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是雷打不动,初一十五要去静安寺烧香。是以,一早便套了车出门。车行到半路,初七便有所警觉,不停左顾右盼。
很快,林小志也察觉不对,拍了马靠近轿旁,压低声音道:“小姐,好象给人坠上了。”
“啊!”紫苏心惊,想着年前京中接连出的几桩命案,不禁低叫出声。
杜蘅看她一眼,淡淡道:“不打紧,今儿十五来静安寺烧香拜佛的人定然不少,许是同路。”
话才落,初七已是一声欢呼:“师兄!”
嗖地一下,飞奔过去。
紫苏心一松,双手合了十,喜得连道:“阿弥陀佛!”
林小志便有些尴尬,干笑两声,放慢脚程等萧绝。
萧绝笑嘻嘻地跟初七东拉西扯地说着笑话,拍马上前到轿旁道了一声:“新年好。”
杜蘅瞬间头疼无比,嗔道:“你跑来做什么?”
好不容易消停了几日,他这一来,又要闹得谣言满天飞了。
“拜佛啊!”萧绝还挺无辜:“静安寺又不是你家的,还不许人来了?”
杜蘅嘴角一抽:“那就安静的拜你的佛,干嘛装熟人?”
“咦,”萧绝更无辜了:“咱俩又不是不认识,既然半路遇上,当然要打招呼。装生人不是更奇怪?”
杜蘅抚额:“招呼打完了,是不是该走了?”
“我本来早就要走了,是你揪着我不放!”
“得,算我错了。”杜蘅撇嘴,把手伸出帘外,胡乱挥了挥:“赶紧走吧。”
萧绝得意洋洋:“本来就是你错。”
说完,倒也并不敢再纠缠,很老实地折回去,跟在杜蘅的轿子之后,保持着二三里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走着。
初七跟在杜蘅身边,碎碎念:“师兄好奇怪~”
“哪里奇怪?”紫苏好奇。
“他都不跟我玩,跟一堆奇怪的人在一起。”初七把嘴噘得老高。
杜蘅心中一动:“师兄与人结伴而来?”
这么说,真是巧遇?
初七很忧伤:“师兄不喜欢我了。”
“傻丫头,”杜蘅莞尔:“师兄如今已是穆王府的世子爷,要适应新的身份,交新朋友,当然不可能象以前一样,整天无所事事陪着你玩。”
初七眨着眼,无所理解:“为什么当了世子爷,就要交新朋友,就不能陪我玩?”
“呃~”杜蘅语塞。
幸得这时已到静安寺,紫苏忙解围:“小姐,该下车了。”
杜蘅急忙下车,乘机蒙混过去。
初七犹自不满,恨恨地道:“世子爷不好,我要师兄不要做了!”
紫苏汗滴滴。
前世不知多少人为了争当这个“世子爷”打得斗破血流,也只有她才会说“世子爷”不好,在他放弃,原因居然是“不能陪她玩”!
杜蘅神色温柔:“我可以陪你玩。”
“才不要,”初七嘴一撇,不屑地道:“你又不会舞剑,又不会飞镖,连弓都拉不动,一点都不好玩!”
被嫌弃了!还是如此彻底!
杜蘅汗颜,忙不迭把这烫手的山芋扔出去:“要不然,你找师傅陪你玩?”
林小志在后面,憋得一脸通红。
初七立刻雀跃:“好啊!我去找他。”
才跨出一步,又生犹豫:“可是,师兄命我不许离开你。”
“不要紧,”杜蘅连忙哄她:“有林师傅几个在,而且你师兄就在庙里,有什么事他不会不管。”
“那我走了。”初七这才高高兴兴地走了。
紫苏一脸担心:“她这一去,师傅不晓得又要花多少时间重新布阵。”
杜蘅不以为然:“闲着也是闲着,给他找些事做,也省得他脑子生锈。”
紫苏一笑,提了篮子进佛堂。
萧绝远远看了一眼,也没跟着进来,领着一群人去了别处闲逛。
杜蘅磕了头,拈了香***香炉,闭目合十,虔诚诵经。
不一会,走廊上响起杂沓的足音,很快隔壁佛堂的门被推开,一堆人涌了进去,声音很是嘈杂。
“吱呀”一声,白前推门而入,面色略显慌张,朝着紫苏猛打手势。
紫苏不敢惊扰杜蘅,蹑手蹑足地走了出去,反手把门掩上,这才不悦地压低了嗓门斥道:“你不知道小姐祭拜夫人,不许人打扰的吗?”
白前轻咬唇瓣,不安地道:“我看到平昌侯府的人了!”
紫苏先是一惊,随即训道:“这里本来就是寺庙,谁都可以来。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不是,”白前很是着急,伸出手指偷偷朝着隔壁一指:“他们就在隔壁,我怕两边撞上了不好看……”
“遇上便遇上,他还能把咱们吃了?”紫苏冷笑。
白前不语。
吃了不至于,但羞辱一番却是绝对可能!
祸事不单行(七一)
两人正说着话,吱呀一声,隔壁的佛堂门开了,许太太带着夏雪,纪氏,孟氏在一群丫环婆子的簇拥下走了出来。睍莼璩晓
紫苏和白前避之不及,两下里碰个正着。
许太太显然没料到会遇上,脸色很是难看,却自恃身份不好跟个丫环计较,挺直了背脊扶着孟氏的手,穿过回廊走向内院。
奇怪的是夏雪见了她二人,居然也只轻哼一声,扭了脸跟着许太太走了,并没有恶语相向。
紫苏捏了把冷汗,预备要大干一场,结果竟是风平浪静,很有些一拳打进棉花堆里,无处着力之感辂。
愣了好一会,才低声道:“有点不对劲,你去打听一下,看夏家今天来静安寺做什么?”
别人不知,夏雪却不是省油的灯,放着大好的机会,居然不生事,岂非怪哉?
“嗯。”白前领命而去嫜。
杜蘅定期来静安寺,白前几个贴身的丫头常在身边侍候,与寺里的小沙弥也混了个脸熟。
找到在内院侍候茶水的小沙弥,塞了个银锞子,托他代为打探。
小沙弥拿了银子,很快便来回话,说许太太领着几个媳妇和女儿,来静安寺点灯祈福。
再问,便说没有,白前不甘心,缠着一直问个不休。
小沙弥苦着脸,双手合十道:“今日十五,来寺里烧香点灯的贵妇比平日多了十来倍,庙里人手少,小僧实不能再停留,望女檀越原谅则个。”
“去吧~”白前无奈,不好总抓着他不,只得放了行,怏怏地来见紫苏。
几个丫头里,她素来机警,凡是打探消息之类的事交给她办准没错,她也从未办砸过。这回自觉没把紫苏交待的事情办好,便有些不自在。
紫苏虽比不得她心思灵活,却强在曾在燕王府侍候过七年,对这些勋贵家庭的行事做派更为了解。
稍一思索,冷笑一声:“我明白了,许太太这是借烧香之机,领人来相看。就不知,她给小侯爷相的是哪户人家的小姐?”
白前愣了一下,道:“你怎知一定是替小侯爷相看?”
能猜出许太太此行的目的不难,但夏家如今连夏风在内,还有三个未成亲的,怎知一定是夏风?
紫苏斜着眼睛看她,只说了一句:“小侯爷今年二十二了。”
事实上,不仅因为夏风年纪已大,也因他刚遭退婚,萧绝又放出话来非杜蘅不娶。许太太心高气傲,就算只为争这口气,也会在最短的时间里替夏风谋一桩好婚事,跟杜蘅别别苗头。
再者,夏雪一心想嫁南宫宸,旁人就算家世再好,也入不得她的眼。
许太太又向来对这个女儿疼入骨髓,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摘给她。
况且,南宫宸目前尚无正妃,夏雪的身份自不会做妾,燕王妃非她莫属。
虽然夏正庭一再警告,要保持中立,轻易不要与任何一位皇子走得太近。
然,因胭脂马事件,夏家已经贴上了燕王的标签,不如索性把关系坐实了,两家联姻,也好有立场支持燕王。这样一来,等将来南宫庭登基,夏雪还有可能母仪天下。
是以,许太太嘴里虽不便表态,私底下也是乐见其成的。
“是哩,差点忘了这个碴。”白前拍了一下脑袋。
随即又嘟了嘴:“这才退了婚多久,就急着订亲了?”
浑忘了不久前,杜蘅退婚,萧绝登门,她巴巴地劝其应允婚事之事了。
紫苏莞尔,也不取笑她护短,只低了头默默思索,要不要把这件事禀告小姐?
“不晓得许太太给小侯爷订了哪家的千金?”白前疑惑即去,好奇心和攀比心又起:“不行,我得溜过去偷偷瞧瞧去!”
生怕紫苏阻拦,话落已拔腿就溜。
紫苏自个也挺好奇,哪里会去拦她,自然是睁只眼闭只眼。
恰好天公作美,静安寺出现了罕见的雾淞奇景,是以稍事休息后,许太太便领着一众媳妇女儿,往寺后的亭子里去赏景。
坐了不到一刻钟,就听到环佩叮当之声,一群丫环婆子簇拥着一个中年美妇缓缓而来。
见许太太端坐亭中,美妇停步:“侯夫人早。”
许太太忙迎出亭外:“这不是陶二夫人吗?今日怎么有兴致来大佛寺。”
“闻得寺中有雾淞奇景,是以心血来潮,携了女儿来赏。却不知侯夫人也有此雅兴。”陶二夫人矜持地笑道。
“相请不如偶遇,”许太太十分热情,将她迎入亭中:“既是大家有缘,不如一起做个伴,人多也热闹些。”
底下的仆妇们忙着搬凳子的搬凳子,上茶水的上茶水,摆点心的摆点心。
几位少奶奶,小姐们又忙着相互厮见,彼此行礼。
陶家来的,也是几位少奶奶并两位小姐。
当中一位穿红衣的,微微垂着头,颊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羞涩却不失大方地微笑着,穿着百蝶穿花的妆花褙子,外罩一件大红的披风,颈间镶着一圈洁白的狐狸毛,整个人显得灵动非常,华贵婉约,又不失端庄。
夏雪心知:这位一定就是今日的主角,与夏风议亲的,兵部尚书陶立民之嫡孙女陶宛然了。
来之前,早得了许太太耳提面命,因此亲亲热热地拉着陶宛然的手,着意夸赞:“早就听说陶家姐姐是个大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竟比那瑶池仙子还要美上三分。”
陶宛然羞涩地半垂着头,道:“妹妹谬赞了,我不过是蒲柳之姿,哪及得妹妹花容月貌?”
纪氏掩了口笑:“你二个也不需谦逊,两个都是美人胚子。”
“哎呀,”夏雪不依地跺足:“二嫂你欺侮人~”
“咦,夸你也不成啊?小姑子果然难伺候。”纪氏顺口调笑。
许太太脸色一沉,当着众人的面却不好发作。
陶家今日来相看,你却当着人母女的面,说她难伺候,是想把婚事搅黄还是咋地?
幸得孟氏圆融,忙打圆场道:“陶家妹子,二弟妹跟你开玩笑呢。我家四妹最是活泼,时间长了你便知道,天底下再没有比她更好相处的了。”
纪氏也知说错了话,有些讪讪的。幸得这时夏家四兄弟走了过来,见亭中有外人,都远远地便住了脚。
仆妇们早有准备,把屏风支了起来,将一众未出阁的小姐隔了起来。
屏风上绣着山水,外面看过来,只隐隐绰绰几个影子,里面看出去,却瞧得一清二楚。
“愣着做什么,快来见过陶二夫人。”许太太便一面招手令他们近前,一边笑着对陶二夫人道:“这就是我家那几个不成器的孩子。”
夏季为首,四兄弟依序过来与陶二夫人见礼。
到夏风见礼时,陶二夫人着意多看了几眼,见他果然长得一表人材,玉树临风,心下很是满意。
再看陶宛然,早已羞得满面通红,一条绢帕在手里绞扭得不成模样。
知女莫若母,陶二夫人瞧她这模样,便知是愿意了。
夏风事先并不知许太太的打算,及至到了此刻,陶二夫人盯着他不放,细细打量,屏风后又隐有环佩之声并女子的黠笑之声飘来,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暗恼许太太擅做主张,当着陶二夫人的面,却也不好发作,恭敬地行了礼,便木然地站在一旁,由得夏季跟陶二夫人应酬,一声不吭。
许太太连使眼色,他只做不知。
好在,陶二夫人也只当他年轻人面皮薄,反而认为他不是那轻狂之徒,心里又添了几分好感。
事情至此,这桩婚事本已有了八成。
孰知,人算不如天算。
山上忽啦跑下来一群人,个个锦衣貂裘,当中一个头戴紫金冠,腰围碧玉带,足踏鹿皮靴的,不是新近蹿起的京都小霸王萧绝又是谁?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夏季一眼瞧见了他,想起自己几次败在他手里,折了无数精兵强将,便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浑身三万根寒毛根根倒竖,若不是碍着陶二夫人在,立时便要挽了袖子上前厮杀。
夏家几兄弟,个个如临大敌,往前走了几步,一字排开站到亭外,摆出架式严阵以待。
萧绝好象没事人一样,奔过来,一把揽着夏风的肩,亲亲热热地:“夏兄,几日不见,想死我了!”
祸事不单行(七二)
夏风一愣之后,本能地振臂将他往外推,嘴里敷洐:“世子爷也来赏雾淞?”
萧绝有备而来,又岂会让他轻易摔脱?
他收臂一拢,夏风顿觉肋间象上了道钢圈般箍得生疼,不由分说拖了他就走:“小爷可没夏兄好雅兴,不过是找个借口溜出来玩罢了!这破寺也没什么好瞧,不如跟小爷一块喝酒去!”
“对,庙里有甚好玩?”后面跟着的一群公子哥便跟着起哄:“万花楼的花魁小娘子最是***,弹得一手好琵琶,哥几个一起去松快松快!”
许太太听得他口出秽言,脸一沉,气得直哆嗦:“风儿!辂”
“去去去,休要胡说!”萧绝抢在她发作之前,将眼一瞪,笑骂道:“夏兄家中新纳美妾,正是如胶似漆,密里调油的时候,万花楼那些庸脂俗粉哪里瞧得上眼?”
陶二夫人因丈夫外放,最近才刚刚调回京,只隐隐听闻夏风退了婚,却不知他纳了妾,闻言一惊,顾不得失仪,嚷道:“此话当真?”
陶宛然亦是俏脸发白,愣在当场嫜。睍莼璩晓
“怎么不真?”萧绝笑嘻嘻地望着夏风:“说起来还是一段传奇,这位爱妾就是杜太医的长女,原是他的大姨子,为了迎她进门,很闹了些风波,最终还退了婚。说起来,小爷还要感谢夏兄,若非他的执着,小爷也没有机会御前请旨,奉旨追妻了!”
一番话连削带损,将夏风说得脸上青白交错,做不得声。
陶二夫人气得倒仰,豁地站起来,狠狠瞪着许太太:“你,你欺人太甚!”
陶家虽非勋贵之家,陶立民官拜兵部尚书,堂堂文华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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