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是如此,可后人不敢质疑,误了儒家的真义,更不会想到董仲舒没有得到重用的真正原因。若是当时董仲舒想得更深一点,以他的学问足以办到的,不但还后人一个真正的儒家仁义,他自身的命运,官拜宰相也不是不可能。因此自汉武后,国家治国皆以儒为表,法为里,一误千年,甚至以后还要误下去。”
替封建统治者正名份,郑朗不是很反对,就象到宋代了,敢不敢说什么民主制度,社会主义,在这时人们的思想认识下,一旦推广后面的制度,无疑是自取灭亡。
其实仅是治民来说,宋朝的制度比较完善,甚至比明朝更开明。当然,羸弱的军事不能算。
这个正名,实际是规范了一种秩序。
化儒家有为,更是赞同。看看东晋与宋齐梁陈,道释大盛,都成了什么?无君无父的结果,意味着几十年国家就重新换上另一个家姓,最苦的还是老百姓。
可废百家,尊儒术,郑朗不是很赞成。
对阴阳的转换,阴阳家、道家、儒家都有许多共通之处,仁义与法家、墨家也有渊源,纵横是集诸家之长,用于纵横捭阖,兵家专讲军事,可也有许多道儒纵横的学问。杂家更是开宗立义就说了,兼儒墨、合名法,甚至有不懂的人莫明其妙的将它划到阴阳家门下,或者将《吕氏春秋》居然当成了儒家书籍。名家与纵横家也有一些紧密的联系,医家与农家是实用派,小说家不仅是娱乐,也是以故事喻理。
就因为董仲舒,百家相继淘汰。
儒家在接下来的宋代兴旺了一下,到明朝反而更教条了。若是有百家继续存在,中国的思想学说,会不会更加百花齐放,甚至使制度更加完善?
有的话能说,比如今天说得很过份了,可自己用的是孔孟,是荀,是周礼官,只会争议,却无事。谁敢说他们说错啦?但有的话不能说,比如董仲舒的废百家,尊儒术。
即便这两个与自己关系亲密的小姑娘,都不能说出口。
四儿又说道:“大郎,但你很了不起,居然让他们一个个不说话。”
“不是我了不起,是他们吓着啦。”郑朗哈哈一笑。方才也看到刘知州夹在人群中,不过人多,不好过去招呼。唉,可怜的刘知州,收下了自己这个后生……
改天再带两件礼物,去一趟他家中,顺便也到晏殊府上,谢恩一下。今天是在太学,换在相国寺,有可能场面更乱。自己要拜谢的。
笑完了,搂着两个小美妹,左拥右抱,香艳无比的上了牛车,对宋伯说道:“我们回客栈。”
“怎么就你们三人出来?”宋伯不解的问。
“他们在参观太学呢。”
“哦。”宋伯没有想到其他,赶着牛车返回。两个小姑娘咯吱地笑得象花儿颤抖,伏在郑朗怀中都起不来。
……
“小娘子,他们出来了。”环儿说道。
崔娴抬起头,正好看到两个小姑娘往郑朗怀中钻,一边钻一边笑得花枝招展,崔娴一对柳月眉儿随着两个小美妹的笑声,都拧到一起了。然而怎么办?因为爹爹的约定,自己最少要到二十岁才能出阁,说不定二十岁都不能出阁。自宋立朝以来,有几人二十岁就考中了省试?况且这人……还分了心思,放在了旁门左道上面。
“不对,小娘子,为什么只有他们三个人出来,其他人呢?”
“他们在后面。”
太学也不是一个吃人的老虎,就是老虎,也吃不下这么多人。
但这一等,等了很长时间。
全部迷茫了。
终是要醒来的,围集的儒生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起来。倒是太学的官员头脑清醒得快,既然讲完,这些人也该散去,不然议论声越来越大,最后能变成了菜市场,都能耽搁太学学生正常的学习。
不仅如此,还有许多太学的学生也偷偷的跑来听讲了。
对程琳说了一声。
老程同志可怜这时候也在迷茫当中,能在场的,就没有几个不懂儒学的。提醒后才想起正事要紧,得让这些学子立即回去,自己担子也就卸掉了。至于郑家子今天这一讲,会掀起多大风浪,与自己无关。
说道:“郑小郎讲完了,各位,你们也要离开了。”
诸举子只好离开,在路上还在三五成群的交头接耳议论。
“出来了,小娘子,他们出来了。”环儿说道:“可他们很奇怪。”
一个个出来了,有的沉思,有的质疑,有的失魂落魄,有的议论纷纷,表情不一而足。接着做了一件事,宋代的商业十分发达了,沿街的门面大多开设了店铺。
太学门口不用说,也开了许多店,有吃的喝的穿的,还有就是文具,一起跑到卖纸墨的店里面买来笔墨纸砚,得记下来,大约意思好记,可郑家子引用了许多典故,这是支撑他论点的重要依据,少了一条,意思马上大相径庭。
一边写,一边还相互询问,有没有弄错了。特别是那两个甲骨文的宜字。若是小篆大篆,多半都会写,可换成了甲骨文,有的就记不起来。不得不问。
崔娴脸上腾起来一片晕红,轻声说道:“十有八九,他……他又在搞怪。”
这都不是正常的表现,包括这些学子到现在才出来。
连同两个哥哥都夹在人群里,挤到纸墨店里面,正在奋头书写。这是何苦呢,直接到客栈,连郑家子的原稿都能讨来。
有的手快就写完了,然后聚在一起议论。
程琳一看还是不行,这是太学门口,朝廷最重要的教学单位,不是让你们聚会开派对的地方,又说道:“诸位学子,抄好了,散去吧。”
有人动身离开,可还是聚在一起议论不止。
大哥与三哥也奋战完了,走回马车,道:“小妹,要出大事情。”
“慢慢说。”
“你来看。”将稿子递到崔娴手上。崔娴看完了,也有些蒙头,虽然她古怪精灵,但也根本没有往这方面想,休说是他,有几人也往上面想过?看完将稿子放下,轻声问道:“大哥,你可曾见过骨文宜与义?”
“小妹,你多会看我研究过骨文?”学业都跟不上,还有空研究骨文与钟鼎文?这样的事,都是你们这些天才做的,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无关。
“还是有区别的。”
“有什么区别?”
崔娴用手轻轻在大哥的胳膊肘儿拧了一下。
“小妹,你要做什么?”
崔娴忽然重重的拧了一下,又用手指甲深入到皮肤上,不但拧,还狠掐,大哥痛得叫起来,道:“小妹,痛啊。”
“区别就在这里。”
第一百零一章 区别(下)
“小妹,你打什么哑谜?是在故意报复我吧?”大舅哥揉着掐红了的胳膊,委屈的说道。
猜中了。
这个坏大哥,总是拿自己开玩笑,机会送上门,不报复到什么时候报复?但不能说出来,红艳艳的小嘴唇扬起笑意,用小手又狠敲了一下大哥的脑袋瓜子,说道:“这是为了你加深印象。还不明白?”
“不明白。”
“孟子说义以德为主,大约有可能是有惩戒之意。”细细回味了一下,崔娴似乎否认不了,不得不承认,又道:“可是到了他……他嘴中,加重了惩戒之意韵,一个是轻,一个是重,这就是区别。”
以崔娴的能力,只能说出这么多,也是不易,毕竟岁数同样很小。
但有一个人看得更清楚。
冯元将手中的草稿誊抄了一遍,回到了皇宫。
小皇帝还正等着他的消息。
“冯谕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
小皇帝很意外,在他假想里,还要有一会儿,开讲很快的,但讲完了,无论母亲怎么下暗旨关照,总会有一些儒生不服气,很有可能要辨论一会,这一拖,不到下午老师是不会能回来的。
“郑家子说完,就离开了,所以散得快。”
“没有人为难?”
“当场没有人发难,不过……”冯元皱着眉头,这事儿说不清楚,将手中记下誊抄后的稿子递到小皇帝手中。
小皇帝看了后,同样膛目结舌。
“没人敢说,所以散得快。”
“可仁义怎么变成了如此?”小皇帝也快晕了,仁还好一点,这个义经这一改,都成了什么?
“在路上我反复思考过,陛下,记得他评价中庸的中吗?”
“记得。”
“那非是原来的中,是在原来的中上做的延伸。此义也是如此。孟子想说的话,是仁为义之本,义为仁之节。节,节制、辅助、击也。也就是义对仁起了辅助约束作用,也是仁击发外部的表现。刑惩之意,仅是节制的一种,这个节制不仅有刑惩,还有道德的王化,行为的约束,滥爱的控制,很多种。”
“谕德之言果是正理,倒底郑家子还是小了些。”果然是自己老师,看一看,义到他嘴边,又扩大了许多,仅是一个节制就延伸出这么多含义。
“非也,若不是今天听他一番话,臣对义的认识,也与董仲舒一样。”老冯也不停的摇头,小皇帝的夸奖受不起。
此乃道德之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某些方面,他的言行举止,也是让宋代产生了历史上最另类的皇帝原因之一。为什么郑朗对小皇帝十分敬重,正是这个原因。
别说什么总统主席的神马,无论是何种方式产生的领导人,几千年前,一千年后,单论仁爱二字,小部族与小国不算,大的国家几千年来数不清的领导人,能达到小皇帝仁爱高度的,不会有五人存在。
中国五千年历史,尧舜什么的,是传说,真实的历史,就没有一个领导人单在仁爱高度上超过他的。若用好人卡给小皇帝打分,最少能打九十八分到九十九分。当然,才能是另外一回事,若加上文才武略,小皇帝差了些。这中间就有冯元影响的作用。
小皇帝再度愕然。
“虽他多少同样也有些曲解,可用意是好的。”
“为何?”
小皇帝对郑朗有些对眼,不仅是因为字,打在前年在大殿外面偷听到他与母亲的对话后,好感与好奇心就一直在增加。
“自汉武罢百家,尊儒术后,虽儒术兴盛,因为缺少了一个罚的理论基础,只好借用法家与道家。而儒家虽尊,一直用的仅是名份、礼教,维护着国家的尊卑秩序。没有罚,百姓没有畏惧心,也会动乱不休。所以杂以道家无为之治去百姓悖妄之心,又杂以法家刑罚之策起警戒作用,时宽时严,又有酷吏曲解国家律法,导致时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但因为郑家子的言论,就给了国家一直以来治国方针一个名份。并且将这种罚约束在义里面,是以仁家与道德化之为主,罚为辅。确立下来,都可能使子孙万代受益,也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道法儒三家的争论。”
“谕德,是好象有此意……”小皇帝十分高兴的踱来踱去,然后眼睛冒着光亮,问:“他怎么有如此雄心?”
“不知道,有可能是巧合,有可能心更野……”
“再说说。”
“在狱中悟道之言,基本说了,可上次在宫中他与皇帝谈话时,似乎臣有一个直觉,就欲言欲止,此次讲仁,更是没有说干净。毕竟他岁数小,声望低,说得多,会惹起非议。所以点到为止,反驳了董仲舒的话后,就结束了。”
能产生这个想法,是对儒家学术懂,能听出来,那么多人当中,仅只有冯元敏锐的察觉到了郑朗留了一手。崔娴虽古灵精怪,还远远没有达到冯元的高度,也没有察觉出来。
不留怎么办?
说出这些,够争议了,再说下去,后果郑朗也判断不出。
“臣担心郑家子失误。若是有人从春秋钟鼎文上另找出一个义字,郑家子会很麻烦。那么会有儒生对夫子的义者,宜也这句话重新诠释。但无论什么结果,董……董仲舒的仁义之说,会被重新推翻。”
推翻了董仲舒的学说,罢百家,尊儒术又何以自处?不仅如此,郑家子的言论是对的,那么有可能会对汉以后所有的儒学进行重新诠释,就是错的,也有可能重新诠释。
这还不是大事件?
“谕德,不知他是怎么想到的?”
“天性异赋,又无人指导,胆子大,傲。”
“傲?”
“是,虽进入太学后,说了一番谦虚的话,仍傲在骨子里。就是臣以前也傲慢,遇到这个学术大事,至少会与他人商讨一番。然而他没有,仅因为打发上门交流的学子,就将它随便的抛出来。”
“谕德说的……”小皇帝忽然笑起来,笑完道:“经谕德一讲,朕也觉得他是有些傲气。”
“大约是他自幼虽受父亲教诲,可那时小,仅教他识字而己。后开窍,父亲亡去,又未受过什么其他儒生教导,于是想入非非,从他的字,到他的学问,莫不过皆是如此,全部都很新奇。并且他还喜欢独自思考,甚至为了思考盘坐。臣也曾试过。”
“效果如何?”小皇帝好奇的问。
“好是好,就是臣骨架已老,盘坐久了,终不适应。陛下不妨试一试。”
“若法子好,朕倒想尝试一下。”小皇帝跃跃欲试。冯元却不认为搞怪,是为了加深对学问的理解,是好事,有何不可?
“但有一点,此子学问是有了。”冯元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思想新颖也要学问支撑,这一讲,从儒家五经,到墨老庄孟,包括董仲舒各大家的语录,再到冷门的逸周书等一些典籍,还有钟鼎文的字,随手信拈,纷至沓来。据他所知,此子这两天呆在客栈里根本没有出去的。随身不可能带那么多书籍去查。也不是提前准备的,因为在他准备讲仁义之前,几乎还没有稿子,这是刘处亲口对自己说的,已讲到这份上,没有必要对刘处撒谎以自显。听到后,当时自己还替这个少年人捏了一把汗呢。
这证明他确实看过很多书,而且记了下来。再度摇了摇头:“所以很骄傲,还不是一般的傲,傲到骨子里。”
竟然一上场,居然自己都被他温和的样子蒙骗住。
小皇帝看着老师无可奈何的样子,不由开心的大笑起来。
冯元又说道:“那么臣就告辞了,还要去查一查。”
不但他一个人在查,许多人在查……
第一百零二章 大家(上)
找了一家客栈,四兄妹住下。
可是满客栈的人都在谈论郑家子的所谓仁义。
这些人仅是好奇,当作了一件趣在谈论。最挠人的是京城的那些大儒们,此时都快急疯了。几乎一大半的大儒自从听闻此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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