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粟红尘
【,】
第一章 身死
痛,好痛。
死亡般的疼痛……
累,好累。
死亡般的疲惫……
此时的苏无忧能够感受的就是疼痛和疲惫,四周的一切都离她那么的遥远,耳边远远近近传来稳婆焦急的声音:“用力,夫人快用力。”
稳婆的话,令她记起她现在正在分娩,她嫁到宫家已经六载了,好容易有孕,今天正是她分娩的日子,难怪她这般疼痛和疲惫的。
“用力……用力……”稳婆还在一旁拼命的催促,可是她真的没有力气了,连一点力气都没有。
意识渐渐的浑浊,头越来越沉,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飘渺起来,她觉得她的身体越来越轻,有种乘风归去的错觉。
“小姐……”她似乎听见杜鹃,云黛哭泣的声音,这两个丫头,有什么好哭的,她只是累了,睡一会就好。
……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到处是白色一片,白色,全部都是白色,白得让人想流泪。
苏无忧有些迷糊,怎么到处都是白色,苏家怎么啦?无事怎么会挂满白绫,这可是丧事时才有的形式。
她一路走着,身边有不少丫鬟仆人走来走去,却没有人和她打招呼,真是不像话,苏家的下人何时变得如此没有规矩了,心中有一丝恼怒,可是连迎面而来的杜鹃也对她视若未睹,就让她觉得异常了,杜鹃和云黛这两个丫头,从小就跟着她,说是丫头,不若说是她的两个妹妹,三人情同姐妹,不可能不招呼她的。
她刚准备上前问个明白,下面的一幕惊呆了她,杜鹃竟然从她的身体中穿了过去,就好像她是透明的,不存在一般。
怎么会这样?苏无忧呆愣愣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惊得张大了嘴巴,然后她立刻向杜鹃走去。
她大叫着杜鹃的名字,她用力的推着杜鹃的身体,可是一切都像是她一个人自编自导的哑剧,杜鹃毫无感觉。
她跟着杜鹃来到她的房间,却再次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雕花的木床上,躺着一名女性,苍白的面孔,清秀的五官,很熟悉的样子。
苏无忧走上前去,她想要看得更清楚点,却在看清楚之后,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脚步踉跄,脑袋里一片空白。
那个人……那个人……不就是自己吗?
“小姐,你不能丢下云黛(杜鹃)就这样走呀!”云黛和杜鹃两个丫头伏在她的身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杜鹃姐,云黛姐,人死不能复生,你们节哀!”说话的丫头,她认识,是无恨身边的丫头夏荷。
无恨是她的妹妹,三年前因为她无出,所以也嫁进宫家,她为妻,无恨为妾,姐妹二人共侍一夫,感情深厚,羡煞旁人,曾经传为佳话。
人死不能复生?
什么意思,苏无忧不停的后退,她不明白夏荷为什么这样说,她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为何说她已经死了?
我没有死,杜鹃,云黛,我没有死!
她张大嘴巴,尖叫起来,一声又一声,可是没有人听见,也没有人看见,在所有人的眼里,完全没有她的存在……
怎么会这样?苏无忧颓废的瘫坐在地上,为什么她们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
门,忽然被推开,苏无忧转头看去,目光多了几分温柔,这是一名男子,身着白衣,束着发,裹着银丝的织金缎带垂在一头乌丝间,身着的白袍衣料也是织银丝绢,一张棱角分明的俊美面庞,此刻他冷峻风色、寒冽如冰,眉宇之间少了往常流荡着温雅的神采,少了一番她最爱的俊逸隽永、高贵清华的出尘气度。
他为什么会这样?他一直乐事温文儒雅的呀!
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苏无忧的相公——宫傲天,见到宫傲天走了进来,产婆立刻迎了上去。
苏无忧也如遇救星,马上奔到宫傲天的面前,去拉他的手,可是依然成空,她的手再次穿透宫傲天的手,他完全没有感觉。
“相公,相公,是我呀,我是无忧,无忧在这里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苏无忧受不了这个刺激,哭出声来。
“怎么会这样?”宫傲天的声音不大,却冰冷如寒霜,在空气中散开,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
“夫人胎位不正,导致难产,再加上夫人身体羸弱,失血过多,所以……”产婆的声音越来越低,从宫傲天身上发出来的冰寒之气越来越盛,吓得她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宫少爷饶命,老奴真的尽力了,少爷……饶命……”
产婆不停的磕头,宫家可是江州城里的第一大户,要是宫少爷一怒之下杀了她,估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先不说宫家傲人的财富,就是凭借宫家在皇室的地位,也不会有什么问题,那宫贵妃可是皇帝的宠妃,她一个小小的产婆还不是死了也白死。
不过产婆心中有一丝疑问,这宫夫人原本胎位只是微有不正,经过她的引导,基本上不会有生命危险,更不应该出现这样一尸两命的状况,她可是江州第一产婆,手段高干自不必说,基本上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都爱找她接生,这么多年来很少失手,今天怎么会阴沟里翻船,照理说,不应该的呀!
产婆心中疑惑,但是面上水波不兴,依旧一个劲的磕头,没几下就鲜血淋漓了。
“滚!”宫傲天一脚将产婆踢飞,瘫坐在床前,看着那毫无声息的面容和那刚出世就死去的孩子,这孩子可是宫家嫡长子,现在却……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却是未到伤心处。
产婆连滚带爬的离去,苏无忧却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呆如木鸡。
他们这是在说什么?相公说什么?谁死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们退下吧!我想好好陪陪夫人和小少爷。”
宫傲天的声音说不出的疲惫,挥了挥手,丫鬟们鱼贯离开,就是一直哭哭啼啼的杜鹃和云黛也被丫鬟们拉了出去,谁到知道,少爷和夫人相敬如宾,成亲六载,基本没有红过脸,即使夫人一直没有生养,老夫人百般刁难,少爷却一心一意对待夫人,直到三年前,夫人做主,背着少爷纳了三小姐为妾,为此少爷还发了一通脾气。
现在夫人香消玉损,少爷必然伤心欲绝吧!何况还有一出生就断了气的小少爷呢?
众人退去,心中对宫傲天的黯然难过十分的同情,这个社会,像少爷这样有情有义的男人真的越来越少了,怪只怪夫人没福气,这样的好男人没命相守。
宫傲天在众人离去后,沉默地落坐,不言不语,只是望着雕花红木床上那一对毫无声息的母子,傻傻地发呆。
苏无忧回过神来,看着这样的宫傲天,心一阵阵的酸痛,望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俊美得有如石塑。
他现在心里一定苦得很,原本他是那样期盼孩子的到来,现在却变成了这样。
孩子,孩子,泪水淹没了她所有的意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捂着脸,痛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对孩子,对相公?
心,犹如被人用刀子剜割着,一下一下,和着血肉。
全世界都在崩溃,石头块不停的碎落,好像有一座城墙在转眼间被炸毁,碰!一声,夷为平地。
绝望,悲痛,心中的血在滴落,像有一把钝刀在她的心里慢慢的折磨的刮着……不信,不敢相信,却又不能不信。
她眼中清清楚楚的。
她真的死了,真的死了,现在的她就是一抹游魂。
“相公……”伸出手,抚摸他紧蹙的眉头,虽然很近,却咫尺天涯,没有任何的实质接触,胸膛被生生的撕裂开一道口子,心被挖了出来,身子里空荡荡的,只有无尽的漆黑……
“孩子……”为何视线愈加的模糊……
泪,一滴一滴滑落,滴入在地,依旧没有任何痕迹。
她是一个不存在的人,不存在的人……
正在此时,房间软榻旁的窗户猛然被人闯破,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宫傲天的前面,苏无忧心头一紧,没做多想的就挡在宫傲天的面前。
谁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才让她知道,她是天下最蠢的女人。
“哥,你后悔了!”来人表情淡淡的,不甚在意地道,如冰刀雕刻的面容除了阴霾就是冷漠,似乎眼前的那一大一小的尸体根本就没有看进他的眼底。
苏无忧呼吸一窒,她与相公成亲六载,可没有听过相公还有什么弟弟。
“你说,我这样对她,是不是太过分了?”宫傲天的声音是苏无忧从来没有听过的恍惚和迟疑,他一项总是温柔似水,神采奕奕,从来没有像此刻般慌乱不安,甚至还有几分愧疚。
愧疚,他在对谁愧疚,他到底对谁愧疚?
不会是她,相公说的不会是她?
苏无忧一再的安慰自己,相公和自己情投意合,他怎么会做对不起她的事情?
只是为何心口有一口井在压着,喘不过气,张不开嘴,不能呼吸……
“大哥,你没有错,这一切要怪就怪苏无忧有那样一个禽兽不如的爹。大哥,要怪就怪苏老头,竟然妄想通过儿女联姻来控制我们宫家,真是做梦,他欠我们的,何止一条命,那是父母的血仇深恨。再说,杀死苏无忧的可不是我们,而是她满心疼爱的好妹妹。”黑衣人的话,如同一枚炸弹投进平静的湖面,一时间,天地变色。
第二章 来生但愿不相逢
“胡说,你胡说!”苏无忧不相信黑衣人说的话,这男人一出现就信口开河,相亲相爱的相公怎么会是她的仇人,柔弱胆小的妹妹怎么会害她,慈祥善良爹爹又怎么会满手血腥?
他一定是胡说,一定是。
她冲过去拼命的对着黑衣人大吼,可是即使她嗓子喊得冒烟,黑衣人也一个字听不见,而宫傲天的下一句话将她实实在在的打入地狱。
“可无忧毕竟是我的妻,孩子毕竟是我们宫家的骨血!”宫傲天深深的叹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袖手旁观会导致这样的结果,原以为苏无恨只是要无忧受点罪,谁知道……
“大哥,这笔账可要算在苏无恨头上。”也好,苏无恨的心狠手辣正好帮了他的忙,他一直担心大哥对苏无忧的特别会影响复仇大计,现在心头的大石终于可以放下了,倒是孩子,实在令人可惜。
“不要将苏无恨那个贱人同无忧相提并论。”提起苏无恨,宫傲天的眼底闪烁着一抹厌恶,水性杨花,庸俗不堪,心狠手辣,虚伪狡诈,真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么回是无忧的妹妹。
无忧多好,一心一意的为他,若是她不是苏哲明的女儿,那该多好。
命运弄人,他和她只能是这样的结局,眸光流转于床上那抹苍白的面容,思恋转瞬掩过。
“这倒是,苏无忧心地纯良,大哥你为她安排了无数次红杏出墙的机会,她都视若未睹,可是那苏无恨第二次就上钩了,就冲这一点,苏无恨为苏无忧提鞋都不配。可笑这愚笨的女人还以为大哥不知道她生出来的儿子是野种,一心还做着母凭子贵的美梦,甚至还谋害了自己的亲姐姐,真是愚不可及。”
黑衣人的话再次令苏无忧惊呆,她没有想到,她的相公原来是这样对她和无恨的,难怪新婚那年,他四处带着她出门,原来是等着她红杏出墙呀!
呵呵……
她是不是应该对相公说声抱歉,那么多的心血被她浪费了,让他白忙一场,倒是她的错。
他不是一直喜爱她的贤良淑德吗?不是一直喜爱无恨的柔情似水吗?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苏无忧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同床共枕了六年的男人,慢慢地平静下来,然后慢慢地退开,她不想再听什么了,什么都不想听了。
苏无忧绝望的笑笑,到了今天才知道自己以前所以为的一切,原来是台上的戏,虚假的可怕。
这真是一场噩梦,苏无忧听见心底有什么在此刻破碎,一点一点的,碎灭成灰。
四周静得深沉,静得可怕,仿佛可以听见时间慢慢滑过而留下的声音。
她死死的闭着眼睛,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其实就是嘶吼出声,又有谁能听见。
心脏的位置不停的收缩收缩,每一下跳动都让她无法驾驭,害怕越来越不受控制,心脏象是被注入了水银,她张不开口,呼吸不得,好痛苦。
她真的愚蠢,是世上最愚蠢的女人。
将一颗心送给这样的一个人,六年的炽情,在他的眼底,通通是一场笑话。
这是一场噩梦,她做了六年,也该醒了。
她已经梦醒,再不会做愚蠢的女人。
那颗被掏走的心,这个男人该还回来了,她不能再这样下去……
不可以……不可以再这样……下去……
婚姻的结合,就是将最纯净的心献给对方,她给了他一颗最纯净的心,即使这个男人不稀罕她的真心,但是她给了。
可是这一刻,她不想给了,她想要回来,她的天地都覆灭了,她要将自己的心拿回来。
即使她已经死去,可是她还是要断绝这一厢情愿的情,若有来生,绝不会再将身心交给这样的男人。
苏无忧的身上正在发出一种绝望的气息,她只觉得心底一丝一丝的凉意冒出来。
除了冷,就是冷了。
一股一股的寒气袭向她娇弱的身体。
眼泪落下。
她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唇,告诉自己,这样也好,总算看清了宫傲天的真面目。
孩子,死去也好,若是留在这样充满仇恨的家庭,他或许就是第二个宫傲天。
但心脏的位置翻滚的疼,心底有声音在一次嘲弄她:你是失败的妻子。
是啊!她不但是个失败的妻子,还是一个普天下最失败的妻子,原来她从来没有了解她所谓的好丈夫,在他刻意的温柔中迷失了自己,不但害了自己还害了孩子。
他好狠的心,竟然眼睁睁地看着无恨害她和腹中的孩子,即使她是他仇人的女儿,可是孩子毕竟是他的骨血,为何不能放过孩子。
血脉奔腾全身,上下滚烫,只剩下一颗心,冰冷无助。
只怕再热的水也浇灌不出一丝暖意吧!
罢了,散了,去了,淡了,就让所有的丑陋在此掩盖,她忽然累了。
不过,再累她都要搞清楚,无恨是如何害她的孩子的,这孩子到底是不是无恨害的,就是死,她也要做一个明白鬼。
死亡的代价太大,她不能让自己带着疑惑离开。
无恨,真的是你动手谋害我和孩子的吗?
还是这一切都是宫傲天他们自以为是的猜测?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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