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山、乐水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董方,你也下去。”夏衿见董方还立在那里,连忙道。
待董方也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罗骞和夏衿两个人时,刚才还高谈阔论,说得无比热乎的两人,忽然间都沉默了下来。
夏衿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我今天来,是来跟罗大哥道歉的。”
罗骞心里一动,抬起眼来,望向夏衿。
夏衿却不看他,继续道:“那日在桃溪,岑姑娘听说知味斋是我们一起开的,便嚷嚷着要跟我合伙开酒楼。你也知道,我那日是着女装,身份是夏衿而不是夏祁,岑姑娘又是那样的身份,她说合伙开酒楼,我不好拒绝,所以就答应了。”
“没关系的。”罗骞低声道,“没有谁规矩你只能跟我合伙不能跟别人合伙。”
“不管怎么说,总有背叛之嫌。我本来想跟你解释一下的,但这两日都没找到机会。”夏衿诚挚地道。
夏衿撇开罗骞,跟岑子曼开酒楼的事,罗骞自然是不舒服的。这件事任谁来想,都有夏衿攀了高枝就一脚踹开罗骞的想法。更何况,这事是发生在罗骞向夏衿表白之后,不由得他不多想。
现在夏衿特意过来跟他解释,罗骞的感受又有不同。他觉得夏衿坦坦荡荡,他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本来么,知味斋是夏祁跟罗骞合伙开的糕点铺,是两个男人之间的事。岑子曼找夏衿开酒楼时,夏衿总不能说因为我哥哥跟罗公子合开了糕点铺,所以我不能跟你一起开酒楼吧?这合逻辑么?
他抬起眼来望着夏衿,强压下去的感情又涌了上来,在他心头激荡。
夏衿在他眼里还是夏祁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人非池中之物,小小年纪就医术高明,有胆有谋,言行举止也极为出色,令他十分欣赏。待知道她是女扮男装时,他心里受到的冲激不亚于八级地震。
他家没有姐妹,但临江城每年大大小小的宴会他都有参加。即便男女有别,宴会上总有难免会跟女孩子们碰面。一来二去,大家脾性如何,人品怎样,总能了解一二。
在他印象里,那些女子除了知道什么样的衣服首饰漂亮,其余什么都不懂。能识得几个字,弹弹琴,画两笔画,就算是才女了。可那些东西,在他看来,除了取悦他人,全无用处。
可夏衿的出现,完全颠覆了他对女子的印象。
她有一身出神入化的高明医术,为了不被当作冲喜的工具,她女扮男装进到罗府,将他从阎王手里救了回来,这份胆识比男人都强上几分;她聪慧过人,一个计谋就将夏家三房从夏府里分了出来,没让夏正谦和夏祁的名声受到一点影响;她出的刻印科考文集的主意,不光提升了他在父亲心中的份量,更让他父亲罗维韬得到了上官的赞赏;她会做美味的点心,知道各种奇特推销手段,随随便便就能开出两个月入百两银子的点心铺子……
她身上的一切,不光比他认识的所有女子都出色,便是临江城权贵家的公子们都没有几人比她更优秀的。
她身上那种淡然自若的气质和坦坦荡荡的行事风格,也让他深深喜欢。
不知不觉,他就心动了。
他深信,他如果能有夏衿这样的妻子辅佐,此生肯定能在仕途上走得很远很远。
“你……为何不愿意成为我的妻子?”这句话,他终于问出了口。
他要不问个明白,他寝食难安。
夏衿此来,也想到罗骞会问她这个问题。她也觉得两人把话说开了去,比不明不白闷在心里的好。罗骞这个朋友,她并不想失去。
她道:“你母亲只有你一个儿子,她希望你能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结亲向来不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与其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彼此伤害、不好收场,还不如一开始就别让它发生。”
“你一口拒绝,不是因为我,而仅仅是因为我母亲?”罗骞的眼眸熠熠生光。
“我也没想过那么早嫁人。”夏衿垂下了眼睑,声音也低了下去。
或许是因为她没有心动,所以说这事的时候她很客观很冷静,并没有一点不自在的感觉。但她现在的身份是古代女孩子,不是现代杀手,她总得表现出这时代这年龄女子正常的态度。
“我不急。”罗骞的声音却不知不觉大了起来,夏衿这话,给了他希望,“我会说服我母亲的。你、你能不能……”
他的话还没说话,夏衿就摇了摇头:“我不想让人骂我不知羞耻,攀龙附凤。”
罗骞的眼眸渐渐黯淡了下去。不过他终究不死心,低声问道:“我就问你一句,如果我母亲同意,你愿不愿意嫁给我?”L
正文、第一百三十四章 来客
夏衿摇了摇头:“对不起,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夏衿说的是真话,可听在罗骞耳里,却是委婉的拒绝。
他的眼眸完全黯了下去:“我明白了。”
夏衿从袖子里掏出几锭银子,放在桌子上:“这是一个半月知味斋的分红,一百五十两。”
看到银子的那一刻,罗骞的心像是被什么扯了一下似的,他完全没听清楚夏衿的话。
半晌,他才将喉咙里哽住的东西咽下去,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声音低沉而沙哑:“以后……祝你的买卖做得越来越好。”
夏衿愣了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罗骞是误认为这一百五十两银子是她还给他的。当初开第一家知味斋时,他给了她五十两银子,说是借给她的;在看到第一家知味斋生意红火,日进斗金之后,他又拿出了一百两银子给她,劝她开第二家,仍然说是借给她的。
如今,她拿出一百五十两银子给他,大概在他看来,她这是归还了他两次借出来的钱,要跟他划清界限了。
“那两家店,是咱们一起开的,咱俩五五分账。”她解释道,“这一百五十两银子是分红,一个半月的分红。只要那两个店开下去,以后这样的分红还会有。”她顿了顿,又道,“明日我叫董岩将开业以来的账本拿给你看。”
听明白夏衿话里的意思,罗骞的心情复杂得难以言说。
他一再说这银子是借给她的,即便如今知味斋口碑好、生意火爆,吸金能力强,她不分他股子只还他本金。他也不会有什么想法。毕竟这两个店他除了让于管家帮找了两个铺面外,并没有操过什么心。
可夏衿就这么仗义,明知这是两只下金蛋的母鸡,还是硬塞给了他一只。
这样好的女子,为什么就不愿意嫁给他呢?
“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夏衿站了起来。
罗骞也站了起来,正要送夏衿出去。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了。
“你等等。”他道。转身进了里屋。
出来时,他手里拿着一张请柬,递到夏衿面前:“明日我娘要开一个宴会。你们兄妹俩曾出席过宣平候府宴,在外人眼里我跟夏祁交情又好,所以明日的宴会也邀请了你们两人。来不来在你,不必勉强。”
夏衿接过请柬。道了一声:“谢谢。”便拱了拱手,告辞而去。并没有说“来”或是“不来”。
罗骞将夏衿送到院门外,待得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他仍呆呆地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动弹。
夏衿回到家里。就把请柬给了夏祁:“明天罗府宴,去不去随你。”
作为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夏祁还是很渴望跟同龄人交往的。尤其是上次在宣平候府。林云等人对他的态度不错,彼此相处很是愉快。因此拿到这请柬。他很是高兴,道:“去,怎么不去?罗大哥请客,哪有不去的道理。”
不过他随即就感觉不对劲。
以妹妹的强势,扔给他请柬的同时,肯定会直接通知他:“明天罗府宴,作好准备。”而不是让他决定去不去。
“你想不想去?”他问道。
夏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看看再说吧。”
在她看来,拒绝表白这种事,实在不是什么大事,她把话说清楚了,心里坦坦荡荡,跟罗骞该怎么相处还怎么相处,毕竟做不成情侣也还是朋友么。可她担心罗骞并不这么看。古代男人对你有情你又拒绝了他,那还是不要再见面的好,免得让人觉得你欲拒还迎,作的厉害。
明天,还是不去吧。
她心里做出了决定。
她回屋换了衣服,懒懒地躺到榻上看书。正当她心神全都沉浸到书里的时候,薄荷忽然进来,禀道:“姑娘,老爷派了知柏来,似乎要话要跟您说。”
“知柏?”夏衿坐直了身体。
这时候夏正谦派知柏来,显然是前头医馆出了他和邢庆生都医治不了的病症,需要她出手的。
夏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并不无妥,扔下书,走了出去。
果然,她出了门,等在外面的知柏便行了一礼,道:“姑娘,是一例病症,老爷和邢少爷都束手无策,想叫您看一看。”
“是什么病症?”夏衿好奇地道。
夏正谦是个行事谨慎的人,就算他拿不准病人的病,也不会冒然把夏衿推到前面来,叫她给人治病。毕竟她是个十几岁的女子,即便有过一次治好病人的例子,也不足于取信于人。更何况,他十分看重她的闺誉。
“就是邢少爷邻居家的孙子,从昨儿个起就啼哭不停。那家人抱着孩子四处看了一遍,也没看出什么来。想起邢少爷总说老爷医术高明,他们便抱了过来,让老爷看诊。老爷和邢少爷拿了脉又看了舌苔,各处都检查了,什么也问了,也没找到这孩子的毛病。老爷想着这孩子只有三、四个月,抱进内宅并无大碍,便让他家人抱进来让您给看一看。”
“如今孩子在哪里?”夏衿问道。
“在外厅里,太太和邢少爷都陪着呢。”
“那赶紧走吧。”
两人到了外厅,便见屋子里除了舒氏、邢庆生和那个啼哭的孩子,还有两个妇人。一个年轻些,十七、八岁的年纪,怀里抱着孩子,想必是孩子的母亲;而另一个,则是早上在邢家门外遇见的汪家妇人。
舒氏见夏衿进来,忙招了招手:“衿姐儿,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邢师兄的邻居汪太太和她儿媳妇。汪太太的孙子打昨儿起就一直哭个不停,你给看看吧。”
夏衿正要见礼,那汪太太却迫不及待地上前拉住她的手:“好姑娘,我听你爹说你医术比他还厉害。我这孙子哭两天了,奶也吃不安稳,觉也睡不安稳,又查不出什么毛病,要不你给看一看。”
夏衿应了一声好,便上前给孩子把脉。
自古以来,这小儿科病症都是郎中最不愿意遇上的,曾有“宁治十男人,不治一妇人;宁治十妇人,不治一小儿”之说,全因小儿科是“哑科”,孩子除了啼哭,不能说话,不知他哪里疼、哪里不舒服。遇上小儿科,郎中只能一步步找原因,没有别的办法。
但这孩子哭了两天,又看了几个郎中,想来该看的该问的大家都看过问过了,他的问题绝不简单。
果然,没等夏衿开口,孩子母亲便主动道:“这孩子身上也没发热又不见汗,吃奶也还行,大便也正常,就是显得特别烦躁,吃不好睡不好,手脚乱舞,一直不停地哭。”
夏衿缩回手来,眉头微蹙。
邢庆生知道小师妹拿脉的功夫尤其厉害,上次一搭脉,就把病人的病症说得七七八八。所以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期盼着她能说出是什么病症来。
“你这孩子,从脉相来看,并没有病。”夏衿道,语气甚为笃定。
别的郎中拿了脉,都说拿不准,没有一个语气有夏衿这么自信的,直接就说孩子没病。
本来孩子没病,作祖母和母亲的应该高兴才是,可夏衿这么说,汪太太却不乐意了:“他要是没病,能这么哭吗?”
本来接下来还有一句“你没本事别乱说话”,但想着这是夏家,又顾着邢庆生的面子,她将这句话又咽了回去。
夏衿看那孩子一个劲地挥舞着小胳膊,不停地往身上挠,两脚也不停地蹬着,她微微一笑:“如果孩子不舒服,即便没病也会哭的。”
“我自然知道他不舒服才会哭!”汪太太的话呛味很重,就差说夏衿说的是废话了。
这也难怪汪太太不舒服,她是不相信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会医术的,而且医术比她老子还要高明。无奈夏正谦和邢庆生都一再力荐,她抹不下面子,心里又存着一线希望,才抱着孙子进来。
却不想她为孩子的病心烦意乱,对面那个小姑娘却还笑得出来,一副“没什么大事”的表情,实在让她心头火起。
汪太太这态度,让护崽子的舒氏不高兴了。我女儿好心给你家孩子看病,你不说满心感激,倒还连连呛声,这到底是谁求谁呢?
她也不作生气样,只疏离而客气地笑道:“既然汪太太什么都知道,那再好不过了。我这女儿,虽跟京城的名医学过几年,但毕竟年纪小经验少。她父亲让你们抱孩子进来叫她看,依我看纯粹就是胡闹。这城里多少郎中看不好的病,哪轮得到我家衿姐儿指指点点呢?汪太太还是抱着孩子去找名医吧,可别耽误了孩子的病情。”
汪太太顿时一脸尴尬。
舒氏这话再婉转,意思也极明白,那就是汪太太刚才的态度让她不高兴,所以出言逐客了。
汪太太也一阵后悔。夏家是邢庆生的师父家,他们给孩子看病也是一番好意,自己不该控制不住脾气,平白得罪了人。
不过不得罪也得罪了,以后两家也不会有什么交集,舒氏这得理不饶人的态度也让她很不高兴。
她站了起来:“那也好,我们就不多留了,多谢夏太太和夏姑娘。”又转头跟邢庆生道,“生哥儿,我们走了。”作势便要离开。L
正文、第一百三十五章 原因
邢庆生却心里着急。
自家这师妹,他虽接触不多,但从上次的事来看,她绝对是个明事理、知深浅的人。她既然那样淡定地微笑,必然是对孩子的情况做到了心里有数。可汪太太得罪了师母,师母不想让师妹出手医治,他也不好把这话说出来。
可不说,这孩子……
他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到了夏衿身上。
却不想,夏衿站在那里,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