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她是傻子吗?”南宫宸一步步靠近,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幻想:“承认了,你只有死路一条!抵死不认,还有一线生机!蝼蚁尚且贪生,她怎么舍得死!何况,她一向视你的命比她的命还重要,又怎会亲手把你往绝路上逼?”
杜蘅退了一步,再退一步,直到被他逼到墙角,退无可退。
身体紧紧地贴着墙角,双手紧握成拳,反而生出一股狗急跳墙般的斗志来。
她昂着头,目光灼灼地问:“既然证据确凿,你为何没有当场要了我命?”
轻轻一句,气势如虹的南宫宸立刻象只被扎了个洞的气球,瘪了。
他抿紧了薄唇,眼中闪过茫然。
是啊,当时为什么鬼使神差,留了她一命呢?
如果当时没有听信紫苏的诡辩,是不是后来所有的耻辱和折磨,煎熬和痛苦,都不复存在呢?
这个问题,他早问过自己数千遍,从来不曾有答案。
“所以,”杜蘅早已绝望的心,忽地又生出一丝希望:“你其实是相信我是清白的,对不对?当时的情况,但凡有点良心的道德的人,都不可能对我下手,对不对?”
更何况,慧智是那么珍惜她!
若说侵犯,那年南宫宸身陷险境,慧智把她从京城护送到南疆,孤男寡女,千里同行,餐风露宿,野地同眠,有大把的机会!可是,他不曾越雷池一步!
甚至,在南宫宸身受箭伤,生命垂危时,他只需袖手旁观,就能轻易取了他的性命!那时她举目无亲,身边可以倚靠的唯有他一个,取而代之不是不可能!
何必以身涉险,带她入蛇窿,抓毒虫,采毒花,替南宫宸熬制伤药,把他从死神的手里拉回来!
更不可能选在这种时候,用最卑劣的方式伤害她!
三个人曾经同生死共患难,以南宫宸的精明,不可能不清楚慧智的为人心性。
是以,虽然当时有那么多表面的证据,他依然选择了相信慧智和她之间是清白的。
杜蘅的思路忽然间变得格外清晰。
“我猜,之前我病了要请大夫,你一定不知情吧?当晚,也是有人故意向你透露师傅进了清秋苑的消息吧?”
南宫宸看她一眼:“那又怎样?即便是有心人设计了这一幕,也不能抹杀你不忠的事实!”
当时也许未曾察觉,事后岂会不明白?
归根结底,是他的疏忽给了别人伤害,设计她的机会。
正是因为太过清楚,他才会甘忍绿云罩顶之辱,留她在身边。
“不一样的~”杜蘅摇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肯定和轻快:“我还是那句话,相信自己的感觉,相信紫苏不会说谎,更相信师傅不会害我!”
或许自小在佛门长大的原因,慧智性子中颇有几分迂的成分,做事循规蹈矩,每次拜访都会提前投递名贴。
而当时燕王府的中馈握在夏雪的手里。
清秋苑地处偏僻,她的身边除了紫苏和张妈之外,就只有几个负责浆洗的粗使丫头和上夜的婆子,消息闭塞得很。
杜荭要查出慧智的行踪,实在易如反掌。
说不定,她生病的消息,还是杜荭刻意透露出去,才会有慧智的这次燕王府之行。
那时张妈还不曾曝露真面目,谁也不会防备她。
她把紫苏支开,暗中再给慧智下点媚药,再跑去通知杜荭,实在是易如反掌!
接下来的事情很好猜——慧智中了媚药,意乱情迷,却在最后关头或是被紫苏喝止,或是恢复清明后自行纡解,仓惶离去。
南宫宸则在有心人的挑唆下,来清秋苑探病,实则捉奸来的。
不料,彼时慧智已经离去,现场也被紫苏及时清理,留下病重的她和将信将疑的南宫宸,事件变得扑朔迷离。
到此,杜荭的意图已经十分清楚。
如果!如果没有后来她的意外怀孕,这件事其实本来应该船过水无痕。
可是,偏偏就是这么巧!
她竟然在这个敏感时刻怀孕了!
所以,南宫宸原本对她的信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猜忌和愤怒,以及随着他心情起伏转折不定,对她的忽冷忽热!
杜荭就是看准了这一点,利用了他这种矛盾的心理,成功地逼死了他们母子!
南宫宸冷哧一声,扬起唇,莫测高深地笑了笑:“慧智也许不会伤害她的徒弟,但是,南诏的天启帝,秦哀帝的遗孤,却不会放过恢复大秦江山的千载难逢的良机!”
“什么意思?”杜蘅茫然。“你不知道吗?”南宫宸嘲讽地道:“慧智是南诏皇室流落在民间的皇子,那年他与你辞行,实则就是要回南诏继承皇位。他还是大秦帝国最后一代君王秦哀帝的遗孤,凤氏唯一的血脉。肩负着恢复秦氏江山,一统南诏北齐的重责大任!”
“有这种事?”杜蘅惊讶了。
怪不得她始终觉得,慧智虽在寺庙中长大,却在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逸绝俗之外,自有种与生俱来的尊贵高华之气,于举手投足间,凛然不可侵犯。
慨叹一番,又道:“可是,他是南诏皇帝也好,大秦遗孤也罢,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南宫宸用看白痴的眼神睨她一眼:“你肚子里怀的,可是本王的嫡长子!我若面北称帝,这孩子就是长子嫡孙,最有可能承继大统!你说关系大不大?”
慧智已经在南诏称帝,如果,这个孩子是慧智的,则他等于不费吹灰之力将大齐的江山拿在手里。
恢复大秦江山,不再是一句空话,而是指日可待!且,兵不血刃!
杜蘅很花了一点时间,才消化掉这句蕴含了无数信息的话,顿时无语之极!
半晌,才心灰意冷地道:“就是因为这个可笑的理由,你竟然不惜杀死我们的孩子?”
“这还不够?”南宫宸蹙眉。
“荒谬!”杜蘅面色惨白,毫不留情地斥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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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阁
南宫宸的心一沉:“说了这么多,你竟只得出个荒谬的结论?”
“是的,荒谬!”杜蘅点头,冷着脸,毫不掩饰对他的鄙夷跟不屑:“你所谓的大度,所谓对我的好,全都建立在阴谋算计之上,权蘅利蔽之后。睍莼璩晓所以,你不配当丈夫和父亲。至少,不配当我杜蘅的丈夫,不够资格成为我孩子的父亲!我真庆幸,这辈子及时跟你划清了界线。”
且不说慧智与她春风一度,能不能怀孕是个未知数;
就算真有了,是不是儿子还两说;
就算是儿子,南宫宸能不能当皇帝还有待推敲呢焘!
即便南宫宸真登基了,又怎么保证皇位一定会传给这个孩子?
就算传给了这个孩子,又怎知他一定会认慧智为父,并且还肯乖乖交出到手的皇权?
就算以上假设全部成立,也是几十年之后,到时大家都变成一杯黄土了爨!
而他,竟然因为建立在如此多的不确定的因素上一个假设,就狠下心来,把自己亲生的儿子杀了!
说到底,他还是不够爱她,不相信她是无辜的。
南宫宸咬紧牙关:“我不配,萧绝那个无赖倒配了?”
“配与不配,是我跟他的事,就不劳王爷操心了。”杜蘅已懒得与他罗嗦,径直走出了花厅,朝立在院门前的聂宇平招了招手。
“大小姐!”聂宇平精神一振,立刻走了过来。
“送客。”杜蘅头也没回,抬脚进了房。
“王爷,请。”聂宇平立刻道。
南宫宸失魂落魄地站在廊下,眼里心里,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
他鼓起所有的勇气,把最不堪,最见不得人的角落都抖给她看,挖心掏肺,推心置腹地交谈,满心以为就算不能令她即刻回心转意,至少也能阻止婚事的进行。
岂料,竟是适得其反!没能取得她的谅解,反而换来了她的鄙夷和憎恶!
以她的善解人意,竟仍无法体谅他的苦衷和不得已!非但不肯重投他的怀抱,反而离他越来越远!
那种感觉,真是苦涩不堪!
如果说,今天之前他对自己还满怀信心,一番长谈之后,已经完全不知所措了。
托那些奇怪的梦境的福,他用了长达一年半的时间,回忆了和杜蘅之间的点点滴滴。
前世的阿蘅,或许有些傻,不够机灵,不够圆滑,还不懂得自保,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真心待他却不求回报,更不曾对他弄心机耍手腕的人。
令他感触良多,后悔的地方也不少。
他不想,也不能失去她。
如果有机会,他愿意倾尽所有,换得与她一生相守。
她却怪他不该只知算计权谋,不该事事权衡利蔽。
可做为一个皇子,从生下来的那一天,他就在权谋中打滚,算计和防备,是他生存的本能。
离开了算计和权谋,他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挽回她,挽回那段即将失去的感情?
他更想不明白,他还是那个他,甚至因为有那些回忆,变得比前世对她更好。
为什么,她却不要他了?
那个曾经爱他入骨,连命都肯给他的阿蘅,去哪了?
“小姐~”紫苏低着头,缩着肩,小心翼翼地进了门。
杜蘅抬眸,只淡淡瞥了她一眼。
紫苏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叩叩,连磕了七八个响头。
听声音,每一下都没有做伪,正是用了十足的力道,照这么下去,额头很快会见血。
白蔹吓了一大跳,赶紧伸手拉她:“有话好好说,破了相,小姐出阁的时候,谁来服侍?”
紫苏不说话,也不肯起身,固执地磕着头,额头果然磕得血糊糊的一片,地上的青砖上有了血迹。
杜蘅不发话,白蔹也不敢劝,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想帮着说句好话也无从开口。
卧室里,只有紫苏额头触地,发出的沉闷而单调的叩叩声。
杜蘅皱了眉,淡淡道:“行了,苦肉计没用。”
紫苏打了个抖,猛地抬起头,鲜血顺着鼻梁蜿蜒而下:“小姐怎么罚都可以,就是别赶我走。”
“我有说过要赶你走吗?”杜蘅反问。
紫苏眼睛一亮,随即黯然垂眸:“奴婢自知罪无可恕,小姐就算要把我发卖出去,也无话可说……”
杜蘅示意白蔹先出去,叹了口气,道:“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吗?”
“不该一直欺瞒小姐。”紫苏小小声道。
“是不该自作主张。”如果,她早说了实话,至少今生再面对慧智时,她的态度会不一样。
当然,她始终相信,慧智不会故意伤害她。
但是,发生了这种事情之后,以后再看到慧智,已经不可能再如从前那般坦然。
紫苏一愣:“是。”
沉默了片刻,杜蘅递了条干净的手帕给她,轻声问:“我就那么不值得信赖?”
前世不告诉她,勉强还算情有可缘,重生之后,依然隐瞒就让她很是费解了!
“不是的!”紫苏捏着手帕,慌忙摇头:“我不是不信小姐,一是不敢说,二是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
“那天晚上,”杜蘅咬了咬唇,缓缓问:“师傅他,究竟有没有……”
“没有!”紫苏猛地抬头,神色慌张,语气十分激烈地否认:“绝对没有!”
杜蘅的心沉了沉,声音寒了几分:“说实话!”
“真没有!”紫苏避了她的视线,轻声嘟囔了一句:“只不过……”
“不过什么?”杜蘅一阵心浮气躁,提高了声音喝。
紫苏头低得几乎要垂到地上去,嗫嚅了半天,道:“小姐高烧不退,派小丫头去催了几回,大夫却迟迟不来。幸得师傅来了,替你把了脉,又拣了药来。张妈年纪大了,说熬了几个晚上吃不消,我便让她去歇息,自己守在厨房煎药,是师傅在床边守候小姐……”
这与杜蘅的猜测基本吻和,是以并不吃惊:“说下去。”
“等我把药煎好,端到房里,师傅已经走了。我当时也没在意,扶了小姐喂药,才发现小姐衣服凌乱,脖颈间还,还……”
她红了脸,不敢再往下说。“还怎样?”杜蘅咬牙追问。
紫苏吓了一跳,忙道:“身上留有一些痕迹,裙子上还沾了些脏东西……我吓得不轻,赶紧打了热水帮小姐擦拭,发现小姐亵衣还好好的,身上也干干净净,当时就松了口气,找了衣服帮小姐换。没想到刚刚换好,王爷就来了……”
杜蘅喘了口长气,身子一软,瘫在迎枕上。
心头一松,泪水却莫名其妙地流了下来。
紫苏小声呜咽着道:“王爷起了疑心,一时追问师傅去了哪,一时又问小姐正病着,半夜三更为何要换衣服?我当时吓得要命,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王爷怒冲冲地走了。再后来的事,小姐就知道了……”
杜蘅倒在迎枕上,半天没有说话。
紫苏也不敢打扰,小心翼翼地跪在一旁。
半晌,杜蘅轻轻说了一句:“我悃了,睡吧。”
紫苏立刻起身,铺好了床,服侍她躺下,吹熄了灯蹑手蹑脚地往外走时,身后飘来一句:“妆台上有薄荷膏,拿去擦一擦,仔细留了疤。这件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提。”
紫苏的眼泪唰地一下涌了出来,捂着嘴快步走了出去。
这一晚,几家欢乐几家愁。
然,不管有多少人碾转反侧难以成眠,时间仍然按着即定的步伐,走到了十八日清晨。
杜蘅睡得迷迷糊糊,被白蔹从被子里摇醒:“小姐,再不起来要误了吉时了!”
睁开眼瞧了瞧窗外,天方刚亮出鱼肚白。
正是夏末,天亮得早,估摸着最多只有卯初,遂翻了个身把头埋进枕头里:“急什么?晚上才出门,先让我睡饱了再说。”
白蔹脸都绿了,冲来帮忙的杜芙小声抱怨:“出门虽是晚上,可沐浴,换装,不得折腾好几个时辰啊!哪有新娘子在出阁当天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起的!这要传出去,岂不成笑话了!”
杜芙抿着嘴笑:“二姐说得也有道理,让她睡吧,没睡足画出妆来也不好看。”
话虽如此,也不敢真的让她睡到中午,等到巳初,便把她叫了起来,胡乱用了些早点,便把梳头的嬷嬷请了过来。
那嬷嬷是萧绝从宫里请来的,据说临安城里只要是略体面些的勋贵之家,新娘子的头都出自她的手,很有名气。
她拿了厚厚的封红,早早就来了,却在暖阁里候了一个多时辰,吃了几盏茶这才被请到新娘子房里来。
杜家并不是什么望族,这次杜蘅出嫁,从清州老家满打满算也只来了十几个亲戚,加上临安城里的二房,总共也没多少人。
安安静静地用过午饭,忠勇伯夫人谢氏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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