中,那场战争几乎是倾两国之力,皇上御驾亲征,战斗十分激烈。最后那场战争,我爹战死,大燕胜,皇上回朝之后大力封赏我父亲,荫及紫阳侯府。”
圆脸少年在马车外愤然怒骂:“主子你这个亲生女儿却是没有受到半点庇荫,还落了个命犯孤煞的名声,甚至被送出侯府饱受磨难的下场?这算是哪门子的道理?”
是啊,这算是哪门子的道理?
不知她那死去的爹若是知道了那些人享受着来自于他的高官厚禄、富贵荣华,却让他亲生女儿遭受了那样的待遇,会不会想要从黄泉路上折返回来?会不会死不瞑目?
慕秋白在旁边吭哧吭哧的咬着点心,目光阴桀,恶狠狠说道:“这般无耻的人,本公子倒是庆幸他们早早的将你送了出去,好歹由本公子仔细养了这么多年,不然若是将你留在那狗屁紫阳侯府中,天知道你会变成个什么模样!”
云瑶不禁莞尔,仔细一想却也觉得他所说并非没有道理。虽然她在苏家也饱受欺凌,但苏家与侯府内院相比,不必去亲身经历就完全能想象得到那绝对是要简单得多了。她若留在侯府,说不定就连借尸还魂的机会都没有。
而且,自从她替代成了楚云瑶,生活过得其实真是挺不错的,比她前世还要自在逍遥。
马车在诡异的气氛中辘辘行驶在官道上,身后已丝毫不见了京城的影子,所以云瑶并不知道就在她离开没多久,有人快马而来,在守城们将士们纷纷变色禁不住的开始行动僵硬,甚至连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放轻放缓中,停在了城门前。
“世世……世子,不知您驾临,可是有什么要吩……吩咐的?”
在看到那煞神竟在城门前停了下来而不是只仅仅路过,城卫首领顿时小心肝狠狠的一抖,直从脚底心冒起了一阵冷气,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过去恭敬的询问。
那位世子却连眼角的余光都不赏赐他一点,只安静坐在马背上眺望远处路的尽头,唇角紧抿,目光幽幽,身上的寒气更浓更重了,直将站在五步之外的城卫冻成了冰渣渣。
马蹄声响,有黑衣侍卫从身后追了上来,看到站在城门前的世子爷不由松了口气,实在是想不明白那人有什么值得主子关注的,难道仅仅只因为他们将四皇子给砸进了镜月湖中还撞毁了他的画舫?
却原来,凤元翊今日在镜月湖上惊鸿一瞥,瞥见那依稀熟悉的侧脸,当即心神震动,毫不犹豫的就追到了上去,可等他上岸的时候,云瑶他们却早已经离开不见了踪影。随后他发动手下几乎所有的人马满京城寻找,因为没有其他信息,就直接说是找那在镜月湖上与四皇子起了冲突的两人,在将整个京城都几乎翻了个遍才终于找到踪迹,可追上来的时候,竟是又一次不见了。
“主子,据可靠消息,那两人确实已经离开京城,现在应该还没有走远,要不要继续追击?”
那黑衣侍卫很快到了他身侧停下,侧过身子来询问。他虽不明白主子为何要找那两人,不过他也并不需要太明白,只要听主子的就是了。
凤元翊继续看着前方不动,始终找不见一辆马车,深幽的眼眸不再空寂却凝聚了重重黑雾,一如他此刻的心情,沉重却止不住的翻涌。冷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在想些什么此刻又是怎样的心情,只有握着僵硬的手用力紧了紧,说道:“不必!”
然后,他调转方向又策马奔回到了京城里面。
那侍卫连忙跟上,没走两步忽然听他又说道:“注意那两人的行踪。”
“是!”
过了会儿,他又说道:“算了,不必盯着他们,只需发现他们再来京城的时候,禀报一声。”
“……是!”
黑衣侍卫纳闷的挠挠头,主子今天的反应真是好生奇怪,这又急切又失落又纠结又反复的心情,是咋个回事哦?
他忽然一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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