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空抛了起来,周围一片长矛铿锵交织,赤索里恰恰落到一片冰冷矛杆之上,只见长矛架一个忽悠,赤索里被丢到了校武场中央一方土台上。
“赤索里,”烛渊轻蔑地冷笑着,走到狼狈地趴地上赤索里身旁,“你不是秉承天命么?今日我教你领略一番,天命究竟为何物?王都外有因此次战事起而没了村子苗民三万,你自对他们说,配不配做苗疆王?你若过得了这天命关,我便放了你。”
“此话当真?”骤然之间,又被死亡恐惧蔓延全身赤索里两眼放光。
“呵呵,百姓若认你赤索里,我却是奈何?”说完,转身对周遭甲士道,“诸位将士,便让外边父老弟兄们进到这校武场来!”
此次唐军攻苗疆,苗王无能,百姓慌忙逃窜,是五毒圣教教徒进入深山,跪他们面前指天发誓誓死守护苗疆,誓死冲杀前线,是他们与王军一起浴血守护着苗疆,而苗王不仅深窝于王都之中,便是连粮饷都断断续续,若非五毒圣教将圣山库中粮食悉数运送到北边防城与幽潭草泽,只怕战事开始一个月时苗疆就已被攻破了,是圣山众人安置惊惶老弱妇孺,分发粮食,保家护疆。
可,苗疆四处淌血,苗王不仅不关心流离惊惶百姓,便是连百姓围到王都外哭求善待战死军民他都不闻不问,得知大唐撤军之时不是犒赏军兵,而是自顾自王都与族老臣员们欢庆,完全视王都外血腥与哭声于无物!
如此苗王,令所有苗民心凉透,今能入王都校武场见一见这个所谓苗王消息传开,王都界限外围苗民纷纷聚拢,人人都要看看这个将苗疆一步步推入血火灾难苗王究竟是何模样。
烛渊站赤索里身旁,看着聚拢土台周围黑压压苗民,高声道:“父老兄弟们,寻常时日,等闲百姓谁能见到我王?今日我王便当场,父老兄弟姐妹们可一吐为!”
忽然,一位白发苍苍背部佝偻老妪手拄木杖由一名七八岁大小男孩扶着,颤颤巍巍地从人群中走上前来,浑浊朦胧老眼看向烛渊,而后向烛渊深深一躬身以示对这位真正拯救了苗疆圣山大祭司尊敬,沙哑着枯老嗓子问道:“祭司大人,老妇能不能问这个昏王几个问题?”
烛渊没有答话,只是平静地看着老妪。
老妪本上了年纪,不该再与这一群精壮青年来追砍这位害了苗疆二十多年他们所谓王,可她想要来,就算她还剩后一口气力,她也要来,她有压心底十几年问题要问问他们王!
“我大女儿十五年前被你送到了中原,路上被中原人生生欺辱到死了,你知道吗?”老妇拄着木杖,佝偻身体颤巍巍,狠狠盯着赤索里。
“不知道。”赤索里回答得理所当然,他堂堂苗王,如何会管这等小事。
“我三个儿子六年前与中原军交手时被杀死了,你知道吗?”老妇又问。
“不知道。”赤索里依旧理所当然,他怎会知道这些蝼蚁是死是活。
“那这一次中原退兵是何人之功,你知道吗!?”
“自然是我王都臣员之功。”
突然,一个精壮后生猛然冲到了土台前:“西边数百里雨血沾衣,庄稼枯死!你是苗王,你知道吗!?”
“不知道。”
“南边地裂泉涌,死伤几千,你这个苗王知道吗!?”
“不知道。”
白发苍苍老妪手牵着小男娃,拄着木杖颤微微指着土台:“曾经,我等村民请命于王都外,哭求三天三夜,你这个苗王知道吗!?”
“你你你——不配做——”老妇笃笃敲着手中木杖,老泪横流,一头披散白发突然倒竖,一句“你不配做苗王”还未来得及说完,便软软地瘫倒地。
一直她身边怯怯扶着她小男娃看到老妇昏倒,连忙蹲下身去叫她,可是小男娃叫了老妇几声,又是摇了她肩头几下,老妇依旧没有反应,不会说再睁开眼。
“老奶死了——”小男娃尖利哭声覆盖了人群,“还俺老奶——”
人山人海骤然沉寂了,一片粗重唏嘘喘息像呼啸寒风掠过山野,人山人海顿时爆发!
“杀了这个男人!他害了苗疆害死了我们弟兄!如今竟是连老奶也害死了!杀了他!杀了他!”人群爆发出震天动地吼声,直冲云霄。
“杀了他!不能让他再将苗疆推入绝路!”
“杀了他!他连我们这么多人王都外等着粮食都装作不看见!他分明就是从来没乎过我们命!我们何必又要再护着王都!”
“这次守住苗疆是五毒圣教不是王都之人!只怕他还完全不知道!这样王,只该去死!”
“杀!为老奶报仇!”
随着怒潮般呐喊,一把把雪亮短刀匕首纷纷从苗民皮靴腰带中拔了出来,向赤索里逼来。
赤索里终于害怕,惊恐地看向站土台下独空,身手想要抓住独空,“大巫师,救我,救我……”
独空冷笑,“我巴不得你被千刀万剐。”
赤索里却不管不顾,扑上去抓住了独空手臂,完全没了他意尊严王威,乞求道:“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阿爹——”就赤索里紧紧抓着独空手臂不放时,一道红色身影冲到了赤索里面前,冲到了他与狂暴苗民之间,挡他面前。
见到碧曼,赤索里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惊恐地乞求道:“阿曼阿曼,救救阿爹,救救阿爹!”
可还不待碧曼说话,眼见苗民就要扑到赤索里身上,独空眼神一冷,心一横,将碧曼用力扯离了赤索里,赤索里伸出手抓不到碧曼,只抓了个空。
“阿曼!”苗民已扑到了赤索里面前,赤索里惊恐喊道。
“阿爹!阿爹!”碧曼急红了眼,想要挣脱独空钳制去保护她阿爹,奈何独空却是从她身后将她紧紧箍怀里,令她如何挣扎也逃不开他钳制,只能心急如焚地吼道,“独空你这个孬种!你放开我!放开我!”
然而碧曼挣扎只是徒劳,她心要跳到了嗓子眼,惊恐得不可置信,独空一手紧箍着她,一手挡到了她眼前,任她如何对他手又抓又挠他就是不松手,只将她双眼捂得紧紧。
“我是天命苗王!你们这些虫蚁谁敢——”
顷刻之间,苗民已经汹涌围了上来。有人大吼一声“一人一刀,千刀万剐!”随着愤怒喊声,苗民手中长刀短刀匕首菜刀一齐亮出,灰蒙蒙天空下杂乱不一地翻飞闪烁着寒光,赤索里长长地惨嚎着,片刻之后没了动静。
独空紧搂着碧曼平静地看着这一幕,忽然他觉手腕一阵被利刃刺入般疼痛传来,令他不得不无力地垂下紧捂碧曼眼前手。
于是,碧曼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赤索里被万千苗民一刀刀剜肉剔骨!
当晚子时,一具森森白骨白亮亮飘摇校武场外树梢,干净得没有一丝附肉,鹰鹫天空中飞旋着盘桓着,没有一只飞来啄食。正这白骨飘摇之时,天空乌云四合电光烁烁,暴雨如注间一声炸雷,校武场外火光骤然冲起,一团白雾飘过,森森白骨顷刻间化作了齑粉。
烛渊负手而立王都大殿外走廊上,看暗夜暴雨,眸光沉沉。
“大人!”忽然,曳苍带着欣喜声音由远而近响起,“将士们还有百姓都呼喊着想要见你,你瞧——”
曳苍顶着一顶斗笠从雨帘中冲到廊下,本是一脸欣喜地抬头,可看到烛渊时,他刚从头顶取下斗笠砰然跌落地。
“大人,你——怎么,怎么会这样!?”曳苍声音由欣喜转为震惊,夹着控制不住颤抖,睁圆着双眼,不可置信与愤怒一并喷发,“是她,大人是为了她才变成这样是不是!?”
烛渊只是淡淡看他,没有说话,曳苍面色渐渐泛白,定定看着烛渊片刻,转身冲进了大雨中。
一阵风起,曳苍方才掉落地斗笠烛渊脚边左右晃了晃。
“大人,曳苍突然这么匆忙是怎么了?”曳苍离开之后,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布诺也从雨帘里走了来,看到廊下烛渊时,脚步一时间定了雨里,声音如曳苍方才一般颤抖,“大人,您……”
“代我去见见那些将士与百姓,然后跟着曳苍,别让他做了什么冲动事情。”夜寒风夹着冷雨扑面,冰冷冰冷,烛渊声音轻淡得令布诺几乎听不清。
布诺大雨里驻足,似乎深深沉思着什么,良久他才向烛渊微微躬身,应一声“是”,雨中转身走了。
烛渊看着布诺背影渐渐消失雨帘中,淡淡笑了,也慢慢走进了如注大雨中。
改天逆命代价,终是来了。
幽潭草泽。
雨水冲刷着大地枝叶发出轰轰哗哗声响,仿佛是上天痛苦悲泪,要为苗疆冲刷掉这两个多月来惶惶与血腥,还苗疆一个从前干净祥和。
暴雨突然倾刷之时,龙誉正与还存活下来教徒以及从深山中出来相济精壮苗民将牺牲苗民尸体一一抬到挖好土坑旁放好,他们本想将牺牲苗民皆入土后才歇下,奈何雨势太大,他们不得不停下先避避雨。
许多苗民牺牲,悲痛所难免,可他们所付出一切以及性命没有白费,唐军终是撤离,他们终是守住了苗疆!
此时终于能好好躺下歇一口气龙誉顾不得搭建茅草棚中脏污湿黏泥地,倚着木柱瘫坐地,粗粗喘着气。
终于是撑住了守住了,他们只有两百人,加上后来到来精壮苗民也仅不足五千号人,且他们还不是圣山训练有素教徒,足以可见抵挡唐军两万人难度,且他们面对还不仅仅是两万敌人而已,中原有是前仆后继人。
眼看着堆积尸体愈来愈多,黏稠血流淌地上多得泥地吸都无法再吸干净,整个幽潭草泽是扑鼻血腥与紧张喘息声,若是唐军继续进攻,只怕再有不到一月,他们便全全成为一具具尸体,幽潭草泽也就被攻破,苗疆就会被毁。
如今,以牺牲了四千多人,圣山两百教徒几乎战死为代价,终是守住了苗疆了,那些牺牲弟兄们,终是能瞑目了。
龙誉掬了一捧身旁大缸里冷水来喝,虽已是春日,但是苗疆春仍是有些冷得透骨,别论此刻又是深夜又是大雨,一捧冷水下肚,冰冷席卷肠胃令龙誉脑中困顿顷刻消失,而后慢慢站起了身,取了挂木柱上一件蓑衣和一顶斗笠,穿戴好,就走出茅草棚。
有两名浑身被泥水和血水脏污透精壮男子立刻跑到她面前,劝她先好好歇着不要再四处走动,龙誉只是豪气地拍拍两人肩,而后拨开两人,往雨里去了。
大风大雨里,她瘦小身影有些摇晃。
中原人善变且狡猾,她必须时刻警惕着,万一这撤兵只是他们一个障眼之计……
耳畔,是雨水冲刷树干枝叶发出轰轰之声,令龙誉不禁想起了去年她到圣山盗药那个夜晚,只不过那时是夏日,现是春日而已。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圣山大祭司不是老妖怪,而是个漂亮白面小男人。
想到烛渊,龙誉有些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那个白面小男人定还好好,那就等她确认唐军不会再重返之后就去找他,然后——
可是,雨水好冷啊,这蓑衣似乎坏了,挡不住风雨,冷得很,还有夜里她明明能辨得明方向,怎么此刻却感觉自己什么都辨不清了,似乎连来时路都辨不清了。
突然,龙誉虚浮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摔到了一地泥泞中,竟是没有一丝气力站起来。
她走过路上,似乎有火光靠近。
雨水好冷哪,突然好想那个别扭阿哥怀抱,虽然也是冷冰冰,可就是很想……
暴雨停停又歇歇,整整下了三天三夜才肯真正停歇,苗疆刚度过被中原毁灭一劫,又面临着上天考验,雨水,泥流,一时使得众多苗民无家可归。
龙誉醒来之时,已是三日之后,安静之中她仍能听到屋檐滴答滴答雨水声,正是暴雨停歇之时。
她似乎昏了过去,迷迷糊糊中有人把她抬到了干净暖和屋子里,再给她洗了一个滚烫舒服热水澡,而后她就迷迷蒙蒙睡了过去,睡去之时好像听到蝉小妹说她已经两个多月没好好闭过一回眼了,要是再不好好睡一觉她就垮掉了,她觉得这句话好,她就顾不得那么多地睡了,因为她还不想垮掉,她还有重要事情要做。
她不知自己究竟睡了多久,此刻她只知自己脑袋昏沉得厉害,浑身也软得厉害,好像就是连撑起身力气都没有。
“砰——”突然,虚掩房门被人从外一脚用力踹开,力道之大踹得门扇脱离了门框,砰一声巨响砸到了地上。
龙誉正蹙眉,门外传来了林蝉蝉急切声音。
“曳曳!阿誉需要休息!她还没醒!你不能进去!”门外,林蝉蝉一脸紧张地拽着风尘仆仆一脸怒容曳苍,要将他制止门外,可是林蝉蝉哪里阻止得了正怒火中烧曳苍,非但没有拉住曳苍,反而被他一并带进了屋里。
一进屋,林蝉蝉便看到已然醒来正扭头看向他们龙誉,不由惊喜,“阿誉,你醒了!?”
可还不待龙誉答话,曳苍便一把甩开林蝉蝉,箭步冲到龙誉床边,一手一把抓住她衣襟将她从床上揪了起来,一手紧握成拳欲揍到她脸上!
龙誉怔愣,林蝉蝉大惊,扑上前就要抱住曳苍拳头,然而曳苍只是将拳头握得青筋暴突,即将揍到龙誉面上时顿时停手,因为不知何时布诺已经站门外,沉声叫了他一声“曳苍”。
曳苍握得青筋暴突拳头颤抖着,扬起,再一次想揍到龙誉脸上,然而他终是没有下手,而是用力将龙誉甩回了床上,以从未有过愤怒道:“我宁愿你从没出现过!”
曳苍愤怒说完,大步离开了屋子,与林蝉蝉擦肩而过时没有停下脚步,走过仅容一个半人通过门口时将停门边布诺狠狠撞开两步,头也未回地走了。
林蝉蝉看看龙誉,又看看曳苍背影,对龙誉说了一句“阿誉对不起,曳曳一定不是故意,我去瞧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后,匆匆离开了屋子。
布诺面色平淡地走进屋中,首先将被曳苍踹翻门扇扶起,轻搭门框上,而后才摆屋中正中央圆桌旁坐下身,沉静地看向正撑起身龙誉,平静开口了,“圣蝎使既然醒了,可有兴趣听我讲一故事?”
龙誉微微一怔,正对方才之事以及布诺此刻话不明所以间,布诺没有征求她意见意思,兀自接着缓缓开口,“还望圣蝎使不要打断我,认真听完就行。”
“很多年前一个夜晚,天显异象,璀璨星辰被黑暗吞没,天际突然爆发出一道红亮光,愈散愈广,如血一般颜色,似乎要将整个天际染上血颜色,就此时,一个生命诞生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