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水的尸体在牢房里的稻草堆里,蜷曲着,旁边有不少呕吐物,身上有屎尿的臭味,想必是上吐下泻留下的。
萧家鼎让戴捕头和仵作等在大牢外面,自己一个人先进去勘察。
囚牢里没有什么东西,除了地上的稻草之外,没有床也没有桌子坐榻啥的。死囚的囚牢是半地下室的,大部分位于地下,只有一小半露在地面上用于通风采光。但是通风采光口是在囚室的外面走道上,有小孩胳膊粗细的铁栅栏拦着的。缝隙非常小,便是老鼠都难以钻进来,更不到说人了。
囚室里三面墙都是厚厚的青石板砌成的,没有任何窗户或者通风口,面向走道的一面的一大半都是青石砌成的厚墙,只有三尺宽的铁栅栏门通风透光,这铁栅栏门同样也是小孩胳膊粗细的铁栏杆横竖交叉铸成的。密密麻麻的跟渔网一般,最下方有巴掌大的一块地方用于往里面送食物。铁栅栏门上没有任何破坏痕迹。墙壁上也完好无损。天花板和地板都是长条青石砌成,同样没有破坏的痕迹。
尸体位于靠墙的一边稻草堆里,肩膀的琵琶骨穿着一根拇指粗细的铁链,另一头牢牢地系在石墙的铁环上。铁链也没有任何损坏的痕迹。
死者身穿僧袍,衣着完好。草堆和地上有一些呕吐物,屋角有一个陈旧的马桶。盖着盖子,打开看了,里面只有一些淡黄色的尿液。
萧家鼎蹲下身察看那些呕吐物。如果死者死于中毒,那呕吐物就是要重点勘察的东西。
囚室的光线比较暗淡,可不太清楚,萧家鼎便让戴捕头拿了一盏灯笼进来,这下看得比较清楚了。
呕吐物里除了糜烂的米饭和青菜外,还有一团白色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萧家鼎硬着头皮用一根小树枝将那白色的东西挑了出来,辨认了一下,似乎是一个纸团。
呕吐物里怎么会有纸团?难道,死者自己吞下去的?纸团上写的是什么?
萧家鼎咬咬牙,顾不得肮脏,伸手拿着那纸团,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展开了。结果让他大失所望。因为这是吸水的绢纸,在胃里浸泡之后,字迹已经变成了一滩黑墨,连一个字都分辨不出来了。
萧家鼎翻来覆去地研究,却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他接着勘察,墙角有两个土碗,碗里碗里很干净,剩下什么米饭和菜肴,看样子监狱给犯人送的饭菜很抠门,甚至都不够吃的,所以饭碗里都没有留下什么剩下的东西。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
萧家鼎这才让仵作进来,先勘察现场,把呕吐物里发现纸团也记录了。
勘察现场笔录和图画制作完成之后,仵作开始验尸。他用专门验毒的银针刺入死者的胃部,停了一会,取出后发现银针果然变黑。又用另一根银针刺入地上的呕吐物里,同样变黑了。
萧家鼎看过很多侦破小说,他知道砒霜这种古代最常见的毒药,因为无色无味,又是一种常用的中药,药铺都能买到,实在是古人下毒的首选。由于古人提炼的砒霜的技术落后,所以砒霜里含有杂质硫以及硫化物,能跟银反应生成黑色的硫化银。所以才有银针能检验砒霜的论断。可是,并不是只有砒霜能让银针变黑,只要是含有硫或者硫化物的物质,都可以让银针变黑,因此,银针变黑并不一定就证明是砒霜中毒。但是,结合有经验的郎中的话,加上他的判断,在没有发现相反证据之前,大致可以得出死者很可能死于砒霜中毒的结论。
仵作又脱光了智水的衣服进行尸检,经过检验,没有发现明显外伤,阴部也没有性侵的痕迹。最终结论,死者智水死于砒霜中毒。
其实这个结论萧家鼎已经猜到了,所以他没有等待这个结论,而是已经开展了侦破活动。
死者死于囚牢里,她又身有武功,而且死囚戒备森严,里外都有巡逻的狱卒,一旦有什么响动立即便知道。特别是智水被换岗的狱卒发现躺在草堆呻吟后,那时她没有死,她也没有说自己被强迫灌服了毒药,因此,外人潜入强行给她服毒的可能性基本上可以排除。
这样看来,唐临的判断是对的,这子案子很可能就是衙门内部的人做的,内部人?最有可能的是监狱的厨房和送餐的狱卒!
萧家鼎立即让戴捕头带人审查有可能接触死者食物的所有人。
戴捕头不知道工作量这么大,带的人手不够,马上派人去调县衙的其他捕快,除了留下必要的值守捕快之外,其余的全部调集到了州府,开展调查。
因为是深夜,这些人都是被从床上叫起来的。整个人还是蒙的,不过,他们也已经习惯了。又听说是州府衙门的唐司马下令把案子交给县衙负责侦破的,又有萧执衣带队,便没有二话,立即开始工作。
调查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中午,萧家鼎也亲自参加了审讯,他主要审讯的是直接接触食物的狱卒和监牢厨房的大厨。这些人都叫冤枉,说他们此前根本不认识智水,没有必要杀她,再说了,她已经被判处了死刑,迟早是一个死人,有甚么必要杀她呢?
这是问题的关键!
萧家鼎也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情,——智水已经被县衙判处了死刑,她是连环奸杀案的主谋,手上有八条人命!这样罪大恶极的人,是不可能得到赦免的,也就是说,她是必死无疑,那这样的一个死人,就算有深仇大恨,等着她被送上刑场不就行了吗?又何必冒着风险投毒杀人?
所以,这个杀人的动机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萧家鼎百思不得其解,审讯中也发现,厨师作的饭菜是大锅菜,给所有大牢里的人都吃的,当然,蒋忠元这样的家里有钱打点的囚犯,会单独开小灶,或者家人做好了送来。不吃监狱大厨的大锅菜。那就奇怪了,为什么其他人吃了没有事,单单智水中毒了呢?
这样看来,大厨的下毒嫌疑可以初步排除。
进一步调查,大厨做好的饭菜是由副手负责分到各个囚室的碗里。会不会是在这个环节下毒了呢?
调查显示,分饭菜的有好几个厨娘,而负责送饭菜的却是狱卒,多人证明,负责送饭菜的狱卒拿取食物都是随机的,也就是说,没有什么规律,谁到谁先拿,也不选择,也没有排号,因此,分送饭菜的厨娘不可能知道死囚监区的狱卒会拿哪些饭菜,也就无法做到事先下毒。
因此,分送饭菜的厨娘可以初步排除下毒的可能。
视线集中在了送饭菜的狱卒身上。特别是死囚区的狱卒。
于是,他们的审讯重点开始放在了这几个人身上。经过调查,发现给死囚区送饭的狱卒有两人,当时他们两个是一起去取饭菜用大捧盒装了挑回来的,然后挨个送。因为死囚并不多,所以两个人就够了。他们一个送米饭,一个送菜和水。
那究竟死者是吃了有毒的米饭死的呢?还是吃了有毒的菜和水死的?现在难以鉴别,因为送给智水的饭菜都被她吃光了。没有留下什么剩的,无法进行检验。
现在,重点怀疑的就是他们两个,戴捕头决定用刑,萧家鼎没有反对,既然唐朝这个玩意是合法的,而这两个又是重点嫌疑人,那戴捕头的提议也就没有什么不对的。
第131章 新的情况
一个副捕头有些不理解这样作的原因,赔笑道:“执衣,死者智水是关在监牢里的,要想杀她,就必须进入监牢,可是没有发现外人侵入啊?要是通过监狱里的人们下毒,那咱们只要围绕监狱的人展开调查不就行了吗?”
萧家鼎道:“我们当然要围绕监狱的人开展调查,包括外人潜入的可能性。这是一个方面,我让你们去调查的是外围,如果我们查到了智水的某个仇人当天失踪,或者与智水有某种仇怨已经达到了必须亲手杀掉她而后快的地步,那这个人就是我们重点的侦破对象。他要是与监狱的某个人有关系,那我们的侦破范围不就明确了吗?这叫做内外夹攻。”
那副捕头顿时恍然大悟,连声说高明。
萧家鼎又让捕头去证物室把那张从呕吐物里提取到的纸拿来,纸已经阴干了。萧家鼎仔细观察了一下,并没有任何特别的指向性特征,便将纸张交给戴捕头,道:“你拿这张纸去城里书画轩,让他们辨认一下纸张的种类和出处。”
戴捕头答应了,小心接过纸张放好。
接下来,各捕头开始行动。而萧家鼎则去向唐临作了汇报。
唐临也觉得这个案子有些棘手,问萧家鼎下一步的侦破方向是什么?萧家鼎已经想过了,道:“扩大调查的范围,先对整个监狱里的人和当天下午进入过监狱的人进行调查,同时,对智水的亲属和社会关系进行调查,查清楚到底有没有人可能对她有动机下毒,而且这种动机要大到等不及她被处死的地步。”
唐临没有评价萧家鼎的侦破方向,因为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便点点头:“你可以按照你的想法进行,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一定要破案!——这个案子今天上午我已经向蜀王爷禀报了,他很赞同我把案子交给你们承办的决定,对发生在州府衙门大牢里的毒杀案感到非常的震惊,要是连州府衙门的大牢都不能保证安全,那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李王爷非常的关注这个案子,所以你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侦破此案!这是你给李王爷留下深刻印象的难得的机会。”
萧家鼎苦笑:“我一定会尽力的,不过,我们少城县的人手不够用,要开展这样大规模的外围调查,人手是关键。”
唐临想了想,道:“州府衙门的人不能参与,这样吧,我从温江县抽调一些捕快来帮助你进行调查。”
“好。”
古代的办事效力自然没有现代快捷,临近的温江县抽调的捕快,也是第二天下午才赶到州府衙门向萧家鼎报到。由该县的刘捕头带队。
萧家鼎之所以没有让戴捕头他们直接对监狱的人进行全面调查,是因为少城县就在益州城里,少城县的捕快跟州府衙门的人经常有往来,不少关系很密切。他担心其中有抹不开情面而没有深入调查的甚至有徇私舞弊的,所以让他们开展外围调查,而让温江县的捕快来对州府衙门监狱的狱卒进行调查。他们来往要少得到,这种担心相对要小一些。
萧家鼎自己也没有闲着,他把自己的精力主要集中在对监狱是否有轻功高手潜入的调查上,他在峨嵋山跟慧仪学了高来高去的本事,虽然只是一些皮毛,但是基本的东西已经会了,知道一个轻功高手要是想潜入,什么途径是最有可能的。
可是,在对这些途径进行详细勘察之后,并没有发现任何飞檐走壁留下的蛛丝马迹。他没有气馁,把范围扩大到了整个监狱。包括所有的房顶和围墙。可是让他失望的是,依旧没有任何发现。
他不相信有人能踏雪无痕一般的进入监狱。真要是有这样的人,他杀死智水直接动手就行了,又何必那么费力地给他服下砒霜这样普通的毒药呢?
这样看来,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侵入下毒谋杀的。
负责监狱内部人员调查的刘捕头做事很认真,所有的人都是交叉询问,也就是说,每一个人至少要经过两个不同的捕快的询问,以确保不会遗漏问题,也避免有人徇私舞弊,这样使得侦破进展很缓慢了。等到把所有的程序走完,益州诗会已经召开在即了。
萧家鼎得知外围和内部的调查都进行得差不多之后,便召集了刘捕头、戴捕头还有几位副捕头开会讨论案情。
刘捕头介绍了整个调查经过和结果,因为死囚区是戒备最森严的地方,有专门的狱卒负责,除了本区负责警戒的狱卒之外,其余的人要进入,都必须经过典狱的同意并发给令牌。交给看门的人过目,两天内进入该区域的只有三个其他监区的狱卒。目的都是替人送物品进去给死囚。经过核对,他们都是办理了正规的进入手续并持有腰牌的,同时,有负责死囚区的狱卒陪同进入。经过反复查对,他们都没有跟智水接触过,也没有到过智水的囚室。此外再没有人进入死囚区。
萧家鼎很是失望,嘟哝了一句:“这州府衙门的死囚区竟然管理得这么的严格吗!”
刘捕头笑了笑,道:“是啊,我也有些奇怪,以前我也来过这里押送移交犯人,那时候没有这么严格的。不过我问了典狱之后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三天前,州府衙门的钟法曹,曾亲自到死囚区进行过视察。对死囚区的管理很不满意,将典狱狠狠训斥了一顿,所以,典狱马上对死囚区进行了整顿,把所有的狱卒都训斥了一边,便制订了严格的管理制度。因此那几天的管理非常的严格,没有想到那么严格的管理下,竟然还是出事了。”
要是别人进入视察,萧家鼎倒也不会注意,毕竟,法曹是负责整个衙门全面的刑名审判工作的,其中就包括监狱,他来监狱视察,是正常的职务行为。可是,偏偏是这位钟法曹,萧家鼎手里就有刘乡正供述向他行贿的证据,证明此人是一个贪官。再加上他的儿子跟自己还有过节。虽然他表面上似乎对此并不介意,但是,萧家鼎能感觉到这人心里其实对自己是心存芥蒂的。所以听说他三天前去过监狱视察,不情不自禁地要关注一下,问道:“他一个人去的吗?”
萧家鼎问出这问题又觉得有些犯傻,钟法曹好歹也是七品官,又是监狱的分管官员,他要视察监狱,怎么可能跟串门一样自己就溜达着去了呢?肯定是要摆谱的。
果然,刘捕头道:“这个应该不会吧?具体有哪些人跟着我没有问,不过按理说这样的视察,刑房的司法和副手司佐是要陪同的,另外,衙门负责公文的主簿、录事也要去,这是衙门的重要事件,是要记录作为官员的工作上报下达的。再加上随从,人数应该不会少。”
萧家鼎自己不会认为钟法曹这样的人会去给智水这个老尼姑下毒。再则说了,他下去视察,前呼后拥的都是人,那么多的眼睛看着的,他想下毒只怕也没有这个机会。就算是他的陪同官员和随从,也不会有机会下毒,而且不是吃饭的点,也没有下毒的地方,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强行给智水老尼姑喂到嘴里去吧?
不过,根据排查的要求,凡是排查范围内的人,都要逐一排查,排查才有意义,所以萧家鼎还是例行公事道:“你还是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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