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申泽眉宇皱成川形,面色,同样冷沉下来,呵斥道,“瑜儿,你乱说什么?”
“父皇,女儿到底是不是乱说,你不妨让人将东玄绪带上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再重新滴血验亲一次!”
一字一句,毅然有力。音声,清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内。而话,虽对着东申泽说,可目光却始终留在宫宸戋的面上。如今的东锦瑜,心中只有恨,只想报复,还有什么可怕的?
文武百官,以及周遭一圈的侍卫太监们,震惊得无以复加。不觉面面相觑,个个嘘了声。
东申泽顿时猛然望向宫宸戋,随即,再又快速的转头望向太监手中还端着的那一个碗、望向碗中那两滴丝毫不容的鲜血。当年,他喝醉酒,‘强暴’了宫伊颜。不久之后,就传出了宫伊颜有喜的消息。后来,他下圣旨,强行接宫伊颜进宫,宫伊颜怀胎七月便生下了东玄绪。
龙袍下的手,慢慢收紧,徒然呵声,“来人,马上将九皇子带上来。”
侍卫们不敢违令,来不及行礼就急忙转身下去。不一会儿后,便将九皇子东玄绪给带了上来。
东玄绪毕竟还只是个年仅五岁、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之前,在后方的马车内,被突然闯进来的人给抓住,强行划破手指、取了血,已经吓得哭了,害怕至极。此刻,再看着面前这一阵势,看着东申泽那阴沉可怕的脸,一下子便惊恐得直往宫宸戋跑去。身形,踉跄不稳,跌跌撞撞。
宫宸戋看着这个样子的东玄绪,再看着东玄绪通红的手掌,幽暗的黑眸阴翳一现。
“舅舅……舅舅……绪儿怕……怕……”转眼间跑至宫宸戋跟前的东玄绪,一双小手一把便紧紧拽住了宫宸戋的衣袍。手指上,此刻还源源不断流出、几乎沾染了半只小手掌的艳红色鲜血,一时间,便全数沾在了宫宸戋的白色衣袍上。一眼望去,触目惊心。显然,那些划破东玄绪手指取血的人,并未顾虑到东玄绪是个孩子,下手一点也未留情。
东申泽看着这一幕,面上的阴沉更深一分,手掌愈发收紧。
东玄绪感觉到目光,抬头一眼望去。顿时,小小的身躯害怕得止不住往宫宸戋身后躲了躲。再开口的声音,音声明显弱下去一分,颤抖多一分,“舅……舅舅……绪儿怕……绪儿……怕……”
“绪儿乖,有舅舅在,舅舅看谁敢伤你。”
一句话,他薄唇轻启。黑眸,一圈缓缓扫视过去。最后,落在东锦瑜身上。
刹那间,整一个场地的氛围,倏然一肃。令人胆战心惊的气压,越来越低。天际打落下来的阳光,都顷刻间变成冷的。文武百官及侍卫们的后背,止不住冷汗直冒。
“宫宸戋,你不要用气势压人。东玄绪到底是不是父皇的亲生骨肉,你心里最清楚。”
东锦瑜的心下,霎时,也是猛然一凛。可脚步,却是不退反进,狠狠的回视向宫宸戋。恨,是世界最可怕的一样东西。它的可怕在于,可以轻而易举摧毁一个人的理智,也可以彻底磨灭一个人的所有‘弱’,让弱者变得无惧无畏的强。
而如今的东锦瑜,恨入骨髓,便处在这其中。
为了报复宫宸戋,她可以不惜一切。文武百官、皇帝在场,她等这一日,等了整整三年。
宫宸戋衣袖下的手,一时,也不觉收紧了一分。他当然知道,今日的局面,绝非是一个东锦瑜能做到的。她的背后,一定有人在暗暗帮着她。那一个人……
“父皇,宫宸戋他不承认也没用。只要当众滴血验亲,一切便会真相大白。”
东锦瑜随即再一次的屈膝下跪,一字一顿对着前方的东申泽开口,更是对着在场所有的满朝文武百官开口。神色,毅然而坚定,孤注一掷,仿佛不得到结果誓不罢休。
东申泽心底,已有怀疑,自然非要得一个真像不可。面色阴沉望向宫宸戋,“右相……”
“皇上,本相为东清国尽忠尽力已有多年,一心为我东清国办事。当年,更是全心全力辅佐皇上你登上如今的皇位。现在,你若只凭公主胡言乱语,便怀疑本相,本相也无话可说,但……”
“此言,并非是公主胡言乱语。”
就在宫宸戋冷漠开口、语声骤然一转之际,一道声音,徒然自后方传来。
一刹那,众人,本能的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回头望去。入眼的,乃是一袭靛青色长袍的年轻男子。那男子,正向着这边走来。不是别人,正是三年间一跃荣升为大学士的——东方卜。
东方卜走近跟前后,在东申泽的前方对着东申泽一拱手,“皇上,此并非公主胡言乱语。”
东申泽望向面前出现的东方卜,听着他显然站在东锦瑜这边的话,面无表情冷声问道,“那你说,这话,可有什么依据?”
“皇上问微臣前,不妨先问问公主,她为何会说出这一番话?”
东锦瑜抬头,不等东申泽问,便接着东方卜的话回铿锵有力回道,“父皇,女儿今日,之所以不惜冒险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只是因为,左相云止手中,有充足的证据证明,东玄绪确实是右相宫宸戋的亲生儿子。右相宫宸戋,他当年用药酒设计了父皇,再将早已经怀了孕的宫伊颜送入宫中。目的,就为了等有一天扶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
音声落,全场再次哗然。
东申泽的脚步,不自觉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东方卜这时再拱手,衔接着道,“皇上,公主此言,字字属实。”
“左相,云止,云止在哪里?出来……”东申泽顿时目光环视,快速的寻找起云止的身影来。可云止,早已经前往了东丽山,并不在这里。
东方卜薄唇隐隐一勾,不易察觉。旋即,侧眸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宫宸戋。
继而,又一拱手,回东申泽的话,道,“皇上,左相不在。不过,你若是想要找左相当面问,可快马加鞭宣左相立即前来。”
“你们说,云止手中有证据,那证据呢?”
这一刻,哪还顾什么‘左相’、‘爱卿’等称呼,东申泽直呼其名,面色阴沉得可怕。
东申泽面不改色道,“皇上,这些年来,左相暗中收集了不少证据,已经足可以证明九皇子并非是皇上你的亲生儿子。然,就在左相准备将此事禀告给皇上知道之际,右相却察觉到了此事。于是,右相不惜亲自出马,毁了左相手中所有的证据。左相无法,最后,只能暗中联合皇陵中的六公主,设下今日之计。还望皇上能够秉公明断,莫要再被右相蒙蔽。”
“父皇,事情便是如此。”东锦瑜随之附和应声。
后方,整整齐齐排列的文武百官,属于左派的人马,一时不觉暗暗交汇一眼。之前,竟是一点也不知此事。不过,既然是左相揭发与设计的,那自然……顿时,只见半边的官员,齐刷刷屈膝下跪,音声齐响洪亮,“皇上,左相之言绝不会有假。为我东清国皇室的血统纯正,也为求一个真像,请务必当众滴血验亲。”
东申泽猛然回头望去,那一眼,脚下步伐竟轻微一踉跄。
“舅舅……舅舅……绪儿怕……”
东玄绪看着眼前这一切,不由害怕得再度扯了扯宫宸戋的衣摆,小声开口。
宫宸戋衣袖下的手,此刻,早已紧握成拳。那一声又一声的‘左相’,那一句又一句的‘左相言’,使得握紧的手,节骨处隐隐发出一道道清脆的骨骼‘咯咯’作响声,令人退避三舍。
“皇上,为我东清国皇室的血统纯正,也为求证左相之言,请皇上今日务必当众滴血验亲。”
左派的人马,见皇帝东申泽半天不说话,于是,再次异口同声的开口。那响亮、有力、一致的声音,仿佛事先有过演戏,直穿云霄,在上空一遍遍不停的盘旋。
“皇上,莫要听信左派谗言。左相他,根本就是故意陷害右相,请皇上明鉴。”
右派之人,在这样的齐声之下,皆纷纷快速反应了过来。旋即,同样的齐刷刷一致下跪,声音更加洪亮。要知道,若是宫宸戋倒台,他们个个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皇上,右派之人,纯属一派胡言。左相光明磊落,行得正站得直,岂会去诬陷右相?”
“皇上,左派之人,才纯属一派胡言。右相多年来为国、为朝、为民,鞠躬尽瘁,更是不知为我东清国立下了多少功劳。左相他,就是有意诬陷……”
“皇上,右相……”
“皇上,左相……”
“好了!”骤然一声怒喝,出自沉默的皇帝之口。
放眼望去,但见,黑压压一片俯跪、此起彼伏争论不休中,俨然就像个喧闹的‘菜场’。其中的每一个人,哪还有半分文武百官、朝中大臣的样子?
东申泽怒眸狠狠一瞪,怒容冷冷一扫,帝王之气,在这一刻,彰显无遗。
这时,在文武百官争吵的这一过程中,始终冷眼旁观的东方卜,适时的再度开口。字字句句,条理清晰,冷静的剖析。
“皇上,你可还记得,九皇子从小便带着面具?不让人看真容?”
“皇上,左相当年,曾有一次亲眼见到了九皇子的面容。那面容,据左相当时所言,与右相极其相似。可那之后不久,九皇子却突然在右相府烧伤了脸。试问,堂堂的右相府,婢女、小厮、侍卫成群,岂会让九皇子单独一个人玩火?还伤得如此之重?”
“皇上,事实早已摆在眼前,切不可再被右相蒙蔽。”
话落,深一拱手。为了这一天,为了能够一举扳倒宫宸戋,东方卜可谓是准备已久。
跪在地上的东锦瑜,也紧接着开口,“父皇,宫宸戋他狼子野心。说不定他此刻早已经在暗暗谋划着如何杀了父皇你,好扶自己的儿子登基。父皇,你可一定不能再被他给蒙蔽,让他的奸计得逞。”
左派之人,亦齐刷刷紧随开口,“请皇上明断!”
东申泽放眼望去……
宫宸戋岿然不动立着。目光,一一掠过东方卜、东锦瑜、东申泽、密密麻麻黑压压一片跪拜之人……薄唇,一丝若有还无的冷笑,慢慢划过。
——看来,为了对付他这一日,有人可真是筹谋已久了。
“舅舅……舅舅……绪儿怕……”东玄绪小手扯着宫宸戋的衣摆,整个人颤抖起来。
“来人,重新准备匕首与碗,朕要当众滴血验亲。”良久良久,东申泽深深的闭了闭眼。话语,缓慢自嘴角吐出来,异常坚定。
另一边,‘东丽城’内。
东丽城县官在云止饮的酒中下了一些春药,目的,就为让自己的女儿能够成功的爬上云止的床榻。
然,云止又岂是这般轻易被人算计之人?再说,若是一个小小的县官便可以算计了她,那她也不可能走到今时今日这一步。
先前,便已经怀疑东丽城县官贪污受贿。
可她此来的目的,是为了对付东丽山上那一帮匪徒,暂没有这个时间调查此事。
如今,东丽城县官既然自己主动送上门来,还抓了个现成,一‘怒’之下,直接先打入牢中。旋即,快速掌控了东丽城的所有权力。
雷厉风行之手段,果决强硬之行事作风,令人惊叹。
清晨时分,用过早饭的云止,一如前几日,找了两个人带她出城前往东丽山走一趟。
据她这几日从那些受害的村民镇民口中所了解,东丽山上的,并非是一般的匪徒。有些,甚至是江湖人士,身手不凡。不过,来到的这几日,山中的匪徒无一人下山,始终没机会亲眼见识一番。
“左相,周参将已经回来,在府衙内等候。”
出城途中,忽然有一名侍卫快马加鞭、策马追来,前来禀告。
云止表示自己知道了,示意侍卫回去让周参将先休息休息,她中午时分再回去。
此刻,时间尚早。步上临近的山峰,可一眼看到下方的小村庄白烟袅袅,应是刚起来准备做早饭。
“你们,都是东丽城的人。县官他,平日里待百姓好吗?”先前一直没问,只是不想打草惊蛇,惊了东丽城的那一名县官,致使合作不愉快。可如今,已经将那一名县官打入牢中、东丽城也已经全在她的手中,自然可以直言问上一问。
身后,两名陪同在侧的人,相视一眼回道,“县官待百姓很好。”
云止听着,回头望去一眼。刚开始,还以为是两人怕东丽城县官的权势,所以说假。可略一审视下来,两人却并不像说谎的样子。不过,她也并没有漏过两人眼中一刹那的那一丝闪躲。
一时间,云止不觉微微皱了皱眉。
这时,只见前方的半空中,一人肩上扛着一女子,飞掠而来。
“楚少扬,你已经追了老子整整一夜了,你确定还要追下去吗?”肩上扛着女子之人,一边继续运轻功飞快的往前,一边挑衅般的回头开口。
“你这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采花贼,我今日若不杀了你,就不姓‘楚’。”
后方,一袭紫衣的年轻男子,紧追不舍。看那略让鲜红的衣袍与苍白的面色,不难猜测身上定受了伤。
“那就要看你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若是你再追不上,老子可要找个山洞,好好开始享用这个女人了。”说着,肩上看着女子之人,飞一般自云止前方掠过。
一袭紫衣的年轻男子,紧接着一晃而过。对于下方山峰上的云止,略侧眸一望。
云止目光随着半空中那两抹身影一路望去,敏锐的察觉到空气中徒然多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弱香味。那香味中,仔细辩……是春药。
片刻,云止看着看着,反正一时闲来无事,便准备助那紫衣年轻男子一把。‘采花贼’三个字,确实人人得而诛之,“你们且在此处等着本相,本相去去就回。”
话落,足尖一点,一个跃身,便翩然紧追前方那两道已经渐渐远去的身影而去。
肩上扛着女子的采花贼,轻功极好。一边不断的暗暗往身后的空气中洒下春药,一边时不时回头向身后的楚少扬挑衅,引楚少扬开口,从而令楚少扬呼吸进自己所下的春药。
楚少扬紧追前方的采花贼,受伤的身体略显吃力,并未察觉到空气中的那一丝不同。
云止转眼间追上,整整三年的时间,除了一心坐到‘左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