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阳和庆阳公主则不同,方才荀淑妃求见的时候,二人就在云傲的卧房,没办法,谁让他们是冷贵妃的孩子?这点儿特权还是有的。
“母妃,我来陪父皇,您去歇息吧。”庆阳公主担忧地说道。
冷贵妃从云阳的手里接过凉得差不多了的黑汁汤药,舀了一勺喂到云傲的唇边,却发现他根本张不开嘴,那药酒顺着唇角一淌而下,很快地,在明黄色的枕头上晕了一层污渍。她淡淡地道:“你们两个都退下。”
庆阳公主还想说什么,云阳拉过她的手,对着冷贵妃温柔一笑:“儿臣告退。”
两个孩子走后,冷贵妃盯着药丸,半响没有动作,似在犹豫什么,终于,她冷然的目光落在了云傲熟睡的面容上,又是盯了许久,才幽幽一叹,含了一口药,缓缓俯身,吻住了他的唇……
晓月当空,繁星闪耀,夜风熏人醉,芳草默含香。
茫茫草原,映着无际的天,商队的帐篷外,曲终人散,只余那熊熊燃烧的篝火,似不落的旭日,照得四方热情如火。那随风弯折出各种勾人弧度的火苗,起起伏伏,上上下下,细听,又好似发出了情人间的细语低喃、微喘浅吟。
但火种终究是火种,渐渐的,干柴烈火烧尽,空气中只残留了几分余韵荏苒、馥雅浓香,其间,似有一丝极淡的、极淡的竹韵和苏合香。
“皇上,丽雅公主求见。”云傲的毡房外,多福海硬着头皮通传,这差事,还真不好当,走了荀淑妃,又来了丽雅公主。
“不见。”冷贵妃不假思索地回绝,只是此时的声线,竟透着几许沙哑和慵懒。
多福海的眸子一紧,随后飞速眨了眨,对着丽雅公主道:“丽雅公主,皇上歇下了,您请回吧。”
“没有,明明是皇上召见我的,”丽雅公主不依不饶,掂了掂有些沉重的宽袖,悄声道:“多公公,你想办法进去,当着皇上的面儿,再通传一次。”
多福海疑惑地看着丽雅公主,心道:皇上召见你,我会不知道?
丽雅公主见她不信,于是掏出宽袖里的珍珠,用极小的音量,道:“我真的没骗你,你看,这是我父王敬献给皇上的吧?皇上特意赏给了我,还传了口谕让我来见他。”
多福海的眉心一跳,心中大惊:我的个老天爷啊!云恬公主的胆子也太大了!居然假传圣旨!这珍珠皇上一颗不落地全部赏给了公主,她倒好,用这个来迷惑丽雅公主!
丽雅公主察觉到了多福海的震惊,权当多福海信以为真、只是难以接受罢了,不免露出几分得意之色,挤眉弄眼道:“多公公,其实皇上下午就看上本公主了,这么晚召见本公主,多公公难道不懂皇上的意思吗?”
多福海提醒道:“丽雅公主,贵妃娘娘在里边歇着呢。”
歇着了?丽雅公主跺了跺脚,还是来晚了一步,让冷贵妃捷足先登了!她定了定神,勉力笑道:“皇上给贵妃娘娘一点面子,当然不好当着娘娘的面宠幸他人,你再通传一次,告诉皇上本公主在外面等着。”
在丽雅公主的心里,冷贵妃再大,大不过皇上,皇上想宣谁侍寝,冷贵妃根本管不着!
多福海这会子终于理解为何桑玥会把丽雅公主给轰出去了,这人,存心是要爬上龙床!
就在多福海思量着要怎么回绝丽雅公主的话时,毡房的门被推开了,一道紫色的倩影缓缓走出,许是红罗碳过于暖和的缘故,她的双颊泛着淡如雾霭的绯色,其眼眸略显迷离,波光却渐渐犀利冰冷,这张脸,无一处不精致完美,饶是丽雅公主有蒲柳之姿,这会子跟冷贵妃一比,立刻就是云泥之别了,丽雅公主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萤火与日争辉。
“贵妃娘娘。”丽雅公主在冷贵妃不怒而威的气势下恭敬地行了一礼。
冷贵妃连笑都懒得笑,只云卷云舒、漫不经心地道:“丽雅公主深夜求见皇上,所为何事?”
她的语气柔和唯美,又透着几许清冽,就像温暖宜人的春季忽然刮过一阵刺骨寒风,叫人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丽雅公主的一颗心就在她冷沉的眼神下提到了嗓子眼,呼吸也急促了起来:“这个……”当着冷贵妃的面,她竟然没有勇气说出自己来到这儿的真实原因。
冷贵妃倪了她一眼,淡道:“没什么事,就别打扰皇上。”
语毕,潇洒转身,进了毡房,丽雅公主顿时觉得如释重负,一摸手心,全是粘腻薄汗。这个冷贵妃,当真名不虚传,好可怕!
……
夜深人静,不管是商队还是大周君臣,全都进入了睡梦状态。
慕容拓的帐篷外,伫立着两名侍卫,如雕塑一般,仿若冻僵在了暗夜之中。
月光隐入了云层,一道黑影闪过,侍卫警觉地道:“谁?”
二人同时拔剑,左侧的侍卫去追那道人影,右侧的侍卫严阵以待,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的动静,然而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们的后颈一痛,再无知觉,直愣愣地倒在了草地上。
卢王双手负于身后,阔步走来,晚风阵阵,鼓动他藏青色的衣袖,越发显得他肥胖如猪、体态笨拙。他满脸横肉的脸上扬起一抹猥琐的笑,对着身后的两名黑衣人打了个手势:“给本王进去查,要是发现了慕容拓,格杀勿论!不过,万一他不在,你们可不许惊醒桑玥!”
终于可以一亲芳泽了,原本他没打算这么早占有她,不过,这月黑风高的夜晚,不做点什么倒真是太对不起自己跑这么一遭了,要知道,从熄族山脉走来,说远不远,却也足足有一个半时辰的路。他怎么,也得讨点儿利息。桑玥总归会成为他的人,早一点、晚一点,根本没甚区别!
不多时,两名黑衣人出来复命,头上戴着金色布条的是头领,他如实答道:“没找到慕容拓,桑小姐睡着了。”
卢王的两眼骤亮,笑呵呵地搓了搓手,又舔了舔唇:“给本王守好了,没有本王的吩咐,就连一只苍蝇也别想放进来!”
“是!”
卢王进去后,黑衣人头领打了个手势,另外十道黑影迅速从两旁集结而来,在他的吩咐下,将慕容拓的帐篷围了个水泄不通。
慕容拓的帐篷斜对面,便是郭玉衡的住所。这也是为何,昨日破晓时分,郭玉衡一出去,就被慕容拓的护卫给发现了。
但今晚,郭玉衡没有宿在这儿,而是应冷昭的要求,跟冷昭彻夜谈天去了。
冷煜林挑起一侧的帘幕,一瞬不瞬地观察着卢王的动静,他的右手,紧握着一柄宝剑。
卢王进去了,说明慕容拓不在,而桑玥在。距离卢王进去已有一刻钟的时间,慕容拓若潜藏在附近,没理由不出来。
尽管他觉得事情顺利得有些蹊跷,却也不得不归功于胡国皇室的血卫确实厉害。
大周的枭卫擅长忍术,身法灵活,轻功了得,以快取胜。
胡国的血卫擅长暗器,见血封喉,步步杀招,以毒制胜。就连他们本体都是带了剧毒的,哪怕打斗的过程中沾染了一点他们的血液,毒素就会立刻侵入骨髓。不到万不得已,冷煜林还真不愿意跟胡国血卫对上。
所以,他在等待时机,一旦卢王尽兴了、满足了,撂下桑玥独自离去,他就冲入帐篷内,摘了桑玥的脑袋。桑玥一死,皇上势必大怒,下令彻查,但无论皇上怎么查也不可能查到他的头上。
现在所有的形势都对他十分有利,他不需要亲自动手,安排暗卫也能杀掉桑玥。但不知为何,他不亲眼见证桑玥的死亡就无法安心。也许,他是希望桑玥在临死前最后一个看到的人是他——冷煜林!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帐篷里隐约传来女子的抽泣和卢王兴奋的低吼。
冷煜林的面目就在这些抽泣和低吼中慢慢地狰狞了。
这一刻,他忽然很是厌恶卢王!
卢王的精力出奇地旺盛,一遍一遍地折磨不休,旁人或许感知不到,但对于武艺高强的冷煜林来说,绝对是声声入耳,敲得他越来越恼火、越来越心烦意乱!
这一切似乎太顺利了,他的脑海里飘过一丝不安,但转念一想,他想算计谁,还从未失手过。桑玥再聪明,也只是一介弱女子,那些大宅里斗嫡母、嫡姐练就的弯弯肠子跟他熟知兵法谋略的智慧相比,完全不值一提!桑玥是个很强的对手,他并不否认,但他比桑玥强上百倍!
暗沉天际的最后一颗星子消失了,卢王也餍足了。
没有掌灯的缘故,他瞧不清身下之人的容颜,但那双熠熠生辉、如冷月如冰泊的眸子,他过目不忘,绝对不会认错!
他穿好衣衫,满面春风地离开了帐篷。
此时的天色依旧灰暗,无人晨起。
卢王带着手下离开后,冷煜林戴上面纱,着一袭黑色夜行衣,拿好宝剑,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帐篷。
桑玥,你的死期到了!
就在冷煜林的手摸到了帐篷的帘幕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飘然入耳,他迅速踅步回了郭玉衡的帐篷。当他从缝隙里看清策马之人的模样时,一张俊脸,骇然失色!
那不是祁山军营的左副将吗?
左副将魏延中神色凝重,一副煞气腾腾的样子,难不成军营出了乱子?若非是极大的事,左副将不可能亲自前来向皇上禀报。
这么一想,冷煜林再也不能把刺杀桑玥放在第一位了。他作为将军,如果军营出了乱子,他不能坐镇指挥,通报到上头,即便三姑姑也保不得他!
眼下,迫在眉睫的事是即刻返回军营。
一念至此,他施展轻功,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商队驻扎的营地,并潜入自己的帐篷,乔装成一名四旬左右的药商,选了一匹精壮的马,驼了提前备好的药材,望着祁山的方向而去。
马匹在灰蒙蒙的天幕下急速奔腾,他的褐色衣袖被风儿吹得横飞飘舞,乍一看去,犹如一朵凌空飞逝的霓虹。
从熄族到祁山山脉,必经之路是塞外的波亭路。
波亭路位于两座巨大的山峰之间,原是一条乱石耸立的峡谷,为了方便商人的流通,熄族和大周共同花巨资建造了一条宽阔平坦的大路。
就在冷煜林即将驶出波亭路时,两道劲风自前方迎面打来。
他双脚一蹬,腾空而起,两支利箭贴着他的鞋底呼啸而过,铿铿两声,砸入石壁之中,擦出了金色的火星子。
天色不那么暗沉了,只是晨曦依旧未出,借着一点月牙儿的余晖,冷煜林瞧见了不远处,两道健硕的身影正坐在马上,缓缓而来。
他定睛一看,勃然变色:“姚晟!冷煜安!”这两个人,怎么弄到一块儿去了?
姚晟的身形随着马匹的前进优雅地晃动着,他深邃如泊的眸子流转起极冷极厉的锋芒,看向冷煜林:“很诧异吧,我明明随着禁卫军去小巫峰寻找曦王殿下了,何以会出现在这里?”
不得不说,桑玥真是掩藏得太好了,直到他请了圣旨,才把计划告诉了他。
姚晟身旁的冷煜安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对面那个衣冠楚楚的堂弟,声沉若铁道:“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居然会对一个弱女子使用那么下三滥的手段!你枉为一国将军!枉为一个男人!”
冷煜林已经从震惊中回国了神,他仰头一笑,难掩嘲讽:“二哥,你居然会喜欢上姚家的女儿,真是叫我大开眼界!我们冷家本就跟姚家势不两立,我这么做有错吗?什么手段不重要,结果才重要,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冷煜安不屑地扬起唇角,眸光不复往常的温润,反而寒凉得似深夜最冰冷的一滴霜露:“那么,你的身份呢?你身为镇守边关的大将军,擅离职守,荼毒无辜,你可还记得自己身上肩负的是保家卫国的使命?”
姚晟冷冷一笑:“跟他废话那么多干什么?他又不是真的冷煜林。”
冷煜林的双目一凛:“你什么意思?”
姚晟高高地勾起一侧的唇角:“魏延中刚刚带来军中急报,大将军冷煜林通敌叛国,企图密谋造反、占地为王,幸而陆副将英勇杀敌,带领军中将士拼死守城,和冷煜林决一死战,最后,兵荒马乱的,冷煜林就惨死于乱箭马蹄之下了。”
冷煜林的眸子里急速升腾起毁天灭地的暗涌:“你撒谎!”
“你以为弄个替身装病就能瞒天过海了?”姚晟嘲讽地一笑,“忘了告诉你,冷煜林死得太惨,那马蹄踏破了他的头颅,踏花了他的脸,据说,鼻子眼睛一片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就连身上的皮肤也无一处完好,将士们还是凭着令牌和破烂的衣衫才判断出他的身份。”
桑玥为何一定要收服陆青云,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更好地牵制冷家的兵权。冷煜林和陆青云的堂哥陆流风同在一个军营任职,冷煜林任大将军,陆流风任右副将,冷家事事都压着陆家,冷煜林的官职也高过陆流风的,那陆流风早就心存不满了,这回,别说有陆青云的亲笔书信,就算没有,陆流风也会密切配合地桑玥和慕容拓的计策。
桑玥不是没想过捉冷煜林的现行,但擅离职守和通敌叛国的意义截然不同,她要么不做,要么就把冷煜林一踩到底!一条命,不值得桑玥大动干戈,她从一开始谋划的就是冷煜林手中的四十万兵权!
“慕容拓……去了军营?”冷煜林瞪大了眸子,他不相信那个替身会通敌叛国,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在这里布局,有人却在祁山端了他的老窝。
姚晟冷笑:“他不去,你怎么通敌叛国呢?”
这便是承认一切都是慕容拓所为了。
冷煜林在脑海里把事情的经过大致推敲了一遍,慕地,得出了一个荒诞不经的猜测:慕容拓一早就洞悉了自己想在小巫峰除掉他或者重伤他的想法,不管出手的是卢王还是他,慕容拓都会“受伤失踪”,桑玥再利用他谨慎多疑的心里,故布疑阵,让他迟迟不敢动手,桑玥的确是在拖延时间,却不是等慕容拓回来,而是等慕容拓去搅乱祁山军营!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慕容拓会舍得丢下桑玥,跑去祁山军营。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桑玥这招惑敌之计玩得可真好!
不对!他们的人一直盯着慕容拓的帐篷,确定桑玥只进没出,难道说,为了对付他,桑玥不惜被卢王凌辱吗?
“冷煜林,今日我就要替冷家清理门户,杀掉你这个败类!”如果冷煜林没有对馨予痛下毒手,或许,他还能绕这个堂弟一命。
冷煜林的浓眉就是一蹙,咬牙道:“冷煜安,你为了姚馨予,竟然不惜杀害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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