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有人急声说道:“晴儿,朕刚接到临平密报,玄锦重伤不愈,已于前日薨逝,你说朕该怎么跟浅浅说呢?”
她转首,看到一袭明黄色的身影急匆匆走进来,却在目光瞥见自己的刹那,脚步仓促顿住,惊呼出声:“浅浅?!你……你怎么在这儿?”
她的皇兄,西罗国皇上凌墨辰,此时正凝立在温暖的日光下,眸华惊变。他的身上仍着朝服,冠冕都未除去,想必是甫一得到消息,便即刻匆匆赶来与姐姐相商的吧。
“浅浅?”身旁,似有人满是忧虑地出声轻唤,她的衣袖紧接着被一双素手紧紧握住,浅浅回首,看到了大惊失色的萧婉晴。
浅浅唇边的笑意渐渐凝固,周围的声音好似都消失了,一瞬间,脑子好似空白了一般,呼吸凝止,她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手指早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掐开了一道沁出来的鲜血的伤口,也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皇兄,你是跟我开玩笑的,是吗……”她幽幽转首,双眼直直地瞧着那道明黄色的身影,唇角扯了扯,木然的脸上,绽出一抹僵硬的笑意,轻声问道。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说过他会平安归来……他答应过她的,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浅浅,请节哀!”可是,她的皇兄却一脸悲痛地对她说道。
“节哀,我节什么哀?”浅浅冷声斥道,一转眼,看到了立在凌墨辰身后的黑衣男子,那……是黄泉!
阳光似乎忽然有些惨淡起来,笼罩在黄泉身上,忽然刮来的一道冷风,将他的衣衫扬起,那一袭黑衣忽然涌起一股萧索凄凉的味道。
浅浅蓦然瞪大了双眸,她奋力挣开了萧婉晴的手,快步走到他身侧,冷声问道:“黄泉,仁德皇帝呢?他为何没有回来?”
黄泉回身,浅浅惊了一跳,她从未看过黄泉脸上,有这么可怕的表情。是的,可怕!悲伤的可怕!
黄泉瞧了一眼浅浅,良久没说话。
要他说什么呢?
节哀顺变?!抑或是什么——死者已矣,生者珍重!?
不!他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浅浅,嘴唇颤抖,良久,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缓缓抬首,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递给了浅浅。
“黄泉,你给我这个做什么?”浅浅凝望着他递过来的锦盒,却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看着那锦盒上栩栩如生的梅花小心翼翼地问道,她唇边兀自挂着那抹强行挤出来的浅笑,试图用笑容压住心底突然涌上来的恐慌。
黄泉回首,眸光凄凉地望着浅浅,低声说道:“这是皇上让属下交给夫人的。”
浅浅浑身一震,终于颤抖着双手,接过了那只锦盒,一枚被鲜血浸染的同心结静静躺在雪白的绒缎之上,璎珞之上缀着的一对青白玉质的鸳鸯引颈互望,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灼痛了她的双眸。
“这同心结是你亲手所制,我必然不会离身……”恍惚间,上官玄锦的呢喃低语荡入耳际,让浅浅仅有的一点理智在刹那间崩溃。
同心结染血,就意味着他果真遭遇了不测吗?
不!!!
天崩地裂,星月沉沦。浅浅呆呆凝视着怀里的锦盒,眼中一片温润。
“浅浅,你不要这样……你还有腹中的孩子,你有了玄锦的骨肉,你不可以倒下去……”一旁的萧婉晴早已珠泪涟涟,一把将浅浅拥入怀中,凄声劝慰。
凌墨辰疾步朝浅浅走来,看到浅浅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墨黑的眸闪过一丝深深的心痛。
他轻柔地拍了拍萧婉晴的肩,柔声道:“晴儿,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浅浅就在他那句话的尾音里,身子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一般瑟瑟发抖,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
一块雪白的罗帕从她的手中翩然滑落,红梅点点如血般嫣然绽放。
***************
一夜的酣战,在黎明前终于接近尾声。
大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不一会儿便落满了肩头,冷意沁人。周遭尽是呼呼的风声和断断续续的兵刃磕碰撞击声、惨叫闷哼声。
临平城外的军营驻地,无数的火把在寒风中噗噗作响,将军营照的亮如白昼。相较于火光冲天、厮杀不断的临平城,这里却静的有些出奇。甬道两侧的木杆上挂着的白幡随风飘荡,蜿蜒着伸向那顶最大的营帐。
冰冷的风中,不时响起低沉哀痛的哭声。
一个女子被两名士兵押解着向那顶营帐走去,她戴着凤冠,大红的衣裙随风漫卷,在微弱的晨曦中极是醒目。她一路走来,始终低着头,别人看不见她的神色,她就这样被带到了主帅营帐前。
249 青姝璃:我输了(6000+)
她一路走来,始终低着头,别人看不见她的神色,她就这样被带到了主帅营帐前。言悫鹉琻
帐前分裂着两个阵营,一个阵营皆是身披银色铠甲,另一个阵营则个个黑衣劲装,他们头系孝带,神色凄哀,看到远远走来的红衣女子,脸上那一层沉痛更加明显,更是于那层沉痛中湮起刻骨铭心的恨意。
“杀了青姝璃,为皇上报仇!”一声愤怒的叫嚣忽然自人群中响起,立时引发一片振聋发聩的呼应。甚至有人咬牙切齿,摩拳擦掌,几欲冲上前来,诛杀这个魔女,为惨死的主上报仇。
青姝璃知道,那是上官玄锦的飞云骑和暗卫,也是击败自己的兵力中的精锐。她早就知道,他们是恨不得扒了自己的皮、抽了自己的筋的。可是,她却恍若未闻,只轻轻抬首,面向那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
“上官玄睿,他真的不在了吗?”丝毫不在意那刀剑一般沁骨的恨意,青姝璃一字一句说道,夜风吹起她的长发,露出她的脸,曾经倾城绝美的脸蛋,如今只余下一道道暗红色的疤痕,像枯树枝桠一般纵横交错,割碎了白瓷一般细腻的肌肤,在暗夜的火把下,极是狰狞眭。
此刻,这张狰狞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
有的,只是冷,一种无法言说的冷。
就连她的声音,也是冷的占。
上官玄睿之前也是知道的,在他答应她一起对付皇兄和萧浅浅时早已领略过她的心狠手辣,那时她的声音只是清冷,而现在,是冰冷,冷到了骨子里。只是那语气不无悲戚,令人听上去几欲心碎。
青姝璃的眸光从上官玄睿身上,缓缓转移到眼前那冰冷的灵柩上。望着令牌上那镌刻着上官玄锦名讳的字,她忽然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人,踩着满地的积雪,缓步走了过去。
可是下一秒,却有一个面罩寒霜的将士拦在了她的面前。
她只觉得脖颈处一凉,低头看去,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冷刃架到了自己的脖颈上,身前人的银色铠甲在清冷的月光下闪烁着一片惊心的寒意。
那个人眉目冷峻,面色冷沉,一双星眸中闪烁的滔天恨意几乎要化为熊熊的复仇之火。
此人,正是上官玄锦座下四大暗卫之一的黑冥。
青姝璃并不看他,一双杏眸冷光乍泄,一字一句,嘶声说道:“让开!”
可是,黑冥却是岿然不动,他恨恨地瞪着青姝璃,冰冷的声音因为刻骨的仇恨而几近颤抖:“主上是被你害死的,黑冥今日就要为主上报仇!”
他的眼里陡然有暴虐的光,手指一翻,一丝轻微的响,仿若裂帛:“嘶——”。锋利的剑刃划过青姝璃白嫩的脖颈,殷红的血一丝一缕从细长的血口渗出。
一阵冷锐的刺痛传来,青姝璃眯眼,眼睛里却没有显露出丝毫的痛苦,她毫不在意不断渗血的伤口,对黑冥怒目而视,依旧冷声说道:“我说让你让开!”
黑冥一怔,他被眼前这个女人震住了。被她的冷绝的表情和不顾一切的疯狂震了一震。
自己手中的剑已经在她的脖颈上划出了一道血痕,可是她却不闪不躲,丝毫不为所动,依旧迈步向前,冰冷的剑刃一寸一寸地退到她的身后!
这个女人,似乎是不要命了,不!确实地说,她就是不要命了!
她想死!
好!很好!既然她想死,那他就成全她!
杀了她,为主上报仇!
心中,有一个坚定的声音不停地咆哮着,黑冥攥紧了手中的剑,只要一用力,这个害死主上的女人顷刻间就会死在他面前。
可是,在他巨剑刺向她咽喉血脉的一刹那,一道强烈的剑气直逼而来,震飞了他手里的剑。
“咣当——”残留着血迹的长剑从黑冥手中飞了出去,撞击到一旁的木桩上,又被反弹***雪地里。
黑冥诧然回头,对上了上官玄睿冷然沉静的目光,他忽然叫喊出口,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的愤恨:“王爷,这个女人害死了皇上,黑冥要杀了她,为皇上报仇!您为什么要阻拦黑冥?”
上官玄睿负手而立,冷眼看着面前的一幕,狭长凤眸在漆黑的夜色下显得深不见底,挑高的眉梢显得高深莫测,他冷声道:“本王自会替皇兄报仇,你且退下!”
没有了阻拦,青姝璃怔怔地望着营帐内的灵柩,一步一步向着它走去,每走一步,心头的尖锐刺痛就会痛上几分。
寒风呼啸而入,吹起她身上的火红凤袍,仿如一朵猩红的莲开在满室的苍白中,肃穆的白,惊心的红,说不出的诡异。
她在灵柩前,缓缓地凝立。
上官玄睿一直站在帐外,淡淡地望着青姝璃,看到她低下头,抚着灵柩,肩头不断地耸动,似乎在无声啜泣。
原来,青姝璃对于上官玄锦,也是爱到了极致。并不似旁人以为的那样,只有怨恨。
暗夜寂寂,静静的没有一丝声响,只有冷月在天边散发着幽远的微茫。
不知过了多久,青姝璃才缓缓起身,幽幽地望了一眼拿在手中的冰冷的牌位,然后,带着一丝眷恋,轻柔地将它重新放回灵柩前。
她回身,一步一步走向上官玄睿,狰狞的脸又恢复了先前的冷漠,唯有那睫毛上残留的一点泪珠昭示出了她方才是怎样的伤心欲绝。
她神色淡漠地看着上官玄睿,过了好一会儿,似是喃喃自语般幽幽说道,声音很轻,带着几许自嘲,几许飘渺茫然,几许心如死灰。
她说:“我输了!”
嘶哑的声音,低沉的响起,敲破了寒夜的冷寂,也在众人充满愤恨的心房留下了重重一锤。
一双双震惊的眼眸齐刷刷向她看去。
她说什么?她说她愿意认输?
前一刻还宁死不屈的古夏国公主,竟然说她愿意认输?
虽然,胜负已分,成败已成定局;虽然,她已经沦为阶下囚。可是,猝然听到她这样说,所有人还是狠狠地吃了一惊,包括上官玄睿。
不为别的,只为不久之前他们亲眼所见的那一幕。攻城号角吹响的刹那,万千将士势如破竹攻入临平城门,大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不一会儿便落满了肩头,冷意沁人。周遭尽是呼呼的风声和兵刃的磕碰撞击声,惨叫闷哼声。
黑天,白雪,红冰。
刀光,剑影,矢芒。
砍斫,呐喊,杀与被杀。
在一片激烈的厮杀中,坐阵指挥的敌军将领却是一个弱质纤纤的女流之辈,她带着修罗面具,一身大红凤袍在冲天火光和纷扬的雪花中极是醒目,面对铁骑卫队的强猛攻势,依然临危不乱,镇定自若地指挥着仅余的三万士兵负隅顽抗,大有玉石俱焚之意。
她坐在高台之上,冷眼看着自己的将士一个个倒下,尸身浸染鲜血,一片触目惊心的凄惨,呼吸着浓重的死亡之气。最后,她悠然起身,越过无数手持刀剑的敌军,漫步走向身披银色铠甲的上官玄睿,大红的凤袍在满是血污的雪地里拖出一条鲜红的印痕。
所有人都只是手握寒芒静立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那火红的身影向自己的主帅漫步而去,没有一人上前阻拦。
也许是被眼前景象彻底震慑住了,也许是根本不担心她一个弱女子有绝地反击的力量。
冷冽的风中,他们听到她说:“明月珏的下落我可以告诉你,我这条命也随你处置,但……我要见上官玄锦的灵柩!”
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随着风声游来荡去,久久地回旋在每个人的耳膜里……
“我输了!”青姝璃缓缓出口的三个字,仿佛风的叹息,忧伤而绵长。
上官玄睿定定地望着面前的红衣女子,狭长的凤眸中陡然闪过一丝震惊,却是面色冷沉地淡淡道:“你说什么?本王没听到!”
适才听到她说出那三字,他真的有些恍惚了,表面虽然不动声色,但是心底巨震,诧异不已。
她是那样骄傲而自负的人,这样的三个字,对她而言,要说出口,是多么的不易,但她终究还是认了!
“上官玄睿,我认输了。”青姝璃缓缓说道,一字一字低低说道,忽然转身,踉跄几步,伸手按在身旁的一棵大树上,纤纤玉指,仿佛褪去了那些坚韧的力道,更加显得苍白如纸。
是的,她输了。
伺机夺权,发动战乱,除了那一统三国的至尊皇权,她的目的还有他……上官玄锦。
他拿走了她的魂魄,让她一点一点变得不像她自己,让她在无边无尽的爱恨纠缠中愈陷愈深。
是他,让她冷硬的心一点一点融化成水;也是他,让她的柔肠再次凝冻成冰。
她做了那么多,可是那个让她那么疯狂地爱过、恨过的人,却不在了。
纵然赢得了天下,她终究还是输了他。
这一场让她几欲疯狂的爱恨纠缠,从她决然抛弃一切追随他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最后的结局,输的那一人,必然是她。
既然他已经不在了,输赢对她而言,便不重要了,再也不重要了。
所以,得知他重伤不愈的噩耗的刹那,她的心墙彻底坍塌了。
她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将没有任何意义,父皇在阙城遭到伏击下落不明,西罗又出兵对临平造成围堵,而上官玄锦的两万飞云骑也通过浣西水道,到了临平之外,由上官玄睿指挥着,只待攻城号角一响,便会势如破竹冲杀进来。
大限以至,她再也无心恋战,麾下仅存的兵力更是如同一盘散沙,虽然仍旧在自己的指挥下奋力突围,却也只能是困兽之斗,拖延战亡的时间罢了。
她坐在高台之上,漠然地看着城楼下浴血奋战的兵马,战事是那样的激烈。
可是,无论怎样激烈,它的输赢与她而言,都不重要了,她心里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亲眼见到上官玄锦的灵柩。
虽然,她亲眼目睹血煞门主的剑刺穿了上官玄锦的胸膛,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跌倒在血泊中;虽然,她的线人前来回禀,亲眼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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