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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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第8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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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微微有些叹息。

终是外戚,不大好用的,那怕是王贻永,只能呆在西府,还不敢言事。又问道:“你读了些什么书?”

“论语、孟子、荀子、礼记、尚书、诗经、春秋、易,还有一些算术、格物学方面的书籍。”

“这么多啊?”赵顼有些失神。

“陛下,也不多的,郑公十三岁时已名闻天下,追求大道,与他相比起来,臣相差得太远。”

赵念奴看着儿子侃侃而谈,眼中闪过柔和的笑意,儿子终于长大啦。

赵顼无语了,也是啊,李贵不是李玮的孩子,乃是郑朗的孩子,什么样的妖蛾子,都会很正常。

于是赵顼问了一些关于经义方面的问题,李贵徐徐回答,赵顼心中更是欢喜,忽然懊恼起来,自己的三个妹妹嫁人了,四妹年龄相仿,可早逝了,不然两家联亲,倒也不错的,又问道:“姑姑,贵儿今年可否订亲?”

赵念奴一笑,道:“陛下,他还小,不急。”

“若看中那家宗室的女子,对朕说一说,朕替他做主。”自家的妹妹不行了,但宗室有的是好女子,任你挑。

赵念奴奇怪地看着赵顼,问:“陛下,你今天怎么啦?”

“没,没什么。”赵顼心虚地回答。

一姑一侄结束了对话,第三次改制开始,还是集于都堂,但此次大臣很多,不仅是两省两制台谏官员,还有次一层的官员,比如三司四部司的长官,侍郎,给事中,门下五房,等等,一共多达一百六十多名重要的京官参与。

随着这些官员陆续到来,不用说,知道郑朗第三次折腾又要开始了。赵顼让大家坐下,看了看郑朗,郑朗暗中额首。于是赵顼击了击桌面,低低的嘈杂声停了下来。

赵顼说道:“秦始皇曾梦想秦朝万世江山,被人讥笑千古。郑公说只求一千年两千年,有人用此弹劾说郑公大逆不道,周朝才八百年基业,能有一千年两千年,朕足矣。”

用此弹劾的多是中层官员,在座的可不会,皆是莞尔一笑,能有一千年真的不错了。即便赵宋灭亡,能有一千年基业,赵氏子弟早就枝开叶散,遍及天涯。其实哪里用得着一千年两千年,就是六七百年江山,也极其不容易。

赵顼又道:“郑公,能否告诉朕周朝能存国八百年,而后来诸国命运短祚的原因?”

“喏。有三个原因,第一是人口原因,实际春秋时产量很低,一亩地产量只有一石,而非是象我朝多达两石多,相信耕种技术也落后,同时更不可能象我朝这样,与山争田,与海争田,与湖泊争田。人口若控制不起来,必会导致灭国之险。但周国时不同,乃是诸候国制,诸国相伐不休,战争连年不断,秦国灭楚居然出动六十万大军,赵秦长平之战,赵国出动四十万大军,鏖战数年之久。这些战争,就是放在我朝,真正史无前例的亿兆人口,多半也吃不消的。我不提战争给国家带来的伤害,只说百姓,以赵国之大小,一战居然牺牲四十多万壮丁,人口怎么会繁衍与昌隆,所以人口在这种诸候制下,一直不会产生压力。”

“太残忍了。”赵顼唏嘘道,这际今天开场白,君臣二人做过“排练”,但想到真相,赵顼还是忍不住摇头,他也想做宋仁宗啊。

“是啊,其次是耕地问题,周国时乃是奴隶制,我时常听到一些议论声,说是井田制有多少好?非也。它是奴隶社会,有地的多是奴隶主,无地的则是奴隶。都是奴隶主了,就象我朝,都是士大夫的,谁侵吞谁啊?因此不存在兼并之风波,也就是没有耕地问题。其三,贵族的扩张问题,奴隶与耕地皆有了主家,贵族想扩张,要么从其他贵族手中强行夺取奴隶与耕地,这个难度远比我们如今从平民手中夺取要高得多,除了政治斗争牺牲的外,多半也不可能。故周国时遵守着严格的嫡庶制度,庶出子弟永远没有地位,就是嫡系只有一个家主,其他人除非立下大功,否则就泯然众人矣。权贵无法圹张,因此无论夏商周,立国皆是很久远。”

“能不能恢复这种古制?”赵顼问道。

大家一起面面相觑,这是有意问的,大一统的君王不做,去做一个诸候王,傻啊!

“不能,臣刚才说过立国久远的真正原因,其实不管那一条皆是很残忍,例如,子华(韩绛),如今你兄弟八人多因才华而拜官封爵,但自夏商周到春秋战国时代,可曾有过类似的事例?士大夫不想。那种残忍的生活,平民百姓也不想。因为以前没有过,就象占城稻很早就有了,若非真宗引进,有几人想过?因没有封建制,无论臣子或者百姓,也就这么过了。但秦朝打开了一扇窗户,虽秦朝还没有发现这扇窗户的意义,后来汉高祖冷静地没有听别人的劝说,继续用封建制,已经将这扇窗户打开,让所有臣民看到里面的光亮。大一统后,没有内战之害,百姓安宁幸福,士大夫更是受益于这种大一统。再想恢复上古时的那种落后制度,无论那一个群体,皆不会接受。”

“郑公,那为何一千多年来,国家命运短祚?汉有三百余年,东汉是等于将前朝推翻重新起的朝代,两汉虽是刘氏江山,实际是两个朝代,每个朝代仅有一百多年时光,唐朝更长一点,还不足三百年。这是为何?”

“天道,地道,人道。”

“请说。”

“天道自虚无中来,从虚到实,从无到有,最终经亿亿年后,又化为虚无,但中间乃存在着无数的循环,生生死死,人是一代接着一代传替下去,国家也是一个国家接着一个国家递更下去。若做得好,有千年的王国,假若后人争气,说不定会存在万年的江山,但不可能有十万年的王国。那怕在远古时那种闭塞落后的环境下,也会发生商递夏,周递商的传更。此乃天道也。再说地道,大一统也注定人口繁衍,那怕唐朝,人口到了天宝时,也快接近亿兆人口。大地受载能力有限,也注定一个王国由盛转衰,最终灭亡。即便没有安史之乱,唐朝人口膨胀下去,不用一两百年,照样会土崩瓦解。然后是人道。虽大地受载能力有限,但百姓有百姓的方法,例如福建路或者其他一些人口稠密的地区,有的百姓看到家中耕地有限,于是用残忍的手段将自己子女活活掐死,以换取下一代的生机。但他们仅是草根阶级,弱势群体,那怕掐死了十个八个子女,还有外部的侵袭。陛下,宗室子弟这些年来多叫苦不迭,喊待遇薄了。然而陛下难道不知道一年内藏库为宗室提供了多少钱帛?内藏库已经渐渐侵占国家收入了,而且越来越严重。宗室是如此,士大夫与权贵也是如此,人们对庶出子弟越来越淡薄,臣认为是对的,难道庶出的就不能做士大夫吗?严格说,仁宗是庶出的,臣也是庶出的。特别是我朝,对士大夫格外优厚,生活条件好,大多数多子多孙,嫡传的与庶出的观念渐渐模糊,是好的,但不好的地方,作为长辈,皆想所有子女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要贵,必须要担任官员,于是冗官。这个还要看朝廷决心。朝廷决心大,依然能逼回上古时代一家一人荫官的局面。但朝廷能否阻止他们利用手中的权利,使家族财富壮大,耕地繁多?一代危机不严重,二代三代五代六代,危机越来越严重,无数权贵人家行商谋取财富,兼并谋取财富,甚至还隐田谋取财富。这是外部的人道。内部的人道则是人性,人是生物之一,万物壮大自己,必然侵害他物的利益,树独秀于林,就会侵占别的树木阳光土壤、水份。人更是如此。内核乃是利己的,不过人的力量终不极虎豹,想要生存必须靠群体,外部产生利他思想,也就是德化。无所谓好坏善恶,因为想过好日子,人类才会奋发向上,带动整个社会的进步。但这种利己为心的人性,只能带动更多权贵加肆兼并,上欺国家利益,下欺百姓利益。故平民百姓那怕掐死自己所有的孩子,最终连自己也要被剥削,直至走投无路。到了这种地步时,人道也要让国家灭亡也!”

所有士大夫一起震惊了。

这种理论自古从未出现过。

前几天郑朗在内宫与赵顼、高滔滔交谈,高滔滔听到这里时,不顾避讳,从屏风直接走出来,急切地来到郑朗面前,问道:“可有什么方法解决?”

若按照这种理论,连安史之乱都未必是坏事,一个安史之乱,使得人口大量萧减。唐朝这才苟延残喘了一百多年。若没有安史之乱,唐朝一代不如一代,人口又急剧增加,兼并比宋朝更严重,是否更早地爆发黄巢起义,提前灭亡?

不能说郑朗激进,确实就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宗室子弟越来越多,现在头痛,几十年过后更头痛,不但宗室,例如吕夷简四子,范仲淹四子,韩亿八子,多名列顶级士大夫行列,曾公亮几个儿子也渐渐全冒了上来,还有呢,王家、文家、章家,等等。这仅是士大夫家族,还有外戚世家,象李家(李皇后外家李处耘家族),曹家、高家、向家,虽外戚没有直接参与多少朝政,可那个敢轻视?

曾公亮大半天才问道:“可有良策?”

“明仲是问万年之策,还是千年之策?”

“有何区别?”

“万年之策,我肯定没有,不论什么国家,最终注定走向灭亡的命运,一场动荡将所有积累的弊端全部扫平,新的国度再次开始,再次昌盛,再次灭亡。这是天道,任何人阻止不了。故老子说水满则盈,月满则亏。老子注重的乃是大势。但夫子不同,他着重的是每一个段落。若君臣做得好,可以将这一势头无限制的挽留。这样吧,我剖析一段易经的走向。仁宗之朝时,类似泰卦,自执政起就开始与执意与君子行动(第一爻,拨茅茹,以其汇,征吉),因此包容一切(第二爻,包荒,用冯河,不遐遗,朋亡,得尚于中行),君臣一心,即便有庆历战争之害,灾害连连,皆平安渡过(第三爻,无往不陂,无往不复,艰贞无咎,勿恤其孚,于食有福)。由是百姓安居乐业,就连兵事也渐渐减少(第四爻,翩翩不富,以其邻,不戒以孚),国家进入史无前例的大治。但这时也到达巅峰了,阴消于外,阳侵于内,想要将这段美好的时光停留住,夫子与文王已经教导我们怎么做了。第五爻说帝乙归妹,大吉大利。商大帝帝乙将莘国长女太姒嫁给周文王,对其有恩。其后帝乙之子商纣王与周朝发生战争,火烧鹿台自焚而死,周武王仍因为以前帝乙的恩情,封授帝乙数名子孙诸候国家。箕子在朝鲜,微子在宋国,得享数百年基业。即便至今,宋姓仍然是我朝大姓之一。当然,这是到了万不得己时才使用的下策。帝乙归妹,未必是归妹,而是指在这时候,必须进行调控,将一些极度繁荣所带来的隐患一一解决,那么这一爻便不会迅速进入下一爻(第六爻,城墙倾倒,墙土重返护城河,不宜兴师动众,即便向手下发号命令,号令正确,也因政令错乱,带来更多的不利),甚至下一卦(大恶的否卦)。”

后面还有,在内宫郑朗只从否卦第五爻说起,前面几爻含模地略过。在这里,郑朗索性什么也不说。

不过能坐到这里的,难道否卦不知道吗?

不用郑朗解释,按照郑朗这种说法,自然而然推理下去。

皇祐时达到巅峰,国家财政健康,以至直接间接的用在开发南方与战争的费用几乎近达亿缗钱,国家财政还没有吃紧。并且将侬智高判乱迅速平灭,狄青兵进阐鄯城,让大理屈服。郑朗兵进升龙城,让交趾投降。将数个面积广大的争议羁縻州全部归纳到宋朝疆域中。虽南方不及北方,文治武功在宋朝,也算是中兴时的巅峰。

但大家一起陶醉在这个歌舞升平的年光里,一个个不作为,非是帝乙归妹,而是坐看阴阳交浸,国政渐渐崩坏。仁宗时仍然未看出来,英宗时危机爆发,韩琦专权,群臣不服,政令不畅,岂不正是第六爻,城复于隍,其命乱也!

宋朝也很快进入否卦,天地阳阴不交合,万物不能生长,君臣上下不和,天下邦国不宁。

赵顼心中也有些惭愧,若不是老子弄出这些事,又哪里来的治平之害,以至今天自己很苦逼,平时宫中就是一些用度,也不得不精打细算着。还有那个巨大的欠负,不知道多少年才能还清。

但在这个凶卦里还有着一线生机。

第一爻,拨起茅草,其根相连,虽国家不好,君子们却抱成了团,是吉祥的。想到这里,许多人又看着郑朗,郑朗在郑州,似乎未怎么管,可那一篇篇儒学却激励着许多仁人志士。这也是治平之败政,正道不灭的原因所在。因此象辞说,忠心耿耿,有为君主建功立业的远大志向。

第二爻,小人阿谀奉承,得到好处,德高望重的人却否定了阿谀奉承,前者是吉是好处,后才是亨,是大道所在。韩琦欧阳修确实得到很多好处,封官拜爵,权倾一时。但到了第三爻,由于胡作非为,终于召至羞辱。这就是韩琦的下场。第四爻乃是奉行天命,替天行道,开通闭塞没有灾祸。但只是生机,不代表着就真的生过来了。

因此在第五爻,否卦将要结束,德者可以获得吉详。不过若不奋发有为,就会其亡其亡,不久就要灭亡了。生在这一刻,死也在这一刻。

但怎么“生”过来呢,否终则倾,何可长也。有一个倾字,要么改革,做大手术将所有积弊铲除,要么只有一条,用一个新王朝完全替代!革命!除了这两条外,只剩下一条道路,其亡其亡!

郑朗站了起来,背手说道:“国家危机重重,背着史无前例的欠负,西夏又野心勃勃,内部宗室子弟、权贵膨胀,积弊繁多,并没有进入同人卦,现在陛下奋发有为,也有许多士大夫竭尽全力辅助陛下,不过士大夫并没有团结一心,无论朝廷做了多少兼让,许多权贵欲壑难填,只知道伸手要好处,却不愿意做半点退让,依然在否卦第五爻中,生与死一线间!”

对易经郑朗很推崇的,后来人胡来,将它认为道家的学问,易经是积极的,出世的,与道家有何干系,更可笑的,自古以来,居然将它当成算命卜卦法宝。

其实易经有很强的哲学辨论观,不能用唯物主义或者唯心主义去武断的甄别,它几乎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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