寤生连忙点头:“是。”
这时,李德全进来通报:“皇上,太子和众位阿哥给皇上请安来了,正在门外候着。”
康熙笑道:“都进来吧。”
寤生便自觉退到一旁。微微抬眼,就见一行人鱼贯而入,行动间只闻得衣袂摩擦的窸窣之声,脚下是属于男子特有的大气稳健,却并不带出更多的杂音。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一片儿跪下去,寤生瞧见他们都已换下了朝服,皆穿着各色的家常衣饰。就连太子,也换下了明黄衣袍,身着一袭暗紫长袍,外罩同色绣着精致暗花的马褂。她见胤禛在前排最末跪着,竟穿着她只见过一次的月白色长袍马褂。大概料着这种家宴皇上和太子都会选有分量的颜色,这家伙是怕撞衫了吧,毕竟他平日里穿得最多的是玄色和暗紫。寤生想想就觉得有点好笑:真是个谨慎的人啊!
“平身。”康熙摆摆手,“坐吧。”
胤禛转头望了她一眼,两人相视一笑,忙移开视线。寤生垂下眼睑行了一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晚上戌时左右,乾清宫的家宴就早已开始了。寤生的小院子里也灯火通明,挂起了大红灯笼,厢房和小膳房里的灯烛都点起来。寤生剁好饺子馅,就开始和面。今晚御膳房是最忙的时候,小桃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她想着把所有准备好,小桃回来时就只等着下饺子了。
费了好大工夫和好面,寤生便把这些连同着饺子馅都搬到了暖和的小正屋里开始包饺子。不一会儿又有御膳房的小太监拎着食盒过来,里面全是御赐的各种精致菜点以及各色饽饽。寤生忙道了谢打了赏,然后将这些都温在暖炉旁。
饺子包了一半,敲门声又传来了,寤生头也没抬:“进来。小桃,快来帮我包饺子,一会儿就能吃上了。”
“我不会包。”
寤生听见这个声音,手上一顿,抬头笑嗔了来人一眼:“乾清宫家宴不是还没完吗?你怎么溜出来了?”
“你说呢?真是明知故问。”胤禛随手关上门,走到她旁边的椅上坐下,不自觉地伸手去碰桌上的饺子。
“啪!”手被打开了。“没洗手不准碰!”寤生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他的双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红,随即就闻到一股酒气。“你喝酒了?”
胤禛点点头:“除夕宴能不喝酒么?你敬我,我敬他,喝来喝去的……后来想看看你在做什么,就找了个借口溜出席来瞧瞧……”
寤生笑瞅着他:“很明显,你喝醉了。”
胤禛翘着二郎腿,胳膊肘随意的搁在膝上,托着腮,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斜眼望着她,眼角眉梢竟漾出一丝春色来。“谁说我喝醉了,我从来就没喝醉过。”
寤生轻笑出声,继续包着饺子:“只有喝醉的人才会说自己没喝醉。”
胤禛就保持那么个姿势看着她,也不说话,抬起的手捻玩着她小巧的耳珠,唇边的一抹柔和笑容就像定格了一般。
寤生斜乜了他一眼,“傻笑什么?”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你这个样子,若是让别人看见了,一准儿得吓呆的:这就是那个平日里不苟言笑冷峻威严的‘冷面四爷’?我看啊,还不如叫‘傻面四爷’好了。”
胤禛唇边的笑容越发灿烂了几分:“去,把你这儿的好茶,给爷沏一碗来。”
寤生手上未停,理都不理他一眼:“正忙着,没空。暖炉旁有一壶刚沏的,自己倒去。”
“我不想动,你去给我倒一杯。”某人确实是懒得连动都不愿动一下的。
“你还真是爷……”寤生朝着屋顶翻了个白眼,无奈地放下手里刚包好的饺子,擦了擦手,起身去给某位爷倒茶。
刚倒好茶转过身,就被吓了一跳——某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的身后。
“你是鬼啊!你以后走路能不能发出点声音?!每次都这样吓人……喏,你的茶。”寤生将手中的茶递到他面前。
某人又回到椅上坐下,看着她道:“喂我。”
寤生走过去将茶放在桌上,自己坐下来继续包饺子,“你爱喝不喝。”哼,戏弄别人很好玩吗?
胤禛于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皱了皱眉:“不好喝。”
寤生没好气地转过头瞪他:“不好喝滚别处喝去!”
某人极无辜地看着她:“真的不好喝,不信你尝尝。”
寤生再次翻了个白眼:好吧,这人是喝醉了,喝醉的人通常会变得不可理喻的。忽然面前迎面罩来一团阴影,寤生还没来得及躲开,唇就被一个温软堵住了。
“唔……”
胤禛搬过她坐着的椅子,欺身抵住她,将她箍在自己和椅背之间,一手扶在她的脑后,热烈又激动地亲吻着她芳香的唇……
直到某人差点窒息而亡,他才将她放开。
寤生大口喘着气,“酒味真难闻……”好容易将激荡的心跳平复下来,她起身将他推开,去倒了一杯茶漱口。结果又被某人抵在墙上强吻了一通。
“呼……”她无力的倚在他怀里,任由他抱着自己。“你来了多久了,该走了……”
胤禛留恋不舍地在她光滑清香的颈上亲着,口中发出含糊的声音:“你真狠心……我刚来一会儿就催我走……”
寤生只觉得脚底发软,有些站不住,若不是被他搂着腰,她定会滑下去。心中一片迷醉,颈上的温热柔软撩起一阵难耐的麻痒,令她觉得即舒服又难受,口中无意识地嘤咛了一声:“嗯……”
胤禛的呼吸顿时一滞,心跳瞬间加剧,体内的火焰也在苏醒,箍在她腰间的手,不自觉地轻轻揉捏起来,然后慢慢上移……
寤生猛然惊觉:“不要……”
胤禛脑中一怔,被酒意和心欲冲散的理智渐渐聚回,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片刻,唇也离开了她光洁的颈项。只定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面前的人脸色显出诱人的酡红,漾着柔波的眸底闪过一抹恐慌。他微微扬唇,将她轻轻拥在怀里,脸颊贴着她的发,低缓的声音中还透出一丝未有来得及消褪的暗哑:“好些天没见,想我吗?”
寤生缓了一口气,点点头:“想。”
“……我也是。”心中想梦中念,似乎已经成了他每日的习惯。即使是无意中瞥过庭前怒放的红梅,瞥过枝头飘摇的黄叶,瞥过檐墙青瓦,远山流云,或者只是手边的一杯清茶,一本书卷,脑中都会闪过她的如花笑靥,盈盈双眸;闪过她如瀑的乌发,纤柔的素手。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么想念一个人,想念到即使是每刻相见都觉得看不够。
寤生笑看着他,抬手抚上他的面颊:“胤禛,跟你在一起,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刻钟,也像是过了一辈子。”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达出隐在心底的感情。
胤禛忽然觉得有些激动,唇边的笑容徐徐绽放,宛若严寒冬日覆着薄雪的清艳绝韵的梅:“我也是。”
第46章两个寿星
小桃回来的时候寤生已经将饺子全包完了,还升起了灶火,水也快要烧开了。“饿了吗?”寤生将她冻得冰凉的手捂在手心里暖着,“累不累?”
小桃没精打采地点头。寤生忙拉着她坐下,收拾了桌子,又将御赐的菜点都摆上,拿了双筷子递在她手里,笑着道:“那我现在就下饺子去,你先吃着,要不了多久饺子就好了。”
等寤生将煮好的饺子端上桌,发现小桃还低着头坐在桌旁,手里拿着筷子,动也不动,眼泪却吧嗒吧嗒地滴下来。寤生这才察觉她不对劲儿,忙放下碗筷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怎么了这是?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小桃摇摇头,眼泪却流的更多了。
寤生急了,拿出帕子给她擦眼泪:“到底是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快别哭了!”
小桃“哇”的一下哭出声来,抹着眼泪抽抽嗒嗒地哽噎:“我……呜呜……我想回家……可是回去了……也没什么意思……呜呜……”
“这话是怎么说的?”寤生握着她的肩问道,“回去了怎么没意思了?”
小桃猛地扑进了她的怀里,嚎啕大哭:“呜呜……几个月前,小双子帮我捎进来一封家信……信上说,表哥家退婚了……呜呜……表哥是独子,他爹说等不起……呜呜……他们凑了一笔钱给我家……我爹娘就同意了……家里反正也不止我一个女孩……虽说能认得几个字……可又有什么用……不然也不会偏我被送到这里来……呜呜呜……等留着命回去了,都二十五岁了,还有什么想头……呜呜呜……”
原来是这样。寤生心里也无端有些酸涩,她抚着小桃的背,一边为她擦眼泪,一边柔声安慰:“你从前不是常劝我吗?等回了家又是一番光景。到时候不就是年纪大了点儿吗?那也是年轻轻的,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怎么会没个盼头?大过年的,何苦说这丧气话?俗话说得好,船到桥头自然直。事情总不会有你想的那么糟的……快别哭了……”
劝了半天,小桃才止了哭泣,寤生打来热水为她擦了脸又擦了手,见她破涕为笑,自己也笑着道:“好了,过年就得高兴才对嘛……快吃饭吧,再不吃饺子该凉了。你今儿忙了一天了,早饿了吧。”
小桃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忙拿了双筷子递给寤生:“你也吃……你等我到这会儿了,一定也饿了……”
寤生吃掉盘子里最后一个饺子的时候屋外忽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斑斓的星点照进屋来。“放烟花了!”她拉着小桃跑出了屋去。
爆竹轰鸣,烟花绚烂,宛若漫穹星斗,耀亮天际。那一刻,她的心中升腾着难掩的欣喜与兴奋,如同那盛放的烟花,光华璀璨。她搂住身旁同样兴奋的小桃在院子里快乐地转起圈来,“小桃,又过了一年,又过了一年了!咱们都长了一岁!离将来那一天又少了一年了!哈哈……”
一方小小的天空,笑语随着雪花一起飞扬……
喜庆的气氛在整个正月都在蔓延。正月初九这天早上,寤生刚洗漱完,小桃笑嘻嘻地拉着她在桌旁坐下,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今儿是你的生辰,我特特煮了长寿面,快吃吧!”小桃将筷子塞在她手上。
“咦?”寤生惊讶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今天是这个身份的生辰呢。她自己——慕兰的生日是在农历十月份,大概也就是十三生辰后不几天,那会儿是自己煮了一碗面悄悄过了,却没想到寤生的生辰是在正月。
“就知道你忘了……还愣着做什么,快吃啊!”
“谢谢你……”寤生望着小桃咧嘴一笑,然后低头吃面。“……真香……好吃……”边吃边赞不绝口,惹得小桃咯咯笑起来。
上午康熙在暖阁里议完事,寤生将凉掉的茶盏换下,重新沏了一碗奉上。刚拿起笔准备写字的康熙忽然想到什么,转过头望向她,浅浅的笑容在深褐色的双瞳中闪烁:“今儿是丫头的生辰。丫头想要什么生辰礼物,朕一定满足你。”
寤生想了想,笑着摇头:“回皇上,寤生什么都不缺……嗯,好像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康熙挑眉:“真的没有想要的东西?”
脑中便又转了几圈,她不好意思地挠头笑笑:“嘿嘿,若说真想要什么,好像就只有银子了。”
“银子?”康熙微微一怔,随即就被这个答案逗乐了,“丫头最想要的东西是银子?”
寤生红了脸,讪笑着点头。目前最现实的东西,除了银子,她是真的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了。
拿银子当生辰礼物……康熙唇角有点抽搐,脸上带了匪夷所思的表情望了寤生半晌,最后掩饰着轻咳一声:“咳咳,李德全,从朕的私库里取两千两的银票出来。”
两、两千两?!寤生悚然抬头,慌忙摆手:“皇上……那么多银子,寤生受不起,也不能心安理得的安心收下。皇上要送寤生,象征性地表示一下意思就行了……无功不受禄,寤生不可以收这么多……”她手足无措地解释,就差跪下请求了。
康熙笑看着她,手指在几案上轻弹:“那丫头想要多少?”
寤生想了一下,比出一根手指头:“一百两。”这是她能接受的最大限度了。
“一百两?”康熙觉得自己有一种对牛弹琴的无力感:不长进的丫头……若是换了别人,估计巴不得越多越好。好歹还是她自己好不容易提出的要求……他揉了揉额角,对着侍立一旁的李德全道,“去支一百两的银票,再将上次外藩进贡的那几件玉器中有一对羊脂白玉的镯子拿来……还有一块翡翠玉璧,也拿来。”
李德全去了没多久,捧着两个精致的红木匣子来了。康熙拿过其中一个打开,“丫头,过来。”寤生低眉走过去。康熙微微一笑,拉起她的手,为她戴上玉镯,然后看着她皓如凝脂的手腕与那纯净细腻的羊脂玉镯交相映衬,满意的颔首:“大小正好合适。”
她看了看这名贵的镯子,赧然地笑起来:“谢谢皇上。”
康熙打开另一个匣子看了看,合上后递给了李德全:“把这个给老十四,今儿也是他的生辰。”
寤生心中惊讶:没想到十四的生辰也是今天。
康熙笑道:“丫头跟老十四是同一天生辰,这倒也巧了。”说着将李德全呈上的一张银票递在寤生手里。
寤生双颊绯红,越发不好意思,欠身行礼道:“谢谢皇上。”
“今儿朕准你半天假,去歇着吧。”
“是!”
寤生满心欢喜地回到住处,将银票收起来。想到上次十三生辰她都送了礼物;老十过生日那会儿她虽正病着,但他来看自己时,自己也为那家伙煮了碗长寿面;这次十四生辰若不准备礼物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可是至于送什么,又令她犯愁。
“阿兰,在吗?”门外传来十四的声音。真是说什么来什么,这些家伙们都能赶上曹操了。寤生拍拍额头,起身去了外间。
“十四爷……”她对着门口的寿星傻笑了一下,这才将他让进屋,又对着他行了一礼,“给寿星行礼。”
十四连忙还了一揖:“不敢、不敢,今儿也是你的生辰。”
给少年让了坐,寤生去沏了一碗茶来,自己也在他对面的椅上坐下。十四瞅着她扬唇一笑,脸颊却微微红了,从袖中掏出个细长精美的小匣子,递到她面前:“这个就当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忽然忆起上次的事,眸中显出几分尴尬和脆弱,“你若是不喜欢,或送人或扔了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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