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等到太阳落山,烛灯初掌的时候那人连个影子都没出现。寤生一页书都看不进,去门外望了几回,也不见他来。
她皱眉叹了口气,按下心中隐隐的焦灼,眼见暮色降临,但想着他从来是守信用的,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转念又觉得自己过于担心了——他那个人,是从不需要别人担心的,只要相信他就好。
心渐渐宽了,回屋复又坐在灯下看起书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外面传来敲门声。寤生起身去开门,见门外果然是姗姗来迟的某人。
“抱歉,来迟了。”胤禛一边道歉,一边掀帘子进了里屋。
好象有一股淡淡的酒味儿。寤生微蹙了眉,去为他沏了一碗滚滚的茶来,嗔了一眼悠然坐在椅上的某人,“喝酒去了?”
胤禛伸手将她拉进怀里,唇边勾起一抹温柔笑意,在她脸侧轻轻吹了口气:“原本早就得了空,结果有人生辰,去喝了几杯酒就过来了。”
寤生忽然脸色一变,在他胳膊上嗅了嗅,沉着脸拍开他的手,起身去他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针线做起来,不再理他。
“怎么了?”胤禛微怔。
寤生正眼也没瞧他,低眉绣花。
“到底怎么了?”胤禛起身到她身旁,弯腰搂住她的肩,凑近瞅着她,“怎么生气了?谁惹着你了?”
寤生背过身去,“应该不会只是喝酒吧?”语调极平淡,却透出一丝冷意。
胤禛看着她冷淡的侧脸,有点懵:“真的只是喝了几杯酒,不然还能如何?”
寤生心头一怒,起身离了他,到几边的椅上坐下,冷笑道:“喝花酒?”
某人闻言顿时恍然,抬起胳膊仔细嗅了嗅,好像是有点脂粉味儿,心想这丫头的鼻子倒是很灵。面上却挑了挑眉,唇边漾起一抹邪邪的笑容,在几边另一张椅上坐下,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唔,差不多是。”
寤生胸中一滞,不再看他,冷冷地道:“出去。我不认识你。”
“你真不认识我?”
“我不认识你。滚出去。”
“好几个月没好好说句话,见了面就这态度?”
寤生扭过头,一言不发。片刻,就听见重重搁下茶盏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以及外间的开门关门声。眼泪顿时涌了出来,她气恼地抹了泪,起身出去栓了门。
回里屋坐在床上,越想越气,泪水就怎么也止不住,最后竟不自觉呜咽起来。可是翻遍床上也找不见一块帕子,越发气得狠了,抽泣得更是厉害。正用袖子擦着眼泪,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条浅绿的绢子,她想也没想拿过来就用,哭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抬眸看向凭空出现的人,怔住了。
胤禛在她身旁坐下,扯过绢子为她擦尽脸上的泪痕,叹了口气:“怎么就气成这样了。玩话你也信?我怎么可能去喝花酒。”
“那你身上的脂粉味儿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四爷改开脂粉铺子了?!”寤生瞪着一双泪眼瞅着他。
“唉……你呀……”胤禛抬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瓷盒,递到她面前,“你自己看看。”
寤生愣了愣,迟疑了一下,才接过来。打开一看,见竟是一盒妆粉,白中透出几分纯净的晶莹,一股淡淡的清香浮动萦绕,“这是……”
胤禛用指尖沾了一点轻轻敷抹在她光滑白净的脸颊上,微微一笑:“这是用蔷薇露和珍珠粉制成的……花了我好久的工夫,看起来还不错。”然后又从袖中掏出一个更小的白玉盒子打开,递到她眼前,“还有这个胭脂,也是我制的。将紫茉莉拧出澄净的汁子,混着花露蒸成的……虽然是第一次试着做,竟还挺好的。”
寤生心神震动,默默接过,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东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眶却湿热了。
“我知道你不爱这些。可是女儿家总还是要用脂粉的。”胤禛将她鬓边的一缕碎发捋到耳后,“我又不喜欢看你用别人送的……”见她默然不语,以为她还在生气,就将她手中的东西收起放到一旁,揽住她的肩,柔声劝道,“是我的错,早知道你会为这个白白生这么大的气,就不该跟你玩笑。”这丫头竟然连他轻易的一句话都相信,真是个十足的傻瓜……
寤生忽然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搂住他,哽咽出声,“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是我不好……”
“怎么又哭了?”微侧过脸,他看着颈边低泣的人,心神一漾,柔软的吻就落在了她被泪水沾湿的长睫上,“别哭了……”每次看见她哭,他的心就微微犯疼。
寤生听出他话中的担忧,忙擦了泪,努力绽放出一朵笑容,“嗯,我不哭了……”抬手搂住他的颈,额轻抵在他的肩头,闷闷地道:“……谢谢你自制的脂粉,我很喜欢。”
第56章鱼与熊掌
几日后是德妃的生辰,太医报告说德妃风寒已愈,康熙很是欣慰,晚膳时分便移驾永和宫。寤生自是奉命随侍伺候。
到了摆宴的暖阁,因早有宫人通报,一进去就见地上跪了一片,全都规矩地低头伏身——除了俩个看起来三岁左右的粉嫩小男孩儿好奇的歪抬着头看过来。康熙微微一笑,示意平身。
寤生这才看明白,三家人似乎都到了——胤禛一家,十四一家,还有十三同他的嫡福晋兆佳·梦筠。感觉有几道视线射过来,她默然垂睑,面无表情。
康熙入了座,众人才敢依次坐下。德妃自是坐在帝王下手,笑着道:“皇上,今儿是臣妾的生辰,所以让老四、老十四还有老十三把各自的福晋、侧福晋,以及孩子们都带来了。”
“很好,人多热闹。”康熙颔首,望向长桌最末端坐着的两个刚够露出头的小男孩,不禁笑问,“这两个小家伙哪个是弘时,哪个是弘春?让他们自己说。”
俩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咯咯笑起来。其中一个扬起小脸,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自豪地指了指自己,大声道:“回皇玛法,这个是弘时!”另一个粉嘟嘟的小家伙便学着他的样子也指了指自己:“回皇玛法,这个是弘春!”顿时惹得众人想笑又不敢大笑,就连康熙也是忍俊不禁。
那个孩子大概就是去年她见过的那个,因为孩子身旁坐着的那个女人她还记得。寤生望向一脸天真懵懂的弘时,孩子可爱调皮的动作令她的唇边不自觉地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康熙笑着道:“俩个小家伙都很聪明。”然后又看向另外两个规矩坐着的孩子——女孩大概十二三岁,端庄秀丽;另一个小男孩大约六七岁,已经微微显出俊美的身形。“这是司荷与弘昀了?”
德妃笑着道:“正是呢。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不出意外,这俩个孩子的面容继承了胤禛和弘时的母亲——李侧福晋的大部分优点。看来李氏在府中果然得宠。寤生眸光盈盈一转,不着痕迹的在胤禛脸上瞥过,唇边似笑非笑。胤禛感觉到她的视线,抬眸看向她,回以一个看似不怀好意,实则温柔如水的笑容。寤生连忙移开视线,垂下了眼睑。
用完膳,漱口、净手后,康熙端起茶喝了一口。寤生等帝王放下茶碗,便走到椅后为他轻轻按揉起肩膀。康熙同众人难得的话起了家常,一时间屋子里欢声笑语,愉悦热闹。
只是这样其乐融融的情景与她仿佛隔着一个世界,那种家人之间才有的温暖离她太遥远了。她只有此刻保持左耳进右耳出,才能忽略那突然袭来的思乡之苦。
衣袍忽然被什么揪住,回过神,才发现一屋子人的说话声小了些,好几双眼齐望过来。她低头看去,见竟是弘时拽着自己的衣服,笑呵呵地扬头望着自己。
寤生疑惑地眨了眨眼,那孩子用奶声奶气的稚音对康熙道:“皇玛法,弘时想要她陪弘时出去玩……”接着另一个小屁孩也爬下椅子跑了过来,一样揪住了寤生的衣服,对康熙道:“皇玛法,弘春也要……”
康熙失笑,抬手拍了拍寤生的手背:“去吧。”
寤生行了礼,在众人的目光中被俩个小孩儿拉着两只手出了屋去,害得她直想寻个地缝消失掉。
“姐姐、姐姐,你看那是什么树?”弘时抬起胖乎乎的小手,指了指回廊外的某处。
“那是玉兰树。”
“我知道,我知道!玉兰树上开着玉兰花!”弘春邀功一样抢着回答,摇了摇她的胳膊,“姐姐、姐姐,我说得对吗?”
寤生看着他亮晶晶的大眼忍不住笑起来:“嗯,弘春说的很对!”
“姐姐,咱们过去玩……”
到了玉兰树下,弘时抓着她的手,眨了眨眼:“姐姐抱我,我要看看那朵花。”
寤生便弯腰将他抱起来,笑着道:“好看吗?”
“真好看!”弘时微微凑近闻了闻,“好香。”然后伸手将那朵花给摘了下来,转过头对着寤生咯咯一笑,将那花小心地插在了她的发间,然后欢呼地鼓掌:“姐姐好香!”
弘春抱住寤生的腿,急道:“姐姐、姐姐,我也要闻!”
寤生便将怀里的弘时放下,自己蹲下来,弘春就扑进她怀里,也微微凑近那朵花深深一嗅,笑着道:“哇,姐姐真香!”
“是吗?弘春和弘时也很香哦!”寤生搂着两个可爱的孩子,也故意嗅了嗅。逗得俩人“咯咯咯”的笑起来。
转头见那厢众人已经随着康熙出来,忙牵着俩孩子走过去。康熙笑看了她一眼:“想不到寤生挺受孩子欢迎。”
她扬唇一笑:“回皇上,孩子们都挺好玩的,寤生也挺喜欢他们。”余光瞥见李氏瞪了自己一眼,而那拉氏则仍是那副端庄微笑的表情。
俩个小屁孩儿在自己阿玛和皇玛法跟前到底要乖许多,寤生跟着康熙离去的时候,两个孩子被各自额娘牵着,眨着闪亮清澈的大眼一直望过来。
回到乾清宫,也差不多到了康熙每日午休的时候。寤生奉命回去歇着了。简单地用了膳,便倚在床上,却连一丝困意也没有,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刚才那欢乐愉快的情景,到底觉得有些没意思起来。
他们总是一家人,而自己却是这世界一个多余的存在。这是令她无法不想的事实。
无力地躺下去,脑中越发恍惚,第一次她想知道自己来到这世界的真实意义。好像,根本没什么意义……
半寐半醒间感觉有什么盖在了身上,猛然惊醒,睁开眼却看见胤禛坐在床边正凝视着她,手轻轻握着她的手。
见身上盖着薄被,她扶了扶额头,声音有点沙哑:“我忘记栓门了?……你怎么来了?”
“想看看你,这会儿正好无事,就过来了。”胤禛伸手抚上她的面颊,“睡吧,我守着你……”
“哦。”她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忽然觉得眼眶有些热,连忙闭上了眼,翻身向里不再理他。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被握住的手传来一阵微微的疼意,然后手上一空,脸侧触到一个轻柔温软的东西。接着就听见他起身时衣袍摩擦的窸窣细响。
寤生转过头,看见他往门口走去,挺拔的背影却不知为何多了一丝落寞,她心头一酸,起身下床扑了过去,紧紧抱住他,连鞋也顾不上穿。
胤禛身体一僵,一动未动任由身后的人将脸贴着自己的背。
“胤禛……”泪悄悄落下,沾湿了他的衣袍,寤生不自觉地收紧手臂,唇间低吟重复,“胤禛……胤禛……”
“怎么了?”他轻轻地问。
寤生在他背后蹭了蹭,“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叫你名字……”
“傻瓜……”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拥着,柔软的吻落在她的发上,“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唔,没有。”双臂环着他的腰,她偎在他的肩头,闷闷地回应。胤禛淡淡一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目光却无意中落在她床边的鞋上,眉间顿时一蹙,推开她低头看了看。
“怎么赤着脚连鞋也不穿?”没好气地嗔了她一眼,拦腰抱起她,将她轻轻放在了床上。扯过被子为她盖上,自己在床边坐下,手伸进薄被中握住了她的双脚。“好冰……”他的脸沉下来,冷厉的眸子盯着她,双眉紧蹙,“怎么总是不知道爱惜自己?着凉了该如何是好?”
寤生被他的表情吓得一哆嗦,心道:果然是冷面四爷……便有点不敢看他,垂下眼睫支吾着:“对、对不起……刚才心里不知怎的一急,就没顾上……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胤禛看着她失措的表情,眸光不觉柔和下来,只是仍蹙着眉,缓了一下语气道:“以后若再忘了,小心爷重重地罚你。”
“知道了……”寤生感觉到双脚被他的手指摩挲着,难受无比,蹙着眉半撑起身子,“好痒……停手……”
手下是嫩白滑腻的皮肤,胤禛的手指纯粹是无意识的动作,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她双颊微红,樱唇半启,颦眉轻喘的模样,心湖瞬间荡漾:这丫头还真敏感……手下却越发不怀好意地撩拨起她来。
寤生蹬了蹬腿,谁知竟被这人牢牢抓住脚腕,只能任其所为。脚心传来的触感令她难受燥热,眸中顿时涌上了一层水光,委屈地直想哭,“你又欺负我……快放开我……啊……”身子却无力地倒了下去。
胤禛停住手,但仍然握住她的玉足,软语威胁:“这是小惩。以后若再忘了,会比这个还难受。记住了没?”
寤生忙泪眼朦胧的点头:“记住了,我以后再不犯了……”
胤禛感觉着她的脚已经暖热,这才放开,挪到她跟前坐着,忍着笑意为她掖好被子:“快睡吧。”
寤生翻起身,没好气地瞪了某人一眼:“都怨你要来打扰,哪里还能睡得着?再说这会儿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得去清茶房了。”然后又推了推他,“四爷快去做您的事儿去吧,何苦跟这儿浪费工夫?!”
胤禛爱极了她生气的模样,忍不住将她扯进怀里狠狠强吻了一通,这才放开快要窒息的她:“嗯,是该走了。”
“你……混蛋……”寤生看着那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只恨得牙痒痒。
……
夏季到来的时候,没有悬念地又随驾去了蒙古大草原。草原的夏天最是惬意,寤生骑在马上忍不住唱起歌来。
胤禛推了头一天的狩猎特地陪她,这会儿骑在一匹通体黝黑的骏马上望向与自己并辔而行的人,失笑道:“你这唱的什么?”寤生今儿着了一件大红的轻便骑装,更衬得她面容俊俏,肤色雪白,骑在白马上尤其多了一份英姿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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