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许多客人要不就是冲着岑家面子来的,要不就是跟白琮交好,自然无一不答应。
张捕头将病人交给谢郎中,又押着其余几人和老郎中一同离开了。董岩和白琮处理善后事宜,消弥这事带来的影响。
夏衿正要带徐长卿离开,便见鲁良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声音都有些颤抖:“公子,出事了。罗公子在回来的路上遇人抢劫,受伤被护卫送了回来,听说性命不保,危在旦夕。罗家人冲到府里来,抓了少爷就往那边去了,说要叫少爷去救命。您、您这里……”
夏衿的脑子“嗡”地一声,就像被湖水淹没了一般,让她窒息,浑身冰凉。
“公子、公子……”鲁良见夏衿的脸一下没了血色,不由得吓了一跳。
“我没事。”夏衿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飘在天边,她抓住董方的肩膀,“扶我……去罗府。”
鲁良和董方虽不知夏衿和罗骞的私情,但看夏衿这反应,也猜出了几分。两人并不敢多说什么,怕这里人多嘴杂,看出什么。董方扶着夏衿,跟着鲁良,一同出了酒楼,上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
“公子,车里有一件衣衫,跟少爷今天穿的一模一样。您在车里换上,到了罗府,小人想办法让您跟少爷换过来。”鲁良一面启驾,一面对车厢道。
“好,多谢你想得周全。”夏衿虽心乱如麻,还是依言将衣服换上了。
罗骞重要,夏正谦、舒氏在她心里的地位同样重要。她不能声败名裂,让这一世爱她如命的父母伤心。
☆、第一百七十五章 对策
马车快到罗府时,夏衿吩咐鲁良:“先回家。”
鲁良不知夏衿是何缘故,还是听话地将马车往夏宅赶。
为了不让人看到夏衿的身影,到了夏宅门口,鲁良尽量地将马车往门口靠。夏衿闪身进了门。
“公子。”菖蒲早已在门口等着了,见她进来,尽快迎上前来,道:“公子别急,少爷走后,老爷随即就过去了。”
夏衿点了点头,走到没人处,一纵而起,跳上屋顶,直奔罗府而去。跟在身后的董方惊愕得下巴都快掉了下来。
即便是白天,以夏衿的本事,想要隐藏身影,也会有很多办法。所以尽管罗府人来人往,夏衿从夏家直跑到罗骞的院子,并没有被人发现。
她到了罗骞所住的屋顶,伏下身来,先朝院子里张望了一下。只见院子里站着几个人,罗宇、罗宸都在其中,另外还有丁郎中的孙子、衙门的一个小吏。几人凑在一起轻声议论着什么。虽没谈笑风声,却也表情轻松。他们旁边还站着几人,则是丁郎中府上的两个下人、夏府的管事罗叔,以及呆在外面随时听命的罗府的下人。
看到这情形,夏衿的眉头皱了起来。
以罗宇的心性,即便是他很高兴罗骞马上就死了,但面上仍然会装出悲戚的样子,以讨罗维韬欢心。可他现在虽时不时朝屋里张望一下,显得极关心屋里情形的样子。但表情却是轻松的,还老是请丁郎中的孙子进厅堂里坐。丁郎中的孙子大概是觉得丁郎中一会儿就要出来,只是不肯进屋。两人一直客气着。
她轻轻移到了屋脊的另一面。这处屋脊对着沈家人曾住过的客院,院里空无一人,她蹲在此处,不容易被人发现。
她将屋顶的瓦片轻轻移了开,露出一个小洞,然后伏下身,朝下面看去。
撞入眼睑的首先是站在屋里的罗维韬、罗夫人和于管家、乐水等人。夏祁和夏正谦围在床边。两人的脸上并没有焦虑之色。老迈的丁郎中坐在凳子上,正在给床上的人拿脉。床里的人被帐子遮挡着。夏衿只能看到床沿处伸出来的一只手。
丁郎中站了起来,笑着对夏祁道:“夏公子,你来看看吧。”
夏祁嘴唇一动,正要说话。夏正谦已抢先道:“犬子年轻,学识有限,哪敢在丁郎中面前班门弄斧?在您面前,便是晚辈也没有伸手的份。我们父子在此,只因犬子跟罗公子交好,关心他的伤势,并无其他意思。丁郎中您直接开方即可。”
“夏郎中过谦了。这本事的大小,不在于年龄长短。令郎的医术老朽是极佩服的。不过罗公子伤势不重,有老朽开方。想来也是够了。”
丁郎中说着,走到桌前将方子写了下来,对罗维韬道:“罗公子的金创药甚好。继续抹到伤口痊愈。我这方子,吃上三日即可。”
“有劳丁郎中。”罗维韬接过方子,递上诊金,让于管家扶着丁郎中出去。
“罗公子好生歇着,我们也告辞了。”夏正谦趁机告辞。
“爹。”床上传来罗骞的声音,声音一如既往的雄浑有力。丝毫不见虚弱,“当时我胸口中了两掌的。幸亏临别前祁弟赠了我几颗保命的丸药,吃了之后这才没事。腿上这金创药,也是祁弟给的。要没这药,我这伤恐怕还要严重许多。”
罗维韬和罗夫人脸上露出感激之色,让人取了十两银子,答谢夏祁。夏正谦和夏祁推辞不过,只得接了,告辞离开。
得知罗骞的伤势并不重,夏衿放下心来,但脸上仍是阴沉沉的,十分不好看。见夏正谦和夏祁出了门,她赶紧将瓦片放好,然后将身影移到另一边,朝院子望去。
彼时丁郎中的孙子下人已扶着他往院门口去了,由罗宇相送。罗宸看到夏正谦父子俩出来,也极礼貌地客套了两句,将他们送到门口。罗宇回转时遇上夏祁,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
夏衿冷冷地盯了罗宇一眼,见到父亲和哥哥都出了院门,她便轻踏瓦片,往夏宅方向去了。
待得她回到清芷阁,换了女装出来,夏正谦和夏祁才步行到家。
一进门,看到夏衿立在院中,夏祁就扯住她的袖子直往厅堂里去,将刚才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又安慰道:“你别急,那贼人虽厉害,但罗公子的武功却是了不得,又有护卫抵死相护,他只在腿上被划了一刀。用了你送他的金创药,一点事都没有。”
说着他叹了一口气:“倒是护卫,死了一个。”
夏衿周身散发着寒意。
天下太平,老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几个人去做毛贼抢劫呢?而且一看罗骞就是去参加科举的学子。到外地赴考,呆了差不多两个月,身上的银子也花得差不多了,身边还带着护卫,到底脑子有多笨的毛贼才去抢这样的行人呢。
不用想,这毛贼是谁派去的,不光是她,想来罗骞自己心里也很清楚。
罗府宴里,罗宇吃了那么大一个亏,而且后来又查出不能人道,他心里如何不恨?在临江城碍于罗维韬在,他不好对罗骞下手。趁着罗骞赴考之际,叫人扮作毛贼,在路途中要了他的命,以泄心头之恨,是再合理不过的事了。
为防这一点,罗骞在离开临江赴考的时候,特意在外面花重金请了两个高手,扮成经商的熟人,与他一道同行。饶是如此,仍死了一个护卫,可见当时战况之激烈。罗骞能侥幸逃脱,只伤了一条腿,算是大幸。
罗骞既活着回来,以他的手段,是不会放过罗宇的。
让夏衿暗自生怒的,是另一件事……
“衿姐儿,你刚才是不是去了玉膳斋?”夏正谦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夏衿抬起眼来,叹了一口气,应道:“是。”
“那你……”夏正谦指指夏衿,又指指夏祁,“你……”急得都说不出话来。
夏祁顿时脸色大变:“你刚才在那边……被人看到没有?”
夏衿点点头,眼眸越发地深邃:“那边有人犯了巅疾,被人诬陷是食物中毒。我已把人给治好了。为了不让人乱说,我还请了谢郎中过去作证。”
想起丁郎中刚才在罗府与他们在一起,夏正谦和夏祁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爹您放心,这件事我知道是谁干的。我会好好处理,不让人传出闲话来的,你放心好了。”夏衿道,“这事别告诉娘,免得让她担心。”
“什么事让我别担心?”舒氏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夏衿给夏祁递了个眼色。
夏祁忙道:“是罗公子的事。”
罗骞受伤,请夏祁去看的事,舒氏听下人禀报了。此时她过来,便是过问这事的。
“罗公子的伤怎么样?不严重吧?你过去有没有露馅?”这事她还真的挺担心。
“伤得不严重,只腿上有一条一尺来长的伤口,不深,没伤着筋骨。罗府请我们过去的时候,也请了丁郎中。刚才是丁郎中开的药。”夏祁连忙解释。
舒氏舒了一口气:“那就好。”说着又发愁,“你说这去省城的路,一向太太平平的,什么时候出了一伙毛贼了?过两年你也要赴秋闱了,到时候可怎么办哦。”
夏衿没时间听她叨叨,转身出了门,回了清芷阁。
她得好好想想,如何才能不让闲话传出来。
依她冷眼看,丁郎中和谢郎中都不是喜欢传闲话的。作郎中这一行,进的深宅大院多,见的阴私事情也多,最讲究不多管闲事,不多说闲话,否则活不长久。
除了这两位跟他们相熟的郎中,其余见过她跟夏祁两人的,都不会太过在意他和她。毕竟她从酒楼出来的时间,跟夏祁去罗府的时间,相差并没有多少。这时代又没有钟表,滴漏都是摆在屋子里。两边知晓此事的人,一边在酒楼大厅,一边在罗骞的院子里,都没机会看到滴漏。
所以,他们这些人也发现不了这其中的不对。
唯有罗宇。
想来他早就怀疑她女扮男装,而且跟罗骞来往甚密,甚至怀疑是她会医术而非夏祁。那日她跟夏祁十五岁生日,潘全的小厮跑到厨房去找董方的,想来也是进一步证实这猜想。今天这一幕,罗宇是诣在让她现出原身来。
那么,知道了她是女子,女扮男装在外行走又会医术,还跟罗骞来往甚密,罗宇想干什么呢?
她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放下茶杯时,她心里已有了决定。
不管罗宇想要干什么,她绝都不能让他有机会让人出去散布谣言,败坏她的名声。他是罗骞的大哥,又曾对罗骞下过死手,他是死是活,由罗骞来决定,她不越厨代庖。但在罗骞养伤来不及对罗宇做什么之前,她得让罗宇先把嘴巴闭上,让他不能发号施令。
她站了起来,进了旁边的药房——借口要研究医术,她在家里经济宽裕时,就弄了这么一个药房。如今做些什么成药,都极方便。
待得她将需要的药弄出来时,已是傍晚时分,舒氏派人唤她去吃晚饭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劝说
夏衿是计划很得很,她也这样做了。当晚跑到罗府也这样做了——现在做这种事,简直轻车熟路,不费吹灰之力。
然后罗宇如她所愿,第二天起床,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请了谢郎中来看,便说是喉痈,吹了些药进喉咙里,又开了方子,直言说没个三五天根本好不了。
到得第二天、第三天,夏衿并没听到外面有什么不好的传闻,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罗骞受了伤,还是被人劫杀,罗夫人又恼恨又心疼,跟罗维韬大吵了一架,便时时守在儿子床前,恨不得睡觉都守着他才好。再加上城里的人听闻此事,都来看望罗骞,屋里人来人往,夏衿跑到他那屋顶看了两三次,都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去跟他说上一句话。她只得作罢。
罗骞跟夏衿分开也有小两个月的时间。他有心想让于管家去打听一下夏衿的消息,回来禀报于他,最好是能见上她一面,现在罗夫人这么守着,他连跟于管家私下说几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无奈之下,他只得走另一条路,寻了个没客人的空当,对罗夫人道:“娘,世间太平已久,毛贼之言,你也是不信的吧?”
“可不是!定是东院那杀千刀的想害你。”说起这事罗夫人就恨得牙痒痒。
她虽没有证据,但心里早已认定了要杀罗骞的,定然是罗宇。否则罗骞跟人无怨无仇。这世间还有谁这么恨他,会派人扮成毛贼去追杀罗宇?
而且,以罗维韬的本事。儿子差点丧命。他这作父亲的,即便不能将那些毛贼全都缉拿归案,顺着一些线索,揪出一两个总没问题的。可现在,他那边虽点了衙役出去追查,这么多天却没有一点收获,想来他也猜到是罗宇做的手脚。有心护着大儿子,所以不肯认真去追查。
“如今我没大碍。爹爹即便有心怪他,也不会拿他怎样,最多做些惩罚,不痛不痒。”罗骞又道。
说起这个。罗夫人的眼泪就下来了,用手帕捂住嘴道:“都是娘没本事,平白叫你吃了这许多苦。”
那次罗骞病得快要死掉,她不是没想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她心不够黑、手段不够高明,跟章姨娘完全不在一个段位上。做了两次,都被章姨娘使用移花接木的手段,捅到了罗维韬面前。最后罗维韬警告她,如果罗宇和罗宸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定将罗骞从宗祠中除名。
一个男子如果被宗族除名。名声可就全臭了。不光不能再参加科举,便是亲事都成问题:好人家不会把女儿嫁给这种人。以后不管做什么,在人品上都要被人质疑。
罗骞自律勤勉。头脑也极聪明,眼看着前途无量,罗夫人哪肯为个小畜生断送自己儿子的前程?她只能硬生生忍下了这口怨气。
而眼下,罗宇做出了雇凶追杀罗骞的事,罗维韬却这样护着,闭口不提除名之事。偏心成这样。怎么不叫罗夫人恨之入骨又悲从心来?
母亲的顾忌与恨意,罗骞都知道。
他缓声道:“娘。只有千日作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偏因爹爹护着,咱们不能去作贼。我虽考取了举人,却离参加春闱还有些时日,想要中了进士当官离开这个家,短时期内根本办不到。如此,能破这个死局的办法便只有一个……”
罗夫人见他停住不说,不由得抬起泪眼来,追问道:“什么办法?”
罗骞淡淡道:“大哥之所以想要置我于死地,无非是娘您只有我一个。我死了,你必也痛不欲生。这罗府,就是他们母子三人的了。柔姨娘即便生了孩子,也是庶子,而且年幼。孩童多夭折,他们多的是手段让孩子养不大。如此一来,就再没人跟他们兄弟两人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