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盘里放着一个瓷碗儿。柔弱的腰身弯了下去,将托盘放在书房里的桌子上。因为天儿热,书房里的大门虽说敞开着,钱可镟自然熟地不曾在门口顿一顿就迈了进来。“表哥该不会责怪我招呼不打一声地进来吧?”无人配合,钱可镟蓦地低低地笑了一声,“那表哥就当我不在吧,我随处瞧瞧,正巧,这夜里头热,睡得不大舒坦,可巧了寻本书看看。”
仍是没有应答。
这么些日子,钱可镟也早已习惯了徐绍律不大搭理自己。
这一看,可不得了。“表哥,你这里,这书架,书架上怎地大半地都是杂书,杂书啊!”钱可镟颤抖地双手,这神情可像是抓着了出了轨的相公似的。那暴然大喝,可是将徐绍律都吓了一跳,钱可镟这才发现徐绍律手里拿着的就是《何氏语林》。
“出去!”徐绍律沉着脸。
“大表哥,你不是就要下场了,怎地还看这种闲书,你知道的,姑母对你可是期待不小。”说着,竟是动手整理起书架的杂书。钱可镟在还真的是气着了,就是一贯保持的形象都给顾不上了,唰唰唰地一本本地开始收拾起来了。
“大表哥,今日我就不跟姑母说了,赶紧将书都收拾起来吧!”钱可镟气呼呼的。她已经将徐绍律当成了囊中之物了,真真地这是急死了。怒其不争!
“我说,干、你屁事!”极冷清的调儿。
哇——钱可镟泪奔,哭着跑了。
第二日,待得钱来雅来接人,钱可镟一夜未眠,哭了一晚上了。“姑母,我想回家了。”咬着下唇,可怜兮兮。
自打钱来发中了举后,钱来雅待钱可镟更是亲热,嫡亲的闺女也只能这般了。“镟儿,这是咋的了,昨晚上可是没睡好吗,可是有蚊虫跑进了蚊帐里了?咱今日就回家去。”钱来雅心里透儿亮的,自家律子对钱可镟可是半点儿好眼色都没的,这定然是律子给人气受了。
钱来发已经是举人了,可是自家的徐高升却仍是个秀才,就是三年后下场也不一定能及第,钱可镟在钱来发家可是向来得宠,若是能结亲……
“相公,今日咱家都去大哥家,大哥家摆宴。当初我就跟你说了,让你一道儿下场,大哥还能瞒着试题不能你说?现在好了,白白地浪费了一个机会,还要等三年,再三年谁晓得又是咋情况了……”钱来雅娘家得势,自是不将自己借给钱来发的银子放在心上了,底气十足。这回去钱庄,可是要将银子给要回来的,听说,这几日钱庄有不少人登门。想来,自家的那些银子,应该能要的回来的吧?
徐高升点头应了,虽说之前有闹得不愉快,但他不是迂腐的人。既然钱来发都已经差人送了信儿来了,徐高升自是让钱来雅准备了贺礼。
钱来顺自然也是得了杨叔送来的口信儿,阖家聚聚,吃顿饭。
“娘,我就不去了,大着肚子也不方便,正好留下来看家,你们去吧。”孔氏的肚子已经有些微微地隆起了,就是隔着襦裙,也能看得出来。许是要做娘了,孔氏愈发柔和,说话儿都是细声细气地,生怕吵着肚子里的娃儿。
刘氏原就打算不让孔氏去的,这胎儿才刚刚坐稳,这会儿听着孔氏自己说,倒是松了口气。“行,刚我还想怎地跟你说呢,等以后生了娃儿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孔氏笑嘻嘻地应了。
“嫂子,娘唬你的呢,生了玩儿还得做月子,做完月子还得奶孩子,好不容易大了些了,你跟大哥又该有新的娃儿了……”三儿许是刚刚睡醒,脑子还不大好使,想也不想说这话可不要要被金氏胖揍一顿。
果然,“这话可是你一个小姑娘能说的?”
孔氏只是乍一开始的红了脸,而后竟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这有了娃儿,脸皮都厚了,可不是新嫁娘了。”不理会金氏的劈头盖脸地说教,三儿喃喃自语道,这回,孔氏的脸却是红了个透儿。
“行了,三儿才多大点儿,能知道啥事儿。只是在自家说说,有啥大不了的,这不是跟她大嫂亲近才能说出的这话!”今日,钱来顺换上了新衣,靛青色的长衫,衣襟和袖口处镶绣着月白色云纹滚边,腰间系着宝蓝色的腰带。
本能地吹了个口哨,“爹,这要是走在路上,我都不敢认你!”钱来顺这件衣衫可是花了金氏的大功夫的,钱来顺还是头一回穿。
“咋地,我就不是你爹了?”钱来顺并不大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可不就是,爹这一身往身上一套,年轻地我都不敢认您了,这谁会相信您有我这么大的闺女了,哎哟喂,真是迷死人了。”钱来顺被三儿打趣了一番,倒也不大在乎去不去钱庄了,没之前那般在意。
“要不我换一套去?这被三儿说得,我手都不知往哪儿伸了。”钱来顺从不曾穿过那么好的衣料子,低头抖着衣衫,犹豫着是不是该去换一件。
二银子白了一眼三儿,“爹,你听三儿瞎说,你看看我们,不都跟你穿着一样的料子的,若是你去换了,可不就不是一家人了?三儿这是和你闹着玩儿的。”钱来顺摸了摸二银子身上的料子。“哼,早跟你说了,差点儿玩过火了吧?”
三儿吐吐舌头,搀着钱来顺的胳膊往外走,“爹,我跟你说啊,刚刚二哥还瞪我来着……”
大金子走在后头,吞吞吐吐的。“这是咋地了,还有话要交代你媳妇,还是交代你老娘啊?”金氏故意摆着脸,她倒不是坏婆婆,见不得儿子媳妇关系好。关系好了,多生几个孙子,可不就是好事儿。
“娘!就是孔氏这几日吐得厉害——”
“好了,我还能亏得你媳妇?你媳妇想吃啥,我就给弄啥,成不?”金氏推着人往外走,孔氏有些局促不安地留在原地。不知想到了什么,抿着嘴,乐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4 章
到了钱庄,杨叔的儿子早早地就迎了出来,接过钱来顺手里的缰绳。“二老爷,今日没旁的人,还有姑奶奶一家子也来。两日前,刚刚办了一回。”办了一回,即是大办。杨叔的儿子只是说得隐晦,话里却是为钱来顺一家子鸣不平。
到底意难平,钱来顺蹭了蹭脚尖,而后冲着杨叔的儿子笑了笑,进院。
三儿走到这一处,钱来顺原先站过的地儿,拿脚尖去蹭了蹭地面,果然是好深一个小坑啊。她就知道她爹不是不意的,这上了年纪的男人的心,果真是藏得深呐。
“走开,让我也沾染沾染咱爹的霸气一脚。”二银子胆大心细,早就看到了钱来顺的反常,三儿退位,“嗯——这怨气不浅呐!亏得大伯还让杨叔带信,说是可能有不少人的。”钱来发在得了中举的喜报后,隔日还特意让杨叔来城里报信儿,说是过两日说不得都大摆筵席,隐晦地提醒钱来顺,一家子要穿得合适些,那可真是城里的有头有脸的人物,杨叔倒是说不得来隐晦的话,直接地表达了钱来发的那个意思。是以,才有今早地那一幕,钱来顺换上了新衣,光是一件长衫,都值好几两银子,可真是钱来顺压箱底的“宝贝”了。
“咱爹这是不自在,难得穿上了绸缎长衫,没人欣赏没人捧场也就算了,大伯但凡一出现,就得诳一下咱爹,就是菩萨也真受不住啊。”三儿低头看着二银子将脚下的坑子蹭深,伸手去拉了拉二银子。
“走啦,回头院门要关了啦!”杨叔已经将马车牵到马房去又折了回来了。
钱来雅昨日因着哭了一晚,一大早就被送了来,这会儿正怏怏地随着雷氏坐着。雷氏几个月没瞧见,自是有好些话要说,“没瞧见小妹和二弟一家子都来了吗,还不赶紧招呼好了。雅儿若是身子不舒服,就回屋休息去,哪有一个丫头占着位置的。”钱来发斥责雷氏,哪成想,雷氏却是一言不发,轻轻地拍了拍钱来雅的下手,哄着人先回屋去。
刘氏坐在上首,满面红光,正与钱来雅小声地说着话儿,听到钱来发的斥责声,才转头瞥了一眼雷氏母女俩。只是一瞥,刘氏脸上波澜不惊的,敢情刘氏闹得这一出是王者归来啊?
三儿跟二银子交头接耳,钱来发就是偶尔皱着眉头瞧过来,也视若无睹。一餐饭,平平静静地用过了。我
钱来顺就提出了告辞,这是一刻都不想留下去了。“爹,哪能呢,娘让你带来的欠条你忘了吗?大伯如今身份可是不一样了,这好歹不缺银子了,可是咱家缺啊,你这身衣裳还是咱家日日吃大酱下饭省下来的。”二银子后脚入定,玩命地拖着钱来顺的胳膊,钱来顺不敢使劲儿,这身确实老值钱了。
“唉哟,二哥,好好说,看把咱爹给吓得。就算是要不回银子,娘要揍你,也被玩命地拉咱爹啊,看把爹给吓的。”三儿打着转儿,无助地在钱来顺与二银子之间徘徊,各边说着好话,还不时地冲着刘氏搓搓手。
刘氏虎着脸,“行了,都别演了!老大,把银子给他们,不就是十两银子吗,这会儿亲兄弟都给算计上了。这好好的大喜的日子,就看着你们家人折腾了!”
雷氏拼命地给钱来发使眼色儿,“雷氏,去拿十两银子来!快去!这欠了银子本就是咱的不是!”
接过银子,还了欠条,看着钱来发将欠条撕了,才离开了钱庄。
钱来顺虽不赞成三儿兄妹俩这般要回银子,但他也不是迂腐的人,既然银子要回来了,就是被误会有什么的,也随他去了。
钱来雅看着二哥一家子拿着银子回去了,恨不得眼珠子都盯在银子上,那一个银锭子,甚是扎眼。不过一小会儿,徐高升借故告辞。“我忘了有事儿跟娘说了,你且在马车上等我一等。”钱来雅已经受够了,这几日担惊受怕的,不等徐高升反应过来,就抬腿往回走。
“大哥,我的那些银子……”钱来雅急吼吼地进门,钱来发就知来意。顺从地被钱来雅拉到角落,宽抚道:“小妹,别急,我知你要说啥,前几日虽说有不少商户送了东西来,可那都是死物,等大哥去一趟青州城,将东西换成银子。你也知道,三百两银子根本就不是小数目,我这乍一中举,也没有多少人会给我送银子啊……”摊手,耸肩。
钱来雅不放心地催促了几回,“大哥,我可是身家性命都放在你身上了,若是被徐家人知道,我怕是要被赶了出来的。”这些日子噩梦不断,也亏得徐高升一直睡在书房,钱来雅真的受够了这种担心受怕的日子。“大哥,最迟半个月,你可得将银子还回来。我家老头子半个月后就要做寿了,我手头的银子根本就不够。”钱来发好言好语地宽慰着,直将人送上了马车。
“相公,小妹这是要银子了?你可是将银子还给她了?”雷氏难得一见地柔声细语,“我娘家的银子也在催着要回了……”
钱来发陡地拉下脸,“旁人不知,你难不成还不晓得?这些日子哪有银子送上门,等过些日子挑些东西去青州城卖个好价钱,再一一还了银子了。”闻言,雷氏也知在永安县城里是卖不出啥好价钱的,再说了,若是让外人知晓钱来发这一中举,就张罗着往外卖贺礼,丢了脸面。
“相公说的是!”
刘氏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雷氏进屋宽慰钱可镟去了,这才重重地“哼”了一声。“娘,这天儿热地,可是有些上火了?回头我就吩咐人去煮一锅凉茶来。”钱来发满脸堆满了笑,伸手扶着刘氏,往刘氏的小院子里去。
“你都是举人了,这些事儿哪用地上你自己来。”刘氏心里很受用,刘氏的两个儿子,刘氏自认为也不是不疼老二,只是这话说不到一处儿去。老二孝顺,可就是住在城里那么些日子,也没能好好地说上些话,通常就是自己点一下,才放个话(屁)。
果真还是大儿比较说的来。
“娘,等过些日子手头宽裕了,咱也不搬到城里去,就在自家,扩建几个院子,再买几个奴仆来伺候您老人家,这些年儿子也没本事,家里的事儿都做不得主,让娘受够了委屈。往后,儿子都听娘的,家里头的事儿就但凭娘做主了,只是劳累了娘一大把年纪还得掌家了。”钱来发这一通话说下来,刘氏那是通体舒畅,暗怪自己也真是的,跟儿子呕什么气儿。母子哪有隔夜仇。
钱来发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娘,这个你收着,只是现在用不得。我也是知道自己的,怕是中进士是无望的。这些银子我想着等到选官的时候用,不求旁的地方,咱永安县的末流小官,只是这打点的银子怕是要不少了。”
钱来发说话间,刘氏已经打开了荷包,“这是银票?”刘氏不识字,只是本能地觉得这是银票。
“娘,这是八百两银票,你且收好了,雷氏现在反常地紧,我不大信她,雷家人可是半点儿不好糊弄的,当初借银子的时候,话里话外地可没少要好处的。若是往后我得了一官半职的,那还不不被捏地死死的。”钱来发自打中了举了,好似活了过来一般。前几日,永安县这回,一共中了六个举人,年长者居俩,与钱来发差不多年纪的也有俩人。县令说,永安县城的主簿因为家中老母去了,要守孝三年,这一职务就空缺了下来。因着主簿掌管户籍一类的,油水并不太足,只年长的俩人和自己是有意的。其他人,皆是想再下场试试,说不得运气好,就得了个进士回来。
刘氏一听说是八百两银子,手脚都不好了。“不行,不行,这银子怎么地能给我收着呢,我若是老糊涂了,你就是放在哪儿也不晓得了。”刘氏连连推拒,只是钱来发不依。过了好一会儿,刘氏这才接受了这包“巨款”。
“要不,就先将雅儿的三百两银子还了?我看雅儿这回可是瘦了不少,想是担心受怕的……”
“娘——小妹的银子我还能不还吗?这银子就放在你这儿,你还能不放心?等选了官以后,啥都有了。”钱来发突然间拔高了语调,刘氏也只得点点头。
其实刘氏不知道的是,钱来发给了刘氏二百两银子。自己背着人收着八百两银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5 章
趁着天转凉了,三儿折腾起了香肠,又是熏肠,屋里屋外可是出挂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