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记得可别在爹面前乱说话了,小姑娘家家的,可不许出口就是不吉利的!这一年才刚刚开始……”大金子苦口婆心,说着话儿,还伸手给三玉儿理理发尾,又是念叨了一番三玉儿的吃穿住行。
“钱叔,钱叔……”
总算是有人来救场了。
“大哥,小妹,爹呢?”二银子攥着柱子的胖手,若是不注意,还道这是哥俩好呢。二银子抽了空,给三玉儿使了个眼色。
“爹刚刚出去了,这是有啥事儿?”柱子是隔壁客栈的独子,时常跟二银子混在一处儿玩耍。大金子也只是头略低,就能看到站在屏风旁的柱子,和二银子。
柱子是时常跟着来当铺的,久而久之,柱子也知道了,若是不想爬木梯子,只有站在屏风前,才能让柜面里头的人瞧见他。
“二银子刚刚去买了俩包子回来,说是钱叔给的铜板,我娘都不信来着……”柱子仰着头,指了指二银子手里藏不住的油纸包,还冒着热气儿。
还不待大金子开口,三玉儿就已经站在了那条高脚椅上,双手趴在柜台上,恨不得一脚就踏在柜台上。“二哥,你总算是回来了,爹刚刚还问起你有没有买了包子回来呢!”
二银子嘚瑟地撞了下柱子,扬了扬手里的油纸包,“嗳,到后院等哥啊!”
“走啦,走啦,一会儿我爹还以为我将包子都给吃完了。”二银子不等柱子狐疑,就要攥着柱子的胳膊,就将人给往外拖。
“等等!”大金子算是听明白了,这三人有猫腻,而柱子那副“钱叔呢,我寻钱叔找真相”的模样,欲言又止,一看就是有满腔的委屈急待哭诉。
柱子立马回头,可是柜台后仍是没有钱叔的影子。认命地被二银子攥着,转到了屏风后头,二银子很热心地帮着推开了木栅门,示意柱子迈脚。
“小妹!你们又在弄啥!你晓得的,爹的脾气……”大金子嘴上实在是把持不住,忍不住又开始说教了。
“就是因为爹的脾气这样子,大哥你不晓得,外头人可是说的那是……唉,我这个亲生闺女都听不下去了,这不,跟着二哥凑了一份子,勉强只够买两个包子了。大哥,难不成你也想尝尝肉包子的味儿?”三玉儿忍不住瞟了几眼大金子,有些心痛有些不忍。“要不我少吃些,分半个给你?”
咳咳咳!
大金子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捂嘴猛咳了起来。
“都被口水呛着了,可怜见的,能不想吃包子吗?”三玉儿学着隔壁的柱子娘说话的语气,伸出小手,贴心地给大金子拍着背。
待得大金子好不容易喘平了气儿,兄妹俩又因着包子要不要吃,而争论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003 后院,计算
一早上的喋喋不休。
“唔……二哥,包子有肉!”三玉儿口齿不清地道。
若是隔壁街坊进了铺子来串门,见着了钱家兄妹双手捧着包子,正吃得满嘴流油,这包子可真是实在!
虽然是没人来当铺里头来串门子的,所以这兄妹俩才视若无人。自然,大金子也分得了两口包子,嘿,肉包子馅儿的!
再多,大金子就直摆手了。
“我去给你们把风儿,你们快些吃,一会儿若是这个味儿散不掉……爹的鼻子可灵了。”大金子一边在缅怀,这是多久没尝着包子味儿了?
二银子抽不出空来应声,只忙不迭地点点头。
吃干抹净,打个嗝儿怕都是肉味儿了。不过,也幸亏这一个包子哪管饱的,打嗝怕是真的有些难了,只是铺子里的味儿怕是一时半会儿的也散不掉了。
“二弟,你打会儿算盘,一会儿爹回来瞧着你没事儿做,又得挨训了。”大金子就是这般过来的,只是他这个弟弟,好似比他以前都懒了些。
二银子使了个眼色,“大哥,我去喝点儿水去去味儿!”
扣除了四个铜板的本金,兄妹俩人将余下的铜板分了赃。
三玉儿净得了八个铜板,外加一个包子。收获颇丰的一个早上,虽然是提心吊胆了些。
不过小半个时辰,钱来顺就踱着步子从后院进门了,先是照例去前头的铺子里去坐镇。
风平浪静,待得钱来顺捧起碗,“二十个铜板啥时候交出来?”轻描淡写地道,好似不大在乎那二十个铜板的。若不是金氏离得近,实在是难以发现钱来顺捧着碗的手,微不可见地抖了抖。
不能在第一时间看见自家相公反常的妇人,都不是合格的媳妇。金氏向来是如此要求自己的。
高要求才有高回报,只是效果如何,却是不得而知了。
“爹……”二银子哀呼道,想想打个同情牌。
“二十个铜板!”根本就不给人活路了。
啪!长期的高压政策,二银子猛地将筷子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霍得站起身来。
一家子齐刷刷地盯着动作粗暴的二银子。
“哎呀,二哥这是做啥。”三玉儿赶紧将人给拉下来坐在自己的身旁,这俩人原本就是挨着一处儿坐的。“爹,你知道的,我们是有苦衷的,不过,爹应该也没兴趣听的!”
钱来顺夹了一筷子的萝卜,“苦衷嘛,柱子已经都跟我说过了……”
三玉儿被噎了好大一口,不过自小便是如此惯了。“爹,啥都不用说了,明早咱一人一个包子吧?算我跟二哥请客了!”
钱来顺瞪眼,仔细地盯着自己的这一双儿女,饭桌上顿时安静了。
钱家的饭桌上,每日都有一盆荤菜,今日恰巧是萝卜炖猪肉,满满地一大盆。不过,桌上就那么一盆子菜。
“咱家的三儿也孝顺了,你爹真是欣喜至极,这不高兴地话都说不出来了。二银子,明日你可得早起哦……”金氏贴心地给钱来顺夹了一大块的猪肉,还小声地说着,“咱家闺女孝顺吧,孝顺吧?”
钱来顺看着碗里的好大一块猪肉,他知道,每回金氏煮肉的时候,都会切一块大块头的,那都是留给自己吃的。
只是这一块猪肉,怎能跟二十个铜板比!
“好咧,爹!明儿个我给爹和娘买包子吃!”二银子脆生生地应了,丝毫不介意他爹正拿着眼刀子剐他。
钱来顺在几个孩子面前,向来给金氏长脸,十几年下来,这已近乎于本能。
第二日一早,还不等金氏来唤人,打着哈欠出门了,顺道地到隔壁去寻柱子了。
待得捧着热乎乎的包子回门的时候,扯着嗓子喊人了,“爹,快来吃包子咯……儿子请您吃包子!管饱!”
二银子也真是个舍得的,他爹和他娘一人两个肉包子,其余四人一人一个包子。
钱来顺喝着稀粥,八个包子十六个铜板,算来这兄妹俩还剩下个本钱了?
大金子的媳妇,孔氏稍一抬头,就见着自家公爹摆着一张脸,如此丰盛的早餐能没能让他开怀,心下要求自己更是小心。“娘,这包子给小妹吃吧,我不,不爱吃!”
结结巴巴地说完,才见着一家人都张着嘴盯着她瞧,孔氏为了增加说服性,努力地点点头,“我真不爱吃这些!”
“就一个包子,推来推去作甚!这是你弟妹有心,吃着就是了!”不同于三玉儿捧着包子啃,钱来顺则是用筷子夹着包子吃,吃几口再喝上几口粥。
后巷子里。
二银子数着荷包里的铜板,“没错,是二十个!柱子,咱还打赌不?”
“我可没有私房钱了!你家的包子可是我请客的,你可记得了!”柱子没好气儿地道,看着二银子数铜板的样子,心在淌血。
“我可是在书院里念书的,难不成二十个铜板还能数错了?怎就学了这副市井气儿,我还能赖了你不成?”柱子不满地道,不过二银子丝毫不在意柱子说的话,犹自笑嘻嘻地小心地收好了钱袋子。
“咱这不是亲兄弟明算账,若是多了,我这不是还能还给你,不好多了你。”
柱子一听可不乐意了,“你分明就是怕我少了你,说得倒是好听……”柱子小声地嘟囔着,谁让自己输给了人家,只能自认倒霉了。
柱子是隔壁如家客栈的许家的独子。虽说是隔壁,却也是隔了一条小巷子。许家可是起了三层,开了家客栈。后院则是自家人住着的。
二银子俩人虽说是同年,不过柱子仍在文隐书院念书,许家人可是盼着柱子走科举的。光是许家三层小楼,人家就有这资本。
为此,许家可是下了大本钱的,在银钱上,自然是不会抠着的。
“你是从没吃过苦,自然是不知道我过得苦哈哈的,这日子拮据啊。我啊,就是想着给我家小妹弄点儿好吃的……”抛开这回,这二人往常也没少哥俩好的。
配着苦哈哈的脸,柱子也无话可说。钱叔如何,但凡是这条街上的,没有不清楚的,也难为二银子削尖了脑袋想着攒私房。
“我还跟我爹说了要买支新笔的,现在好了,啥都没有了……”打小就不缺银子,柱子自然从没想过要攒点儿私房啥的,昨日的二十个铜板就已经是他的家当了。
跟你娘说,跟你娘说啊……二银子耐着性子宽慰了几句,然后,就分道扬镳了。
如此折腾了两日,这兄妹俩各自攒了十个铜板。
头一日,柱子一下学归来,就到了当铺里寻了钱来顺说了二十个铜板的收尾。钱来顺向来谨慎惯了,又岂是柱子这个半大的娃儿能套出话来的。
至于今日的二十个铜板,说是柱子被讹上了也不为过。不过,这也不能怪二银子,是柱子开口说出的赌约。
不过这回,二银子若是输了,也得给柱子二十个铜板。
赌徒的心里,柱子也不过是想把昨日的二十个铜板给赚了回来,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004 娘子山,挖
清明前,妥妥地都是美食日。
二月春风燕子飞,笋芽绝嫩蚌肉肥。
一到二月,钱家后院就开始忙活起来了。依着往年的惯例,大金子就该领着一家子小的,上山去了。钱来顺自然知道冬笋的味儿更是鲜美,只是,他本就不是农把式,在那地底下实在是找不出冬笋来,徒徒浪费了时间不说,天寒地冻的。
所以,钱来顺就将主意打到了春笋,正值二月,春笋破土而出。
“西市已经有人开始卖春笋了,一个春笋就要一个铜板,那些管事模样的都让人一筐一筐地送……也就吃个头茬鲜。”金氏每日都是掐着点儿地去西市,待得衙役来收摊位费之前,有些摊主为了省八个铜板的摊位费,少几个铜板,也都便宜卖了,左右都是自家出产的。
有些农户离得远的,天不亮就出门了,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永安县县城,早早地将东西给卖完了,还能省下个摊位费不说,回去还能再做个半日的活儿。
虽说如此,金氏每日也能省下好几个铜板。
钱来顺深感,这个媳妇跟自己意外的合拍,如果平日里不要拆自己的台就更好了,不过看着媳妇的模样,也不像是故意来拆台的。
唉,无意的杀伤力才强。
“喔?春笋已经在卖了吗?”钱家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钱来顺一听就特来劲儿。
“可不,个头可比冬笋小多了,可是半点儿不便宜。”永安县的县城里,可是有不少的大户人家,总之,都是不差钱的主儿。
离县城最近的那个娘子山,就是马车都要行半个时辰左右。
钱家,没有菜园子,没有鸡舍猪圈,柴米油盐都得花银子买的,在这物价飞涨的年代,钱来顺备感压力,这么一家小小的当铺,也只能勉强地维持着一家子的开销,且略有结余。
看着二子扑腾腾往上窜的个子,过几年又要去媳妇了……
盯着这个新娶进门的儿媳妇,肚子,只是稍稍瞄了一眼,还是要节流啊。
至于小闺女,他还是不看了,免得凭白地让自己生闷气。
“大金子,一会儿你将工具整整,明日一早,咱就去娘子山挖笋去,就跟往年一样!”待得吃完饭,钱来顺一抹嘴,吩咐道。
按着往年的惯例,是趁着铺子还没开门前,金氏留下来看家,钱来顺驾着马车将人送到娘子山山脚下,待得申时三刻左右,钱来顺就会在山脚下等着。
自备干粮,至于水,就着山上的小溪,一捧水就着喝着。
天才蒙蒙亮,三玉儿就被套上了一件灰扑扑的短衣,这还是二银子穿小了的。短衣长裤,这还是头一回上山时,钱来顺看着附近的农户做活时,穿的尽是这些短衣长裤却是方便了许多,光是看着人家的春笋一筐筐的,自家一篮篮的,差距之大!
一回到县城,就让金氏连夜做了短衣长裤,自家人没人一套。金氏得了吩咐,举一反三地将裤脚边留得多多的,若是短了些,就放些出来。
也亏得不是经常上山挖这个采那个的,若不然早就打满了补丁。
三玉儿身上这条长裤,就已经打了一个补丁,在右边的膝盖处。
钱来顺站在院子里,看着各个屋子里出来的人儿,满意地点点头,看着金氏的目光,更是火热。
眼眸子一转,见着孔氏仍是一身家常的衣裳,虽是陈旧了些,眸子暗了暗。
“我那里也有一套短衣的,我这就给你去寻来,等得了空儿,再给你做一身。”金氏拉着孔氏进屋去寻那套旧衣了,钱来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想不疼媳妇,都难!
几口就喝干了一碗粥,不过今日都是要下力气做活的,金氏昨晚就做起了馒头,一大早就一人一个馒头,在布袋子里装了十几个馒头作干粮,不放心,包得厚厚实实的,说不得到了午间,还有些软,这样子才好下口。
娘子山,从城门口出了,一路往北,途径几个稀稀落落的庄子。永安县往北,大多都是县城里大户人家的田地,一个个庄子都围了起来。
“别往深了去,就咱寻过的老地方,可别走了远了,二银子,你可看好你小妹了,别让她瞎跑!”钱来顺不放心地叮嘱了好几回。
钱来顺最终还是扬扬马鞭子,走了,天亮了,当铺要开门了。
钱家并不是农户出身,祖辈都居住在县城里,日子说不得好,也只是勉强度日。一代不如一代,倒是真的。
未冒头及刚冒头的春笋最鲜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