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
一刹那,文武百官难以置信。双眼,个个瞪得如铜陵般大。
阳光下,交握在一起的手,肌肤亲密接触。属于对方的体温,便一瞬间清晰传入了神经。
她的手温热、细腻、白皙、光洁、凝脂……好似刚刚从温泉中浸泡出来。纤纤手指,怎么看,都是女子之手。
他的手,冰凉如水,修长、无暇、优美、如玉、节骨分明、有力……不似上一次在山洞内时那般炙热与滚烫,竟好像是刚刚从沁凉的冰水中拿出来一样,一如他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一丝冷漠。
寒意,刹那间自他的手传递给了她!
云止完全没有料到,一时,浑身上下都抑制不住的轻微颤抖了一下。严重怀疑,宫宸戋的身体是不是没有温度的。不过,即便再怎么寒冷、即便如严冬的冰块一般,她也不愿放开,不愿放过眼下这一个这么好的难得机会。试问,能让堂堂的东清国右相宫宸戋亲自扶上马的人,这东清国能有几个?天下又能有几个?
宫宸戋感觉到云止手上的力道,轻微一愣,她竟然握紧他?
那手掌心传递过来的温暖与柔软,一丝说不出的异样感觉,倏然窜延过人的心间。
下一瞬,鬼使神差的,宫宸戋顺遂心动、一把握牢了云止的手。黑眸,近距离的凝望向云止的那一双眼睛。
云止怔住,待反应过来想抽出自己的手时,已然晚了一步。宫宸戋他想干什么?一边快速的用眼神示意宫宸戋马上放手,一边侧头望了望那一行文武百官,这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呢。
“宫相,有劳了!”
将文武百官呆愣的表情尽收眼底,云止快速的随机应变。
“云公子,请吧!”宫宸戋淡笑,倒始终是泰然自若的很,仿佛一点也不觉自己行为有何不妥。
云止不再说什么,在宫宸戋的一扶之下,一个潇洒的跃身上马。之后,再用力的抽了抽自己的手。在对方抓牢不放之下,忽的狠狠一使力,居高临下彬彬有礼道,“‘多谢’宫相了。”
宫宸戋的手,徒然落了一个空。那柔软与温暖,骤失而去,竟隐隐不舍,“云公子客气了。”
目光交触,她低头俯视,他微仰头。一行文武百官目不转睛相看。惊叹之余,也不免诧异不已。不知道那一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宫宸戋竟如此的纵容‘他’。若换成其他人,恐不知已死了多少次了。同朝为官多年,宫宸戋的手段,他们可是深有体会。
阳光,从遥远的天际照射下来。将人身影,平直往斜的方向长长拖延开去。
宫宸戋随之拾起那一条垂落下去的缰绳,递上前去。云止低头相望,那一只此刻轻轻握着缰绳的手,刚刚正紧紧的握着她的手……
回到客栈,已是中午时分。云止跃身下马,浅笑的面容彰显了不错的心情。
“不过才短短的月余不见,没想到‘云公子’竟入朝当了官,还让堂堂的右相宫宸戋亲自‘道歉’,这可真是可喜可贺呀。”一道有些熟悉的好听声音,在云止一脚迈入客栈门槛之际,忽的从客栈一楼大厅饭桌那边传来。不是那一日在破庙外分别的花千色,还能是谁?
云止看到花千色,并无太多的意外,迈步走过去,如久别的朋友道,“你来了。”
“当初,我们可是约好了在皇城相见。如今,本宫处理完了宫内的事务,自然要遵从约定前来。”那一日,坍塌下来堆积在洞口的雪山被铲开后,她安然无恙的从洞内出来,可却不见宫宸戋。
后来,他们在破庙门口分别。
当时,约定好了等他处理完‘百花宫’的事务,便前来东清国的皇城找她。
“花宫主到来的时间,要比在下原本料想的时间稍微早了那么一点。看来,‘百花宫’并没出什么大事。”云止在花千色的对面落座,取过桌面上的一只干净茶杯,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余光,瞥见花千色面前的茶盏茶水已饮尽,便也主动为花千色斟了一杯,浅笑颜然道,“花宫主,这客栈内的茶水,勉强饮之。等哪一日有空,在下定亲自为花宫主泡一壶好茶。”
“云公子此言,本宫今日可记住了。本宫,等着云公子的‘好茶’。”
花千色边说边端起茶盏,慢慢的品了一口。一袭血红色的红衣,一举一动间浑然天成一股妖冶之气。绝美的容颜,更是令人望而惊叹。
但见,今日的他,一袭男装示人,并未待什么红色面纱。
一头乌黑长发,一如初见那一日、只用一根简简单单的血红色玉簪松松散散束在脑后。普之一眼,只觉天下男子都似乎该如他这般。
妖孽!云止看着看着,脑海中,便不自觉浮现出了这样两个字。
“本宫也还是第一次前来这东清国的皇城,原本,还想请云公子带本宫好好的逛上一逛。可如今,云公子恐怕是要公务繁身、抽不出时间了。”声音中,似乎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哀怨的意味。他静静的望着她,中间隔了一张方方正正的木桌。璀璨的星眸,清清楚楚的映着她的样子。
云止闻言,抿唇浅笑。眸光流转间,出口的话语似将花千色的那一丝打趣当了真,“任何事,哪比得上花宫主来得重要。不如,在下请花宫主一道前去‘东夷城’城外的‘皇家别院’泡温泉,如何?”东夷城,与东清国的皇城相隔三座城池,距离东清国皇城不过百里的距离,快马加鞭倒也来回方便。
花千色有些意外,带笑的星眸,将对面之人上下一番打量。片刻,似也将云止的话当了真,语出惊人简直更胜一筹,“鸳鸯浴吗?”
云止正品着茶,一听之下,一口茶水呛住,险些咳嗽出来。
半响,待终于好不容易平复下那一丝微微绪乱的呼吸之时,却是皎皎眸光意味深远的点了点头。顺着花千色的话应道,“对,就是‘鸳鸯浴’。只是,不知花宫主有没有这个兴趣?”
“既然是云公子亲自邀请,那本宫,任何时候都奉陪到底。”他倒想看看,她究竟打什么主意。
安静的客栈,显然,都被花千色给包下来了。说话的这一段时间,没有看到一个人。就连掌柜与店小二,也不见身影。进来之时,云止也未在外面看到任何‘百花宫’的人。
“本宫此次,乃是孤身一人前来。云公子,在你的地方,你可一定要‘好生’照顾本宫呀!”
将云止环视的目光收入眼底,花千色话语说得‘暧昧’。不过,都已经邀请洗‘鸳鸯浴’了,这一点暧昧,倒也算不得什么。
“在下,一定会好好‘照顾’花宫主的,花宫主尽管放心。”
云止笑,心下,早已经有一番打量。如今,花千色的突然到来,更是让她原本的计划几乎万无一失了。
下午之时,皇帝东申泽迫不及待的遣人前去询问宫宸戋试探的结果。可是,却并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心痒难耐之下,直接便召了云止进宫。
云止对皇宫,还算有些了解。当年,未前往南灵国和亲之前,也偶尔进宫。
御花园中,百花凋零,与春夏秋一相比,更显萧条与荒芜。横穿御花园的那一条廊道尽头,可一眼看见一大片盛开正艳的梅花。点点红梅,艳丽无双。
皇帝东申泽,换了一身明黄色的厚衣,正与几名美人玩着蒙眼捉人的游戏。
云止缓步走过去,余光,不经意瞥见御花园的假山后面,躲着一抹小小的米黄色身影。那身影,探头探脑,又似乎小心翼翼。
云止一愣之下,暂顾不得见东申泽,便向着假山后的小人儿走去。
东玄绪躲着假山后面,带着一顶可爱的米黄色小帽子的小脑袋,时不时的向着东申泽的方向望去。小手中,握着几朵残败了的红梅。
“九皇子,你在看什么?”云止从身后轻轻拍了拍东玄绪的小肩膀。
东玄绪吓了一跳,手中的梅花一个拿不稳便落了下去。回头,见是有些熟悉的云止,便一下子扑入了云止弯低腰的怀中,“漂亮姐姐……”
云止望着东玄绪脸上包裹着的层层白色,明知道那有可能是假的,但还是忍不住有些心疼。尤其是在看到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躲在这里的时候,柔声问道,“九皇子,你在看什么?”
“……摘……摘梅花,梅花漂亮,给……给母妃……母妃喜欢……”东玄绪小手摸着小脑袋,认真回道。
“其他人呢?照顾你的那些人?”宫内的宫女太监应该很多才是,再加上宫宸戋的身份,相信没有一个人敢怠慢东玄绪。那怎么会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在此?
“母妃不让……不让和其他人一起。母妃将绪儿关屋子……绪儿偷偷跑出来……”许是渐渐熟了,东玄绪的话语也说得稍微通顺起来。
宫伊颜担心宫女太监们发现东玄绪脸上的异样,便不让宫女太监们太靠近东玄绪,也不允许宫女太监们和东玄绪单独在一起。
一如当初,东玄绪脸上带着银质面具时一样。
因为,虽然东玄绪脸上那疤痕完美无缺,可毕竟才刚刚伤,怎么也不可能如此快的结疤。于是,竟是将东玄绪一个人关在了殿内。
而东玄绪,却偷偷跑了出来,也不知他这么小的人儿,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云止听着,片刻间,已然明白了过来。看来,应该是宫伊颜将东玄绪一个人单独放在了屋内。东玄绪想摘梅花给宫伊颜,就自己偷偷的跑出,“那一个人,是你的父皇。九皇子为什么要躲在这里?若是想摘梅花,可以让你父皇给你摘。”
“父皇?”东玄绪重复了一边这两个字,显得很是陌生。
这时,那一边乐此不疲玩着游戏的一行人,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小鹿子走过来,让两人过去。
云止牵着东玄绪的小手,一道缓步向着廊道尽头走去。东申泽早已经悄悄吩咐过几个一道玩的女人。于是,在女人的小声提醒下,一个转身,便双手一把准确无误的环抱住了云止的腰身,直往云止脸上亲去,道,“美人,朕可抓住你了。来,快让朕亲一个。”
“皇上,请自重。”云止皱了皱眉,一把扣住东申泽环着自己腰身的手,便眼疾手快的直接将东申泽给用力推离了开去,半分也未让东申泽亲到。而,无人看到的眼底,却是闪过了一丝淡笑。依她的身手,岂会躲不开东申泽那一抱?只是,要钓鱼,总该放一些适当的鱼儿。
东申泽一刹那只觉一阵清香拂过,那环抱住的腰身,纤细柔软,哪里像男子?
下一刻,取下遮眼的面纱,故作惊讶道,“原来是云卿家,朕一时没有察觉到。”说着,对着一行女人与小鹿子指责,“你们怎么也不提醒提醒朕,是云卿家来了?”
“皇上恕罪!”
一行人以及小鹿子,显然都是事先串通好了的,连忙弯腰请罪。
“下去吧,下去吧。”东申泽无意责罚,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再转回头,这才发现了云止脚步似糯米团子的小小人儿。那一张脸,几乎就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灵灵大眼睛。
东玄绪望见东申泽,小小的身躯一点点往云止身后挪。刚才,他就是看到他前来,才会连忙跑去躲起来。
云止任由东玄绪紧紧的贴着自己的脚,对着对面望着东玄绪的东申泽问道,“皇上,不知你突然急急忙忙的召见微臣,所为何事?”
东申泽‘嗯’了一下,收回望着东玄绪的目光,“你说什么?”
云止没有想到,一向沉迷女色、只知享乐的东申泽,竟也会用那样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儿子’发呆。刚才那一刻的神色,她看得清清楚楚。或许,东申泽还不是那么的无药可救,“皇上,微臣问,不知你突然急急忙忙的召见微臣,所为何事?”
“哦,这个,是这样,刚刚右相派人送了一些雪参进宫。用雪参拿来泡浴,能年年益寿,朕便想着请云卿家一起。云卿家不会抗旨吧?”后一句话,东申泽直直的望着云止。神色中,早已不复刚才望着东玄绪的神情。既然宫宸戋试探不出‘他’的性别来,那就他自己来。刚才拥抱住时的那一丝清香,此刻似乎还清晰的萦绕鼻尖。与宫伊颜身上的香味完全不同。不过,宫伊颜身上的香味,也很是好闻。每每害得他某一处蠢蠢欲动,却又看得到、吃不到。
云止闻言,心下,竟是一喜。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顺势道,“皇上,‘东夷城’城外的‘皇家别院’内,有着东清国鲜有的好温泉。若是用温泉来泡雪参,相信一定会效果更好。”
东申泽听着,脑海中忍不住便勾画起了面前之人褪下衣服、一丝不苟与自己一道沐浴时的情形……于是乎,想也不曾多想的,欣然点头答应。并且,恨不得立即就起身前去,“朕马上就吩咐人,明日一早,不,一个时辰后就出发。快马加鞭,相信夜幕时分便可以到别院了。”
现对于东申泽的迫不及待,云止脸上神色却并未有多大变化,“好,一切听皇上的。”
脚边的东玄绪,在云止与东申泽对话的这一过程中,从云止的身后慢慢的探出小脑袋来、偷偷的打量起面前的东申泽。想靠近,却又怕靠近。
东申泽低头望去,最一开始,并非是他要忽略这个儿子。相反,为了赢得宫伊颜的欢心,他简直将东玄绪捧在手心里呵护。可是,渐渐的,宫伊颜却霸占着孩子,不想再被他接触。于是,久而久之,对这个儿子一淡再淡,两年的时间来,到最后几乎都不怎么见面。望着那被白纱蒙住的脸,东申泽甚至一点也想不起来那白纱之后,究竟是怎样一张脸孔。
望着四下无人的空荡荡梅林,望着有些冷清下来的气氛。
忽然,东申泽心中一动,走上前去,蹲下身来,轻轻的握住东玄绪拽着云止衣摆的小手,便将东玄绪带到了自己的跟前。
东玄绪望着东申泽,很是陌生,可却并不排斥。仰头,疑惑的望向云止,复又慢慢低下头、微仰望着顿在自己跟前的东申泽。
云止看着默默无语、恍若陌生人一般的‘父子’,也是一时无言。
东玄绪想着刚才云止在假山那里说的话,半响,小声的开口道,“想……想要梅花……”一只小手,指向侧边那盛开的梅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